殿下让我还他清誉/白[古代架空]——BY:三千大梦叙平生

作者:三千大梦叙平生  录入:12-17

  “再说。”云琅总觉得这些人小题大做,“我不就是吃了颗药。睡一睡的事,怎么就又变成昏过去了?”
  刀疤不敢顶嘴,想着云琅被送回来时的情形,埋头半晌,低声道:“总归……少将军好好喝药,好生休养。”
  他不说喝药便罢,一提起来,云琅心头火又起:“那个梁太医,是不是蓄意报复?哪个病的方子要三斤黄连来熬的?!”
  “太医开的,想必有好处。”刀疤不懂这些,楞着头劝,“别再逞强,尽快把身子养好就是了。”
  云琅被念叨得脑仁疼,摆了摆手。
  如今玄铁卫盯得紧,不便再从王府脱身。刀疤仍担心云琅安危,稍一犹豫,又道:“少将军,那些传言……”
  云琅也在想这件事,摇摇头:“他没信。”
  刀疤愣住:“琰王原来已经知道实情了?那——”
  “也不知道,只是不信。”云琅揉揉额头,“他要知道实情,我还能好好躺在这儿?”
  “不会。”刀疤耿直摇头,“会把少将军剥了衣服捆在榻上,此生再不叫少将军踏出府门一步。”
  云琅:“……”
  云琅不太想问刀疤从哪学会的这些,深吸口气,道:“此事先不提。”
  刀疤遵命闭嘴,替他倒了盏茶。
  云琅不很渴,慢慢喝了两口,捧在掌心里暖着手。
  当年……他并非没想过,要告诉萧朔实情。
  五年前,镇远侯府满门抄斩,他命悬一线逃出京城,正赶上戎狄动乱。
  野郊城隍庙里,侍卫司刀剑森严,兜帽严严实实遮着的黑衣人给了他个承诺。
  他带着自己知道的事去北疆,平乱之后,把性命丢在沙场上。
  阴谋彻底粉饰干净,没人再翻扯过往,没人再追根刨底。
  ……萧朔就能活着。
  云琅那时已不剩什么可牵挂,一路风餐露宿到北疆,暗中平了戎狄之乱,原本是想找个好风景的山崖跳下去的。
  偏在那个时候,听京里来的参军说起了琰王府的斑斑劣迹。
  当街纵马,市井杀人,骄横跋扈,能止小儿夜啼。
  宫里不止不管,反倒极尽纵容,拨仆役侍女,还特意赐了拂菻国进贡的上好药材。
  云琅在山崖边上蹲了三天,叹了口气,放出去只信鸽,一头扎进了茫茫秦岭。
  ……
  “少将军。”刀疤替他拿了暖炉,放在云琅手里,“我们偷着查过了,琰王府没有御米。”
  云琅靠在榻上,点点头。
  “也没有侍卫司的暗卫。”
  刀疤道:“他们手上都有兵茧,行走也不同,我们一眼就能看出来。”
  云琅抿了口茶,点头。
  刀疤:“也没有专修媚术的胡姬。”
  “……”云琅木然:“哦。”
  刀疤:“也没有屁股大好生养的丫鬟……”
  云琅忍无可忍:“一起说!”
  “还有!”云琅实在想不明白,拍案而起,“我叫你们查他府上的威胁!胡姬丫头威胁什么了?跳个舞美死他?!你们——”
  刀疤愣愣回禀:“我们以为……她们威胁了少将军。”
  云琅:“……”
  “眼下少将军尚能平安,是因为怀了琰王的孩子。”
  一群人特意商议过,想得很周全。刀疤跪在地上,实话实说:“万一此时,府中又有人怀上,岂不……”
  云琅被这些人气得头晕,咽了咽翻腾血气,深吸口气:“闭嘴。”
  刀疤不敢说话,伏在地上半晌,讷讷又道:“况且……少将军,仿佛颇……”
  云琅奄奄一息给自己把脉:“颇什么?”
  “颇关怀琰王。”刀疤低声道,“端王昔日所托,是叫少将军看护幼子五年,如今早已满了。”
  云琅有点恍惚:“……如此说来,我五年之期一满,就该一刀捅死萧朔的吗?”
  “不是。”刀疤忙叩首,“我们又听说,有天夜里,少将军对琰王见色起意……”
  云琅松开手,给自己喂了颗清心败火的丹药:“你们是不是看了《云公子夜探琰王府》?”
