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甲 完结+番外[古代架空]——BY:竹下寺中一老翁

作者:竹下寺中一老翁  录入:02-24

  登车时,孙熊回头看了眼渐渐变得熟悉的院落,刚想蹙眉,不料余光瞥见贺熙华早已如老僧坐定,不由得又忍了回去。
  作者有话要说:  本卷结束 下一卷开始 小熊已经待了一年啦


第34章 第一章:淫雨霏霏
  “外头这么大的雨,孙秀才你也不带个斗笠。”周俭昌正将几盆兰花运进屋里,转头就见孙熊如同落汤鸡一般狂奔进来。
  孙熊站在屋外甩了甩头,又将外衫褪下挤干,顿时身上的水如同涓涓细流滴落下来。
  “啧,这么大的雨,今年的年景也不好过哦。”周俭昌给他拿了块干布,一起站在屋檐下看着如瀑雨帘。
  贺熙华虽是升迁,可原先做知县还是一县之主,一整个衙门随他调配,如今做了长史便不如往日方便,只赁了间一进一出的小院,左右两厢房,正好四个人住。
  孙熊便只好和周俭昌挤在一处,他将唯一一张床让给周俭昌,自己委委屈屈地在窗边睡那张罗汉榻。近来他身量抽条不少,便只好将那罗汉榻一边卸了,拼了张椅子,勉强换一夜好眠。
  “是啊,”孙熊擦干头发,随意地往榻上一靠,一双大长腿晃来晃去,“我刚从县学回来,今日的童子们只来了一半,约莫是路不好走罢。大人呢?去巡河了?”
  “正是,这雨断断续续下了十来日了,愁煞人也。刺史大人命贺大人这几日派人巡河固堤,这可是个苦差事。”
  孙熊冷笑,“大人在刺史府资历最浅,做这些倒也无可厚非。可谁让咱们大人非要到州县来呢?若是和贺熙朝一般在中书省行走,躺着都能官升几级,哪里需吃这么多苦、受那么多累?”
  周俭昌给他端去一杯热茶,也跟着叹气,“人家到底是天子的伴读,何等的情分,不一样的。”
  孙熊听了这话,只觉那茶杯热的更加烫手,“情分?真是天下最大的笑话。你觉得是贺熙朝和太后、大将军的情分多,还是他与天子的情分多?”
  “听闻大贺公子已经升到从五品官,比咱们大人晚出仕近两年,如今却已经超过大人了。还不是大人在淮南道蹉跎的?”周俭昌感慨不已。
  孙熊勾起唇角,“一饮一啄,莫非天定。你要相信祸福相依,他贺熙朝今日欠的,他日总得还。我和你打赌,若贺家一直不曾落罪,待他二人盖棺定论时,贺熙朝绝不会高过咱们大人。”
  “你……”周俭昌左右看看,“还是小心些吧,千万别犯了大人的忌讳。”
  “他听不见。”孙熊桀骜道。
  “恰恰相反,我已经听见了。”贺熙华推门而入,即使穿着蓑衣,同样浑身湿透,但仍比方才孙熊多了几分雍容,“孙熊,你随我来。”
  孙熊苦笑着看了周俭昌一眼,认命地跟着贺熙华去了。
  一进书斋,贺熙华便将蓑衣褪了,用帕子拭了面,坐在案后,神色严峻,那瞬间竟与贺熙朝有两三分相似,“方才我巡河,发觉水位已逼近神光四年。”
  “神光四年?”孙熊好不容易将蹙眉的冲动抑制下去,“神光四年是黄河决堤,今年这是?”
  贺熙华看他,“我发现你对年号背的极熟,国史学的不错。”
  神光是玄启第三任皇帝穆宗的年号,在位仅仅五年便早逝,传给其弟,既当今天子的祖父德宗。寻常百姓若非上了年纪,压根记不得这个年号,可孙熊这么个微末小吏却记得这么清楚,实在是记性了得。
