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甲 完结+番外[古代架空]——BY:竹下寺中一老翁

作者:竹下寺中一老翁  录入:02-24

  孙熊还未从养济院杂役的身份中脱离出来,茫然道:“何喜之有?”
  “几日不见你忘性这么大?”贺熙华觉得好笑,“恭喜,你在院试中夺得头名,如今能名正言顺地被叫一声秀才老爷了。”
  孙熊自幼被名儒教导,自然也不觉得取得个秀才的功名有何了不得,只客套道:“还是多亏县学诸位恩师教导有方,更是大人提携之功。”
  “你啊,”贺熙华叹了声,“你是不知寻常乡野能出个秀才有多不容易,何况你还是案首。前几日碰到学政大人时,他还与我说,可惜你是我保举直接赴的院试,否则以你之才县考、府考更是不在话下,小三元唾手可得,可惜了。”
  县考、府考、院考都为案首则为小三元,乡试、会试、殿试均夺头名,则是大、三元。连中六元者,古往今来也找不出几个,连中三元两只手也数的过来,故而能夺得小三元便成了不少读书人退而求其次的荣耀。贺熙华科考时年纪尚小,直接考的神童试,更无此等机会,一直为毕生之憾。
  孙熊不算是个典型的寒窗学子,对此并无太大感触,只笑笑,“能有功名在身,更名正言顺地为大人分忧,小的已是心满意足,哪里敢肖想那些有的没的。”
  贺熙华不赞同地摇了摇头,“也罢,咱们还是早些回县衙,将这惊天大案查清判定,也好向朝廷请罪。”
  可怜贺熙华政声斐然,在知县的位置上已然待了两年余,眼看升迁有望,却又撞上这等惨事,年底吏部磨勘又有了变数。
  孙熊瞥了眼贺熙华,见他气定神闲、面色平静,不知是不在意自家前程,还是因出身贺家有恃无恐,就不得而知了。
  “大人这段时日可有发现?”
  贺熙华昳丽的面孔阴沉下来,“和你话别之后,我便带人去搜了那乱葬岗,将所有无主的尸首都收拢了起来,由于实在太多,难以一一查验。于是我便命仵作抽验了几具,发觉其中有些尸体,似是被人扼住咽喉拧断了脖子,还有些脖子未短,却亦有些窒息的痕迹。”
  “与我猜想的差不离。”孙熊点头。
  贺熙华瞥他眼,“你有些托大了,若不是周俭昌立时来寻我,若不是我担忧你等安危,带人在周遭守株待兔,恐怕你真的会折在他们手里。”
  孙熊叹了声,对贺熙华长揖在地,“多谢大人救命之恩,他日我定当以身相许。”
  贺熙华本在喝水,闻言差点呛背过气。
  “说错了,结草衔环以报。”孙熊面不红心不跳地改口,心中却暗自许诺——他日,定饶你一条性命。
  作者有话要说:  下基层最大的收获大概是脸皮变厚了
  领导包扎成就达成


第19章 第十章:明镜高悬
  再度回到县衙,孙熊竟有久别重逢之感,先是沐浴更衣,随即便在榻上睡了个昏天黑地。
  醒来时,贺省便恭敬地请他过去和大人一同用膳。
  许是怜他这几日受苦,往常只有牛肉和胡饼的晚膳也丰盛了许多,竟然还有临淮县盛产的鱼虾蟹。
  孙熊喜出望外,行礼后便在他对面坐下。
  “明日要升堂,你肩上还有伤,便不摆酒了,我以茶代酒敬你。”贺熙华举杯,“若不是你一开始发觉税银不对,又亲身涉险,还不知要有多少无辜老者死于非命。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这可是场大功德。”
  孙熊仰头将茶水饮尽,“人这辈子,能做上这么几件善事,也不枉来人世一遭。对了,那周俭昌和刘炎无恙吧?”
  “刘炎受了点轻伤,已经请郎中看过了。”贺熙华笑意和煦,“你不必担心,明日跟着升堂便可。”
  孙熊蹙眉道:“此案虽眉目大致清楚,可我仍有疑虑。”
  “你可是在担忧幕后主使?”贺熙华微微一笑,“只要找到账簿,自然水落石出。”
  “对了,那账簿大人可找到了?”孙熊笨手笨脚地剥虾,“至于主使是谁,那账簿上可未必会写明。”
  贺熙华冷笑,“你初来乍到,并不清楚,这件事乍一看仿佛是张院丞这些人自作主张,可这几年下来,村中人丁变化如此之巨,知县可以不知,乡长亦可不知,但里长不可能不知。除去里长,县中负责养济院的官吏也定然心中有数,否则一村的养济院,年年床位皆满,却年年都有新人入住,他们不觉得蹊跷么?”
