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善道:“若是齐王不上当呢?若是他们不救端城呢?”
云献笑道:“那就只好我来代劳了。”
姜善眼中钦佩不已,可是忽然想到了什么,问道:“不是还有陆商吗?陆商会不会打乱你的计划啊。”
云献的笑意收敛了些,道:“陆商确实是个问题,我打算过几日再去见他一面。”
姜善抓住了云献的手,有些紧张。
云献拍了拍姜善,安抚道:“放心吧,我能脱身第一次就能脱身第二次。”
姜善忙道:“那我跟你一起去。”
“可以。”
看云献答应的这么轻松,姜善心里略微放心了些。
作者有话说:第一更
第31章 吉祥如意
年关将至,虽则皇室出了端庆这么一件案子,平民百姓之家却没受什么影响。大街上到处都是卖门神钟馗,桃板桃符的,街角或者路边,有人家施粥祈福,便是路边的乞丐,都能时不时的听见铜板砸进破碗里的声音。
姜善病刚好,云献怕他又受了风,所以给他裹得格外严实。棉衣外头披上狐裘,戴上观音兜帽,帽子边有一圈白绒绒的风毛,衬得姜善的脸格外的小。
姜善从马车上下来,脸上穿的是一双新的小羊皮靴,靴子里缝满了兔子毛,暖和的不得了。
不晓得是不是整天和云献待在一起,乍看之下,姜善持重的感觉少了些,眉目间竟有些娇憨之感。
云献与陆商约在一处茶馆,四周很热闹,酒楼客栈,米店肉店,卖小食的,卖绸缎的,叫嚷声络绎不绝。
云献同姜善一道上楼,把姜善带进一个雅间,桌上摆了鲜果热茶,云献对他道:“你在这里坐一会儿,我与陆商就在隔壁说话,你有事只管叫我。”
姜善应了,一边脱下狐裘一边在炭盆边坐了下来。云献安顿好了姜善,推门往隔壁去。
楼下有说书的,姜善一边吃果子,一边听说书先生讲故事,故事里都是一些才子佳人,贵女书生,姜善听着好笑,约摸写书的人也不大明白贵女到底是怎么个贵法。
正听到兴处,忽然从旁传来几声吵闹,姜善看去,只见一个雅间里走出个锦衣华服的女子,她带着帷帽,身后跟了好几个丫鬟。姜善有些好奇了,大凡京中贵女哪个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瞧这位女子的打扮也是非富即贵,怎的就这么大喇喇的出现在市井之中。
那女子走下楼,在说书先生的台子前停下,后头一个丫鬟扔了一锭金子上去。那女子道:“这样的故事都是无稽之谈,以后不许再说。”
说罢,那女子就领着丫鬟走了,留下说书先生和一众看客莫名其妙。说书先生尤其恼怒,他就是靠这吃饭的,不叫他说这个,他拿什么来养活一家老小?
姜善在楼上看了个热闹,那边云献与陆商谈完了推门进来,道:“笑什么呢?”
“方才有个女子,你瞧见了没?”
云献点头,“那就是首辅家的孙女,”姜善有些惊讶,“首辅家的孙女?怎的出来身边也没个人跟着,几个丫鬟顶什么事?”
云献嗤笑一声,似乎很瞧不上这个女子,“她自幼读书识字很有才名,自觉与京中那些养在深闺的贵女们不同,所以时时跑出来,搏个不拘一格的名儿。早些时候,她还去过她哥哥的诗会,那些个公子哥儿可不觉得她是个奇女子,只暗暗的笑她。几个好脾气的,因为她是女子,又是首辅家的孙女,便都让着她。她反倒觉得自己比那些男子都厉害了,真真是好笑的不得了。”
姜善一边听云献说,一边道:“那她来这里是为了什么呢?这里又没有什么诗会。”
云献往楼下看了一眼,笑道:“约摸还是端庆那件事,现在满京里都在猜是端城害死了端庆,就是因为兄弟俩都在争着娶首辅家的孙女。早些时候酒楼茶馆里的说书先生都在说这件事,还是首辅派人压下来的。她可能是来看看外头风向如何吧。”
姜善点点头,心里不免有些好奇,“你觉得她最后会嫁给谁呀?”
