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甲 完结+番外[古代架空]——BY:竹下寺中一老翁

作者:竹下寺中一老翁  录入:02-24

  孙熊盯着他看了会,从书架上抽了一本《臣轨》,默不作声地坐在一旁看了起来。


第23章 第二章:不测之忧
  贺熙华病倒后,孙熊便格外忙碌起来,功课也停下了,每日里忙着往返于衙门和贺熙华处,为他跑腿带话。有些不甚要紧的公务,贺熙华便直接交托给他处理,自己只在最后审阅。
  孙熊处理起来越发得心应手,贺熙华都曾玩笑,说孙熊此刻完全可胜任一个里长,换得对方一阵苦笑。
  到底未及弱冠,贺熙华躺了两三日便也好转大半,这日心情甚好,便央着孙熊与他一同去街上转转体察民情,加上贺省休沐,便想自己将最后一剂药领回来。
  孙熊对贺省简直无语以对,厌恶到了极点,又觉得贺熙华既然大好,出去走走也无妨,便与他二人微服骑马前往临淮县城。
  孙熊长身玉立,坐于孟精之上,飒爽英姿引得过往路人纷纷侧目;而贺熙华大病初愈,更显文弱,让人担忧他会不会被大风吹下马去。
  “大人,”孙熊拍拍孟精,两匹马头靠在一起,“若是有何不适千万不要强撑。”
  “无妨。”贺熙华苍白地笑笑,马鞭指向前面,“平日里拿药的可是那个铺子?”
  孙熊眯着眼看了看,“正是,那童子年纪虽小,做事却极是妥帖。”
  “好。”贺熙华下马,孙熊将二人的马一同栓好,与他一同走入铺子里。
  药铺里人头攒动,坐馆的郎中面前排了七八个看诊的,一旁的童子一个人看着三个炉子,忙的浑身大汗。
  “黄芪,今日怎么这么多人?”孙熊识得其中一童子,便笑问道。
  童子擦了擦汗,手上不停,“也不知为何,这几日突然好些人从附近开阳县来看病,各个脖子都肿得老大。”
  贺熙华与孙熊二人同时心中一惊,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浓浓的忧惧。
  孙熊又问道:“郎中可看出是什么病了?”
  “不知,”童子费力地扇风,“他们也是前两日来的,郎中们还在给他们看诊,先照着医圣的伤寒杂病方子治呗。”
  “真是奇怪啊,为何给他开了方子不见好,今日反而还化脓了呢?”一年轻郎中自言自语。
  “什么!”贺熙华脸色一白,转头看向那方向,果见一青壮男子捂着脖子,正哀嚎呻、吟。
  “孙熊,”贺熙华后退数步,远远地站到一旁,“我现在立刻回府衙叫人,让他们将这个药铺先封住。你立刻去请给我看病的王老先生立刻过来,让他看看这到底是个什么病。”
  说罢,他一抽马鞭,向着衙门慌张去了。
  孙熊问黄芪要了先前贺熙华的方子,转头便去找了王老先生,好声好气地将他请过来,还不忘顺手将贺熙华的药抓了。
  一开始王老先生被扰了清静,骂骂咧咧,瞥见在药铺门口等候的贺熙华更是没个好脸色,“让你好生养着,最好卧床,你还四处奔来跑去,是嫌自己命不够长么?”
  贺熙华顾不得与他寒暄,对着王老先生就是一揖,“王公,我刚到临淮时曾读过临淮县志,里头提到三十年前曾有一疫病,名曰大脖瘟,你可记得?”
  孙熊自己是这一路见过疫病,却没想到贺熙华竟完全单凭县志中的只言片语便有所察觉,博闻强识可见一斑。
  王郎中先是愣了愣,“大脖瘟?大人何出此问?”
  贺熙华根本顾不得和他寒暄,直接将他拉进去,站在那病患两步之外,“王郎中,您看看,他得的是什么病?”
  药铺里的闲杂人等早就被官兵清出门去,在这里的唯有药铺老板和寥寥几个郎中药童。
  那开阳男子躺在榻上,呼吸粗重,脖子比常人大了一圈,王郎中紧皱眉头,小心翼翼地靠近他,隔着帕子搬动他的脖颈,忽而扔掉了那帕子,连连倒退数十步,惊恐道:“这是大脖瘟!大脖瘟!”
  孙熊一直留意观察,早就发觉了那男子脖颈处竟然长了脓包,不断有脓水从里面流出,也不禁大惊失色。他虽不通药典,但却也晓得但凡沾惹上浓水,绝对是恶疾。
  贺熙华深吸一口气,阖了阖眼,冷声道:“迅速将男子抬出去,这家药铺中但凡是他用过的东西全部烧毁。”
  “放到哪里去?”衙役战战兢兢,“不如将他一同烧了?”
  贺熙华猛然转身,眼泛寒光,“若是他日你也得了瘟疫,我也将你拖出去烧了?”
  他目光转向其余衙役,“若让我知晓任何一人,胆敢戕害任一无辜子民,我可用便宜从事之权,当场格杀!”
  “以及给我听好了,”贺熙华从袖中取出荷包,从一夹缝中掏出一张银票,“待此事毕,除去朝廷应有抚恤,我个人重重有赏!所有随叫随到者,都赏三两银子,不幸染病的,赏五两银子,若是最终不幸罹难,家中子弟可在县学读书直至考取功名,就算考不取功名,但凡能识文断字、数数计数,便可为其谋个好差事!”
  衙役们安静下来,最终其中一人拱手率先应道:“是!”
  贺熙华沉思道:“黄县丞已锒铛入狱,这样,陈显,你暂代县丞之职,若你处置得当,我再向吏部请命,直接升你为县丞。”
  陈主簿,不,如今是陈县丞喜出望外,“下官敢不从命。”
  “疫病之事,非同寻常,恐怕之后我大半时间会处置此事。”贺熙华沉吟道,“断案等寻常要务,这段时日便交托予你,晚间将拿捏不定的、或是特别紧要之事向我禀报便是。”
  “下官遵命。”陈县丞领命后便喜滋滋地去了。
  贺熙华垂首沉思,孙熊冷不丁道:“大人,此人既然是从开阳过来,有没有可能开阳县如今已瘟疫横行了?此事是否要向州府禀报?”
  “我方才便是在想此事,”贺熙华蹙眉,“若是贸然上报,定然见罪于开阳县令,可若是隐瞒不报,却又罔顾人命。”
  孙熊出主意道:“大人,不如先派人给开阳县令送封急信,若是他先前不察,便可提醒他,若是他明明知晓,却敷衍塞责,便算是敲打他。他若还是草菅人命,到时候大人便可直接弹劾。”
  贺熙华转头看他,“幸而有你。”
  作者有话要说:  古代小型瘟疫其实一直不断,也有不少经验和记载