  孙熊云淡风轻,“县学的先生教得好。”
  贺熙华长叹一声,“今年黄河与淮河都涨得厉害,北方大旱,南方却是洪涝,生民何辜。”
  “朝廷有什么章程?”孙熊一直以来都在盼着一个贺家马失前蹄的机会,他们这段时日将天下治得越乱,对自己便越有利。
  贺熙华微微侧头看他,“我发觉你对朝廷的关心远胜于百姓,嗯……给朝廷上折子请旨是傅大人的事,我只管做好我的本分。”
  孙熊恨得牙痒,好在他最近已学会了八风不动,“大人心系万民,有纯臣如此,实乃社稷之福。”
  “先前为养济院之事,你曾经拟过个章程,大脖瘟你也全程参与了,”贺熙华却无心与他插科打诨,“若是雨一直不停,最终漫灌或是决堤,咱们也得做好准备。给你两日功夫,速速拿个条陈出来,咱们尽快议定后便呈给傅大人。”
  孙熊肃然应了,“是。”
  贺熙华满怀歉意,“再过两个月你便要赴乡试了,我还耽误你功夫,实在过意不去。”
  “大人哪里的话,若是当真碰上大灾,学生就是不去科考,也得为大人……”
  贺熙华打断他,不容置喙,“就是天上下刀子,这乡试你也得去。”
  孙熊心中发苦,又见贺熙华开始点灯,慌乱道:“大人的意思不会是……”
  “是什么?”贺熙华挑了灯花,又亲自为孙熊斟茶,“辛苦一下,这条陈今夜便赶出来吧。”
  孙熊挣扎道:“可我还未用晚膳。”
  “那正好,咱们一道吃。”贺熙华笑笑,“方才我请小厨房做鱼羹去了,须知两淮地区的鱼汤面,实在是一绝。”
  孙熊一听此言,在陪他用鱼汤面和回去和周俭昌一道啃胡饼中略一挣扎,默默地坐了下来,铺开纸笔。
  贺熙华满意地笑了笑,看着他落笔,“你的字虽然好看,可到了科考时却不占便宜,我回头给你本馆阁体的帖子,你回去勤加练习。”
  孙熊本习飞白,为了掩饰行迹才换了行草,如今听他说又要换字体,不由笑道:“馆阁体?可是大人你拟折子时用的字?”
  贺熙华点头,“正是,你若是不喜,也可临颜体、柳体、欧体,总之要端正秀挺,方可入考官的法眼。”
  孙熊仔细一想,惊觉自己仿佛一直见的都是他的馆阁体,从不知贺熙华原本的字是如何的,足见其人城府之深。
  厨娘送来了面,那鱼汤果然鲜美异常,一碗喝下去,整个人脾胃发热,就连面前的公文都不面目可憎,贺熙华都惊为天人起来。
  “此情此景,”贺熙华惬意地喝了一口汤,凭窗看潇潇暮雨,“你第一时间想到的前人诗句是什么?”
  “帘外雨潺潺,春意阑珊?”孙熊谨慎道。
  “哦?”贺熙华吟哦道,“独自莫凭栏,无限江山,别时容易见时难。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亡国气象,未免太过丧气。”
  “潜龙蟠于沮泽,应鸣鼓而兴雨。”贺熙华长叹,“我常觉得是不是有什么蛟龙蛰伏在野,今年才如此多雨。”
  孙熊不动声色地吃面,“世上哪有真龙,不过蛇虫耳。”
  “是么?”贺熙华微微一笑,尽在不言中。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卷之后节奏就加快了 感谢大家的耐心


