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两人扎在队伍一旁看热闹的人群中,尚且没那么引人注目,可是,慢慢的,随着队伍的逐渐远离,看热闹的人群也变得越来越稀薄,直至出了王都城,便只剩下云舒歌和慕曳白两个人了。
为了不被当作心怀不轨之人抓起来,两人自然不能再跟得太紧,于是便始终与队伍保持着一段距离,不远不近。
眼看就要来到首阳山,一个阿修罗突然从一堆半人高的乱草丛中窜了出来。
与此同时,一只金羽大鹏鸟扑腾着翅膀紧随其后。
那大鹏鸟凶悍异常,锐利的鹰眼透射寒光,仿佛随时都能从中射发出两支可以穿肉刺骨的冰锥,尖利的鹰爪则一直保持着擒拿的姿势。
很明显,它是把那个可怜的阿修罗当做了自己猎物。
那个阿修罗一路上大喊救命,看见云舒歌和慕曳白,仿佛看见了救世神佛,直直朝着两人这边飞奔而来。
只是那人一只手捂着脑袋,一只手提着裤腰,看上去颇有些滑稽。
云舒歌见情况紧急,没作多想,从乾坤袋中召出子吟。
只听一声龙吟,子吟出鞘。
然而,云舒歌还未来得及出剑,那只大鹏鸟却已经感觉到了肃杀的剑气,竟突然在半空中打起了盘旋,飞了几圈,落在了地上,只是眼睛还在直勾勾地盯着前方的猎物。
那个阿修罗只顾逃命,哪里顾得上去看脚下的路面,突然被一块挡在三人之间的大石头绊倒在地,重重地栽了个狗啃泥。
云舒歌见状,就要去扶,慕曳白却先他一步挡在了前面,继而走了过去。
慕曳白虽然没有说什么,云舒歌却还是心头一暖,他知道慕曳白这是担心其中有诈,所以才抢先在前。
而且,慕曳白的担心从来就没有多余过。就在慕曳白作势去扶的刹那间,那只伺机而作的大鹏鸟突然发难,两只铁钩般的利爪腾空而起,直朝着慕曳白扑杀而来。
几乎是在同时,一声龙吟,两道寒光,伴随着一声凄悲的哀鸣,大鹏鸟砰地一声摔回了地面,汩汩的鲜血从它的胸脯和脖颈间流溢而出,两只翅膀无力地扑腾了两下,徒然扬起一片尘烟,不久便一命呜呼了。
然而,大鹏鸟虽死,流光的剑芒却并没有收起,而是指向了那个尚且趴在地上的阿修罗。
那个阿修罗方才听到身后砰地一声巨响,赶紧回头去看,直被眼前的一幕惊得目瞪口呆,此时,只觉得一阵料峭的冰寒沿着自己的脖颈传向四肢百骸,猛地转过头来,若非慕曳白有意避让,怕是已被流光的剑气割断了咽喉。
不过就是这么一个不经意的动作,便足以让心思缜密的慕曳白大大降低了对他的戒心。慕曳白这才将流光剑收回剑鞘,重新俯身去扶。
那个阿修罗之前一直用手提着裤子,只是被刚才那么一磕,又被那么一吓,此时已浑然忘了自己的裤子还是松的,借着慕曳白的力量哆嗦着发软的两腿站了起来。
然而,人还没来得及站稳,裤子却哗啦一下掉在了地上,所幸他的衣衫足够长,只露出了白花花的大腿。
云舒歌也已经走了过来,道:“你没事吧?”
这一句没有明确的指向,两人不知道他是对谁说的,所以都没有应答。
云舒歌略显尴尬,顿了顿,又道:“你们没事吧?”
慕曳白淡然道:“没事。”
那个阿修罗一边急忙去提裤子,一边磕巴道:“我……我没事,多谢公子关心。”
等到那人终于系好了腰带,云舒歌方继续道:“小哥为何会藏在草丛中,又为何会被那只大鹏鸟追杀?”
那人终于空出了双手,作揖道:“都怪我早上贪喝了几口冰泉,把肚子喝坏了,这才忍不住去草丛里一解腹中之急。那个大鹏鸟是罗王饲养的神鸟,惯常喜欢四处扑杀,也不知今日为何会突然出现在此处。幸好遇上了两位恩公,我们还是赶紧离开的为好,免得那大鸟醒了又要行凶。”
慕曳白道:“放心吧,那鸟已经死了。”
“什么!死了!”那人此时受到的惊吓仿佛比他先前被大鹏鸟追杀时还要更盛。
☆、阿修罗道5
云舒歌道:“死了不是更好吗?而且那哪是什么神鸟,根本就是凶兽。这个罗王果真不是善类,一面让人去抓怪物,一面却纵容自己养的凶兽肆意残害自己的百姓。”
那人道:“二位公子不知,这只金翅大鹏鸟可是罗王的爱宠。若是被罗王知道是我们杀了他的爱宠,一定会大发雷霆。我这一条贱命死不足惜,可万一连累到两位公子和我家主人,那该如何是好?”