第24章 第三章:惺惺相惜
  自来都被人说顽劣乖张、不肖不明,难得一次得此盛赞,孙熊难免赧然,轻咳一声道:“至于派谁去,我有一人选。”
  贺熙华眼眸一闪,笑道:“倒是个好人选。”
  说罢,他执起孙熊的手,在他掌心写了一个字,随即很快又放开,“我猜的可对?”
  孙熊手微微一抖,心跳乱了一拍,哪里真的晓得贺熙华写了什么字?只不过忖度他约莫也看好同一人,便笑道:“英雄所见略同,周俭昌性情忠厚耿直,却又不乏灵活机变,更要紧的是,他身有残缺,不易引人注意。”
  “确是再合适不过,”贺熙华点头,“才发现了一人,未必一定会有大疫,若是我大惊小怪,那是最好,可往往事不遂人意啊。”
  “可有什么学生帮得上忙的?”孙熊自己也感慨,从方来临淮县时整日混沌度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到如今真心实意地想多做些事情为贺熙华分忧,天知道他身上发生了什么。
  贺熙华想了想,“暂且不必,但近日我身子不甚爽利,精力亦恐不济,你若是温书之余得闲……”
  孙熊点头应了,见他面色实在难看,便对一旁的王郎中使了个眼色:“大人不妨先回去歇息,不然王郎中气急,日后再也不给衙里看病了怎么办?这边有我,大人勿忧。”
  贺熙华确实头痛欲裂,见孙熊自告奋勇,又想起他历来办事妥帖,也便准备去了。
  “对了,”孙熊转头提醒,“先前我从药铺取了药,方才已经给贺省了,但有可能他还未煎下,你自己心中记得,回去后提醒他,别忘了用药。”
  贺熙华未想到他竟如此细心,不由得和煦一笑,“多谢。”
  孙熊颇有些不自在,轻咳一声,往衙门后院去了。
  自上次在太平镇与周俭昌患难与共后,孙熊便时不时会找他谈天叙话,故而此番请他出山也是熟门熟路。
  衙门后院那棵大槐树下,周俭昌正用剩下的那只手劈柴,动作行云流水,怕是比孙熊这等双手俱全的还麻利些。
  “周兄。”孙熊对他拱了拱手。
  周俭昌见了他,便将手中柴火放到一边,对他微微欠了欠身,“孙秀才可大好了?”
  他不说,孙熊都快忘记自己受伤之事了,不由得温暖一笑,“多谢周兄记挂。”
  周俭昌也不是爱寒暄拉近乎之人,直接道:“这时候孙秀才理应在苦读才是,这时候过来,可是贺大人有什么差事?”
  孙熊点头,“可能你还未听闻,药铺里发现了开阳县带来的瘟疫,叫什么大脖瘟的。”
  “啊,这我知道,”周俭昌面上也凝重起来,“当时我还在军中,便有同乡接到家书,说是全家上下被这大脖瘟灭门,一个不剩。”
  “这般厉害。”孙熊心中一沉,“现在尚未知晓我县是否有他人染病,那人又昏昏沉沉暂时未醒,大人想请你去开阳走一遭,探一探开阳景况。”
  “然后快马来报?”
  “大人会写个帖子给你,你交给开阳知县郭炎冬,看他如何作答,你察言观色,不论他写不写回帖,你都需将你一路所见所闻原原本本记住,回来据实向大人禀报。”
  周俭昌喜上眉梢,“这阵子在衙门闲的快发霉了,大人将如此重任交给我,正逢其时。”
  “你也不要大意,”孙熊提点,又从袖中取了块罗帕递过去,“这瘟疫尚不知如何染上的,你最好这一路,都用这帕子蒙住口鼻。”
  “我随便找块破衣烂衫的便好了,这么好的帕子,哪里使得?”周俭昌连连推却。
  孙熊坚持塞到他手里,“正值酷暑,你若是在路上中了暑气,不是还误了大人的差事?这帕子好歹轻薄透气些,你便收下吧。”
  周俭昌推辞不过,又苦于一只手无法将其捂住口鼻,眼中闪过一丝懊恼。
  孙熊留意到,暗自后悔思虑欠佳,让周俭昌难堪。
  孰料周俭昌竟单手将罗帕打了两个结,牢牢套在面上,爽朗一笑,“这不就成了。”
  孙熊佩服不已,又听周俭昌道:“对了,孙秀才,先前你救下的那个刘炎已经回乡去了,如今过得不错。他托人送了些土产过来给大人和你,以表救命之恩和让他兄长瞑目之恩。”
  说罢,周俭昌快步回了自己房里,提出来一竹筐,里面满是水灵灵的瓜果蔬菜,让人见着就心生欢喜。
  孙熊拿起一把菠菱菜,好奇地凑过去嗅了嗅,“他也太过于客气,其实反倒是我们该谢他,若不是他最终的供词,未必能那么快定罪。这阵子怕是不得空了,日后得闲,我再去拜会他。”
  半个时辰后,孙熊在屋内对着那竹筐犯难,左思右想,最终翻出本菜谱,又从筐里挑了根笋,又去伙房看了看,挑了条鱼,站在灶台旁对着柴火发愣。他自小锦衣玉食,又信奉“君子远庖厨”,何时真的做过这等粗鄙之事?
  可想想贺省那番嘴脸,又有些担心贺熙华亏了身子,咬了咬牙,花了好半天功夫才将火点起来,手忙脚乱地将鱼杀了,又不知该如何动作,干脆将竹笋全都塞进鱼肚子里,加了点盐煮成一锅汤。
  到底心中没底,孙熊挑了伙房里最富贵雅致的一个碗盛了,小心翼翼地端到贺熙华门前,“大人?”
  “进吧。”
  推门进去便可闻到浓重药味,贺熙华披着衣衫靠在榻上,对着油灯批阅公文,见他手中鱼羹不由得一愣,“你这是……”
  孙熊将鱼羹放在旁边的案上,“这是周俭昌临走时煮的,他一番心意我无法推却,所以才热了热送来。”
  贺熙华半信半疑地喝了口,发觉虽过分清淡,但竟意外地鲜甜,打开鱼腹,内里的竹笋更是鲜美异常,“想不到周伯竟还有这般手艺,难道他当年在军中是火头军?”
  孙熊愈发不能承认了,尴尬一笑,“那大人慢用,鱼羹送到,我也退下了。”
  合上房门的一刹那,他仿佛听见贺熙华难以自抑地笑了起来,逃也似地去了。


