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很快便行至了魔魅族地。魔魅族地占得是风水宝地,四周山峦作为天然屏障,易守难攻,华南地区又土地肥沃,灵力充盈,漫山遍野结满了雪白的兰花,得以灵力的滋养四季常青,实在是美不胜收。
只不过前来谈判的众人心事重重,没心思欣赏这如画美景,跟着侍卫进入正堂,主位上一个衣衫华贵的男人早早便等着了,见人来了便放下茶盏起身相迎。
说那男人,面如冠玉,五官精致,面相阴柔比晏珏还要阴柔上几分,换身衣裳略施粉黛,说是极美的女人也不为过。可偏偏是这样的阴柔男人,眉眼之间却冷冽至极,看人的时候如一柄冰刀扎来,实在是叫人遍体生寒。
“见过苍麟族长,赵某是个粗人,弯弯绕绕的就不说了。”赵翎走上前,顶着那男人的视线却视若无睹,不卑不亢道,“我们七人从中原圣阁而来,愿与族长商讨近年来人、魔二族互为侵犯的解决之道,望避免战争的发生。”
苍麟的视线扫了他身后的人一眼,忽然挑起唇角笑了笑。
“也好,”他挥了挥手,吩咐道,“给这些远道而来的贵客备房,让他们好生歇息一番。”
赵翎谢过,在苍麟转身之后暗中松了一口气,他身后跟着的六人也或多或少放下了些心。
还是刚刚的侍卫引他们往后院走去,边走边吩咐人备下热水与吃食。罗柳快走两步,与赵翎并肩。
“赵兄,”他轻声道,“赵兄觉得这件事该如何与苍麟协商?”
“这难说,”赵翎眉头皱了皱,“人魔两族早就签订了互不侵犯的协议,但最早是魔魅越界了。”
“赵兄说的是青城剑无双之事?那时候青城山附近不断有魔魅在行房时采纳精元,杀死修士,之后不久很快扩展到了修真界各地,导致了大量修士死亡。”
“但这件事在半年之后就销声匿迹了,虽然具体情形我们不得而知,但苍麟肯定是做了什么。”赵翎道,“与此同时,我们修真界最近出现了报复性杀害魔魅事件,许多魔魅炉鼎近年来无缘无故身亡,我们却一直找不出元凶,任由事态扩大,才激怒了苍麟。”
“我们修真界害得魔魅伤亡,从这层来说我们是不占理的,但最早破戒的是魔魅,这也是他们挺不直腰板的原因,所以苍麟才会愿与我们一谈,”赵翎叹了口气,“可惜我们始终找不到凶手,压不下去案子,只怕这次圣阁想避免战争只能割肉了。”
“钱?”
赵翎摇头,苦笑笑,“苍麟想扩展魔魅族地不是一天两天了,不给个一两座城池怕是压不下去。”
二人说着,大院便到了。前后八间屋子,都宽敞得很,侍卫带他们前后转了一圈,介绍了院子的陈设,众人便四散开各自挑选去了。
罗柳与赵翎分开,他看中了一间靠里的屋子,步子刚迈上通往后屋的小路,便被人突然拉住了,回头一看,是不知为何神经兮兮的娄新霜。
娄新霜四下瞧瞧,见没了旁人,才道,“师父。”
“如何?”
“师父近日与姜山仙长如何?”
“近日我一直在外,不怎么与他见面,倒是书信还算频繁,”罗柳的语气中带了笑意,“怎么,这会儿想碧海角了?那你当初怎么一声不吭地说要跑去大漠自立门派呢?”
“……”娄新霜咬着唇,半晌才犹犹豫豫地憋出一句话,“师父,我不是想去大漠。”
“嗯?”
“我觉得师父可能不大信,所以一直也没给你,但现在……”娄新霜咬咬牙,从怀里掏出了一张纸,按到了罗柳手中。
罗柳奇怪地读了徒弟颤抖着塞给他的纸张,骤然沉默了。
“这——”
“之前师父您下山除妖之事,我在暗中看到了姜山暗中接触‘人眼’这个杀手组织,还没辩解两句,便被姜山以忤逆犯上为名在你回来之前赶出了碧海角,与我一起的还有十来个弟兄,”娄新霜小声地讲着,“我们为了避难一路从东边沿海跑到了西陲大漠,路上死了好些弟兄,好不容易才活下来。”
“这之后我对姜山一直放不下心,建立楼兰堡后有了些势力,便暗中盯着他与‘人眼’,果不其然,从‘人眼’的客户单据里找到了这个。”娄新霜抬起眼,焦急地看着他,“师父,防人之心不可无!”
