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让我还他清誉/白[古代架空]——BY:三千大梦叙平生

作者:三千大梦叙平生  录入:12-17

  好好的御史中丞,深更半夜,趴在琰王府墙头上跟自己说话。
  一旦叫萧小王爷知道,刀下没准都要见血。
  说不定还会觉得这面墙都不干净了。
  把墙扒了,祭御史中丞英灵。
  云琅振作精神,拿了盏茶,一气灌下去:“拿纸笔过来,我给他写信。”
  刀疤替他翻出笔墨宣纸,迟疑了下,叫他:“少将军。”
  云琅打着腹稿,随口应了声:“怎么?”
  “少将军要见御史中丞,是要打听琰王的事吗?”
  刀疤铺开宣纸,替他磨墨:“上次中丞说,御史台攒了百十份弹劾琰王的奏章,少将军要看,都能送来。”
  御史中丞一口气说得太多,刀疤记不住,囫囵道:“还有礼部的的,工部的,好几个部的……”
  云琅听得头疼:“这是结了多大的仇?”
  “京城里,对琰王都颇有微词。”
  刀疤不很懂这些文人酸词,回想着给云琅复述:“只是圣上纵容,都忌惮退让,不敢招惹罢了。”
  云琅按着额角,坐了一阵,点了点头。
  先帝虽然优柔寡断,却毕竟为人宽厚,向来仁慈。对萧朔的纵容厚待,七成歉疚三成怜惜,倒没有旁的心思。
  只是……这份厚待,到了旁人手里,便成了把刀子。
  拦在萧朔身前,替他跋扈骄纵,替他四处伤人。
  说不定什么时候,这把刀调转过来,不用费多大力气,就能收割萧朔的性命。
  “当年。”云琅提笔,在纸上写了几行字,“京郊城隍庙,那个黑衣人你可还记得?”
  “带着人围了我们,说有话要说、只能少将军听的?”
  刀疤点头:“记得。他脚步虚浮,气息也不深厚,身上没什么功夫。”
  “谁管他有没有功夫。”云琅失笑,“你记得他穿得什么?”
  刀疤愣了愣,摇头:“夜太深了,只看见一身黑。”
  云琅写好了简信,搁下笔,将纸细细折起来。
  的确是一身黑衣,却又不只这么简单。
  赤白缥绀织成大绶,游龙衣摆,结二玉环。
  瑜玉双珮,通犀金玉带。
  不只是皇子的形制。
  当时先帝身子已日渐不好,皇后无所出,其余嫔妃所生皇子出息的不多,一文一武。
  三皇子萧钺,受封端王,曾掌朔方军,血战燕云平定北疆,骁勇善战。
  ……
  六皇子萧钦,性情风雅广交宾朋,处事周全,颇得人心。
  云琅向窗外看了看。
  他记得,当年六皇子受的封号,是贤王。
  “少将军认得那个人?”刀疤微愕,“那当时怎么——”
  “认出了,也总要装一装。”
  云琅失笑:“他要不亲自来,说的那些话,我也根本不会听。”
  整件事并不复杂,尤其他在局破局,两方的情形,他一个人都知道了大半。
  是什么人搅动风云,什么人害了端王,什么人不顾手足之情痛下杀手。
  谁是萧朔真正的仇人。
  他自然从来都知道。
  “到了那个份上,报仇什么的,都暂且顾不上了。”
  云琅很清楚自己当年干了什么,也毫不意外萧朔恨自己,静了半晌,低头笑笑:“先得活着……”
  云琅咳了两声,按下又搅起来的旧伤,靠在桌边缓了缓:“那么多人。”
  那么多的人。
  他一个都没拉住,一个都没能救得回来。
  “少将军。”刀疤扶着他,低声劝,“别想了。”
  “的确不该想。”云琅深以为然,点了点头,“我想给萧朔下点药。”
  刀疤:“……”
  刀疤愣愣听着,不是很明白他们少将军的心路历程:“什么药?”
  “管他什么药。”云琅道,“让御史中丞找,黄连、木通、龙胆草,苦参,穿心莲……”
  刀疤眼睁睁看着他挑得一样比一样苦,小心询问:“少将军可是药喝苦了,要设法报复琰王?”
  “巴豆也行。”云琅意犹未尽,“番泻叶是不是不够劲?”