  孙熊又是惊愕,又觉得心中发寒,“这便是我玄启的官吏,便是百姓们口中的父母官!”
  “明日升堂,我自会给他们一个痛快,只是我在想,朝廷设养济院本是一番好意,可到了乡里之间,却酿出这般惨剧,归根结底,还是未能有个明确的章程。我想向朝廷拟个条陈,请朝廷按章办理。”
  说罢,贺熙华便看着孙熊笑而不语。
  孙熊心知躲不过去,便苦笑道,“我尽力为大人拟个粗浅的章程,最后还是得大人拿主意。”
  “好。”贺熙华见他吃虾吃得乱七八糟,实在看不下去,“你虽是北人,也不至未吃过湖鲜罢?”
  孙熊僵着脸道:“学生家贫。”
  贺熙华摇了摇头,亲手帮他剥了四五只虾,见他吃的差不多了,才起身道:“条陈的事,过两日再说,明日升堂先将这帮畜生办了。”
  不知是谁走漏的消息,第二日整个大堂被围得水泄不通,就连孙熊都险些未挤得进去。
  贺熙华端坐堂上,在玄启朝不值一提的一身青衣官服在临淮百姓眼中,却熠熠生辉。
  “带嫌犯。”
  张院丞、耿玉、张三等人披头散发地被带上来,捆成粽子般跪成一排,刘炎等寥寥几个苦主跪在另一边。
  “堂下张陆,据刘炎等人指认,你伙同妻子耿玉、家仆张三谋财害命,近四年来戕害数百条人命,你可认罪?”
  张院丞仰头大哭道:“回大人的话,小的冤枉啊!”
  “冤枉?”贺熙华冷笑一声,“我且问你,朝廷严禁私藏兵器,为何在你小小的太平镇,竟然会有重弩这般的兵械?”
  张院丞抽噎道:“大人,其间有隐情啊!小的原先曾在军中做过弓弩手,由于不舍,归乡之时便偷偷将两柄重弩带回收藏,此番乃是有人报信,说是有凶徒闯入养济院,小的为护佑养济院中这许多老人,才不得不重新动用重弩。”
  这番话简直颠倒黑白到了极致,众人面上均露出不齿之色。贺熙华却并未被他影响思绪,平静反问道:“前日发生之事暂且不论,本官问你,为何你太平镇养济院这十年来死去老者竟是先前的二十倍之多?”
  堂下围观的百姓均是一阵惊呼,张院丞只是摇头,看着无辜又可怜,“小的也觉得奇怪,也曾着人彻查够,可从未发觉有何不妥啊!定是下面的人欺下瞒上,背着我做下此等大罪!”
  竟是要弃车保帅了。
  果不其然,耿玉忽而抬头,岁月不减姣好的面上满是平静,“是我做的,与张院丞无关。”
  “是我贪图富贵,一时谜障,便生了这糊涂心思,谋这人命之财。”耿玉垂首,“所有人都是我伙同张三等人所杀,我假托是刘氏之妻,在养济院监视诸人,也兼着账房,账目也是我一人誊抄改写,与他人无关。”
  竟然全都认下了……贺熙华蹙眉,在心中痛骂张院丞薄幸、耿玉糊涂。
  孙熊并不十分意外,只定定地看着堂上,思索破解之法。
  “玉儿,你!”张院丞不敢看耿玉,垂泪饮泣,看着倒是有了几分真情实感。
  那张三适时道:“大人,全是耿玉威逼小的做的,与旁人无关,请大人明察!”
  “他微末之身,如何能威逼你杀人越货?”贺熙华冷笑,“你切不要为了袒护旁人做伪证,那可是罪加一等。”
  横竖都是死,还在乎罪加一等么?众人正在心中腹诽,又听贺熙华阴森道:“死也要讲究个死法,毒酒白绫、身首异处,亦或是五马分尸、腰斩或是凌迟,其间的差别大了去了。我朝最好的刽子手,可生生活剐三千余刀而人不至死……”
  张三迟疑着是否要改口,就听耿玉厉声喝道:“张三!”