云舒歌道:“这还不简单,不让他知道不就好了。这荒郊野岭的,你不说,我们不说,又有谁会知道?”
那人愁眉紧锁:“可是……”
云舒歌一手搭上那人的肩头,道:“放心吧,不会有事的。就算真的出了事,那也是我们杀的,与你何关?不过小哥的主人是谁?”
那人道:“我家的主人乃是瑜公子。我叫锦穗,是瑜公子身边的书童。”
云舒歌大喜:“你是瑜公子的书童?”
“嗯。”锦穗连连点头。
云舒歌看向慕曳白,只见慕曳白微微颔首。
云舒歌心领神会,继续道:“那锦穗小哥可知道罗紫熏吗?”
锦穗摇头:“不知道。”
“焱淼玦呢?”
“也不知。公子所说的罗紫熏和焱淼玦可是与我们昌华府有什么关系吗?”
云舒歌灿若星辰的碧眸微微黯淡了几分,道:“实不相瞒,据我们所知,焱淼玦应该就在贵府之中,而焱淼玦的主人正是罗紫熏。昨日,我们二人已经去过府上,为的就是向瑜公子打听罗紫熏的下落。只是瑜公子并不在府中,所以未能如愿。”
“原来是这样。”锦穗思索片刻,“二位公子想见我家主人倒也不难,我家主人此时正奉王命前往首阳山上寻猎怪物。我愿意为二位引见。”
机会难得,即便锦穗不说,云舒歌也会提出拜访瑜公子的请求。
此时锦穗既然主动提起,云舒歌自然乐得答应:“若能如此,那就太好不过了。事不宜迟,还请小哥为我们带路。”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三人便来到了首阳山的山脚。
此时,山脚下只停着许多马匹和十几个值守山路的阿修罗士兵。
锦穗跑到一个士兵的面前,说了一阵,又跑了回来,道:“我家主人已经亲自带领军队上山搜捕怪物去了,一时半会怕是下不来的。不过以我家主人的睿智神机,天黑之前必能将那怪物擒获下山。两位恩公不妨就在此处等候,今日准能见到我家主人。”
云舒歌道:“当下抓捕怪物要紧,只要能见到瑜公子,便是再等上几日也是无妨。只是与其在山下无所事事,不如去山上和众位军士一起搜寻,说不定还能帮上什么忙。”
云舒歌和慕曳白的能力锦穗已经见识过了,自是不用多说。如今,两人想要上山帮助他的主人寻猎怪物,锦穗自然满心欢喜,于是满口称好,三人便一同朝着山上寻迹而去。
一千多名阿修罗士兵在首阳山上展开了铺天盖地式的搜寻,一路上,黑衣金甲随处可见。然而,首阳山前后绵延数十里,不仅多温泉池汤,还密布着许多大大小小的洞穴。
这些洞穴大都昏暗幽邃、阴森骇人,正是藏凶纳恶的绝妙佳所。
此时距离那只怪物行凶吃人已经过去了好几个时辰,怪物不可能还留在原地,即便留下来一些蛛丝马迹,想要在短时间内找到怪物也绝非易事。
不过万事总有个意外,如果那个怪物不仅不屑于藏匿,还要自己送上门来,那就是另外一个说法了。
三人刚踏上首阳山前山的半山腰,山坳里突然响起了一声接一声的哞哞叫声。
那声音虽然低沉却十分有力,摇山震地,响彻云霄。
三人皆是大惊,然而让他们震惊的原因却并不相同。
锦穗自然是被这晴天霹雳般的吼声吓到了,原本只有三分的恐惧又添了三分。
而让云舒歌和慕曳白大为吃惊的是,这声音实在是太熟悉了。
两人看向对方,几乎同声道:“牛兄!”“青牛!”
锦穗亦惊道:“两位恩公莫不是知道那个怪物吗?”
云舒歌道:“现在还不能确定,看过再说!”
话音未落,两人便朝着声音的来向飞奔而去。
云舒歌和慕曳白心下着急,脚下的速度比之前快了许多倍,片刻过后,便在密林中消失的无影无踪。
锦穗哪里还能跟得上,狂奔了一会儿,只觉得两腿发软,口鼻生烟,只得任由他们先行而去。
随着距离那叫声越来越近,围拥过来的阿修罗士兵也越聚越多。
两人好不容易穿过密密重重的人群,终于看到了那个“怪物”的庐山真面目,正是大青牛!