  刀疤瞪大了眼睛。
  “当初在城隍庙,我拿出端王灵位,逼着那个黑衣人立过誓。”
  云琅坐下来,又附了张纸,把传闻中最苦的几大药材全列了上去:“杀兄弟、害手足,纵然享了九五之尊,夜里也是要睡不安稳的。”
  据云琅所知,半年前,新帝还找几个西北藏医进宫看过夜惊失眠的症候。
  有着这一分亏心,至少眼前,萧朔还不会被明火执仗地针对。
  没有明枪,却绝不会少暗箭。
  萧朔的身手比过去好,玄铁卫也警惕,有刺客大体都能应付。
  云琅想了一圈,还是有点担心,萧朔哪天会被下点什么药。
  “所以……”刀疤欲言又止,“少将军决心抢在他们前面,做第一个药了琰王的人吗?”
  “左右我困在他府上,又没事可做。”
  云琅很看得开:“替他演练几次,长长记性,遇上真要紧的药也能应对。”
  “再说。”云琅扔了笔,往后靠了靠,“来日我终于死了,他也——”
  刀疤咬牙,粗声打断他:“少将军!”
  “好了好了,我不说就是。”
  云琅收了向往,轻叹口气:“去吧……对了,还有。”
  刀疤走到门口,停下等他吩咐。
  “城东。”云琅稍一回想,“过了龙津桥直走,观音院背后,有条甜水巷。”
  刀疤头一次在京中执行任务,有些紧张,牢牢记了三遍:“是有我们的暗桩吗?”
  云琅神色复杂地看着他:“是条卖甜水的巷子。”
  刀疤:“……”
  刀疤俯身:“哦。”
  “巷子尽头,有家甜汤铺子,没有招牌。”
  云琅道:“他家的梅花汤饼,还有脆青梅、荔枝膏、樱桃煎,每样买两份。”
  刀疤愣愣问:“为什么是两份?”
  “废话,我自己不还得吃一份?”云琅懒得同他多说,挥了下手,“快去快回,少耽误工夫。”
  刀疤原本还想问那第一份是买给谁的,被云琅一催,不敢多话,同他行了个礼,快步出了门。
  -
  书房,玄铁卫说完,俯身行礼:“就是这些了。”
  萧朔靠在窗前,随手拨弄着棋子,垂眸出神。
  “怎么就忽然提起这个了?”
  老主簿站在边上,皱紧了眉:“云公子提起御史中丞前,是不是还说了什么别的,你们没听见?”
  “是。”玄铁卫面有愧色,“那些亲兵结阵十分厉害,我等轻易不能靠近。”
  玄铁卫是早先那一批朔方军,龙虎营出身,跟着端王打仗,大开大合拼杀惯了,结阵是后来护卫王府才练的。
  比之云少将军手里千锤百炼折腾出来的精锐云骑,若不见血,还是有些不足。
  玄铁卫技不如人,如实禀报:“若不是后来家老叫他们出去买菜了,只剩为首的一个,我们连剩下的也听不到。”
  老主簿轻叹口气,瞄了瞄萧朔神色,示意玄铁卫悄悄出了门。
  两人在门外站定,老主簿低声道:“你听清了,云公子确实说的是城隍庙的黑衣人?”
  “是。”玄铁卫稍一犹豫,“还……说了别的。”
  “既然说了别的,怎么刚才不跟王爷说?”
  老主簿皱紧眉:“说什么了?”
  “云公子想给王爷下黄连和巴豆。”
  玄铁卫道:“我们想着,云公子大概……少年心性,气王爷欺负他。”
  当初御史中丞在王府大骂,说了云琅在天牢里为护端王名誉受刑,这些玄铁卫就已隐隐动摇,平时也对云琅多有退让。
  这种事报了,王爷多半又要发怒,云公子身子不好,多半经不起折腾。
  “当什么事。”老主簿哑然,“这倒不要紧。”
  左右府上始终提防着饮食,采买后厨都是信得过的人,这些年来也确有几次暗中下毒的事,都没能得手。
  云琅谋划的又不是什么要紧的药,无非多小心些就是了。
  “论年纪,云公子比咱们王爷还稍小些呢。”
  王府有些年没被云琅折腾得鸡飞狗跳,老主簿颇感怀念,摇头笑笑:“年纪小,行止幼稚些,也不算什么。”
  玄铁卫俯身:“是。”
  “要知道他们说什么了,也不一定要听墙角。”
  老主簿传授经验:“多同云公子的亲兵聊聊天,转圜些,套套话。”
  玄铁卫目光一亮,恍然:“知道了。”
  “去吧。”老主簿道:“我去回禀王爷。”
  玄铁卫应了声,快步退下了。
  老主簿回了书房,见萧朔扔在出神,倒了盏茶,放轻脚步过去:“王爷。”
  萧朔抬眸。
  “云公子口中那个黑衣人,倒和咱们查的能对上。”
  老主簿道:“监斩那日,六皇子心痛激切呕血昏迷,却被殿前司撞见,竟在深夜乔装改扮悄悄出宫……”
  “现在看来。”老主簿悄声,“这深夜出宫,便是去见云公子了。”
  玄铁卫只能听见对话声,知道云琅用端王灵位逼着黑衣人立了什么誓,便不再清楚其他。
  老主簿回想着这些年查到的,尽力揣测:“按着咱们的推想,他去见云公子,应当是为了封云公子的口。”
  “既然镇远侯府参与其中,当初的事,云公子再怎么也知道一些。要想稳妥,要么就是让云公子永远闭嘴。”
  老主簿有些迟疑:“要么——”
  萧朔淡淡道:“杀了我,永绝后患。”
  老主簿脸色变了变,低头不敢出声。
  “没什么不能说的。”萧朔不以为意,“六年前,不就都知道这件事了么?”
