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让我还他清誉/白[古代架空]——BY:三千大梦叙平生

作者:三千大梦叙平生  录入:12-17

  萧朔转回来,不理云琅撩闲,垂眸看着他心口陈旧伤势。
  是处明显到全然不容忽略的刀疤。
  隔了这么久,面上无疑早已痊愈了。狰狞刀痕盘踞在心口,几乎不消细想,也能想出当时的惨烈局势。
  “你这伤。”萧朔静了一阵,又道,“自己挣裂过几次?”
  云琅就不想被他盘问这些,偏偏想着那时书房里的萧朔,一时心软,已到了这一步,只得含糊道:“不记得了,有三四次……”
  萧朔坐在榻边,拿过浸了热水的布巾,拧得半干,替他细细拭过旧创。
  云琅被他静得心虚,迟疑了下:“五……五六次?”
  萧朔不理他,取过药油,在掌心涂了些,焐了焐。
  云琅斟酌:“七八|九次……”
  他那时被关在宫里,不准出去,又心焦萧朔那边到底情形如何,一有机会便豁出命往外跑。
  从榻上挣起来已不易,连躲带闯,被按住了再死命的挣,伤便干脆不曾收过口。
  在宫中养了月余,也数不清挣开多少次了。
  云琅不惧萧朔身上戾气杀意,这会儿见他静默不语,气息敛得分毫不露,反而不很放心:“小王爷?”
  萧朔抬手,覆在他心口,慢慢推开。
  掌心温温热意烙下来,云琅措手不及,闷哼一声,仓促忍住。
  “别忍着。”萧朔道,“疼便出声。”
  云琅不很乐意:“那多丢人。”
  萧朔抬眸,视线落在他身上。
  “你那时候不也是?”云琅忽然想起来,“咱们两个偷跑出去看除夕焰火,叫太傅捉了,打你的板子,你也忍着一声都没吭……”
  “……”萧朔想不明白他怎么能这般理直气壮:“是你生拉硬拽,点了我的迷走穴,将我偷着扛出去看的焰火。”
  云琅讷讷:“是吗?”
  萧朔不与他计较,阖了下眼,继续专心推揉药油。
  云琅想了一会儿,忽然笑了:“太傅审你,你却死不承认,一口咬定是你拖我出去的。”
  “翌日便是三军殿前演武。”
  萧朔看他:“我不替你挨了,堂堂云麾将军被打二十下屁股,蹲在马上受阅?”
  云琅张了下嘴,一时忍不住细想了想,没撑住,吸着凉气笑了一声。
  萧朔静看了他一阵,手下缓了几分,顺着骨隙肌理,缓缓推开云琅郁结气血。
  “虔国公的事,那时候没同你说完。”
  云琅见他神色隐隐有所缓和,挑了件正事,缓声道:“好歹是你外祖父,若有机会,你设法同国公缓和了罢。”
  萧朔那时急着诊脉,不曾细想,此时才细听云琅说的什么:“不必。”
  “萧朔。”云琅耐心劝,“琰王府如今局面,你比我更清楚,孤立——”
  “此事无从缓和。”萧朔道,“并非我不想,你也不必再多费心思。”
  云琅停住话头,无声沉吟。
  萧朔不想同他多说这个,拿过热布巾拭去药油,又换了一种倒在掌心。
  “虔国公。”云琅道,“是要我性命吗?”
  萧朔倏然抬眸,牢牢盯着他。
  “没说完,别着急。”云琅按着萧朔,不叫他发作,“老国公嘴硬心软,说是要我赔命,我真边吐血去抱着他的腿哭,他也不舍得下手……”
  “……”萧朔冷冷道:“你会去?”
  “不会。”云琅实在想不下去,扶着额头,“太丢人了。”
  “既然知道,便不必想这些。”
  萧朔收回视线:“我在朝中,也并非如你所想,孤立无援到那个地步。”
  “你有人脉?”云琅微愕,“哪一家?如何走动的?”
  “不必多问。”萧朔将他按回去,“你如今只管祛病养伤,我既然打定主意要动一动,自然不会只烧铺子——”
  云琅猜着了:“刑部?”
  萧朔手臂微顿,背过身去,拿过布巾拭了掌上药油。
  云琅看着他,半晌胸口无声一热,侧过头在枕上埋了埋。
  “我那时……”云琅咳了一声,压压笑意,“若不是福至心灵,感而有孕,是不是还会出别的事?”
  “铡刀被做了手脚,落不下去。”
  萧朔道:“铡刀不落,必有冤情。刑部虽已被架空多年,却仍有一桩旧权——”
  “凡刑案复审,一律先交归刑部,再批大理寺御史台。”
  云琅轻声问:“刑部天牢,是你的人?”
