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阳噗嗤笑道:“我的哥哥呀,你们两个从前是怎样好的,他那眼神直勾勾落在你身上便是石头也知道,现在你连他也不搭理必定有事,你快说说到底是谁?难道还有女子不爱爽朗清举的玄亲王?”
流复出神道:“没有的事,只不过许多事身不由己,不是真心便可的,你还小不明白。”
庆阳抢道:“我怎么不明白,许多时候自知与他亲近不对,却又不屑守那规矩。”
“他?”
庆阳捂住脸道:“哎呀,又不是那种私情,我只是把他当做不懂事的弟弟而已,就像你与皇兄情意深重这才留在京城辅佐,总不是事事只讲儿女私情。”
流复本来就有些晕了,庆阳又绕了他许多话,他就急道:“我怎么就不......是,皇兄是说过他作为兄长要护着我,可我留下来所承担的痛苦不比旁人少,有时甚至更多。”流复闭上眼睛又道:“我自然可以去做闲散王爷,但我也有些抱负,更因为他答应我要和我一起完成我们的理想,外面多少人传我等不堪之言,我真真是想证明自己的,我也极希望可以与他开创盛世。况且......我也有想保护之人。”
庆阳摆弄签子不看流复,流复道:“我知道你没明白,我只想说人生是无奈的,有时为了一些东西放弃另一些东西是必然的,这些是我在父皇去后真正领悟的道理。说到底,我现在有很多忌惮,很多事也不是自己可掌控的。”
庆阳歪着头道:“听来听去,这个人真的很特别,竟然是个以你今时今日的地位也不能得到的人。”
流复一时语塞,想着自己明明想说的是心中的不忿和块垒,而她偏去猜什么情史,她竟然这般机敏。庆阳突然表情变得复杂,凑近小声道:“不会是宫里的女子吧?”
庆阳掰着手道:“不会是女侍读,也不是宫女,若是求了皇兄,以皇兄对你的宠爱必然答应,那只能是宫妃了,只有这样你才会想着逃避皇宫,而且这样也说的通为什么待皇兄如此了”
流复翻了个白眼道:“必然不是,我与她们最不熟了。”
庆阳变颜变色道:“那只能是宁妃了。”
流复无奈道:“不是!”然后四下看看都无人又小声道:“你别胡说。要是她我怎么会不拦着,难道眼睁睁瞧她为妃吗?”
“对哦,而且那时你也不像现在这样奇怪,难道是荣妃?时间差不多,但是你都没见过她几面。”
流复倒在榻上道:“好妹妹,你知道你现在都在说什么吗?”
庆阳一摆手道:“不不不,我快想到了,你在避着谁......”
流复翻身起来一拍桌子道:“庆阳!”流复背上冒出一层细汗,头也愈发昏了。
庆阳也严肃道:“二哥哥!你和我说实话,你是不是对不该动心的人动了心思?”
流复语塞,只说了句:“我......”
她抓住流复小声道:“趁母后,皇兄不知,你早些断了,我也绝不提起。”流复盯着庆阳,有些恍惚也不答话。
庆阳放开流复假意轻松道:“要不是我与哥哥们一同长大我必然以为外头的流言是真的呢。”
流复眼神由迷离到出神,他好似玩味道:“那若是真的呢?”
庆阳不动声色的轻轻按下书签子笑道:“那也是哥哥们自己的事与庆阳又有什么干系?”
流复喃喃道:“要护着一个人不是想着说着便可的,也不是在他身旁才是好的。”流复又道:“庆阳,我醉了,要休息了。”
三更天已过,太后独自坐在内殿,打发了柔艳,绾昭因管教不严被禁足,柳良被扣在宫中,因牵扯庆阳名誉太后不愿张扬,但想到庆阳竟然私会柳良更是跑到侍读们的酒席上说话,于是便不愿轻轻放过他了。
柏柘禀报庆阳还未出彻秋阁,太后道:“彻秋阁?那个狐媚子的儿子不是善类,从前与皇帝那样不检点,如今深夜里庆阳独自在他寝宫哀家放心不下。”
柏柘道:“那奴婢让人去请。”太后只得点头,又道:“孩子大了动了男女之情,怕哀家的话她也听不进了。”
柏柘道:“太后为了殿下着想,只要指一门好亲事,您自然也就安心了。”太后道:“哀家之前也是有几个人选的,后见了那个孩子便不再想旁人了。”
流复起身便推门而出,杜聘从一旁上前请安道:“太后那边在等长公主。”
