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让我还他清誉/白[古代架空]——BY:三千大梦叙平生

作者:三千大梦叙平生  录入:12-17

  “世事造化而已,你从不欠我。”
  萧朔缓缓道:“你因我殚精竭虑,因我颠沛出一身病伤。如今你被我困于府中,竟连一场痛痛快快的仗也打不成。”
  “你若在心里怪我。”
  萧朔:“就去多喝些解忧抒怀的汤药。”
  拽着梁太医,守在门外的老主簿:“……”
  “稍稳妥些,我便送你去医馆。”
  萧朔静坐一阵,慢慢阖了眼,低声道:“你若不怪我,便……允我一梦。”
  “不必说话,不必做事。”
  萧朔道:“暮春闲卧,对坐烹茶。”
  云琅睡得嚣张,一向扯着什么便往怀里拽。攥着萧小王爷的手,对大小没分没寸的,依然自不量力,囫囵着整个往怀里囤。
  萧朔由着他胡乱拉扯,肩背无声绷紧一阵,慢慢伏身,抵在榻沿。
  梁太医向屋内张望,细细望过了这两个不叫人省心的小辈气色,轻叹一声,扯着老主簿悄悄出了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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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小王爷一诺千金,云琅睡了两日,还不及全然醒透,便被马车大张旗鼓拉去了梁太医的医馆。
  “这般雷厉风行。”云琅躺在医馆偏厢的榻上,心情复杂,“好歹也是出府远行,都不来同我道个别吗?”
  天快黑时被运出的王府,走得还是侧门,连个灯笼都没打。
  云琅被来回抬着折腾,中间昏昏沉沉醒了一次,让厚裘皮劈头盖脸蒙上,再醒来就躺在了医馆。
  云琅反复琢磨,总觉得自己仿佛是被扫地出了门:“我昏过去前,让萧小王爷驮着我骑大马了吗?”
  老主簿跟在车外,心惊胆战:“您还想了这个?!”
  “倒不曾。”云琅道,“我小时候唬过他的事里头,这件是最惹他生气的。”
  两人从小性情便截然不同,云琅精力旺盛,一向闲不下来,嫌萧朔无趣,没少找茬借引子捉弄颇受先生太傅们喜爱的小皇孙。
  萧朔自诩比他大一年,听了书里的孝悌教诲,总要做出个兄长的架势,动辄便不与她计较。
  云琅算过,十次里能将人惹火一两次。这一两次再攒到十次,大略能有一次是让萧小王爷咬着牙自不量力追着要揍他的。
  不像现在,两个人吵了这么多次,萧朔竟一次手都不曾同他动过。
  云琅躺在病榻上,念及往事,一时几乎有些怀念:“他如今可真是太无趣了……”
  老主簿不知他在想什么,稍松了口气,低声道:“您往后……最好少唬王爷一些。”
  “怎么。”云琅忍不住好奇,“他终于要亲手揍我了吗?”
  老主簿忙摇头:“倒不是。”
  老主簿有些心虚,看着云琅,干咳一声:“总归是为了您好……”
  云琅不明所以,他才醒不久,也攒不出多少力气,胳膊一松躺回去:“知道了。”
  老主簿终归心有余悸,将锦被替他细细掩实。
  毕竟……就在今早,王爷已下了决心。
  无论云琅以后有什么欲壑难填的妄念,都要先让云小侯爷推己及人,自己先试上一回。
  老主簿特意找来的衣裳,如今就挂在小院墙上。若不是云琅这两日都睡在书房,定然早就看见了。
  “我们对外说,是您伤重得快不行了,眼看要在府里断气,故而抬来了医馆。”老主簿悄声道,“势虽然做得足,头一两日却还可能会有人探虚实。”
  老主簿不敢细想云小侯爷看见后的情形,清心明目,转而说起了正事:“梁太医会设法周旋。到不可为之时,您只管吃了那一剂药,其余的都不必管。”
  云琅在府里已听得大致清楚,点点头,捻了下袖中的小纸包:“知道。”
  “梁太医是杏林妙手,医馆开在城内,轻易又不出诊,高官显贵也多有来登门拜访的。”
  老主簿低声道:“即便有找您来的,也不会叫人生疑,只管放心。”
  云琅轻点了下头,将那一小包药粉往袖子里塞了塞,侧身道:“正好,我也有些事。”
  老主簿向外看了一眼,点头:“您说。”
  “当初情形紧迫,他为了保我,将破绽卖给了皇上。”
  云琅这几日心神都不甚清醒,好容易等到脑子清楚些,撑着坐起来了些,垂首沉吟道:“虽说阴差阳错,不曾干出刑部换死囚这等胆大包天的事来,可一个私通朝廷官员、营私结党的罪名是跑不了的。”
  老主簿闻言微愕,细想一刻,脸色跟着变了变:“我们当时情急,确不曾想到这个……”
  “他大抵能想到,无非不当回事罢了。”
  云琅拿过参茶,喝了一口:“也不尽然是坏事。”
  “如何不是坏事?”老主簿忧心忡忡道,“您大抵不知道,咱们府上这些年本就被盯得紧,又被泼了不知多少脏水。若是以此事发端,牵扯过往……”
  云琅笑了笑,侧头看了一眼窗外。
  老主簿微怔:“您笑什么?”