罗柳沉默了良久,才吐出一句。
“这确实是他的字迹。”
“师父。”娄新霜见他信了,松了一口气,“我真怕您说我大逆不道,要打死我。”
“白纸黑字,辩无可辩。”罗柳将纸张翻了过来,“这是你说的‘人眼’的标志?”
“对。”娄新霜点头。
一只黑笔勾勒的人眼图案跃然纸上,眼珠的部分被涂得漆黑,不留一丝光,沉得人心发慌。罗柳视线在上面停留了许久,不知在想些什么。
“师父?”娄新霜小声提醒他。
罗柳猝然抬起头,目光落到了门口。
大门前,赵翎正在向引路的侍卫道谢,并向他询问合适的谈判时间,那个侍卫正彬彬有礼地回答他,时不时抬起手比划些什么。
他抬手的时候,外袖滑了下去,露出里衬的白袖口,上面用黑线绣着一模一样的人眼图案!
作者有话要说: ps:感觉线索有点复杂,整理一下在姜山(被晏珏干掉(?)的那位师父)屋子里的三条线索
1.娄新霜和罗柳是师徒的牌子
2.姜山买凶刺杀罗柳的证据
3.铃铛,铃铛里的记忆是罗柳出使魔魅的记忆。
无奖竞猜~姜山和罗柳俩人是啥关系呢?
第46章
罗柳将纸收进怀里,让娄新霜小心行事,不要声张。自己则假意挑选了一间屋子,从包裹里翻出一些暗镖与灵石,拿上剑,从后门离开了院子。
既然已经发现,那只有先下手为强。
罗柳在袖子上抹了抹手心的汗,绕过院子追上那刚刚离去的侍卫。袖中暗镖飞出,那人却早有预料般地回过身,利落地接住了。
“兄台好身手。”罗柳见落了下风,干脆从暗中闪身而出。
“承让,不过是楼兰堡的动静太大,想不注意都难,”那侍卫撕破了谦逊的面皮,敛去了眼眸上用以掩饰的法术,露出了原本的阴狠模样,“倒是多谢罗仙长,这一对红眸假扮起来可真难,总算可以歇一歇了。”
“你们是故意的?”
“毕竟罗仙长在修真界也算是大名鼎鼎了,实话说,这一单我心里没底,”刺客勾了勾唇角,“两败俱伤的事情,罗仙长也不想做吧?”
“你的意思?还是你主子的意思?”罗柳的声音沉了下来。
“主子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刺客道,“罗仙长,这不难,三千颗灵石就够了,最近我们手头紧。”
三千颗灵石在那时候买一条命还是值得的,但罗柳显然不信任他。
“那看来咱们只能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了。”刺客耸了耸肩,转身欲走,却被一只储物戒砸中了肩膀。
“爽快。”刺客展开储物戒,大概看了看,“不错不错,只多不少。”
“你们打算毁约?”罗柳道。
“反正不杀你就是了。”
“那你们想杀谁?”罗柳蹙起了眉,又褪下一只储物戒给他,“再给你们三千,买我徒弟的命,其他你们随便。”
“真是阔绰人啊。”刺客接了两枚戒指,眉开眼笑道,“行,这单成了,保你和楼兰堡那小子的命。”
“你们究竟想做什么。”罗柳仍然不打算放他走。
刺客转悠着两枚沉甸甸的戒指,看着他,玩味地挑了挑眉,“看在这位贵客出手阔绰的份上,告诉你也不是不成。”说着,他朝远处一片林子努了努下巴,“穿过那林子,你瞧得见吗?”
“那有人,我知道,我这不是瞎。”罗柳知道他在说自己遮眼的布,颇为不满道。
“那就好。”刺客引着他往林子里走了走,拨开郁郁葱葱的灌木,透过枝叶的缝隙,能看到林子对面有一座波光粼粼的湖,湖周结满了雪白的兰花,一个身着浅藕荷色的小少年正抱着膝盖坐在兰花从中,定定地望着湖面。
“那是……”罗柳看不清他的脸,却也看到那少年的腰带正中间镶着一块玉。
——这一任的魔魅族长热爱玉石,恨不得浑身上下贴满玉石,头上别的发簪一定是玉簪子,身上的配饰一定是玉镯子玉扳指,连腰封都不放过,连着魔魅中的贵族也常常以玉石腰封为荣。因此这小孩儿身份定然不一般。
正在这时,一个贵妇打扮的女人走了过来,坐在了小少年身旁,离得太远看不清那人的面容,但单看衣着与腰间那镶嵌着玉石的腰带,便知这人非富即贵。
“安子,又在等人?”
“娘亲……”小少年扭过头,委委屈屈地说到,“阿舟哥哥都好些日子没来玩了,他会不会是不喜欢我了。”
“我们家的安子这么可爱,谁敢不喜欢呀?”贵妇捏了捏他的脸,“最近外头不太平,等父亲跟那些修士谈完了,外头安静了,娘亲带你出去找阿舟哥哥好不好?”