  并不多言,张三却明显一抖,坚定道:“就是耿玉指使的我,其他人均不知情。”
  贺熙华笑笑,“也罢,不难为你。只是你的妻子儿女本官都已派人救了出来,如今正安置在县衙,你可想见他们一面?若是今日不见,再见便是刑场了。”
  张三一愣,贺熙华想了想又道:“不若将他们都请上来,正好也让街坊邻居们认认脸,日后待你上路后,乡亲们也能好生照应着。”
  孙熊在心中暗叹一声阴毒,将拿人家家小威胁、拖上堂来示众说得如此清新脱俗,不愧是探花郎。
  “堵住张陆和耿玉的嘴。”贺熙华见那二人拼命要给张三使眼色,冷声道。
  “我招,我都招。”张三喃喃自语。
  作者有话要说:  领导给剥虾 成就达成


第20章 第十一章:为虎作伥
  “十年前我便在养济院做工,那时候朝廷下拨的款项并不很多,老人们常吃不饱吃不好,怨声载道。”张三捂着脸,“后来朝廷给的银子多了,大家都欢天喜地,总觉得能多吃上几块肉,多盛上几两饭。可没想到,朝廷好心给了这银子,却不经意间要了他们的命。”
  “忽然有日,我发觉先前照顾的几个老人莫名其妙病倒一片,我想去请郎中,却被张院丞叫去,他……他拿我前些年偷拿吃食的事要挟我,若我不帮他做事,他便直接告发我,到那时我不仅会丢了这个差使,还有可能要蹲大狱。我没办法……一开始我还有些慌张恐惧、良心不安,可时日一长,我也便麻木了,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手上到底有多少条人命。”
  “除了你之外还有多少帮凶?尸首都抛在何处?”贺熙华一一追问,张三也一一答了。
  张院丞心知大势已去,整个人瘫软在地上,耿玉也是面色灰败,抬了抬手。
  “看来这位有话要说。”贺熙华淡淡道,“让他说。”
  耿玉苦笑,“夫君从军中回乡后,便得了养济院的这个差使。他为人厚道,兢兢业业,很快便小有所成。大人也许也知晓,在临淮县内,太平镇的养济院可以说无出其右。”
  “那你等为何生出了贪念?”
  “我们结缡以来,从未有过旁人,自然也无子女,要这么多银子又有何用呢?”耿玉反问道,“大人不会真的以为是我们贪图富贵,作此丧心病狂之事吧?”
  “难道你也是受人要挟?”贺熙华若有所思。
  张院丞不知何时也被解开口中桎梏,闷声道:“此事与他无关,全是我一人之过。我是从军中归乡的不假,但我并非衣锦还乡,而是个逃兵。”
  逃兵!无论天启玄启都颇为尚武,逃兵均被视作最下作最卑贱之人,不仅量刑极重,还会遭到众人唾弃。
  同样参过军的周俭昌已然满脸鄙夷,周遭百姓亦是窃窃私语。
  “肃静!”贺熙华拍了拍惊堂木,又问道,“你既是逃兵,又是如何当成养济院的院丞的?”
  张院丞垂着头,“我先前是在朔州从军,离临淮千里之遥,加上院丞本是小吏,并不会专程核实,我便瞒天过海……”
  “所以此人无意中知晓你的身份,以此要挟你杀害老人?耿玉作为你的妻子,便为虎作伥,为你做账?”
  张院丞急忙解释,“耿玉只是帮我留意老者、做平账目,并未直接作恶,请大人明查。”
  说罢,他便伏地磕头,很快额头便满是血污。
  “大人,若是我们将幕后主使供出来,是否可算作戴罪立功?”耿玉一边拼命去拽张院丞,一边讨价还价。
  贺熙华定定地看他,“本县无法应允你,但定会认真衡量。”
  “好,在背后主使者是……”话音未落,竟然有利箭破空之声,不知从哪里有冷箭向着耿玉直直飞过来,直至正中其左胸。
  所有人都惊出一身冷汗,不少围观百姓均尖叫出声,张院丞更是直接要冲过来与耿玉同生共死。
  唯有四人与众不同。
  其一是周俭昌,极飞快地扑向某个衙役的方向,即使只有一只手,仍然与之缠斗起来,丝毫不落下风。
  其二是贺熙华,只见他八风不动,仍静静地看着耿玉,依旧等他的招供。
  其三便是孙熊,不知为何,他丝毫不担心耿玉的安危,目光却在衙署大小僚属面上游移,突然定在某一人面上,眸光微动。
  其四便是孙熊死死盯着的那人,嘴唇微颤,面色如纸。
  耿玉身形微晃,软软地倒在张院丞怀里,后者崩溃大哭,简直哭得日月无光。
  “肃静!公堂之上休得咆哮。”贺熙华冷声道。
  耿玉竟又跪直了身子,一旁的张陆上前扯开他衣襟,里头穿着软甲,胸口佩了护心镜,竟是毫发无损。
  耿玉对贺熙华磕了个头,“谢大人不杀之恩,指使我等之人正是黄县丞黄霡。”
  黄霡白着脸尖声叫道:“污蔑朝廷命官是要杀头的!”
  “住嘴!”贺熙华头也未回,“来人,先将他一并压到堂下。”
  除去孙熊外,很多属僚心中均极其诧异,甚至有人在偷眼看陈主簿,毕竟他私心甚重,常为亲朋故旧谋些私利,如今又正管着养济院之事。故而所有人都以为此时定是陈主簿所为,却想不到竟是平日里看着宽厚忠直、颇有长者之风的黄县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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