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珏摇了摇头不答,又问他,“梦到什么了?”
秦宿舟皱皱眉,“以前是记不清,这次难得记住了个人……好像是柳姨。”
晏珏愣住了。
“大概是在一个山上……”秦宿舟拧着眉头试图描述,话还没说完,面前的人就呜呜呜地钻进了他怀里。
“晏、珏?”
“我吃醋了。”晏珏闷闷的声音传来,“柳姨长得是好看,但她年纪终归大了。”
“你在想什么!”秦宿舟弹了他一个脑瓜崩儿,想推开他,但晏珏稳如磐石,拽都拽不动。
“我都说了我不赶你走!”
他听到晏珏带着鼻音含糊不清地应了一声,随之脖颈一热。
“嘶……”秦宿舟不由得抽了口冷气,敲了敲他的背,“你属狗呢?咬这么重!”
晏珏松开齿关,伸出舌尖舔了舔被他咬出来的红印,满意地笑了笑。
“好几天都不会消了吧。”
“滚你丫的!”
……
刚入秋,戴围巾穿高领显然不现实,甚至有点欲盖弥彰,秦宿舟也只能安慰自己是被小虫咬了,但再催眠自己也挡不住别人奇奇怪怪的目光。
比如来给晏珏交功课的青山青水。
青山:“你这……”
秦宿舟:“虫咬的。”
青山:欲言又止。
青水:“别逗我了,这九月份天气最是舒爽,咱们山又高,哪来的虫子。”
青山:疯狂使眼色。
青水:“过敏倒是有点像。”
青山:使劲扯衣袖。
青水:“但是过敏一般是一片的,你这就一个点,也太奇怪了。”
青山:“你别说了……”
青水:“所以只有一个答案,你俩圆房啦?”
青山:双手扶额,抱头撞墙。
秦宿舟一个微笑,把门在他们面前甩上了。
晏珏抱着胸啃着桃子晃了过来,“啥,咋,生气了?没事儿下次我给你啃一排,当过敏肯定不会露馅儿?”
秦宿舟:“……”
秦宿舟:“你这么能耐咋不去跟啄木鸟抢吃的呢?”
……
早先在楼兰耽误了许多桃源的事务,难得有空,秦宿舟便捡出些方便的处理起来,再抬起头的时候日色已经完全褪去。
晏珏呢?
秦宿舟推开门走出去,晏珏正在树下发呆,听到动静回头望过来。
“走吗?”晏珏问,“时间差不多了。”
秦宿舟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是说找罗柳那件事。
“走。”他答。
……
与柳姨说的相同,守卫松懈了很多。
秦宿舟事先派遣了桃源去查探了一番,不仅后山的守卫少,罗柳也难得地闭门谢客,在屋中精心修炼。一般修炼愈深,愈难自拔,正是趁虚而入的好时机。二人便决定后半夜去取了罗柳的项上人头,前半夜顺路去查查弟子簿。
踩着阶梯跃上山脊的时候,秦宿舟的记忆总是不由自主地飘到了小时候。
姜山把他带回碧海角就闭关了,别的长老也不好出手管教他,他课业有困惑没人指点,只能攒着一个月一次去山上看望难得休沐的姜山。
姜山一直在眼上绑着一段三指宽的绸布,不清楚是瞎了还是毁了容,他的灵力也有损,时常因运转不畅而吐血,但在帮他打通穴脉上完全不保留。他经常说秦宿舟是棵好苗子,可穴位不畅,总是灵气淤滞,需要慢慢打通。
那时候他每个月都会上一趟山,让师父帮忙打通任督二脉,一直持续了七八年,直到姜山收了晏珏才结束。是以他对山间的小路十分熟悉,闭着眼睛都能摸上山顶,避开鲜有的守卫更是容易。
躲在山背狭小的洞穴,等着提灯的守卫弟子走过,晏珏刚要钻出来继续赶路,却被秦宿舟摁住了。
他指了指不远处那半人高的石头,附在他耳边轻声道,“那块石头被人挪过,明显是为了躲避守卫的灯光,地上的痕迹还很新,就是刚刚的事情。”
晏珏瞪大了眼睛,“石头摆哪儿你都记得?”
果真,他话音刚落,一人从石头背面窸窸窣窣地弹出了头。秦宿舟看准机会,将袖中的暗镖扔了出去,那人猝不及防,被生生钉在了背后的山石上。
“谁?”秦宿舟蹙起眉走了过去,待看清人脸,不由得大吃一惊。
“柳姨?!”
柳姨有些尴尬地笑了笑,“我看你们俩夜里溜出去,想是要去藏书阁,那地方机关不少,我想帮个忙……看上去是有点形迹可疑哦?”