云献并不很在意这件事,道:“她好歹是首辅家的孙女,肯定是要嫁给皇子皇孙的,就算坏了名声也不会草草择个人就嫁了,只看到时候谁更倒霉了。”
顿了顿,云献看向姜善,有些抱歉,“燕王那边传来消息说燕王要见我,我可能不能陪你逛了。”
“没关系。”姜善道:“你去忙吧,我去街上走走,买些东西就回府了。”
云献便拿了一荷包银钱给姜善,交代道:“看天色说不好过会儿要下雪,你随性逛逛就回去吧,小心不要受凉。”
姜善应了,拿上狐裘走出茶馆往街上去了。
快要过年了,往年姜善过年身边有福康福泰几个人陪着,虽不冷清,到底心里空落落的。自认识了云献之后,姜善便总觉得日子有了些盼头。
他买了黄纸白烛,三牲果品,走到南平郡王府的旧邸,在里头摆下祭坛。他想对爹娘说说云献,说说这个人对他有多好,说说自己有多喜欢他,最后到底也没开口。
祭拜完了爹娘,姜善从南平郡王府离开,转过街角,有一家买小馄饨的。姜善站在远处看着,在他很小的时候,他爹带着他来吃过这家馄饨,没想到十几年过去了,这个小小的摊子居然还在。
姜善走过去,摆摊的是个爽朗的中年人,一见人来,立刻笑脸相迎,道:“大冷的天,客官来碗馄饨吧。”
姜善没说话,摆摊的见姜善穿的华贵,怕他觉得这小摊不干净,忙道:“我这馄饨可是老手艺了,我跟我爹在这摆了二十几年了,先前有些王爷贵人们都来我这里吃哩!”
姜善鼻子一酸,险些落下泪来,他忙别开头,道:“来一碗吧。”
“得嘞!你稍作片刻。”
掌柜的起锅,抓了一把十几个小馄饨下进锅里,很快就翻腾起来。馄饨煮熟捞起来放进碗里,浇上一勺热鸡汤,撒上一把虾皮紫菜,热滚滚的就端了过来。
“客官您慢用!”
姜善拿起勺子,舀起一个馄饨,只见馄饨煮熟之后皮晶莹剔透,小小巧巧的一个,一口吃下去,又鲜又烫,再喝一口汤,深冬的天气里也暖的不得了。
“掌柜的,来一碗小馄饨。”
那边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姜善抬头望去,只见一身锦衣的陆商站在摊子前,正朝姜善的方向看过来。
姜善一对上陆商那双幽深的眸子,立刻打了个寒颤。他冲着陆商颔首,出于礼貌打了个招呼,“陆大人。”
陆商没说话,也没做什么回应。姜善于是依旧低下头吃馄饨,一碗连汤带水的小馄饨很暖和,可以叫姜善忘掉差点被冻死的恐惧。
陆商透过鸡汤涌出来的热气看着姜善,过了一会儿,他坐到了姜善对面。
姜善吓了一跳,语气中带着些疑问,“陆大人?”
陆商道:“我方才从南平郡王府的旧邸出来。”
姜善面色瞬间变了。
“没有锦衣卫查不到的秘密。”陆商声音很平淡,似乎只是在告知姜善。
姜善不大相信,“如果真的是那样,我是怎么活下来的,云献是怎么活下来的。”
“锦衣卫知道的事,不代表陛下也会知道。”
姜善一愣,不说话了。
陆商的馄饨这个时候做好了,他拿起勺子吃馄饨,吃相很优雅,看得出来良好的教养。
“你不应该和云献混在一起。”陆商忽然道。
姜善皱眉,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陆商抬眼看了姜善一眼,道:“云献那个人,惯会算计人心的。只要他想,多的是人愿意为他去死。可你不一样,你是南平郡王最后的血脉,为了云献送命,不值得。”
姜善反问:“那如何算是值得?似你这般帮着如今的圣上为非作歹就是值得了?”
“为非作歹?”陆商没有生气,语气依旧很平静,“你知道陛下是个什么样的人吗?你所了解的陛下都是云献告诉你的吧。你就这么相信云献对你说的都是真的吗?”
姜善一时间没了话。
陆商看了他两眼,道:“他有没有跟你说过废太子端兰洲谋逆的事。”
姜善默了默,道:“先太子是被诬陷的。”
陆商轻嗤一声,“不管他是怎么对你说的,我只能告诉你,云献不是个无辜的人。”
姜善摇摇头,“我不相信你。”
“无所谓你相不相信。”陆商低下头吃馄饨。
姜善皱起眉,难不成陆商现在还是和云献站在对立面的人吗?这么想着,姜善开口道:“不管云献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做皇帝,一定好过当今陛下。”
“我不这么觉得。”陆商道:“陛下是个有谋略有手段的皇帝,他在位三十多年,百姓安居乐业,即便不能说是一代明君,到底不至于被称作昏君。”
姜善眼中全都是不可置信,“他想要奸淫我母亲,害死我全家,对自己的亲生子女都不手下留情,这样的人还能是个好皇帝吗?”
