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甲 完结+番外[古代架空]——BY:竹下寺中一老翁

作者:竹下寺中一老翁  录入:02-24

  “赵大人真是客气。”周俭昌感慨。
  孙熊面上却更见忧色,“他如临大敌,说明危在旦夕啊。”
  天色愈发昏暗,唯见运河上渔火往来不绝。
  “恶有恶报,善有善报,公道自在人心。大人吉人天相,定会逢凶化吉。”周俭昌苍白道。
  孙熊忍不住笑出来,“你说的每句话,我都曾在话本中读过。”
  周俭昌正自尴尬,又听孙熊道,“不过每个字我都深以为然。”
  二人回了泗州,好在一路无甚阻碍,到了临淮城内。
  先前离开时,整个城便被洪水淹过一次,如今堤坝被人再度扒开,更是犹如泽国——人人乘船,户户划舟,万倾良田化为乌有,亭台楼阁变作断壁残垣。
  “桑田成沧海,我今日才知何为沧海桑田。”一行人本想下船骑马,却不料压根无处下脚。
  “孙秀才,”有位近卫眼力甚好,“你看那座山,半山腰上那是不是旌旗?”
  孙熊定睛一看,“恐怕那便是了。”
  众人划船向那山头靠去,周遭所见百姓不多,许多孙熊常见的熟面孔都不见踪影,不知是被洪水卷走死于非命,还是背井离乡另求生计去了。
  最让人心酸的是,在几棵大树上竟也住了人家,拿仅剩的几块麻木勉强做个门帘遮蔽,一家人有如猿猴一般在树上过活。
  有人掀开那门帘,一两鬓斑白的中年男子佝偻着背出来,对着一艘船上的商户讨价还价,最终用两贯钱买了些药材。
  孙熊定睛一看,发觉竟是原先得意楼的掌厨,他的儿子包俶还曾是县学同窗。
  “秀才可要去看看?”周俭昌善解人意。
  孙熊迟疑须臾,摇了摇头,“大事要紧,大人要紧。”


第45章 第十二章:临危不挠
  留了一人在山下看船,其余人远远跟着,孙熊与周俭昌偷偷潜伏至府衙之外。
  周俭昌刚要叩门,被孙熊拉住,“此时钦差远远未至,一切都需谨慎小心,打草惊蛇是小,大人在他们手中,投鼠忌器,莫要伤及大人。”
  “但我们不进去,如何能确认大人安危?”
  孙熊摸了摸嘴唇,忽而道:“你去找陈显。”
  周俭昌愣了愣才反应过来,陈显便是原先的陈主簿,后来的陈县丞,“这是泗州州府之事,你找他有什么用?”
  孙熊低头笑了笑,“他有个亲戚原先在临淮县衙做狱卒,后来听闻大人提点了他几句,最终避嫌,转至泗州府狱了。”
  “既如此,若是大人在他手上,定然不会受苦?”周俭昌眼睛一亮。
  孙熊笑容淡下去,“难说,我不怕他在牢里吃不饱穿不暖,我怕的是审案的时候用刑。”
  他努力不去想贺熙华浑身血污在稻草堆里挣扎的模样,深吸一口气,故作轻松道:“但不管如何,最起码咱们能见到他,到那时再作打算吧。”
  在孙熊心中陈县丞一贯是个趋利避害的真小人,想不到此番却是爽快,贺熙华连这种人都可收服,不可谓不厉害。
  陈县丞这狱卒亲戚名曰陈皮,倒是个好养活的好名字。听闻来意,倒也不推诿,答应了过一两个时辰入夜了,便带他们去见贺熙华。
  孙熊虽心急火燎,可看看周密布防,仍是应了。
  百无聊赖地躲在草丛里被蚊虫叮了十余个包,终于那陈皮探出头来,示意孙熊进去。
  孙熊蹑手蹑脚地跟着进去,原本牢狱便是最不祥脏污之地,又碰上洪水,其简陋污秽可想而知。一间间小小的监牢里挤满了囚犯,有几个印象里还是采花贼,孙熊目光瞥到一人,胃里禁不住翻腾起来,若他没记错,这犯人曾将一娈童奸杀至死。若是傅淼想折辱他,故意将他和这些人关在一起,以他的容色……
  不敢再想下去,孙熊宽慰自己,贺家定然还有影卫保护他,断不会让他落到如斯境地,傅淼亦是读书人,不会做出这种禽兽之举。
  他养气功夫不佳,此时仍有些七情上脸,那一瞬间的冷凝几乎将陈皮吓得一踉跄,不由自主道:“贺大人一人一间,秀才请这边走。”
  孙熊稍稍安心,刚走到贺熙华牢房外头,还未来得及见到人,就听外间有人声喧哗。
  “不好了,他们可能来夜审了。”陈皮脸色大变。
  不及多想,孙熊一个腾跃,稳稳地落在横梁上,屏住呼吸,侧头往下看去。
  牢房不过方寸之地,贺熙华蜷缩在墙角的稻草上,只能看见头顶,无法确认受伤与否。
  也得亏有洪水,没有多余房舍供其刑讯,他们便只能将其他犯人赶得远些,就地问话。
  “你还不招吗?”傅淼的脸映着烛火,显得格外阴森恐怖。
  贺熙华并不搭腔。
  “我劝你还是别心存幻想,弃车保帅这事,贺鞅平日做的还少么?你如今已是颗弃子,别指望他们来救你。”
  贺熙华终于动了动,声音极轻,“既然我是弃子,那么我招供与否无关紧要。我还是那句话,君子俯仰于天地,我做过的事,我自然认,可我没做过的,你将我活活打死,我也不认。”
  傅淼冷笑,“冥顽不灵,看来你是要我接着用刑啊。”
  孙熊死咬住嘴唇,定睛向下看去,果然有两个狱卒一边一个架起贺熙华,抬到一旁的刑架上。
  “动手吧。”傅淼淡淡道。
  衙役们不少倒是心怀不忍,谁也不愿先动手。
  有个叫做周廿八的狗腿子却屁颠屁颠地上前一步,“大人,是用鞭子,还是换一个?”
