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江山 完结+番外[古代架空]——BY:顾言丶

作者:顾言丶  录入:01-27


“了结了。”宁怀瑾说。

孟昌勋啧了一声,小小地松了口气。

“那接着,咱们是怎么?”孟昌勋小声问道:“是从西山突围,还是再另做打算。”

“不能突围。”宁怀瑾说:“就算是提前知道你我的部署,冯源也不会真的就按照这样的排布来分配兵马。按他那种谨慎有余的性子,东西两边都加强守卫才对,现在下去是自投罗网。”

孟昌勋只觉得宁怀瑾的手心烫得惊人,他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宁怀瑾难看的脸色,心里清楚恐怕不能再在山上多留了。

“那王爷想怎么办。”孟昌勋试探道。

“等。”宁怀瑾说。

“等?”孟昌勋不同意:“昭明那边情况不明,咱们若硬等得等到哪辈子去。”

“不等昭明。”宁怀瑾步履虚浮,勉强靠着孟昌勋的手臂站直了,低声说:“……本王在等陛下来。”

二百里外的中军大营内,宁衍从程沅手里接过两粒补气的丹丸,就着一盏提神醒神的药茶顺了下去。

“还有吗?”宁衍问:“我记得之前在猎场玩耍时无意中闲聊,曾经提起过程大夫那里有一味丹方,能阵痛提神,危急时刻应急正好,不知现在身上可有?”

程沅一愣。

那味药军中常用,大多是给受了伤的将士们应急使得,他身上有是有,却不敢乱给宁衍吃药,于是不由得求救似的看向谢珏,想让他开口劝劝宁衍。

“陛下。”谢珏接收到了程沅的目光,也只能硬着头皮道:“是药三分毒,您身子不好,少吃这些虎狼之药吧。不如歇一歇,比什么药都来的好些。”

“来不及了。”宁衍揉了揉额角,吩咐道:“传令下去,在营中调两万骑兵,半小时后出发。”

谢珏一听,心说陛下这不眠不休地赶过来就算了,居然还要亲自上战场去找,那还了得。

“陛下——”谢珏急忙上前一步,说道:“前线情形不明,为保龙体安康,还请您坐镇中军。臣亲自带兵往东去,必定能寻到王爷踪迹。”

宁衍摇了摇头。

“朕亲自去。”宁衍低声道:“……他在等着朕呢。”

“陛下——”

“不必多言了。”宁衍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他先是看了一眼程沅,才又对谢珏说道:“推己及人,昭明想必是能明白朕的。”

宁衍说着,将手里剩下的半盏药茶喝了个干净,然后站起身,几步走到程沅面前,耐心地又问了一遍:“程大夫手里有药吗?”

或许是怕自己语气太过生硬,宁衍又补了一句:“若是没有,倒也无妨。”

程沅为难地看了看谢珏,又看了看宁衍,最后叹了口气,从怀里掏出一只小药瓶。

“陛下要顾惜身子,这药最多只能连着吃两粒。”程沅道。

宁衍略一颔首,将药往怀里一揣,抬脚便要往营帐外头走。

谢珏匆匆回神,几步追上去,试图再劝:“陛下,现下王爷所在之处不明,您贸然出去也是大海捞针,不如臣与陛下兵分两路,臣往没去过的东边寻找一二,陛下带兵往南边再找找。”

宁衍知道,谢珏这是想把他往战场之外推推,东边紧邻着宁铮的守境,若是运气不好撞上敌军,说不得就得打上一仗。但南边先前已经被扫过一圈,又有自家的守军驻扎,怎么也比东边更安全些。

但不行。

从得知宁怀瑾失踪开始,宁衍这颗心就一直悬在空中,从没落下过。现在除非让他真正亲眼确认宁怀瑾平安无事,否则他万万没法安心下来。

宁衍略缓下脚步,正想说两句重话,好让谢珏不要过多纠缠,却忽而听见帐外传来一声鹰啼,在安静的夜色里十分突兀。

宁衍却骤然脸色一变,一时间话也顾不得跟谢珏多说,三步两步掀开帘子走出营帐。

秦六比他动作更快,这一会儿的功夫已经踏着营帐外的木桩翻身而起,从半空中捞住了那只鹰。

那只鹰似乎识得秦六,被他逮住也不挣扎,乖巧地扑腾着翅膀,从鹰喙中吐出一只传信用的竹筒。

紧随而出的谢珏猜到了这大概是影卫的传信手段,不由得一颗心也提到了嗓子眼,生怕这信里写了什么要命的消息。

秦六连忙将那只竹筒转手递给宁衍,宁衍的手有些微微发抖,他拨开竹筒,从里面抽出信纸展开,一目十行地看完,顿时大大地松了口气。

“还好。”宁衍喃喃自语道:“还好——”

正文 “皇叔——!”

