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让我还他清誉/白[古代架空]——BY:三千大梦叙平生

作者:三千大梦叙平生  录入:12-17

  萧朔从善如流住了口,将青竹玉的罐子仔细合牢擦净,放回包袱收好,将云琅自温泉里抱出来。
  少将军确实什么时候都要过得舒服。这温泉许久没有人来,函谷关的守军仍一丝不苟来悄悄打理,洞内深处备了干净的布巾软裘,甚至还有供人休息的石床,石桌上放了盏马踏飞燕的油灯。
  萧朔取了大块布巾,替云琅擦净淋漓水色,换好了干净衣物,抱着人轻轻放在石床上。
  云琅叫他照顾得舒服,羞愤醒了的那一点精神又悄然散开,顺着萧朔力道躺下来,贴了贴他的手掌:“小王爷……”
  他这一声叫得与往日不同,慢慢咬着吐字,竟莫名透出温存软和的亲热。
  萧朔胸口叫这三个字牵扯着一拉,俯身拢住云琅,轻声道:“怎么了?”
  云琅眼里水色朦胧明净,躺在石床上,乖乖同他笑了笑。
  萧朔隐约觉得不对,静坐一阵,将梁太医临走给过来的药酒拿过来,自己抿了一小口。
  酒浆入口火辣,一线顺着喉咙入腹,灼人酒劲随即冲上来,翻上头顶。
  ……
  萧朔挨过一阵头晕,想了想自己方才哺给云琅的三大口,坐在床边,按了按额头。
  云琅酒量远比他好,倒不至三口酒就醉得没边。只是彻底卸开心防,又正是力竭疲乏的时候,叫烈酒趁虚而入,一不留神上了头。
  萧朔叫他眼里明净水色一晃,才消下去的火竟又向上烫回胸口,闭了闭眼:“要什么?”
  云琅朝他笑,还只知道叫他:“小王爷。”
  萧朔怔了一刻,忽然明白过来,轻声道:“要我?”
  云琅往石床里面尽力挪了挪,他气力彻底耗干了,挪出来的空微乎其微,又不肯停,慢吞吞一点点攒着力气挣。
  萧朔俯身伸出手,将云琅抱住,一并躺下来,叫云琅枕在自己胸口。
  云琅满意了,埋进他肩头,声音低下来,隐隐透出些鼻音:“小王爷……”
  “我在。”萧朔抱住他,“不是梦,我抱着你,我们在你的住处。”
  云琅认真想了一阵,咳了两声,握了他的手,去摸石床侧面刻的字。
  萧朔不曾留意过床边字迹,顺着云琅的力道细细抚过,一点点摸出上面刻的字迹,胸口一烫,哑声改口:“……我们的。”
  云琅高高兴兴抬起嘴角,大包大揽在萧朔背上拍了拍。
  他早同函谷关守军夸过口,说定然要将琰王殿下抢回来一块儿住。此时心愿已了,困得不行,大大打了个哈欠:“小王爷。”
  萧朔:“……”
  云琅半醉时乖得很,既不胡闹,又不折腾。
  若是除了“小王爷”这三个字,还能再说些别的,就更好了。
  萧朔耐心揽着他,按着云琅平日里的习惯,慢慢顺抚着少将军多半还酸疼得厉害的肩脊腰背:“嗯。”
  云琅努力掀开一点眼皮,眸底神光聚了聚,顶住滔天困意看着他。
  萧朔摸摸困得天崩地裂的云琅,吻上他颤得撑不住的眼睫。
  少将军平日里不解风情、处处煞风景,此时却乖得叫人心里发软,看来那些话本也并非全然白看了。
  竟也知道这种事过后,要温柔小意、缠绵一番。
  萧朔有心引导,亲了亲他,轻声问:“小王爷怎么了?”
  灯烛摇曳,洞前水色将清冷星光映进来,衬着云琅比少时更俊逸朗致的眉眼,透出山高水远的出尘气。
  萧朔伸手,拢住风雅清标的云将军。
  云琅醉晕晕咧嘴,朝他一笑,举起大拇指:“真行。”
  作者有话要说:爱大家!