  “往事已矣。”老主簿低声劝,“您少想些这个……”
  萧朔道:“我不曾想。”
  老主簿愣了愣。
  萧朔看了看手中茶水,忽然道:“当初赐下来的御米,我若吃了——”
  “万万不可!”老主簿慌忙道,“信上说的,王爷忘了?!若吃久了那东西,轻则如坠梦中浑浑噩噩,重则神魂俱丧再无人形……”
  萧朔静坐半晌,敛净眸底血色,笑了一声。
  ……
  他不曾想过往事。
  是过往撕开斑斑血迹,日□□人,夜夜入梦。
  “不论……不论怎么说。”
  老主簿悄悄拿走了他手里的茶杯,低声道:“云公子心里是想着王爷的。”
  萧朔蹙眉:“他想不想,与我何干?”
  “不相干。”
  老主簿脾气很好,点点头,帮他们王爷完善当时的情形:“当年,您暗中开城门放了云公子后——”
  老主簿顿了下,侧侧身避开萧朔倏而冷沉的神色,跳过这一段:“云公子跑到城隍庙,定然是同乔装打扮的……那人,做了个交易。”
  “这个交易,多半是对我们有好处的。”
  老主簿细细分析:“甚至于咱们府上这些年能平平安安,只怕都同当年云公子的所作所为有关。”
  萧朔喝了口茶,放下茶盏,看向窗外。
  今日天色又有些阴沉,到了这个时辰,风愈冷冽,眼见着要落雪了。
  “您看,您书房的窗户老是忘了关。”
  老主簿很操心,帮他把窗户合上:“每次关上没多久,您就又给打开了,也不怕着了凉。”
  萧朔看着他关窗,垂了眸,分拣开棋子:“城隍庙。”
  “哦,对,城隍庙。”
  老主簿险些忘了,点点头:“云公子那时候,已经认出那人是谁了,生死之间,却还是逼他立了誓。”
  “您想。”老主簿道,“城隍庙破败,灯烛却都还亮着,案上有供品,墙上有塑像。”
  “那人……定然带了不少兵。”
  老主簿尽力烘托气氛:“云公子刀剑加身,面不改色,拿出端王灵位,奉在灯烛供品前……”
  话音未落,外面有玄铁卫求见:“王爷。”
  “等一下。”老主簿道,“拿出端王——”
  “确有急事。”玄铁卫耿直道,“我们问着了,云公子还说了别的。”
  “拿出端王灵位,奉在灯烛供品前。”
  老主簿彻底忘了自己要说的,重重叹了口气:“说了什么?”
  “云公子说。”
  玄铁卫隔着门,一字一句,字正腔圆:“端王已殁,从此,他就是王爷的父亲。”
  老主簿:“……”
  萧朔:“?”

15、第十五章
  老主簿看着萧朔,眼前一黑。
  千算万算。
  不曾想到云小侯爷有如此勃勃雄心。
  萧朔静坐了一阵,扔了手中棋子,敛衣起身。
  “哪来的胡话!”
  老主簿抢在他前头,一个箭步拉开门,严厉训斥玄铁卫:“不是早同你们说了!凡事不可轻易断言,一律打听清楚再来——”
  “打听清楚了。”玄铁卫忠心耿耿,学以致用,“按您教的,设法转圜、乘机套话。”
  “……”老主簿按着胸口:“怎么转圜的?”
  “问了管事。”
  玄铁卫:“管事问了掌厨,掌厨问了采办的杂役,杂役问了守门的家将,家将问了厨娘。”
  “厨娘问了丫鬟,丫鬟送暖炉时,问了云公子的亲兵。”
  玄铁卫保证:“每个人都说,不曾听错。”
  老主簿:“……”
  老主簿一把年纪,扶着门框,颤巍巍呼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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