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让我还他清誉/白[古代架空]——BY:三千大梦叙平生

作者:三千大梦叙平生  录入:12-17

  老主簿不敢再说话,扶着云琅,替他小心顺着胸口。
  “你们若能替他好好办事,过来想骂什么,我今日尽数受了。”
  云琅胸口起伏,将老主簿隔开:“若是不能,便自回庄子去守着,我自去想办法……”
  “小侯爷。”老主簿眼看他气息不稳,惶恐低声,“您先平平气,他们——”
  云琅只觉得胸口血腥气逼得烦闷欲呕,闷咳几声,仓促抬手掩了,呛出一片暗红血色。
  老主簿目眦欲裂:“小侯爷!”
  “不妨事。”梁太医推门进来,“叫他侧躺,别呛了血。”
  老主簿忙扶着云琅躺下,急道:“您怎么进来了,医馆不用坐诊么?”
  “吵成这样,若是坐诊,满京城都知道有人来砸医馆了。”
  梁太医坐在榻边,展开一卷银针,“他血气不畅,老夫当初从琰王那里学了一招……”
  老主簿满心余悸,苦笑道:“再这么来几次,气血虽畅,我们小侯爷只怕撑不住了。”
  “他这些年,胸中积了不知多少这般郁气。”
  梁太医扶着昏昏沉沉的云琅,等他将血咳尽,示意老主簿将人放平在榻上:“旁人往他身上加的,他自己往自己身上加的,故人长绝,咬牙往下吞的……盘踞不散,积郁成疾。”
  老主簿听得不安,看了看仍紧咬着牙关的云琅。
  “你们王爷,关心则乱。”梁太医道,“从不肯正经同他反目,不准他内疚,不准他自责。”
  “原本也不是小侯爷的错。”老主簿急道,“岂能叫他背负——”
  梁太医一针落下去:“可他自责。”
  老主簿怔忡立着,不知该说什么,怅然低头。
  “侍卫司拷刑分三层,一层是为撬人嘴,二层是为封人口,三层是为断人气。”
  梁太医悠悠道:“有人辗转打听问过,他在牢里,三层走过两整轮。此等旧伤并郁气纠结,若不发散,迟早要出大事。”
  景谏不知这些,愕然立在一旁。
  “你们王爷要我说这些,原本便是给你们听的。”
  梁太医道:“不想你们脾气这么急,琰王爷还没到,你们便来兴师问罪了。”
  “还有什么……嘉平元年二月。”
  梁太医被迫背了不少,慢吞吞道:“广南东路报逆犯云琅踪迹。三月,荆湖南路报重兵围剿逆犯,伤其一箭,无所获。四月,湖北路江陵府报逆犯出没。五月,夔州路围捕失手……”
  景谏心下微沉,细想了半晌,隐约明白了是怎么回事,惶然看向云琅。
  “京中听说逆犯在各府流窜,消息又这般准确密集,便也集中精力去设法围剿,渐渐不再管什么朔方军勾结之事。琰王府趁机出手,将人保了下来。”
  梁太医背到这里,仁至义尽,将银针一一取出,示意老主簿扶起云琅:“骂了一通,发泄出来,可觉得好受些了?”
  云琅面色淡白,靠着墙缓了缓,扯了下嘴角:“说这些干什么。”
  “你们王爷押着老夫,一个字一个字背的。”
  梁太医拿过碗药,递给云琅:“还以为你见了他们,心里会高兴些。”
  云琅失笑:“我如何不高兴……”
  “高兴归高兴。”梁太医道,“我看你心中仍有郁气不平,不妨再骂几句出出气。”
  “骂什么。”云琅淡声道,“叫他们回去罢。”
  景谏打了个颤,悔之不及,哑声道:“少将军——”
  “你们回去想清楚,再来回话。”
  云琅撑着坐起:“如今我信不过你们,我有事找萧朔,要自回去一趟。”
  云琅并不看他,朝梁太医道:“您可有叫人有些力气,又不像碧水丹那般虎狼的药?”
  梁太医不怕事大,示意手中汤碗。
  云琅问也不问,接过来一饮而尽。抹净唇角道了声谢,扯了一领萧朔叫人带来的墨色披风,推开窗子径自出了医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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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琰王府,萧朔坐在书房,放下手中卷宗。
  “夜深了。”玄铁卫低声道,“王爷可要就寝?”
  萧朔并无睡意,摇了摇头:“再拿些过来。”
  “老主簿临走,说您这几日不合眼守着云小侯爷,如今该睡觉。”
  玄铁卫一板一眼:“您若不好生休息,云小侯爷只怕也要生气——”
  萧朔不以为意,正要叫他退下,神色忽而微动,起身走到窗前。
  “有人?”玄铁卫豁然惊醒,“什么人,出来!”