宁衍这句“还好”一出口,谢珏的心也咣当一声放了下来。

——还好,谢将军在心里跟着念叨了一句,还好恭亲王没事儿,要不然凭陛下这个性子,说不准就得闹出个伏尸百万的惨案来。

谢珏上前一步,紧着问:“陛下可是有王爷的消息了?”

宁衍嗯了一声,像是从这封信里凭空攒出了全身的力气,眼神看起来都亮了。

“怀瑾在东边两百里的九华山上暂避。”宁衍将这封信折好收进怀里,说道:“山下有冯源的守军,大约有个两三万人,是将他困在山上了。”

知道在哪就比什么都强,谢珏大松了一口气,忙扬声唤过亲兵,差使着唤人点将,要去接应宁怀瑾。

宁衍静静地看着他排兵布阵,顺手接过秦六递来的弓,转手挽在自己的左手臂上。

更深露重,秦六给宁衍换了身更加厚重的黑色大氅,厚实的毛皮在寒风中扫过宁衍的侧脸,将他衬得有些苍白。

谢珏派完了兵,转而对着宁衍道:“陛下,既知道了王爷的所在,您也能安心了。臣与冯源打过交道,必定能将王爷好好接回来,您不如在营地里暂且歇息,睡上一觉,王爷也就回来了。”

许是知道了宁怀瑾的所在,宁衍身上被他暂时的情感稍微回笼了一点。

他接过禁军手里换来的骏马缰绳,足下一点,飞身上了马,转而冲着谢珏笑了笑。

“昭明是要随朕去的。”宁衍说:“昭明是去平叛,但朕……是要去接朕最重要的人。”

谢珏:“……”

因着周遭还有其他人,宁衍没有将话说得太明白,只是在“重要”二字上咬了个重音。

但谢将军何许人也,作为一个从当初皇家猎场就发现宁衍心意的“知情人”,他对这俩人搞到一起去,已经是颇有心理准备了。

谢珏知道宁衍是铁了心不肯留下,也知道劝他无用,便叹了口气,在调兵时着意往宁衍身边添了许多亲信。

这还是宁衍出征以来头一次上前线,谢珏生怕这千金贵体出个什么差错,排兵点将时都谨慎许多,愣是分出了三万余人不说,还多带了个副将。

出发前,谢珏现巴巴把丁岳拽到一边,千叮咛万嘱咐,说是等会儿若真的跟冯源打起来,叫他什么都不必管,单护好宁衍就行。

先前营帐里的一面之缘,让丁岳对这个年纪轻轻的小陛下颇有好感,当即拍着胸脯,保证道:“将军,您就放心吧,打个冯源哪用这么多人,我倒时候肯定一门心思待在陛下身边,就算你被冯源抓了我也肯定——”

丁岳话音未落,就被谢珏拍了一把后脑勺。

“什么玩意。”谢珏没好气地道:“盼我点好吧。”

丁岳摸了摸脑袋,嘿嘿一乐,揶揄地冲着谢珏挤了挤眼睛。

谢珏的驻地离九华山足有两百里,宁衍赶路时可以日夜兼程,可大军上路却不是这么回事。他虽有心想要尽早赶到,却也不能当着众将士的面太给谢珏难做,只能硬按捺着性子,盼着宁怀瑾能安稳地等着他。

九华山中,孟昌勋只听宁怀瑾吩咐了一句等宁衍,却“等到什么时候”,“怎么等”都不太清楚。

他一头雾水,揣着满肚子疑虑,可宁怀瑾状态实在不好,身上的伤又裂开许多,发热也一直不退,大部分时间都半合着眼睛靠在树荫下闭目养神,也不知道是昏过去了,还是单纯地在歇息。