“这——”罗柳一惊,收回了视线,“苍麟的妻子新枝和他最小的儿子言安?”
“知道的倒是不少。”刺客点点头,“既然不杀你,那就杀他咯。”
罗柳眉毛一跳,差点喊出声,“你想死吗?!苍麟护短你不知道?!”
要知道之前一个魔魅公主在外头被嘴碎的修士念叨了两句,苍麟知道了,提着剑冲上去就废了那人的灵基。要是他们出使的时候在魔魅族地发生这种意外,苍麟怎么会不怪罪到他们头上?!不说人魔大战爆发,他们几个使者的命也难保!
小少年似乎这才开心了起来,被贵妇搂进了怀里,二人依靠着看着一地兰花。刺客却躲在阴暗的角落里,用手掌圈做一个圆,将二人的身影箍在其中。
“不打紧,相信罗仙长也想报仇吧?”刺客的手掌猝然收紧,二人的身影迅速被捏做一团漆黑,“苍麟不会杀了你们,一旦人魔大战爆发,你们就是他手中最值钱的筹码。”
“那是人质!一不小心照样没命!”罗柳惊怒,“三千,不,六千灵石还我!”
“哎,圣阁肯定会救你们的。”刺客斜睨了他一眼,“再说了,你不想杀姜山吗?他可是想杀你的。”
“他……”
“只要,你在审问的时候,‘一不小心’、‘坚持不住’、‘忍无可忍’地暴露了姜山在的位置……”刺客无声地弯了弯唇角,“顺便说一句,惊波最近邀请了姜山前往圣阁,集中探讨对魔魅的法子。”
……
玉镜到这里,倏地一暗,结束了。
之后的事情不难推断,刺客暗杀了魔魅族长之子,苍麟关押使者,罗柳为了陷害姜山故意告知了机密,赵翎……也因此被陷害。
秦宿舟望着无言白玉铃,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一切似乎说得通,但他总隐隐感觉哪里不对劲。白玉铃的记忆不会作假,里面的逻辑也说得通,但独独奇怪的是,这一只承载罗柳回忆的白玉铃为什么会放在姜山这里?为什么姜山不把自己买凶杀人的证据销毁,还仍然保留着?
让他的头更隐隐作痛的是玉镜里关于魔魅族地的回忆。苍澜、安子、漫山遍野的白花……这些他梦里出现过的人都是曾经在魔魅族地出现过的,他与这些人有什么关系,为什么会梦到他们?为什么又梦完之后什么都不记得?
“师兄?师兄!”晏珏的声音由远及近,秦宿舟猛然回过神,才发现自己已经把木匣子的一角揪下来了。
“师兄不然还是回去吧。”晏珏蹙了蹙眉,将姜山的东西都扔进了储物戒,
秦宿舟摇了摇脑袋,“我没事。”
“你什么时候有事过,灵基被毁的时候都没事。”
秦宿舟抬起眼,晏珏的脸色已经明显沉了下来,总是弯弯笑着的桃花眼也沾了冰霜,冷冽得他有些陌生,又有些熟悉。
——是了,像刚才在玉镜里看到的苍麟!
“你的命你自己不珍惜,我替你珍惜。”晏珏牵起他的手,“回去吧,改天再动手。”
微热的触感从肌肤相贴处传来,仿佛黑夜中一盏灯,没有太阳普照大地的光芒,却温暖了漆黑又彷徨的漫漫孤夜。秦宿舟垂下眸,想要回握他的手。
突然,眼角的余光中,墙角一块砖毫无征兆地凸起。
——咔嚓。
秦宿舟将晏珏往后一拽,同时立刻拿出骨扇格挡,可即便反应够迅速,仍旧是中了一枚从角落飞出的暗镖,霎时肩膀附近深了一片。
“师兄!”
“还有!”秦宿舟顾不得伤口,往旁边一扑,险险避过屋顶落下的三枚流箭。
整个屋子装满了机关,屋顶、墙壁、地板……几乎到处都是陷阱!要不是这里太过昏暗,又怕引来巡卫不敢点灯,他们也不至于这么不设防地踏入机关之中。
但,话又说回来,这到底是谁在姜山的屋子里装满了机关!?
渐渐地,屋里的机关没停,屋外的灯火却重了。不断有巡逻的守卫被这里的动静惊动,拿着火把前来查探。
“师兄,怎么办?”晏珏用冰暂时堵住了附近的机关口,二人得以稍微喘息。
秦宿舟扫他一眼,“你不好出面,我将他们引开。”
“不行,你还受着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