  “怎么回来了?”萧朔看着浓暗夜色,捡起窗前飞蝗石,“可是有急事?”
  云琅坐在他房顶上,不冷不热:“生气。”
  玄铁卫提防半晌,堪堪听出是云小侯爷:“您看——”
  “先下去。”萧朔道,“守在外面。”
  玄铁卫迟疑半晌,还是低声应了,退到屋外。
  窗外依然没什么动静,隔一会儿便砸下来一颗飞蝗石,骨碌碌滚过几圈,停在窗棂边上。
  “下来。”萧朔探身,“究竟出了什么事?”
  云琅一撑房檐,掠下来,立在窗外。
  “你见着他们了?”
  萧朔侧身给他让开些地方,叫云琅进屋:“我并非有意瞒你,只是——”
  萧朔蹙了下眉,看着云琅映在月下的脸色,沉声:“怎么回事?”
  云琅由窗户翻进来,自顾自坐在榻上,摸了块点心塞进嘴里,咬牙切齿嚼了。
  “他们……”萧朔已猜出了怎么回事,神色蓦地沉下来,“我已叫梁太医带话,他们竟还是不听?”
  “听了。”云琅道,“小王爷当真好心,送得一份好礼。”
  萧朔定定看着他疏离神色,手轻颤了下:“你——”
  是他派去的人。
  他亲自下令瞒着云琅,想叫云琅看见旧部安好,能高兴些。
  若是那些人当真敢阳奉阴违,明里不对他说,暗中仍对云琅迁怒,又不听解释……
  萧朔这些天各方筹谋,又日夜不休守着云琅,未及想过会出这种事。喉间一时有些发紧,涩声道:“我……并不知道。”
  萧朔从未在云琅身上见到这般神色,周身冷得几乎发木,闭了下眼睛,哑声:“是我的过失……”
  “难不难受?”云琅磨着牙,把他揪过来,“你这些天,就是这么吓唬我的。”
  萧朔头疼得厉害,一时不知他在说什么,皱了皱眉:“我——”
  “躺下睡觉。”云琅眼刀黑白分明,狠狠刮他一眼,“人我帮你训完了。”
  萧朔被他扯在榻上,胸口仍起伏不定,抬头定定看着云琅。
  “你不要因为他们是我的旧部,就对他们宽容到这个地步。”
  云琅都不知该怎么训他:“如今你是在做什么?放纵他们这般添乱,出了岔子你受得起?你——”
  云琅眼睁睁看着萧朔抬手,忘了防备,被他用力揽进怀里:“干什么?!”
  “抱歉。”萧朔低声,“我不知道。”
  “没因为这个怪你……你放我下来。”云琅被他箍着,抬手扒拉,“你以为我误会成什么了?你故意叫他们来气我?不明就里,几句议论罢了……”
  萧朔将他拉进怀里,死死圈紧。
  云琅皱了下眉,被他胸口热意暖着,原本的力道一点点松下来,抵在萧朔颈间。
  “若是生气。”萧朔低声,“就骂我。”
  云琅静了片刻,闷声道:“骂你干什么。”
  萧朔抬手,落在他背上,慢慢抚了两下。
  “你知道吗?景谏说轻车都尉给自己找了条破草席,拿来裹尸首的。”
  云琅有些发抖,低头在他领口蹭去些水汽:“沙场将士,要死也是马革裹尸。他们都是无辜之人,我——”
  萧朔:“你也是无辜之人。”
  云琅狠狠打了个颤,扎在他肩头静了半晌,长呼口气:“我走了。”
  “夺嫡的是我父王与当今圣上,昔日惨案,从犯是太师府、侍卫司和镇远侯府。”
  萧朔并不放手,继续道:“朔方军是被牵累的,六部是被牵累的,还有……你。”
  “你天生贵胄,十六岁上马统兵征战沙场,战无不胜。若无当年之事,你一成年就会被封侯,与镇远侯同爵同级。”
  “被无辜牵累的人是你。”
  萧朔抬手,覆在他额顶:“云麾将军。”
  云琅打了个激灵,眼眶通红,胸口起伏着硬侧过头:“什么歪理。”
  “你若生我的气,天经地义。”
  萧朔道:“我一直在等你报复我,可无论如何激你,你都从不曾出手。”
  “你等着。”云琅闷声嘟囔,“我迟早……”
  萧朔低声:“什么?”
  “不迟早了。”云琅狠了狠心,一咬牙,“转过去。”
  萧朔微怔,轻蹙了眉:“干什么?”
  “转过去。”云琅冷声,“让不让人报复了?”