113、第一百一十三章
  萧朔躺在石床上, 静了一刻,将云琅举在眼前晃的大拇指握回去,塞回厚实被褥裹牢。
  云琅好说话, 叫小王爷裹成了个糖水甜粽, 心满意足合上眼皮。
  他这些天并不比萧朔轻松,殚精竭虑走到今日,暂离了暗流汹涌的京城, 诸事甫定,执念心事终于一并消散,再没了半分力气。
  云琅舒舒服服打了个呵欠,埋进萧小王爷胸肩,沉沉睡熟。
  真行的琰王殿下揽着小王妃,睁眼躺了一刻, 自包袱里摸出《教子经》, 就着灯光翻开“平心静气、循循善诱”一章, 反复通读了十次。
  云琅睡得不舒服,翻了个身, 扯着萧朔的袖子往身上盖了盖。
  萧朔合上书, 抚平封皮放在枕下。伸手揽住云琅肩背,慢慢将少将军抚顺捋平,仔细揽实,阖眼一并睡熟了。
  -
  一夜好眠, 天光放晴。
  萧朔平躺在石床上, 在晨光里睁开眼睛。
  他已许久不曾睡得这么沉过, 京中风云诡谲,要警惕地方的事太多,再放开身心, 也总要留一线心神。
  在云少将军的山洞里,这一觉竟睡得安稳无梦,直到醒来时,仍一瞬茫然得不知身在何处。
  身侧热乎乎挨着柔软劲韧的身体,萧朔握着云琅的手,躺了一刻,心神回笼。
  灯油烧尽,洞内仍亮着,天光由缝隙透进来,看日色已近了正午。
  春雨落得轻柔,山洞内不受搅扰,黑马昨夜便叼着白马的缰绳进洞避雨,两匹马交颈依偎在一处,也睡得香甜。
  雨后晨风清清凉凉,沁着胸肺,拂净最后一点未醒透的倦意。
  萧朔忽然察觉出不对,侧过头,正迎上云琅眼睛里满溢出来的清亮笑意。
  “几时醒的?”
  萧朔想要起身,交握着的手被云琅握紧,索性也暂且卸了力躺回去:“饿不饿?”
  云琅摇摇头:“没多久,难得见你睡得熟。”
  昨夜小王爷实在很行,云琅此时身上仍连酸疼带乏,懒得厉害,半分也不想动,枕回萧朔肩头。
  萧朔叫他枕着一条胳膊,另一只手空出来,抚过云琅肩臂。
  “我们抄近路,能比大军早三五日到朔州,不会误事。”
  云琅只是替小王爷放哨,好叫他安睡一觉。此时见萧朔醒来,心神一松,又半阖了眼:“再睡一刻……”
  “只管睡。”
  萧朔亲亲他的眼尾,轻声道:“你睡透歇足,才好打雁门关一仗。”
  云琅叫他握着手腕,察觉到温润指腹抵在脉间,扯扯嘴角,大大方方叫小王爷诊脉:“如何?”
  萧朔细看了看云琅气色,将人也一并裹回怀里,温声道:“还欠百日高卧。”
  “躺上百天?骨头岂不都酥透了。”
  云琅失笑:“我这就算养好了,你放心,与你卖百八十年酒不在话下。”
  萧朔望他一阵,叫云琅在肩头枕实,循着早熟透的位置,细细拿着他肩背腰脊处的穴位。
  此前两人在一处时,谈及百年,纵然心底最滚烫处,也仍渗着丝丝寒意。
  宫中的窥伺,暗处的杀机,琰王府这些年养蛊一样冷眼旁观的一波波刺客,步步踩在刀尖上,稍有不慎就是万劫不复。
  阴冷附骨,盘踞不散。
  将云琅从刑场上抢回来,他心里便清楚,两人从此走上了一条什么样的路。
  太阴之地的合葬墓,并非是拿来做样子的。琰王府这些年花销不少,要安置老军,要暗中照应穷得底掉的清水衙门,要不着痕迹打点朝堂,还要全力上天入地的搜云琅,再多的银子也流水一样向外花。
  老主簿心疼得日日跺脚,长吁短叹,唯独不敢劝王爷半句的,便是修那一处陵寝的账目。
  两人往死路里走,走到尽处,山重水复,终于闯出一条生路。
  此时云琅再说起百年,真真切切,在心胸里扎根落定,竟连说惯了的卖酒调侃都真实得仿佛触手可及。
  “你若再不好好将养,百八十年后,骨头的确该酥。”
  萧朔缓声道:“云副掌柜好盘算,到时你高坐堂上,叫我里外忙碌,替你挣银子回来花。”
  云琅叫他半软半硬一激,很不服气,张了张嘴要说话,叫腰间随萧朔推按泛上来的一阵隔夜痛楚袭得脸色发白,一时没了动静。
  萧朔垂眸:“看。”
  “看你个大兔子腿!”
  云琅活生生叫他气乐了:“这是旧伤?是痼疾?这分明——”
  萧朔没有立刻将手挪开,叫掌心温温热意熨着那一处,将酸疼顺经脉缓缓揉散:“是什么?”
  云琅憋了半晌,实在说不出口,恼羞成怒照萧小王爷肩膀咬了一口,闭上眼睛。
  少将军这是馋肉了。
  萧朔记下了蜜炙兔子腿,停了手掌上的力道,移回臂间,将云琅揽实:“不扰你了,睡罢。”
  “还睡什么?再过一刻刀疤他们也到了。”
  云琅对手下亲兵有数,他不是第一次在这山洞里养伤,看天色便大略掐得准时辰:“此处虽然逍遥,该走还是要走,你我还有事未做完。”
  云少将军带兵日行三百里,晓行夜宿的时候都少,昼夜奔袭,其实早熬出一副铁打的筋骨,再不眠不休几日几夜也撑得住。
  无非叫小王爷惯得懒了,才总想着舒服。
  云琅最后打了个呵欠,撑着手臂要忍疼起身,才一动,却被萧朔施力揽回。
  “做什么?”