陆商默了默,道:“陛下即便私德有亏,到底无碍于百姓。”
姜善很不能理解这样的说法,他直言道:“我认为,不管是做一个什么样的皇帝,首先他要学会做一个人。”
陆商抬眼,有些惊讶的看着姜善。半晌,他低下头笑了,语气中说不好是自嘲还是些别的什么,“我也这么觉得,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修身尚且不能,何谈治国平天下。说什么到底无碍于百姓,自欺欺人罢了。”
他将手中的勺子放下,拿出手帕擦了擦手,对姜善道:“告诉云献,他说的事,我应了。”
姜善不知道两人说了什么事,但凭陆商说的话他大抵也明白了,陆商这是决定要和云献站在一边。
姜善脸上不自觉露出一些喜色,陆商看见了,问道:“你就这么喜欢他?”
姜善一愣,陆商只觉失言,没再追问,只是道:“在北镇抚司的时候,我对你用了刑,现在向你道歉。”
说着,陆商拱手端端正正的行了一礼,姜善连忙站起来,道:“不必了。”
陆商直起身,想了想,道:“我可以为你做一件事,当做赔礼。或者日后你若遇见什么难事,我可以帮你一次。”陆商身上没有什么饰物,他只好从腰间翻出来一枚吉祥如意的银裸子递给姜善。
姜善还没反应过来,愣愣的接过来了。
作者有话说:云献:说我坏话还勾引我媳妇儿,再给你记一笔。
第32章 除夕
赶在年节前头,端庆的案子判了下来。锦衣卫查出是端庆身边的小厮暗恨端庆严苛,蓄意谋害。那小厮对于罪行供认不讳,立时便撞柱自尽了。听闻燕王对这个结果并不满意,在朝堂之上和齐王拉锯了许多天,到底没定死端城的罪,叫他平平安安从北镇抚司走了出来。
过后,陛下除了端城身上的所有差事,连齐王的差事都夺了一二件。燕王这才作罢,又赶着上书立新世子,是他的一个庶子。为了这个新世子,燕王妃和燕王又闹了一通。
这些事与姜善都不大相干了,端阳和端玮被放了回来,府里上下都松了一口气。王溶的气色肉眼可见的好了起来。
转眼就到了除夕,王府里忙着祭祀祖先及百神,上下忙碌不停。姜善身上还有假,故而躲了个清闲,诸事都交给了王溶,好在三姑娘年岁渐长也帮着料理一些。
姜善预备着好好过一个除夕,前半晌去王妃处交了年账,后半晌给底下那些管家婆子发了红封和年礼,等天一黑,他便关了院门,悄悄去了清竹轩。
清竹轩里福康福泰早在一处玩了起来,福泰胆子大,点着花炮,响的不得了。福康却不敢碰,只拿了几束小烟花,握在手里看热闹。
见姜善过来了,他们两个忙跑过来,姜善摆摆手,叫他们玩,自己走进屋去。廊下摆了各色花灯,门口立着两座角灯,里头点着朱红高烛。
往屋里一看,只见灯烛辉煌,地下铺着红毡,里间炕上换了新的毡毯坐褥,炕上摆了一张描金小几,上头放着杯着香炉等物。地下摆了一张大桌,上头放着各色点心果品,胶牙饧、糯花米糖、豆粉团或小糖饼等小食,又有炖鸡炖鱼,烧鸭烧鹅,烧得滚烫的肉汤馅饼之类。旁边生着炭盆火炉,烫了几壶酒放在那里。
姜善一一看过,忽听见门口动静,他回头去见,只见云献站在门口朝他看来。
云献难得穿了一身殷红织金绣仙鹤的衣裳,白玉簪挽了头发,腰上压了一块墨玉佩越发显得雍容贵气。他生的好,被这艳色衣服一催,颜如玉华,灿若流霞,站在这样的夜里,美的惊心动魄。
云献走进屋,习惯性的摸了摸姜善的手,摸到他的手温热,于是放下心来,道:“我给你准备了一身衣服,在里头呢,去换上吧。”
姜善应声往床榻那里走,只见床边也放了一套妆花云锦衣裳,衣摆处绣着大红遍地缠枝团花,绚烂不已。
姜善站在床边换了衣服,云献站在他身后,将他的头发打散重新带了冠。两人收拾完毕,一同往屋后走去。屋后一处梅树边,摆了香案香炉,并一些简单的祭品,两人一同撩衣下跪,沉默的拜了三拜。
雪还未化,梅树边足埋了有二三尺厚。云献不叫姜善久跪,很快就拉着他站了起来。两个人站在一起,也不说话。姜善孤身一人十几年,倒还不觉得如何。他看向云献,只见云献面色沉静,垂着眸子不知道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