  萧朔静了片刻,顺着他的意放开手,起身背对着云琅站定。
  “你如今身子未好。”萧朔道,“纵然发泄,也当看顾自己,不要——”
  云琅一把拽开他的腰带,把萧朔的外袍扯开,狠狠撩了起来。
  萧朔:“……”
  萧朔:“云琅。”
  云琅一言不发,照着萧小王爷的屁股狠狠扇了五个巴掌,踩着窗棂就跑,一头没回了茫茫夜色。
  作者有话要说:爱大家!

32、第三十二章
  雷霆闪电, 一击即中。
  云少将军抬腿就跑,头也不回,一路翻窗户回了医馆。
  老主簿忧心忡忡守了半宿, 将人接回榻上, 匆忙拽来了梁太医。
  汤药的药力不如碧水丹,云琅时间不多,撑着榻沿拽住老主簿:“那几个人给我看好,别急着放出去,平白添乱。”
  “您放心。”
  老主簿扶着云琅, 忙答应下来:“等您醒了,将他们教训明白再说。”
  “府上的几个庄子,出纳进项、年末给各府的礼单,也给我整理一份。”云琅道, “照他们这个脾气, 说不定还有多少暗中疏漏。”
  “他们是我的旧部, 王爷总狠不下心训斥管教。”
  云琅缓了口气, 接过梁太医递过来的药, 一口灌下去:“往年也就罢了。今年各府联络、人脉往来, 容不得有半分私情夹杂……”
  “明白。”老主簿听得清楚, 点头应道, “王爷也是这么吩咐的,等下头回报上来, 便给您也抄一份。”
  云琅放了些心, 闭了会儿眼睛, 细想一圈:“还有,去告诉你们王爷,此事非一时之功, 急也急不得。叫他该睡觉就睡觉,别事还未成,先耗干了自己……”
  “这话说得好,就该抄下来,让你自己先每日念一百遍。”
  梁太医接过药碗:“交代完了没有?”
  云琅咳了一声,看着梁太医手中闪闪发亮的银针,讪讪一笑,“您老高抬贵手,还差一句。”
  梁太医吹着白胡子冷哼,撂了药碗,毫不留情一针扎下去。
  云琅闷哼一声,头晕眼花倒在榻上:“今夜之事,叫他别多想……”
  老主簿守在榻边,心里紧了紧:“多想什么?”
  “什么都别多想。”云琅撑着一线清明,“走到这一步,我同他没什么不能交托的。今日去找他,无非一时气不过……”
  云琅咳了几声,实在头晕的厉害,看向梁太医:“您给我喝的什么药?”
  “蒙汗药。”梁太医把他按回去,“站着劳力,躺着劳心,干脆放倒了省事。”
  “我如何不省心了?”云琅失笑,好声好气哄他,“您老放心,我交代好便不折腾了。让喝药就喝药,让扎针就扎针……”
  梁太医挑着白眉毛:“当真?”
  “自然当真。”云琅在他面前躺得溜平,信誓旦旦保证,“绝不像当年——”
  梁太医瞟他一眼,一针朝他穴位扎下去。
  云琅疼得眼前结结实实黑了黑:“……”
  “既然不像当年,就好生闭嘴躺着。”梁太医虎着脸,“这次疼了,可没人在榻边管帮你揉三天三夜。”
  云琅扯了下嘴角:“未必……”
  梁太医作势还要再扎,云琅已及时闭紧了嘴,躺平牢牢阖上眼。
  汤药的效力已开始发散,云琅缓了两口气,周身气力却仍丝丝缕缕散尽。
  他心中终归还有事未了,侧了侧头,想要再说话,意识已不自觉地陷进一片混沌暗沉。
  老主簿守在榻边,惊慌失措:“小侯爷——”
  “不妨事,只是疼晕了。”梁太医道,“他应当是曾经因为什么事,屡次以内力强震过心脉。”
  梁太医找了几处穴位,逐一下了针,试了试云琅腕脉:“后来虽拿救逆回阳的上好药材补了回来,却毕竟还是落了暗伤。再用银针刺激此间穴位,比常人要疼上百倍。”
  “怎么回事?”老主簿微愕,“小侯爷当年在府上,也不曾受过这般严重的伤……”
  梁太医也不清楚,摇了摇头,凝神下针。
  老主簿屏息在边上守了一阵,见云琅气息渐渐平缓绵长,总算稍许放下了心,轻手轻脚退出了门外。
  玄铁卫奉命护送云琅回医馆,一路上险些追丢了几次,好不容易跟到医馆,还在外间平喘理气。
  老主簿按着云琅吩咐,仔细安置妥当了,拽着跟回来的玄铁卫:“小侯爷同王爷说什么了?可吵架了没有?”
  玄铁卫堪堪将气喘匀:“不知道。”
  “怎么会不知道?”老主簿皱紧眉,“小侯爷刚还说,叫王爷别多想,他今日只是气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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