  傅淼摇了摇头,“试到现在了,显然这鞭子对他没用。”
  “那不如换上……”周廿八眼珠一转,“咱们不如换拶刑?你看他细皮嫩肉,像个娘们似的,娘们怕的,他定然也怕。”
  “大人,这恐怕不好吧?毕竟朝廷的旨意还未下来……”
  傅淼忽而抬头,阴惨惨道:“你方才说什么?娘们怕的,他也怕?本官忽而想起一件旧事,听闻当年贺太后还曾想将他送入宫去做男后?”
  孙熊心中咯噔一下,深恨自己乌鸦嘴,更想不到傅淼竟真的是如斯小人,为了党争,竟然连读书人的体统廉耻都不要了。
  他的言外之意,显然在场诸人都听懂了,其中一捕头立即道:“大人,这大为不妥!”
  “对非常之人,行非常之法。”傅淼也不知受过贺家什么打压,面上满是狰狞神色,“贺家靠着女人上位,如今还想故技重施,做不成改朝换代的邓氏,便出一个文圣皇后!今日,我便毁了他们家这条青云之路。将那几个采花贼给我放出来,贺熙华,你若是不招,便让这么多双眼都看着,就算他日能出去,你又有何面目苟活于世!”
  “大人不可啊!”不少衙役纷纷跪下求情。
  傅淼不悦地看向诸人,对身旁一幕僚道,“你不是说这些人都可靠得紧吗?”
  幕僚干笑道:“大人到底比贺熙华迟来些时日,他们为其小恩小惠所蛊惑,不能体谅大人的用心。此番我听闻消息,钦差迟则五日,快则三日,必到临淮……”
  “动手吧。”傅淼转头看贺熙华,“你只需画押承认是你扒的堤,而且是受你伯父指使,再和贺家分道扬镳,你便能保住一条命,就算他日陛下回宫,贺家被诛灭九族,我依旧保你不死。”
  贺熙华缓缓抬头,面色苍白,眼睛却亮得惊人,竟然还带着笑意道:“傅大人当真可笑,不论我画押与否,今日都是我殒命之日。画押了,我便是畏罪自杀。若是我不画押,大人要么将我活活打死,要么找人折辱我,那……”
  他体力不济,气息紊乱,声音极轻,“士可杀,不可辱,不过一死耳。只可惜……”
  他目光飘渺,也不知望向什么方向,“如月之恒,如日之升。如南山之寿,不骞不崩。如松柏……”
  孙熊眼眶一红,指甲在横梁上抓出一道长痕,心中暗骂腐儒,这时候还不将暗卫叫出来自保,酸不拉几地念什么诗。
  贺熙华恍惚间觉得有水珠落在脸上,恍惚道:“有人来救我了。”
  傅淼蹙眉打断他,“休听他胡言乱语,他是在拖时间,还不快动手?”
  孙熊刚准备跳下去,就见衙役们均是一动不动,个个冷着脸看他,傅淼又看向一旁的牢房,“今日谁为我办成了这件事,我便立时将他放出来,哪怕是死囚!”
  “呸!”其中一采花贼啐了一口,“我虽是被贺大人判了罪关进来的,但我心服口服,更知道他是个好官,如今你不仅冤枉他,还要这么羞辱他,简直是个畜生!”
  “禽兽之举!”一旁的犯人们纷纷附和,“谁为你做这腌臜事,呸!”
  傅淼气得五官扭曲,拔出剑指着打头那犯人,“你说谁禽兽呢?”
  就在此时,门被人撞开,一个孙熊这辈子都不想听见的声音如惊雷一般炸开。
  “说的就是你!”