第25章 第四章:事与愿违
  因贺熙华病着,县中公务多由陈县丞处置,而贺熙华又托孙熊从旁协助。孙熊虽还未正式入仕,但为人机敏,颇得贺熙华信重,故而陈县丞对其颇为忌惮,不敢轻视。好在孙熊对那些断案析产之事不感兴趣,每日忙着前去各大药铺药庐查探消息。
  这日,孙熊刚从太平乡归返,就被一药童请到王郎中那边。
  “王老先生。”孙熊刚拱手行礼,就见王郎中边将他往外赶,边道,“这人我治不了了,马上就得死,你赶紧找人把他抬出去,最好是一把火烧了,或者挖个坑埋了,否则就是这尸首都有可能过给旁人啊。”
  孙熊透过门扉看过去,那开阳县男子躺在芦席上,浑身抽搐,脖颈处那脓包已经溃烂,面色蜡黄,气若游丝,确实是一副濒死之态。
  “来两个人,”孙熊想起先前贺熙华的吩咐,高声道,“捂好口鼻,将那芦席抬到河伯庙去。”
  临淮县依淮河傍黄河,原先河伯庙众多,只是后来佛道盛行后,寺庙道观渐渐抢了河伯庙的香火,河伯庙便冷清下来,此番倒是正好用来安置病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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