“太可疑了好吗。”晏珏摇了摇头,帮着秦宿舟把暗镖扯了下来。
秦宿舟拍拍她的衣袖,“没伤着吧?”
“没事没事。”柳姨摆摆手,“我带你们去吧。”
秦宿舟望了望晏珏,晏珏歪着头想想,“不麻烦了,我俩的事情还是不牵扯柳姨为好。”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我知道一条捷径,”柳姨眨眨眼,“就在你俩师父闭关的那个院子里,有一条路可以直接通到藏书阁。”
“还有这种事?”秦宿舟愣了愣,“师父从未讲过。”
“嗐,姜山仙长也不知道的,我是在打扫藏书阁的时候偶然发现的。”柳姨道,“你们俩从山头一路翻过去要绕路不说,藏书阁外头还是有守卫,可不好糊弄过去。”
“这倒也是……”秦宿舟蹙起眉头,他精通机关和咒术,深知这种不清不楚的地道里最容易暗藏玄机,倒不是不相信柳姨,他只是怕有什么人利用柳姨别有用心。
“不若如此,”晏珏看出了他的犹豫,“我随柳姨从地下走,你从山上翻过去,正好你熟山上的路。”
“可你……”
“我没事儿,这里可是碧海角,我能出什么事儿,我倒是担心师兄。”晏珏无所谓地笑笑。
不无道理,有人设计他正常,但晏珏怎么说也是碧海角的大弟子,除非有什么人想不同,要与整个碧海角为敌才会去故意设计他。
答应了晏珏的提议,二人先顺路一同去山顶的姜山旧居再分道扬镳。本来是想直接扭头就走的,但站在这扇用山石堆砌的简陋破门前,秦宿舟一时间五味杂陈。
“你们先等等,我去找找机关。”柳姨说着便闪进了院子里。
晏珏转头,欲言又止,“师兄,不然就在这里……”
“又要赶我走?”秦宿舟斜他一眼。
“呃——”晏珏挠了挠头,还没纠结好该说些什么,秦宿舟便已经转身跨过院子进了里屋。
柳姨目送着二人进了屋子,面上的和善渐渐冷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仿佛提线木偶一般的空洞麻木。
猩红的颜色仿佛是挣脱了什么束缚般地从眼底慢慢绽开,柳姨机械地走到了院子里,挪开了角落里一块不起眼的石头,那里有早早埋下的机关。
作者有话要说: 秦宿舟:魔魅真的到处都是orz!!!
第45章
里屋陈设一如往常地简单,一张矮桌,一只小床,只是已经很久没有人来过,秦宿舟轻轻一拂袖,灰尘便纷纷扬扬地洒了满屋。
小的时候,师父就是让他坐在这张矮桌上替他打通经脉的。
“师兄……挺喜欢姜山的?”晏珏小心翼翼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不然呢?”秦宿舟没好气道,“不是他,我早就入土为安了。”
晏珏抿了抿唇,闷闷地应了一声,“哦。”
“你跟他有什么仇?”
晏珏抬起眼看着他,“我跟他没仇。”
秦宿舟知道晏珏在这个问题上就是打死也不松口,不由得靠着桌边头疼地摁了摁眉心。谁知身后突然咔哒一声,机关咯咯咯地转动,竟然在左手边的墙上吐出一个暗格。
“什么东西?”秦宿舟怔了怔,从暗格里取出了一个巴掌大的木匣子。
匣子没有落锁,轻轻一按便打开了,里头摆着三样东西,一张叠得整齐的纸,一枚白玉铃,以及一只代表身份的木牌。
木牌与在楼兰堡发现发现的相似,一面刻着娄新霜的名字,一面刻着罗柳的名字。这东西倒正常,因为碧海角内门弟子的令牌一般都是一对的,师父与弟子各持有一只,以表示身份,可怪就怪在罗柳的令牌为什么会出现在姜山这里?
“师兄!”晏珏正点着火折子看那张纸,读了没两行便招手喊他,“你还记得修士出使魔魅族谈判的时候为何会被扣押吗?”
“这……”秦宿舟愣了愣,“似乎那时候魔魅内部出现了刺杀,魔魅族长以为修士有心毁约,一怒之下扣押了使者。”
“这是姜山的有心之举。”晏珏将纸展在他面前,“姜山买凶刺杀罗柳的凭单。”
秦宿舟蹙起眉头,借着火折子的光看清了,凭单的备注清清楚楚地写着“务必在修士出使魔魅族的时间内取罗柳的项上人头”,而落款,正是姜山的大名。
“他……他跟罗柳不合吗?”秦宿舟有些迷茫了,“不是据说他们俩志同道合,共同创立了碧海角,罗柳主持事务,姜山闭关修炼。”
“而且这明明是刺杀罗柳的单据,到了最后却牵扯到了魔魅族。”晏珏道。
秦宿舟沉默了,这件事白纸黑字是姜山做的,从某种角度上来说,也可以说是导致他父亲悲剧结局的□□……
“诶,师兄,”晏珏将凭单翻了过来,指着上面人眼形状的记号,“师兄创立桃源这么多年,见过这个杀手组织吗?”