  “没事,挺久没听您说过‘咱们府上’了。”
  云琅不以为意,摆了下手说回正事:“府上这些年情形不好,我是知道的。”
  老主簿一时不察,怔怔看着云琅风轻云淡,跟着无端生出满腔酸楚,没立时出声。
  “虽说以此发端,牵扯过往,的确能叫咱们小王爷吃个狠亏。”
  云琅像是很喜欢这等说法,照着说了一句:“但终归不是什么掉脑袋的大罪。端王遗泽尚在,皇上还不曾彻底将他养废,养得天怒人怨世人得而诛之,是不会在这等时候便下手除掉他的。”
  云琅静了一刻,又道:“况且……”
  老主簿忍不住道:“况且什么?”
  “没什么。”云琅捻了捻那包用来假死的药粉,“此事以后再说。”
  老主簿迟疑了下,看着云琅神色,不再追问:“是。”
  “以如今皇上的性情,既然不能一举得手,干净利落斩草除根,一时便不会动他。”
  云琅靠在榻边,指腹慢慢摩挲着杯盏,缓声道:“可那一日,太师府的刺客还是朝他下手了。”
  “正是。”老主簿这些日子也始终忧心此事,“太师府与皇上……姻亲联系,如同一体,您也是知道的。”
  老主簿皱紧了眉,低声道:“既然太师府的刺客对王爷已有杀心,我们怕皇上……”
  “我原本也以为,太师府与皇上如同一体。”
  云琅道:“但去宫中之前,我去找了一趟京中旧部,同他问了些事。”
  老主簿微怔,不明就里停下话头。
  云琅也不再向下说,拿起参茶吹了吹,尝了一口。
  “您问了什么?”老主簿急道,“可是同王爷有关的?太师府——”
  云琅虚抬了下手,看向合着的屋门,笑了笑:“景参军,既然到了,何不进来听呢?”
  老主簿愕然回神,匆忙站起来,转向屋外。
  屋门被推开,衣着朴素的中年文士立在门外,定定看着云琅。
  “朝廷千里执法,将龙骑参军带回京城,审讯拷问……只送回来了块染血的铁牌。”
  云琅细看他半晌,一笑:“原来是帮小王爷养兔子来了,甚好。”
  “将军。”景谏静立半晌,进了房门,“当日蒙琰王搭救脱险,情形所迫,未及传信,请将军见谅。”
  云琅看他隐约提防神色,释然一笑:“无妨。”
  景谏并不多话,将门合严,立在一旁。
  老主簿隐约不安,来回看了看,迟疑出声:“小侯爷……”
  “我去见过京中旧部,问着了些事。”
  云琅喝了口参茶,道:“若我不曾猜错,如今太师府与宫中,只怕也并不像我们所见那般同心协力。”
  “一来,皇后庞氏专擅后宫,至今竟只有两个嫡生的皇子留了下来。皇上尚是皇子时,要借势太师府,须得隐忍不发,如今既然已登大宝,不会再一味纵容下去。”
  云琅:“皇上登基一年,选了几次妃了?”
  老主簿守在王府里,不尽然清楚这些,支吾了下:“此等事——”
  “两次。”景谏道,“一次七夕乞巧,一次岁暮补位。”
  “太师府大抵也察觉到,皇上对皇后已有厌拒之意。”
  云琅点了下头:“二来,当年这位皇上曾对支持他的人做过什么,老庞甘看得应当比任何人都清楚。”
  “您是说……镇远侯府?”
  老主簿隐约听懂了点,迟疑道:“若是来日再出了什么事,太师府也会如镇远侯府一般,被皇上随手推出去除掉吗?”
  “于皇上而言,倒不尽然,要看来日出了什么事。”
  云琅有些冷,顺手将暖炉拿过来,在袖中拢了拢:“可在老庞甘而言,他只怕已然这么想了。”
  “皇上最怕的事,无非当年陷害端王的行径被公之于众。”
  景谏静了片刻,看着云琅,接话道:“若是有人将旧事尽数翻扯出来,于皇上而言,最顺手的办法便是再推出一方顶罪。太师府与侍卫司所畏惧的,正是此事。”
  “不错。”云琅笑笑,“所以老太师和侍卫司那位高指挥使,都铆足了力气想叫我当时就死透,大家干净。”
  景谏视线微凝了下,神色隐隐复杂,落在云琅身上。
  “所以您刚到咱们府上时,才一再来刺客?”