孟昌勋也不敢太过打扰他,原地转了两圈,也只能吩咐众将士暂且原地待命。

他们手里的干粮不太够吃,这两日都是饥一顿饱一顿,吃够了苦头。只好在藏身处不远就有条小溪,倒是没缺了他们的水喝。

正如宁怀瑾所说,冯源虽事先从细作那里探听了情报,却没有贸然全信,当夜的守军足足增添了一倍岗哨,营地里的烛火一宿未灭。

下山探查情况的斥候回来回报时,孟昌勋听得都直嘬牙花子,心想着这事儿真是险之又险,差点没自己一脑袋撞进虎口去。

宁怀瑾躺了一个白天,几乎没什么声息,孟昌勋生怕他出点什么事儿,每隔半个时辰便要去探探他的脉象,就怕恭亲王在他不知道的时候突然咽气。

他们身上的药两天前就断了,十里守着个发热的宁怀瑾没什么办法,也顾不上什么尊贵不尊贵的了,就地在山上挖了些野三七,用干净的石子砸成药浆子敷在了他的伤口上。

但好在皇室子弟也不像他们想象得那样脆弱,宁怀瑾虽然伤得颇重,但好在脉象一直稳当,也算是孟昌勋的一点安慰。

临近傍晚,宁怀瑾从断断续续的昏迷中清醒过来,孟昌勋瞅准了时机又劝了他两次,可宁怀瑾就是铁了心,只一味地摇头,并不肯松口突围。

孟昌勋被他磨没了脾气,几乎想撬开他脑壳看看里面装的是什么,怎么就这么犟。

宁怀瑾其实自己也说不清他究竟在等什么,或许是相信范五的能耐,确信他一定能等到援军,也或许是因为他只是单纯的觉得,宁衍不会放任他丢在战场上不闻不问。

但无论是这两个中哪一个,宁怀瑾都不得不承认,他对宁衍的信任已经在不知不觉间变得如此之高。

——甚至于,比他的“大局”还要高。

孟昌勋不知道他这底气是从何而来,也做不到他那样气定神闲。可他毕竟名义上只是个副将,哪怕是情势再紧急,也不能拍着大腿跟宁怀瑾争高低。

只好在宁怀瑾的“依仗”还真的没令他失望。

入夜后,孟昌勋照例安顿好了伤员,将手里的兵士打散安置在几处山林平地中,又给宁怀瑾找了处避风的好地方,才像之前几夜一样,撸了些枯树枝子盖在身上,准备凑活一晚。

孟昌勋睡梦中被冷风吹得瑟瑟发抖,迷迷糊糊间翻了个身,正准备克服一下,再接着养养神,却忽而听见远处的山下传来一阵模糊的兵戈之声。

他最初还以为自己是睡糊涂了,可仔细听听却不是,山下确实有呼啸的兵戈声滚滚而来,只是他们身在半山腰,离得颇远,听不真切而已。

孟昌勋瞬间一个打滚站了起来,几下扑腾掉了身上的枯枝败叶,三步两步地找了个悬空的高处爬上去,眯着眼睛往山下看。

这一看不要紧,孟昌勋愣是被吓了一跳。此时山下正燃着熊熊火光,冯源的营地被人冲散了大半,两拨人马打得人仰马翻,火光几乎将半个天幕映得透亮。

孟昌勋的目光扫到了谢珏的将旗,顿时大喜,三步两步从高台上落下来,转而去宁怀瑾的落脚之处寻他。

谁知宁怀瑾早就醒了,他神色清明,似乎根本没睡,此时正扶着树身,望着山下的熊熊火光。

孟昌勋看他这个表情,隐隐回过了些味儿来,试探地问:“王爷早就知道,这两天会有援军来?”

宁怀瑾嗯了一声,没多说什么,他依旧眼神专注地望着山下,像是透过了密林,看向了某个人。

孟昌勋不明白他是怎么在所有人眼皮子底下把消息送出去的,有心想再问问,可看宁怀瑾心不在焉的模样,又觉得也问不出来什么。

谢珏显然是在夜深人静时打了冯源一个措手不及,底下的战事不过区区一个小时便分出了胜负,冯源败势已显,不得不就此退走。

宁衍此次本就是来接宁怀瑾的,也没有硬要追击,意思意思便放他走了。

冯源一退,谢珏的人便飞速占住了残局,以五十人一组开始像山上搜寻。

宁衍自然也要上山,他压根没顾得上身边人“夜深上山危险”的劝阻,将身上的弓箭就地一扔,只带了柄随身的配剑,便弃了马,带着秦六和一队人上了山。

不知为何,越离得近了,宁衍便越心急如焚。仿佛之前被他刻意摒弃的情感在这一瞬间又重新回到了他的身体里,烧得他心里慌乱不堪,拧着劲儿疼。

山上路滑难行,秦六几次想扶他,都被他拒绝了。

宁怀瑾现下的位置跟当初范五离开时的位置天差地别,宁衍一时也拿不准他在哪,只能跟旁人一样,绕着这山硬找。

暗处的影卫早在宁衍上山时便散尽了山里寻找宁怀瑾的踪迹,鹰啼声时不时从山中传来,只是都不见人影。

宁衍面沉如水,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山上走,直走了足足大半个时辰,才听见山中隐隐有回音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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