  作者有话要说:  拶刑是夹手指
  就算是囚犯也有三观 让人去qj一个男人真的也不是特别常见(对 我在diss某篇我看过的文 指使手下去qj受啥的 我觉得挺奇葩)
  小贺念的是小雅天保 这几句未必特别出名 但里面有四个字 估计人人都会 就是万寿无疆 是个颂圣诗
  苦尽甘来了 全文小贺最后一次受伤
  虽然后面还有四卷


第46章 第十三章:一门同气
  孙熊一听此声,立刻如临大敌,在房梁上重新趴好。
  原因无他,这嗓音就是化成灰他都认得出来,不是他那倒霉伴读,贺熙华那倒霉堂哥又是哪个?
  一眉宇间与贺熙华有三分相似的昂藏男子阔步而来,只见他鹰扬虎视、气势逼人,仿佛已经登台入阁,不愧是权臣之子的风范。
  贺熙朝此人,哪怕不喜他如孙熊也不得不承认,确实自幼天资极高,文能高中进士,当时若不是杜显最后拆卷,强行将他踢出三甲,给了个二甲第一的名次,恐怕不是状元也是榜眼;至于武,弓马可与禁军一战,近身肉搏听闻与江湖二流高手不相上下。
  就是这么一个人,让贺熙华自卑了十余年。
  “钦差到!”钦差出现时,身边均有金吾卫扈从,均是威风凛凛、腰悬宝剑的少年郎,瞬间便将灰头土脸、有老有少的衙役们比了下去。
  “泗州刺史傅淼,是谁给你的胆子让你动用私刑?”这个开腔的却又不是贺熙朝,孙熊微微侧过脸一看,是开国勋贵广陵侯世子沈临,自幼痴迷公案传奇,现下如愿以偿在大理寺当值,许是头回做钦差,兴奋得两眼发光。
  傅淼见钦差来了,自知此事难以善了,便对那周廿八道:“还不动手?”
  周廿八心知自己也不会有什么活路,恶从胆边生,竟拿起鞭子直接对着贺熙华的脖颈勒了下去。
  周遭一片惊呼,有衙役想夺鞭子,被傅淼的手下死死拦住。
  贺熙朝冷眼看着,忽而从一旁的金吾卫手中抢过佩剑,伸手一掷,竟硬生生穿过周廿八的脑袋,将他钉在墙上。
  鞭子脱手,贺熙华缓过一口气,委顿在地,闷声咳嗽,只是声音极低极轻,倒像是个奄奄一息的小猫崽。
  “傅大人,恐怕你对朝廷的旨意仍不是很清楚,不如咱们先接旨吧?”沈临皮笑肉不笑地看他,从袖中取出明黄绢帛,“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众人忙着将一行人押下,贺熙朝三步并作两步走到贺熙华身旁,背对众人用身体挡着他,掀开他的衣服验伤,只见白玉般的皮肉上伤痕累累,鞭伤狰狞,目光更是一寒。
  “你们扶二公子去歇息,再叫林太医来给他治伤。”
  贺熙朝给带来的下人使了个眼色,便有几名沉默寡言、训练有素的家仆上前,小心翼翼地将贺熙华扶起抬走。
  孙熊虽挂念贺熙华,却苦于无法脱身,只好继续屏息看他们宣旨。
  圣旨挺长,啰啰嗦嗦说了半天,其实就是一个意思——朝廷对泗州处置水患极不满意,命钦差暂代泗州刺史之职。已经查实,并非是贺熙华扒开大坝,而是另有其人,钦差会在此查实此事,决不让一个忠臣蒙冤,也绝不会放过任一个罪人。
  “臣接旨。”傅淼心中暗恨,却也只能领旨,后又垂着头不看贺熙朝。
  沈临冷声道:“全都给我带出去,慢慢查慢慢审。”
  说罢又转头看贺熙朝,“贺大人,你看如此处置,妥否?”
  贺熙朝点了点头,低声道:“这边先交给你了。”
  沈临心知他焦心幼弟,自然不会介怀,笑道:“贺大人自去,此处有我,勿忧。”
  他说了这话,不仅贺熙朝心下一松,“梁上君主”孙熊也是大喜。
  傅淼与泗州的大小官吏并未定罪,自然不能拘押他们,而是寻了几间厢房分开关押,再挨个审讯。待人都走尽,孙熊才小心翼翼地原路溜走,远远跟着沈临。
  沈临并未先问傅淼,而是先审了几个衙役,忙至三更方歇。刚回自己的厢房,就听门外有轻微脚步声,沈临侧身走到门口,压低声音,“阁下跟了一路,到底有何贵干?”
  门扉轻响,一张字条从门缝里递了进来。
  沈临一见字条,神色便是一变,随即对着烛火烧了。
  第二日一早,沈临便去贺熙华的厢房探望,顺便询问内情。只见贺熙华俯趴在榻上,林杏春在给他盖被子,仿佛刚上过药。贺熙朝坐在一边撑着头,极是疲乏,仿佛守了一夜。
  “小贺大人还未醒么?”沈临低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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