  萧朔静了一刻,并未否认,不冷不热望他一眼:“可惜我人在府上,喜得贵子。”
  云琅绷不住,笑得呛了口风,撑着身子咳得险些岔了气。
  “刑部如今也已被架空大半,并无实权,除了设法把我淘换出来,剩下的只怕不很够用。”
  云琅撑着翻了个身,避了避风,边咳边笑:
  “你——你还是理一理朝堂,来日你我盘一盘……”
  他话未说完,眼尾被指腹轻轻一按,不自觉怔了下。
  “毛病太多。”萧朔看着他,眸色不明,“想哭便哭,也嫌丢人?”
  云琅屏息静了下,垂眸笑笑,敢作敢当:“是。”
  萧朔难得的并未动怒,伸手替云琅掩上衣襟,站起身。
  老主簿恰好捧着参汤进来,见萧朔像是要出门,愣了下:“王爷,您去哪?”
  “我在,他歇不舒服。”
  萧朔拿过披风:“刚推过气血,静卧两个时辰,我再过来。”
  老主簿一时几乎以为自己来得不是时候,进退维谷,迟疑着想要找条地缝,萧朔已径自出了门。
  老主簿追悔莫及,捧着参汤,看向榻上云琅:“云公子——”
  “嘘。”云琅虚虚比划了下,侧耳细听一阵,朝窗外打了个手势。
  老主簿愣了片刻,忽然反应过来,目光一亮:“是是。”
  王爷听墙角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老主簿放了心,乐颠颠把参汤分出一碗,给云琅端过去。
  云琅没急着喝,掀开坐垫,取出了《教子经》。
  老主簿:“……”
  刀疤把书送进来时,老主簿虽然诧异,细想之下,揣摩着云琅大抵是要假戏真做、将怀胎之事演得更逼真一些。
  ……
  却不曾想,云琅竟真是买来看的。
  老主簿隐约生出些不祥预感,放下参汤,悄声道:“云公子,您看这个……”
  “他如今性情不定,敏感多思。”
  云琅摆了摆手,悄声:“我看看要怎么办。”
  “……”老主簿眼睁睁看着云琅翻到了“幼学之年·小儿教养心得”一页,眼前黑了黑,勉强站稳:“您……从这上面找吗?”
  “还有几本,我回头再看。”
  云琅借着油灯,屈指算了算:“《礼记》上说,人生十年曰幼,学。这幼学之年就是十岁罢?”
  老主簿年纪大了,头晕目眩,往窗外看了看。
  云琅凝神细看了几页,心中大抵有了成数,将书合上,塞回枕头底下。
  书上讲,此时小儿方离父母、始学文,探知世事,初生自立之心。
  正是心性敏感,别扭要强的时候。
  此时若教养,可设法托其做些力所能及的简单小事,做成之后,多加褒扬。
  云琅藏好书,四下里找了一圈。
  他的气血已尽数推过了,如今胸口既不闷也不疼,连日作祟的旧伤也被药油烘得隐隐发热,不复往日蛰痛难熬。
  屋内被收拾得细致尽心,暖榻舒适,靠垫柔软,案上灯烛都既不暗也不晃眼。
  甜汤在红泥小炉上煨着,点心搁在桌上,十八种馅,甜咸都有。
  云琅:“……”
  办法虽好,萧朔竟没给他留什么施展的余地。
  “云公子。”老主簿实在觉得不妥,按着胸口,颤巍巍劝他,“三思……”
  云琅正在三思,沉吟着点点头,恰巧看见榻边参汤,心念一动。
  ……
  萧朔着了披风,不叫玄铁卫跟随,走到书房窗下。
  窗内安稳,灯烛暖融。云琅靠在榻上,隔着窗户,隐约能看见个影子。
  活着的,碰上也不会消散的影子。
  萧朔站了一阵,胸口起伏渐缓。低了头,看着手臂被云琅扯住的地方,凌厉肩背慢慢放松,伸手轻碰了下。
  屋内,云琅好好的在榻上,同主簿说话。
  不是梦,也不是什么荒唐妄念。
  折腾大半日,天已渐晚。冬日风寒,萧朔立在残阳暮色里。
  他阖眸站了良久,重新抬头看着书房安稳烛火,从无边暗沉血色里挣脱出来。
  萧朔垂眸,自己试着缓了缓神色。
  他早已忘了该如何和缓,试了几次,依然不得其法。烦躁又涌上来,索性作罢,走到窗前。
  云琅正同老主簿说话:“这参汤真好,不浓不淡,颜色鲜亮。”
  老主簿:“是。”
  “二十年这个年份,选得也好。”
  云琅:“再久些,我受不住,虚不受补。再短些,却又没有效用了。”
  老主簿:“是。”
  “薄切三片,也很妥当。”
  云琅:“切多了,药力空耗。切厚了,又不能将药力彻底逼出。”
  老主簿:“……是。”
  窗内人影动了动,坐起来,靠在窗前。
  萧朔静立一阵,眸色渐缓,靠在窗下。
  “只是。”云琅道,“太烫了。”
  老主簿:“是……”
  云琅终于找到了萧朔力所能及的小事,字正腔圆,谈吐清晰:“我能请琰王回来,帮我吹一吹吗?”