  云琅身上本就发软,叫萧朔一捞,跌回他怀里,心头一悬囫囵摇头:“不来了不来了……”
  “……”萧朔低声道:“别动。”
  云琅微怔,随即也察觉到了不对,视线朝洞顶缝隙电转般扫过去。
  方才叫萧朔挡了大半,他几乎不曾察觉,洞顶光线隐约有了变化。
  萧朔一臂护在云琅身侧,牢牢覆着他,低声问:“是走兽?”
  云琅摇了摇头,蹙紧眉:“不是。”
  这一处山洞隐在密林深处,常有山兽野兔经过,那条裂缝上面是更深更密的山林,光线偶尔遮挡并不奇怪。
  可方才那一瞬挡住的天光,却不是走兽飞禽能遮出来的。
  云琅仰躺在石床上,心念电转,忽然想起件事:“你记不记得,商恪说过,襄王落败后是往朔州城方向逃了……”
  萧朔迎上云琅视线,察觉到顶上日光归于通透,才松开一臂:“由开封至朔州,函谷关并不是最顺的一条路。”
  秦岭以北河道复杂,地势破碎,不便行军,故而历来出兵朔北都要先向西转道,过函谷关再往北。
  可襄王若要隐匿行踪逃去朔州,却不必走这一折。
  京城直插北疆边关,进了太行山脉,再要缉捕便难上加难。
  “开封到朔州固然不是。”
  云琅这些年将国土跑了几趟,心中早有数,在萧朔腕处一按,顺势向上循至肘弯:
  “襄阳到朔州呢?”
  萧朔眸底微动,低声道:“他留在襄阳的私兵?”
  “朔州城与雁门关还未夺回来,朔方军进不去,并不奇怪。”
  云琅道:“可景谏上次回京,却说如今朔方军驻扎在云州,不是与国土连接最近的应城。”
  景谏昔日曾是朔方军参军,受云琅牵连回京受审,被萧朔暗中救下,便隐匿了身份留在琰王府别院。
  此次他往北疆,是行沙里逐金之法分化草原部落,不便亮出身份,只远远打听了些消息,也并不尽然清楚如今朔方情形。
  云琅始终在思虑这一处蹊跷,只是不曾与萧朔提过:“应城驻军,守将是谁?”
  “骁骑尉,连斟。”
  萧朔稍一沉吟:“你怀疑他是襄王的人?”
  云琅反复念了几遍这个名字,心底微微沉了沉,点点头。
  连斟,连斟……廉贞。
  北斗第五星,化气为囚,对中央五宫,应天禽位。
  商恪给他的名单已尽力详细,却仍难以尽全。襄王狡兔三窟,手下黄道使彼此皆不见面,除了杨显佑,剩下的人都不能知晓所有同僚的身份。
  名单里,天禽、天芮、天蓬三处空着,没能填进人名。
  商恪追查这些年,唯一受襄王所限没能涉足的地方,就只有北疆。
  “与虎谋皮,襄王做惯了的事。”
  云琅道:“他如今大抵是想……以应城为根基,将朔方军送出去当人情,换来助力,再与襄阳私兵合在一处,自北边南下直夺腹心。”
  云琅琢磨半天,没忍住笑了:“你我难得溜出来办点私事,竟将这个撞破了,也不知是天公作美还是不作美……”
  “应城下是飞狐口。”
  萧朔伸手揽住云琅腰背,扶他坐稳:“若叫他会兵一处,引外敌长驱直下,京城无险可守——”
  “这倒不怕。”云琅摆摆手,“撞得这么巧,还想会兵一处……做他的春秋大梦。”
  萧朔心念微动,扣住云琅手腕,低声道:“我去。”
  云琅已去包袱里摸索,翻出梁太医特意塞的膏药,闻言一怔,迎上萧朔视线。
  “我既是你的先锋官,总该替你打一场仗。”
  萧朔按住云琅的手,起身道:“你召集亲兵的焰火,可带出来了?”
  “承雷令……虽说带出来了。”
  云琅怔了一刻,察觉到手背上覆着萧朔掌心温温热意,慢慢道:“用法却不同。我若不教你,你也不知怎么是召集,怎么是遣散,怎么是包抄剿灭不留活口……”
  萧朔问:“如何用?”
  云琅看了萧朔良久,将手轻轻攥了,握住包袱里那一把白磷火承雷令。
  他自然知道,萧朔这些年定然极有进益,不会再如少时将端王叔气得火冒三丈那般,连只兔子也逮不到。
  也知道……萧朔的性情,不会有半分恣意任性。若事无把握,绝不会轻举妄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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