流复让慈宁宫的嬷嬷进来,流复道:“庆阳这孩子玩累了刚小憩一会,正醒了要走,嬷嬷便来了。”
那嬷嬷请安道:“太后惦记长公主也惦记着王爷,刚叫送了醒酒汤来给二爷。”流复谢过,嬷嬷又道:“太后叮嘱王爷饮了汤便早些休息,莫要到外头吹风。”
庆阳也出了殿门道:“嬷嬷,天也晚了,送本宫回了也就是了,再去请安怕打扰母后。”嬷嬷只道:“奴婢只是奉命行事。”庆阳道:“那也罢了。”
流复目送庆阳而去,头愈发昏昏沉沉,便随手掀开食盒,端了汤便喝了大半,流复皱着眉头道:“什么怪味?”杜聘取过来尝了一口道:“葛根汤,好像还加了些什么药材。”
流复推开那碗道:“以为是鲜汤原来是药汤,不喝。”杜聘道:“葛根解酒,但这汤不像解酒的,倒像是补肾气的。”流复摇摇头便进殿休息去了。
“庆阳自请罚过。”庆阳伏地拜道。
太后只不说话,捻了佛珠靠在软枕上小憩。柏柘上前去扶庆阳,庆阳继续拜道:“母后,您知道儿臣胡闹惯了,不是那些侍读的不是,您只罚了儿臣,若是牵连广了惊动皇兄也是不好的。”
太后道:“你竟为了个侍读这般认错,还是哀家那个娇蛮的女儿吗?”庆阳抬头道:“母后,儿臣只是与他们吃了两盅酒罢了。”
庆阳起身坐到太后身边道:“儿臣与那柳良确实有些交情不假,却只当他是个小侄,教诲他些事倒也有趣。”说罢笑道:“母后瞧儿臣这样的身份难道会对这个半大的小子有什么非分之想吗?”
“可那帕子和花总是不大好。”
“女儿最不计较这些,便是父皇在,见了也只是笑笑罢了,怎么会把孩子的玩笑当真呢?”
太后这次睁开眼道:“那也是他不好,长个狡童模样,总不像个安分孩子。”
“母后若是不喜欢他便罚他,罚个十几下板子再抄几篇书出出气,若是您罚的重了又赶他出宫,旁人还以为女儿与他怎样了,没有的事倒成有了。”
太后抓了庆阳的手道:“这样便宜他,连宁妃都禁了足,他便这样轻轻放过?”
“说到底是女儿不好,是女儿先去了哥儿们吃酒的地方胡闹,若真深究起来,牵连太广。况且女儿与他们交往也不单单是玩闹。”
庆阳瞧着太后道:“儿臣终究要嫁人出宫的,公主府内若无助力便难支持。女儿能学着处世也是为日后打算。”
太后拂袖道:“那也不用你一个女儿家操心,母后自然为你寻一个好夫婿。”
庆阳道:“夫婿自然要紧,但总还是有自己的心腹最好,儿臣今日见了二皇兄,他自成府后便自寻独立之法,女儿也觉有理。”
太后仔细打量庆阳,许久才道:“庆阳如今真是大了,竟然有了这样的心思,只是母后想护着你,不想你为这样的事操心。”
庆阳伏在太后膝头道:“也不是什么废心神的事,女儿只有母亲一个依靠,若是将来母亲百年,女儿受了夫家欺辱总要有些依仗才是最好的,稍稍世故,也是周全的。”
太后叹气道:“只可惜你没有同胞兄弟照拂你,可怜你小小年纪便要担心日后种种。也罢了,只说那小子踏足禁地罚个十下板子面壁思过七日,宁妃管教不严禁足三日暂免她协理六宫的差事,让柔艳担着些。至于你,只是宴席间更衣又未出过含元殿的宫门自然也无不妥,早些就寝,明个还要去读书。”太后抚着庆阳的背,慈祥的笑了笑。
第44章 封王赐字暗藏玄机 治水平患初现端倪
几十日后科举舞弊案虽牵连诸多,但当今圣上却仁和并未大开连坐,只因此罢免了当朝几家保守党的大臣,其余人只打了几板子便放了。有人道是皇帝借此机会产出异己,恩威并施,也有人道本来后面牵扯的人就和这事没什么关系,真正舞弊的只几人而已,处置几个人以儆效尤也就罢了。
再是那黄河水患因威夷王世子亲自巡查竟治的极好,堤坝重建,百姓安顿,没有再出逃的灾民,连粮价盐价也恢复正常。人人道十几岁的少年郎竟然也这般才能,未来必成大器,不愧为楚累遗风。
也有不服的认为世子不过靠着家世势力调度得当,再有他父亲手握重兵,易被皇帝猜忌,更有沽名钓誉,自命清高之嫌。
不过不管旁人怎么样说,易家确实如日中天,威夷王在边疆连连得胜,世子参政得力,易家女处后宫高位。在朝里也渐渐有了易家世子应当照祖制封参政王名正言顺留京的话。