  老主簿终于听懂了:“比起皇上,他们才更怕您把当初的事说出来。因为纵然真相被翻出来,皇上一样可以再如当年那般重查一次,将他们推出来抵罪,自己择得干净……”
  “是。”云琅道,“或者……他们干脆就以为,我这次回京,是为了翻案回来的。”
  老主簿微愕:“翻什么案?”
  “……”云琅失笑:“我姓云,您说翻什么案?”
  老主簿从不曾想过这一层,愣愣立在原地。
  “恐怕不止他们。”云琅把冷了的茶盏搁在一旁,“还有些人,也是这么想的。”
  老主簿接了茶盏,替他换了一盏热参茶,闻言心底微动,回头看向景谏。
  “王爷说……”景谏缓缓道,“云将军不擅权谋,如今一看,只怕并不尽然了解将军。”
  云琅笑笑:“这些都不懂,仗也不必打了。”
  “先王当初便不懂,一样守住了燕云边境,可惜时运不济,为奸人所害。”
  景谏盯着他:“云将军,我知你向来懂得取舍,为了做成事,轻易便可舍弃旁人。”
  “景参军!”老主簿在府中也曾见过他,跟着皱紧了眉,“你说得这是什么话?当初那般情形,你让小侯爷怎么护住你?你——”
  “我能活下来,是因为我在军中职权低微。”景谏语气冷下来,“朔方军……没了七八个。”
  “我们被关在大理寺地牢审讯,一遍一遍地问,问不出便扒一层皮。”
  景谏牢牢盯着云琅:“轻车都尉叫人拖来了十来张草席,干净的给我们睡,一张最破烂的,裹他自己的尸首。”
  云琅垂眸静坐,神色不动。
  老主簿再听不下去,沉声:“景参军!”
  “听不下去了么?”景谏冷嘲,“云将军想来不曾受过这些苦楚,只怕也想不出——”
  “我在想。”云琅慢慢道,“这些话,你们从没同琰王说过?”
  “琰王信将军至深。”
  景谏漠然道:“说这些给王爷,无非惹得他暴怒叱责……”
  “把他们都叫来。”云琅抬了下手,示意老主簿不必插话,“我在这儿,叫你们痛痛快快地骂。”
  景谏蹙紧了眉,牢牢盯着他。
  “心中有怨气,判断便会有失分寸。”
  云琅道:“如今我们所谋之事,容不得半分差池。你等既然替他甄选分辨,一旦还积着旧怨,难保什么时候不会出错。”
  “我等不会意气用事。”景谏错开视线,“如今——”
  “当我是回来替云府翻案的,对我百般提防,千般警惕。”
  云琅靠在榻边,看了看手中茶盏,在桌沿磕了磕:“甚至觉得我为了翻案,会牺牲掉你们王爷……”
  云琅扬手,将茶盏重重掼在地上:“还说不会意气用事?!”
  景谏脸色变了变,一时被他慑住,怔忡抬头。
  “时至今日,还满脑子旧日恩怨!”
  云琅厉声:“若是来了个当初明哲保身,如今良心发现的,你们当如何?把人轰出去?如今琰王府是个什么情形,心中莫非没有数么!”
  “小侯爷。”老主簿吓得手足无措,伸手去扶他,“您不能动气。王爷也只是叫他们居中传话,到时如何,还是叫王爷亲自决断……”
  “居中传话,靠冷嘲热讽来传么?!”云琅撑坐起身,“一个个在京郊庄子待久了,沙场学的那些东西,都就饭吃了是不是!远交近攻,你们倒好,还未开战,把助力先往外推!”
  “你们想没想过,若是我因为这般一通贬损挤兑,记恨了琰王,起身走了,你们当如何?你们再存着怨气,把哪句话传得换了个语气、变了个意思,叫他体会错了,又该当如何?”
  云琅眸色凛冽,语意凌厉雪寒:“将来在朝在野无人照应,不要脑袋闯进皇宫里造反么!”
  景谏被他劈头训斥,面色隐约涨红,一时竟半句话也说不出。
  “我真是疯了,当年把他一个扔在京城。”
  云琅手有些不稳,扶在榻沿,咬牙冷声:“这般凶险,身边竟一个长脑子能商量的人都没有,无怪他被逼成如今这般脾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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