  “少将军也知道?”刀疤愣了下,忙道,“那上面说少将军坐在琰王腿上,琰王那般暴戾,万一趁机对您动手怎么办?您——”
  云琅:“闭嘴。”
  刀疤不敢再说,低下头。
  云琅深吸口气,一点点呼出来。
  “我关照他,不止是因为同端王有五年之约。”
  “当年。”云琅道:“我赶去御史台,终归晚到一步,端王已服了毒,回天乏术。”
  刀疤目光骤然一紧。
  云琅胸口又有点疼,慢慢吐纳平复了气息,闭了闭眼睛当年,当年……
  那些事,不止萧朔不知道。
  幕后那些阴谋主使,大抵知道十之七八。跟着他的贴身亲兵,知道三四。御史台奉命承办旧案,接了大理寺卷宗,又主管刑狱天牢,约约莫莫能知道个一二。
  苦心谋划,圈套已成,只差那天夜里最后一步。
  禁军为救端王哗变,彻底坐实谋反罪证。
  只要一人,携刀剑出营一步,原告打成被告,端王再洗不清私调禁军的罪名。
  云琅那时刚率朔方军回京,还在京郊,骤闻变故,来不及做别的,先率军围死了陈桥禁军大营。
  平了肘腋之患,云琅赶去御史台救人,却被蒙面人围死在了半路上。
  夜色寂静,风雪逼人。
  森寒刀剑围着他,为首的人蒙着面,嗓音嘶哑低沉:“云小侯爷现在退回,只当无事,各自相安……”
  云琅呼了口气,攒起些内力,慢慢推行周天。
  当时那些蒙面人的身手不弱,云琅已在军中打磨锤炼过些时日,对方却毕竟人数占优,拼杀在一处,吃了些亏。
  一场拼杀,云琅弃了随身战马,借轻功勉强脱身,鲜血淋漓杀气腾腾,闯进了御史台。
  ……
  终归晚到一步。
  “少将军。”刀疤看他脸色,有些不安,“可是旧伤犯了?我去叫医官——”
  “不必。”云琅阖着眼,不以为意,“肺脉瘀滞罢了,多走几圈内力,一样的。”
  刀疤不敢打扰他,悄悄打开窗户,替他通了些风。
  云琅咳了两声,内力撞向胸口瘀涩隐痛。
  伤是那场拼杀里受的。
  蒙面人剑招狠辣,云琅晚退上半分,胸口就能多出两个通风的洞。
  伤不致命,虽不好受,倒也能忍。云琅没工夫包扎,连端王尸身也没顾得上收,重重磕了三个头,夺了匹马抢出御史台。
  斩草除根。
  端王家眷回京,必遭截杀。
  禁军已被围死,府上有私兵的不多。云琅猜到了负责斩草除根的人是谁,让亲兵换了云府的衣服去沿路接应,自己没跟着去,拎着剑回了镇远侯府。
  镇远侯已点好私兵,看着他闯门,神色陌生忌惮:“往常不管你,今日少来坏事……”
  云琅单人只剑,拦在门口。
  在沙场滚了一圈,云少将军没被军旅磋磨半点,倒叫沙场铁血淬出一身鲜明的冷冽锋芒。
  “皇后无子,争储愈烈,侯府总要有所投靠!”
  镇远侯被他周身血气慑得发怵,硬挺着寒声:“今日之事不做,将来全府都要遭殃!让开!你这不孝逆子——”
  云琅照四周私兵一扫,随手弃了剑,照一人腰间抽出长刀。
  镇远侯神色微变:“你要干什么?”
  云琅往周身看了看,照着尚完好的左臂,一刀直没到底。
  “你的血脉,还你。”
  云琅掂了掂刀,低头看看如注血流:“够不够,用不用再来一刀?”
  镇远侯虽是武将,却并无提兵战阵之阅历,看着他悍然一身鲜血淋漓,脸色白了白,本能退后。
  “你和你的私兵,出门一步。”
  云琅将刀调转,抵在胸口:“这把刀就会捅下去。”
  “你同侯府恩断义绝。”镇远侯面露讥讽,“还用你的生死威胁我?整兵!开府门——”
  “我不是在用我的生死威胁你。”
  云琅笑了笑:“这是侯府的刀,上面有云字家徽。”
  镇远侯定定看着他,脸色变了变。
  “我是云麾将军,既不曾挟禁军谋反,也不曾祸乱朝纲,正要领朔方军回京,领赏受封。”
  云琅慢慢道:“倘若我死在侯府,胸口插着你侯府的刀,你猜会如何?”