转眼间入了十月,礼吉已在治水途中受封熠王并以参政王的身份调回京都。礼吉清晨踏着一层薄霜进了城门,顾不得风尘仆仆便听命入宫。
“礼吉者,禧也。这‘禧’字也有幸福,吉祥之意。好虽好,只是与你如今身份不合,朕赐你一字更显贵重。”
彼薪略沉吟片刻,道:“用‘禧’字倒不如‘玺’字。玺,乃国之重器,朕有你便是有了国之重器。”
礼吉听闻忙起身下拜,道:”臣无德无才,承蒙陛下错爱,怎担得起‘国之重器’四字?况且‘玺’为天子象征,臣万万不敢僭越。”
彼薪面色如水道:“朕无此意。朕要赐你‘锦帆’二字。”彼薪又道:“‘玉玺不缘归日角,锦帆应是到天涯。’朕赐你此字不但为你,也为勉励自身。”
“陛下乃明君圣主,怎是亡国之君可比?臣已明白陛下苦心,定不负所嘱。”又拜了三拜谢了圣上赐字,退出殿中。
礼吉徐徐行于长街之上,品咋皇帝刚刚一番话语。“玉玺”“锦帆”两句出于李商隐的《隋宫》。此诗讽喻了隋炀帝荒废朝政,安于享乐最后亡国的悲惨下场。这两句话是说:“若不因天命,玉玺归龙凤之姿李渊,隋炀帝的锦缎龙舟,早该驶遍天际。”虽是嘲讽隋炀帝的词句,但字字读来皆生寒。
李渊一家早在北周就是侯门贵族,到了隋朝李渊更是因为是隋文帝独孤皇后的外甥,而格外受皇帝信任,荣宠殊胜。到了隋炀帝时期,李渊身为帝妃之舅,手握重兵,功高震主。为了免遭皇帝猜疑他故意受贿以自污,最后在其子李世民的辅佐下反隋称帝,打下大唐基业,却也导致隋朝二世而亡。
礼吉自然明白皇帝的意思,侯门,外戚,权势,恩宠。入宫以来自己小心谨慎,处事唯恐不周,所差之事无不尽心尽责,更有那私下情意,原以为皇帝总会对他放心。但帝王终究是帝王,到底皇帝还是忌讳他的出生。礼吉不由长嗟一声,镶银嵌金的发冠愈发压得沉重。
“怎么在这踱步呢?可要讨王爷的赏呐。”流复笑呵呵地从后头赶上来,假装便要作揖。
“便知道是你了,旁人可没这样的舌头。”礼吉回了一句。
流复也不生气,笑着说:“原是要去给皇兄请安的,谁知看见李和巴巴地往外赶,叫住了一问才知皇兄要封赏你,听说还赐了字?”
“是了,旨意传到易家,行了礼,就是成了。”
“参政王爷,确实马虎不得。取了什么字?”
“锦帆。”礼吉声音微沉。
流复俊眉轻蹙,脸色只是一变,又回复原状道:”‘锦帆’二字甚好,‘锦绣前程,一帆风顺’,看来皇兄十分器重你。”
“我不过是‘在其政,而谋其位’,没什么大功劳。”
流复拍拍他的肩膀说:“不要说这些,你如今赐了字,身份更为贵重,量那些中伤你的小人也不敢放肆。大丈夫立于天地间,不拘小节。”
礼吉微微点头,靠近些笑道:“其实呢,礼吉也不是我从小叫惯的名字。”
流复听着好奇,便将耳朵凑上前去听。礼吉在流复耳边嘀咕了两个字,流复“咯咯咯”笑作一团也不管旁边奴才们看着。
“重夕者为多,好一个‘多’呀。”
“何解?”
流复笑道:“很多的锦帆不就是千帆吗?人道‘星河欲转千帆舞’连古人都知道你舞的好呢。”
礼吉作出噤声的手势,小声道:“你答应我不许说出去的。”
流复憋着笑道:“谁知那人人眼中的清雅君子竟然善跳楚乐舞,你还真真是个‘香草美人’。”
礼吉见流复嘴上又没把门儿的,双关取笑他,便给自己找点颜面道:“还不是楚舞涉及巫风,宫中忌讳,若在楚地我非得跳‘招魂’来招招你的魂儿,看你还没嘴的乱说。”
流复折返进了殿,奴才们伏身行礼。但见彼薪闭着眼靠在椅子上养神。殿中镂花纹香炉里的龙涎香有些淡了,许是见皇帝与礼吉说了好一会子话,这会又闭目养神,奴才们也就不敢擅自上前添香,扰了圣驾。
流复轻声吩咐取了沉水香来,轻轻点上。沉水香淡淡的萦绕在殿前,使人神情安逸。彼薪缓缓睁了眼,瞧见流复头戴赤金镶红黄宝石密龙纹压发冠,身着银青色暗绣团龙盘云的缎袍,腰佩水天碧色波浪纹腰带,脚踏茶褐色黑底绣云纹朝靴,朗眉秀目,俊逸不俗。
“你这会子怎么来了,悄悄换了香,也不叫朕知道。”彼薪说着要来拉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