25、第二十五章
  老主簿站在书房内, 眼前一黑。
  云琅自觉没有半分破绽,端着参汤,用萧朔无论如何都能听见的音量说完了话。
  万事俱备。
  只等萧小王爷从窗外绕回来, 重新进了书房门, 接过他手中的参汤。
  “云公子。”
  老主簿看着云琅笃定神色,艰难迂回:“如此,如此行事,是否不很深思熟虑……”
  “熟虑了。”云琅深思,“可是这事挑得还不够大?”
  老主簿心说这事可挑得太大了, 看着云琅仍端端正正拿着汤碗,终归不敢多劝,过去要接:“您身子还没好,先放下罢。”
  “无妨。”云琅向后靠了靠, “这样庄重些, 一会儿等他进来……”
  话未说完, 背后先一空。
  书房的窗子没有插销, 云琅一靠之下, 竟猝不及防靠了个空, 一头朝窗外栽了出去。
  老主簿慌得险些扑上去:“云公子——”
  云琅仓促间怕洒了参汤, 本能举高了, 再要自救,背后忽然被手臂稳稳一拦。
  萧朔站在窗外, 单臂架着云琅, 抬手接了他手中汤碗。
  老主簿:“……”
  云琅:“……”
  萧小王爷接过参汤的流程, 简化得有些许多。
  甚至不曾离开窗外,先绕回来,重新进书房的门。
  老主簿清楚府内所有墙角都是他们王爷的, 却也无论如何想不到王爷的墙角能听得这么近,一时不知该进该退,噤声藏在了暖榻底下。
  萧朔将掉出来的云麾将军从窗户塞回去,看了看那碗参汤:“烫?”
  “有。”云琅咳了一声,“有一点。”
  这些天相处下来,萧朔如今的脾气,云琅也已摸清了大半。
  若是堂堂琰王觉得吹汤这等小事落了面子,发怒叱责,令他弄清楚分寸,倒还能叫人放心些。
  此时萧朔神色正常,语气平淡,云琅反而觉得有些不对,悄悄探头看了看:“小王爷?”
  萧朔立在窗外,视线落在他身上,眸色不明。
  云琅心中不很有底,向后避了避。
  书上说,这种事万不可操之过急。一次不成,便再设法多试几次,徐徐图之。
  云琅深以为然,知难而退,伸手去接汤碗:“算了,其实也不很——”
  萧朔低头,吹了吹手中参汤。
  云琅张了下嘴,怔在半道。
  说烫……
  自是胡扯的。
  王爷亲自吩咐,下人们哪敢不尽心,参汤既不烫又不凉,刚好正能入口。
  不烫又不凉的参汤,被琰王四平八稳端着。
  映着月色,吹起来了一点儿清凌涟漪。
  “好了。”云琅看着他月下眉宇,一时晃了下神,伸手去接,口中仍按着书中教导照本宣科,“吹得真好,就不烫了……”
  萧朔并不给他,端着汤碗,自己含了一口。
  云琅:“……”
  萧朔含着参汤,好整以暇,抬眸看他。
  云琅束手僵坐两息,耳后轰地腾起热意。
  在外五年,云小侯爷饱读话本,对这些情节说不莫名熟悉,无疑是假的。
  可也……太过不妥当了。
  云琅虚拦了下,干巴巴道:“不,不用这般——”
  萧朔将参汤咽了:“这般什么?”
  云琅憋了半晌:“事必……躬亲。”
  “你我,你我肝胆相照。”
  云琅干咳:“按理虽说——我曾在月下轻薄过你,可毕竟事急从权,也是无奈之举……”
  “……”萧朔:“你轻薄我,还是无奈之举?”
  “自然。”云琅讷讷,“算起来,你毕竟吃了亏。故而当初拿此事调侃,还写什么话本捉弄我……便也罢了。”
  云琅横了横心:“嘴对嘴喂,实属不妥。”
  萧朔:“……”
  “怀胎之事,你知我知。”云琅低声劝,“平日里玩闹归玩闹,你早晚要成家立业,纳妃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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