  镇远侯咬紧牙关,含恨死盯着他。
  “我来之前,已同御史台说过,要回镇远侯府。”
  云琅淡声道:“也说了,我与侯府素来不和,全无父子情谊。若是哪天没了命,多半是侯爷下的手。”
  云琅抹了把血,朝他笑笑:“来日侯府遭殃,还是过几天领罪削爵,镇远侯,选一个吧。”
  ……
  云琅咬牙冲开肺脉,咳了数声,慢慢坐直。
  他在府里,与镇远侯对峙了整整一日一夜。终于等到亲兵,听闻圣上已然知情,震怒出手,外面诸事已定。
  他一口气松下来,不知人事,昏死了三天三夜。
  再醒来,才知道端王妃也殁了。
  “端王临终。”
  云琅道:“临终……将妻儿家小托付于我。”
  “家臣护卫被奸人围剿,救援不及,死伤惨重,是我有负所托。”
  “王妃闯宫,携剑自刎,是我看顾有失妥当。”
  刀疤听不下去,哽声打断:“少将军,明明——”
  “端王一脉,坎坷艰危,就只剩下这么一个。”
  云琅道:“可怜他没有长辈,少年失怙,举目无亲。”
  刀疤:“少——”
  “举目无亲。”
  云琅道:“既无母亲疼爱,也无父亲教导。”
  刀疤:“……”
  “我。”云琅轻叹一声,“就是他父亲的托孤之人。”
  刀疤哑口无言。
  云琅看他,神色和蔼:“听懂了吗?”
  刀疤张了张嘴,讷讷点头。
  刚看到《云公子夜探琰王府》这种东西的时候,他们几个还很生气,同琰王府那群玄铁卫打了一架。
  双方互不相让,争执了半日,说不清云少将军对萧小王爷究竟是少年情谊,还是真心倾慕。
  ……万万不曾想到。
  刀疤看着父子情深的少将军,不很敢再问,应声:“知道了。”
  云琅还沉浸在往事里,唏嘘间,抬手挥了挥:“去罢。”
  刀疤给他行了个礼,重新续满茶水,悄悄出了门。

14、第十四章
  云琅打发走刀疤,又运了几圈内力,呛出口发暗的淤血。
  他没在意,摸了块帕子拭净,仰面倒在榻上。
  被那群蒙面人在胸前捅的一刀,当时没来得及处置,后来的事太多,也顾不上好生调养。
  京中生变,边境不宁,没多久他就率军回了北疆。
  再察觉的时候,新创已成了旧患。
  云琅低咳了两声,闭上眼睛,扯着薄毯盖到头上。
  伤了这么些年,该习惯的也早习惯了,无非遇上阴天雨雪难熬些,没什么要紧。
  难得提及旧事,他忽然想起了那个城隍庙的黑衣人。
  端王在狱中冤死,端王一脉的争储势力也随之消散。斩草除根,萧朔的性命不知有多少人盯着。
  幕后之人丢车保帅,抛出镇远侯府顶了全部的罪名。萧朔若是也信了这个,不追根刨底谈个究竟,只将镇远侯府当成灭门的罪魁祸首、活着的人里只恨云琅一个,要活下来还能容易些。
  那时云琅平了戎狄之乱,在北疆转了十来日,好不容易才找着了个风景极好的悬崖。
  云少将军蹲在悬崖边上,心里还想着,自己左右也要死,死了换萧朔能活着,十分值得。
  ……转头就听说宫里有人往琰王府送拂菻国上贡的御米。
  吃这东西的人云琅见过。起初确实能治头疼,又能解忧抒怀,可多吃几次就再离不得,人只知道高卧榻上,体力日衰,一旦没了便痛不欲生。
  云琅受端王所托,自觉有管教萧朔的责任,自然不能坐视不理。边叹着操心的气边一头扎进秦岭,就这么连窜带跑东躲西藏了五年。
  ……
  云琅所求也不多,无非一桩北疆安定收复燕云,一桩萧朔消消停停、像寻常王爷那么活着。
  可萧小王爷眼下这个不配合的架势,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要翻扯出来杀身之祸。
  困在府中,城里朝中的情形都不清楚,北疆形势如何,也难以探听得到。
  云琅躺不住,撑着坐起来,敲了两下窗子。
  刀疤就在窗外守着,听见声响,悄悄进了门:“少将军。”
  “御史中丞近来忙么?”
  云琅道:“帮我给他带句话,叫他有时间来一趟。”
  刀疤看着他,有些犹豫,欲言又止。
  “不方便?”云琅蹙眉,披衣起身,“怎么回事,御史台出了什么变故?”
  “没有。”刀疤忙摇头,“他上次来,被王府当神志不清轰出去了。”
  云琅:“……”
  “琰王说,怕离得近了,被他传上失心疯。”
  刀疤道:“从此不准御史中丞进府门一步。”
  云琅:“……”
  “中丞说。”刀疤跟着出去采办,确实见过御史中丞一次,想了想,“少将军要见他,他可以踩着梯子,半夜扒琰王府墙头……”
  云琅不太敢细想那个场景,按按额头:“……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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