“……没有。”秦宿舟摇了摇头,拿起了与凭单放在一处的白玉铃。
“这已经是第几个了?”晏珏道,“你有一个,李兰儿有一个,姜山有一个,如果我记得没错的话,先圣会瞳言术,应当也有一个。”
“我这个是从我娘的遗物里拿到的,在人魔大战之前,瞳言术是一个比较常见的咒术,我们的上一辈会用并不稀奇,”秦宿舟道,“只不过人魔大战之后,咒术也逐渐衰落,这些东西也就渐渐失传,才变得像如今这么少见。”
晏珏点点头,“那姜山的这个有用吗?”
“我试试,”秦宿舟抿了抿唇,“李兰儿留下的资料里写着,瞳言术不光能看记忆也能存储记忆,说不定师父留下了什么在这里面。”
说着,他催动了瞳言术。果不其然,这枚铃铛里存储着记忆,玉镜在他们面前缓缓展开,陈述着尘封的记忆。
——奇怪的是,这并不是屋子的主人姜山的记忆,却是罗柳在出使魔魅族之时的回忆。
……
出发的那天日色上佳,圣阁离魔魅族地不远,七人选择御剑飞去。
白言懒得跟林月亭纠缠,一马当先地行在最前,挺拔的身影立在剑端,犹如一棵挺拔的松树。他后面跟着面庞稚嫩的无澜,约莫是刚筑基不久被他师父放出来历练,这时候他还没有戴上那副摘不下的面具,年轻清秀的面庞写满了好奇。
林月亭不敢靠得太近,就与无澜并行,视线黏在了前侧方那白衣猎猎的青年身上。那会儿她已经建立双川岭有一阵子了,比先前在青城剑无双的时候会打扮了许多,领口却没有后来那么低,一身红裙飘飘,衬得英挺的五官也柔和下来。
娄新霜在她斜后方一些,垂着眼不知在自顾自地想些什么,收敛得跟那身华紫衣裳很不搭调。
再后面是意气风发的赵翎,剑眉星目,很端正的长相,性子却皮得很,总是跟痴痴望着心上人的林月亭和心事重重的娄新霜插科打诨,想让他们紧蹙着的眉头展开一些。
“赵爷,”赵翎的脸拉近了,罗柳行至他身侧,“我们还有多久能到?”
“魔魅族地在华南,越过蜀中就快了。”赵翎笑道,“还有,我不过比你们虚长了几岁,担不起赵爷这称呼,直接叫我名字就行了。”
“那就……赵兄吧。”罗柳拱了拱手,“怎么说您都比我们大一辈。”
“真不用那么讲究,”赵翎无奈地挠了挠下巴,视线越过他的肩看到了他后面,“诶,牧老弟,你怎的缀得那么远?可是体力不支?”
“啊,并非。”牧恒驱剑赶了上来,歉意地笑了笑,“我想这里只有我懂些医,在最后头能看得清楚些,要是遇上些什么也好反应,害前辈担心了。”
“无妨无妨,劳烦牧老弟费心了,只是垫后这事儿危险,还是交给我来。”赵翎哈哈笑着拍了拍牧恒的肩,力气大得差点把小胳膊小腿的牧恒拍翻过去。
牧恒讪讪地摸了摸鼻子,被赵翎赶到了前头去。
“愣着作甚,你也去前头吧,你们年轻人有话说。”赵翎说着一只手便落到了罗柳身上,后者浑身一震,屏住了一口气才堪堪挺住了那只铁砂掌。
“赵兄,”罗柳却没上前,视线落到了他腰间别着的剑鞘上,“您这剑柄怎么使用绷带绑着的?”
“啊,这个是我儿弄的,”赵翎了然地笑了笑,“他随他娘学了个能疗伤的咒术,担心我出门受伤,就捏进了绷带里,非要我带着。”
“令郎真是一片孝心,赵兄有福啊!”罗柳拱了拱手。
赵翎咧开嘴,不大好意思地笑了笑,眉眼之间满满尽是难以言喻的幸福。
“诶,你这眼睛不打紧吧?”他略显羞赧地扯开了话题。
“啊,不碍事不碍事。”罗柳道。
“没事儿,我觉得挺好,”赵翎安慰他,“话本子读过没?里头的得道高人都是这般,在脸上围个布巾,瞧着可厉害了。”
“前辈高抬了。”罗柳赶紧谦让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