大青牛方才只是哞叫,并没有什么动作,此时感觉到了两人的气息,兴奋地摆起了牛尾巴,直朝着两人奔跑过来。
和云舒歌和慕曳白位于同一方向的一群阿修罗士兵不明原因,以为大青牛是要袭击他们,来不及张弓射箭,吓得四处奔逃。
其他方向的士兵则慌忙搭上羽箭,张起弓弦,准备射击。
云舒歌虽然知道这些弓-弩并不能伤到大青牛,心头却还是为之一紧。好在大青牛很快就来到了两人的身边,不仅停止了奔跑,而且还乖顺地用头蹭起了云舒歌的衣服,似是憋了一肚子的委屈寻求安慰。
士兵们这才纷纷舒了一口气,紧绷的神经随着手下的弓弦一起稍稍松弛了几分。
“你们是这头牛的主人?”瑜公子从人群中缓缓走了出来。
不知为何,云舒歌对眼前的这个与他们说话的陌生人竟有一种莫名的亲切感,回道:“我们只是大青牛的朋友,而非他的主人。”
瑜公子道:“这么说,你是承认你们二人与这头牛是一伙的?”
云舒歌道:“瑜公子此话何意?”
“你们认识我?”
云舒歌道:“瑜公子大名鼎鼎,便是第一次见到,也能猜出个七八。”
瑜公子似乎也颇为认同云舒歌的这句话,于是也不再纠结于此,顿了片刻,转而说道:“过两日罗王便要来此处沐浴黑泉,你们此时出现在这里,不仅带来了这头凶兽,还纵容它吃了我的十几个兵士,到底是何居心?”
大青牛乃是吉光仙从大梵天带到人间的神牛,若说它在盛怒之下抵死了十几个阿修罗士兵,倒也不是没有可能,可若说大青牛吃了他们,云舒歌是万万也不会相信的。
云舒歌道:“我想这里头肯定是有什么误会。首先,我的这位牛兄乃是天界的神兽,而非凶兽。其次,我们二人都是半个时辰前才到的首阳山,在这之前从未踏足过。而我的这位牛兄此前也一直被寄养在王都南郊的一处牧场,瑜公子若是不信,可以让人去查。至于为何会出现在这里,我们也实属不解。再次,我的这位牛兄平日里可是挑食的很,除了鲜美的嫩草,其他的一概不吃,又怎么会吃了您的士兵呢?”
瑜公子道:“即便你刚才说的都是真的,那你们又是从何而来?为何而来?”
“主公,主公,这两位公子是锦穗带来的!”
锦穗急急忙忙扒开人群,跑了过来,然后附到瑜公子的耳边,嘀嘀咕咕说了好一阵,说的内容大致就是自己如何被大鹏鸟袭击,又如何被救以及为何会将前面的两人带来此处。
“竟有此事?”瑜公子的脸上带着面具,众人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可是从他的声音里却不难辨别出他此时的惊讶。
思索了片刻,瑜公子转而又看向云舒歌和慕曳白,道:“即使我愿意相信此事并非两位有意为之,这头牛的嫌疑还是最大,否则它身上的血污又该作何解释?”
不仅是身上,大青牛的两根如矛大角上也满是风干的血迹,可是大青牛的身上却没有丝毫受伤的痕迹,很明显,这些血迹并不是它自己的。
大青牛必然是不可能吃人的,但是这并不能排除那些士兵不是因为激怒了大青牛而被它所杀,毕竟这首阳山上还有许多其他的野兽,保不齐这些士兵就是被大青牛所杀,然后又被其他的野兽捡了便宜。
奈何昨夜看到怪物的那些士兵,此时只剩下了寥寥的几块断肢残骸,断然是不可能站出来告诉众人他们是被谁所杀,又是被谁所吃。
看着牛角上早已不见了拂尘的大青牛,云舒歌不禁捏了一把冷汗。
慕曳白轻声道:“此牛有灵,是与不是,何不让它自己诉明真相。”
云舒歌如梦初醒,答应了一声,躬身看向大青牛的眼睛,低声道:“牛兄,你昨夜可有杀人吗?”
大青牛低哞了一声,连连摇头。
云舒歌心下大释,又道:“你若没有杀人,身上的血迹又是从何而来?”
大青牛又低哞了一声,转身便朝着山坳深处走了过去。
云舒歌知道大青牛这是要带他们去什么地方,于是道:“瑜公子,你是否愿意与我们一起走一趟。”
言外之意就是无论你去与不去,我们是一定要去的。
“为何不愿意。”
瑜公子将手一挥,围拥在周围的士兵立刻让出了一条路来。
黑压压的一群人就这样跟在大青牛的身后缓缓向前移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