第35章 第二章:东冲西决
  孙熊代拟的条陈改了两三遍,还来不及呈上,便出了大事。
  那日贺熙华去刺史府议事,孙熊前夜睡得迟,便睡到日上三竿,起身后例行去喂马,就见孟精焦躁不安,马蹄在地上刨来刨去。
  “周叔,你可知这是为何?”孙熊伸手抚摸孟精的鬃毛,然而收效甚微,孟精仍是转来转去,长嘶不已。
  周俭昌想了想,“先前有次地动,牲畜便是如此。”
  “地动?不会吧,我翻过县志,临淮从古至今都未有过大地动。”孙熊好不容易将孟精栓回马厩里,“它真是越来越能吃了。”
  忽而,周俭昌顿住,神情有些恐惧,“秀才,你听是什么声音?”
  孙熊凝神细听,隐隐约约可闻哭喊哀嚎,他神色一变,三两步跃上门前槐树,极目远眺,纵是他近日修身养性,泰然自若不少,仍不由大惊失色。
  贺熙华赁的宅子在一小山坡上,地势颇高,能看见大半个县城。孙熊看见的便是大水不知从何而来,沿着原本或宽敞笔直或蜿蜒狭窄的街巷一路向下,横冲直撞地几乎漫灌了一整座县城。
  不断有树木房屋倾塌,有人抱着房梁边爬边哭,有人抱着棺材板随波逐流,有人将婴孩放在木桶木盆里小心护着。
  几乎是一夜之间,临淮成了泽国。
  “对了,大人呢!”短暂的惊慌之后,孙熊猛然想起刺史府地处临淮低洼之地,贺熙华是北人,也不知水性如何。
  周俭昌立时便要出门,“我去寻他。”
  孙熊看着他空荡的左袖,“你在此等着,我去。”
  若是在刚刚相识之时,恐怕周俭昌未必愿意示弱,自己就逞强去了,可到底曾生死与共,也不再为了自尊逞英雄,只对他点了点头,“千万小心。”
  孙熊对他一笑,将外衫褪去,只穿着中衣,便向刺史府奔去。
  刚下山,他便感到情况不对,不论是大运河还是长江淮河,水都颇为清澈,可眼前的水却呈黄色,满是泥沙。
  不及细想,他深吸一口气,一步一步淌着水走向刺史府。往常骑马只需半刻的路程,今日他硬生生走了快半个时辰,方才看见刺史府前头的旗斗。
  那旗斗只剩下尖还露在外头,足见这水位何其之高。
  周遭的几棵树上,有几个刺史府的衙役狼狈不堪地攀在上头,刺史府后头那座小楼的屋顶上,挤满了红色青色官袍的官老爷们,孙熊定睛一看,刺史傅淼、别驾庄维怀都在其中,偏偏不曾看见贺熙华的身影,心中不由得一慌。
  “那可是孙秀才?”离他最近的一棵树上,是泗州司马盛磊。
  孙熊大喜,“盛大人,你可看见贺大人了?”
  司马比长史低一级,他虽年长,平素对贺熙华仍很尊敬,连带着对孙熊也高看几眼。两鬓斑白的盛磊带着哭腔道:“小贺大人本和我等在一处,不知怎么回事,回头一看,他就被大水冲走了!”
  孙熊两眼一黑,两脚一软,颤声道:“大概是何方向,盛大人记得吗?”
  盛磊指向西边,孙熊点了点头,不再深一脚浅一脚地淌水,直接便游了过去。
  在浑浊的泥水中,孙熊心中一片空茫,不管贺家如何,也不管贺熙华到底打的什么算盘,自己能在临淮安身立命,多亏了贺熙华的照拂。否则自己要么被人暗害死于非命,要么彻底沦为贩夫走卒,哪里还能保住如今的半分体面?
  贺熙华对他已然有恩,那么在算清总账之前,有仇报仇有恩报恩,再加上对百姓对朝廷,贺熙华都是个无可争议的好官,他现在就决不能坐视贺熙华葬身鱼腹。
  更何况此生相识众人中,贺熙华待自己,也算得上极好了。
  孙熊本不会凫水,还是去年逃亡时匆忙学会,加上这水中泥沙太多,吃了好几口水,整个人也疲惫不堪。可到底还未找到人,也不敢有半分懈怠,全凭一股意气强撑。
  他禁不住想起与贺熙华相识的这一年多,发觉自己还是无法看透这个人——出身贵胄,却丝毫不见豪横骄纵;才智过人,做事却谨小慎微;耿直中正,却也不乏心机深沉。
  他最看不透的,还是贺熙华到底是个忠君爱国的良才栋梁,还是个虚伪矫饰的乱臣贼子。
  此人可信否?大事可托否?
  胡思乱想间,突然手指尖摸到了什么东西,孙熊捞过一看,竟是一块玉佩,雕工一看就出自扬州玉雕师傅,上好的和田玉上雕着缠枝莲纹锦鲤,好一个莲莲有鱼的彩头。
  孙熊将那玉佩紧紧攥住,惶然地四处张望,看看能不能找到贺熙华的踪影。
  他一双凤眼难得如此迷茫,看着泥沙俱下的浊浪,看着时不时飘过的浮尸,看着无间地狱般的临淮县。
  这便是天子治下的人间吗?
  他双目赤红地又找了半炷香的功夫,目光终于定定地落在一处乱木之中,连滚带爬地冲过去,掀开乱七八糟的枯枝烂叶,渐渐露出一块深绿。
  他颤抖着将那团深绿抱出来,拨开面上的乱发,赫然露出贺熙华那张苍白面孔,小心翼翼地探了探鼻息,几不可感。
  他打开贺熙华的嘴巴,果然满是泥沙,再看看他的鼻孔,也进了不少泥水。不带半分犹豫,他扒开贺熙华的嘴,渡了好几口气进去,又猛拍贺熙华后背,让他将口鼻中泥沙吐出。心中不无怨念地想自家尚无妻室,今日反倒让贺熙华这厮占尽了便宜。
  正准备渡第六口气时,贺熙华闷咳一声,悠悠醒转,见了这状况,神情惊恐之至,“咳咳,你这是作甚?”
  孙熊嫌弃地看他一眼,禁不住冒出几句市井粗鄙之言,“救汝狗命。”
  贺熙华又是一愣,明白过来后难免尴尬,只是浑身乏力,不得起身作揖,便强撑着欠身拱手道:“多谢孙兄相救,今日大恩,我必将报还。”
  孙熊叹口气,“大人可会凫水?”
  意料之中地见对方摇了摇头,孙熊无奈地游远些,找了一根浮木让贺熙华抱着,自己在一旁推。
  不知何时又下起了大雨,贺熙华趴在那木头上,忽而伸手将孙熊面上的湿发撩开,缓缓道:“你知道吗?黄河改道了。”
  作者有话要说:  1、历史上黄河改道过苏北的,最早是两宋时期
  2、不让周俭昌去是因为独臂不好游泳 更不能救人
  3、以及吻戏来了


第36章 第三章:死里逃生
  黄河改道!
  天启朝国祚中道衰亡是因外戚专权,再往前是五胡乱华,几百年割据乱世,再往前的大一统宣朝便是亡于农民起义,而农民起义的最大原因便是黄河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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