炉子点燃了茅草,两个孩子吓得抱在一起大哭,何生财的弟弟看着逐渐蔓延开的火势也只能干着急。
等她从别人口中得知自己家起火慌张赶回来的时候,火已经灭了。
沐青天正站在院子里,脸上还带着灰,指挥里正/府的人忙里忙外搬东西,确认火都被灭了,没有火星残留。
他们一行人上山烧草木灰,下山时正巧看到远处冒起黑烟,靠近后还听到房子里有人声,赶紧拎水救火。孩子和大人都没事,何娘子哭着扑向她的孩子,又哆哆嗦嗦扭头去看沐青天。
张富倒台后,她就不敢再多说话了。沐青天有庆王撑腰,万一来报复她可怎么办?她提心吊胆这么多日,没想到今天居然撞上了。
沐青天淡淡地看了何娘子一眼,见何生财也赶回来了,就带人回了里正/府。临走前,他给何娘子留下一句话。
为人父母,若是连孩子都照顾不好,枉为父母!
何娘子一连几天都没出门,没事就呆呆坐着思考着沐青天的话。自从沐青天来自明里,她还从没有静下心来仔细思考过。
“娘,吃糖。”
何娘子问她糖是哪里来的。
“大人给的。”
小小的孩子还不明白“大人”是什么意思,但周围的环境让她耳濡目染,心甘情愿地叫沐青天一声“大人”。
何娘子抱着女儿哭得大声,幡然醒悟,自己之前到底都做了什么糊涂事,差一点众叛亲离。
“我本想做件宽松的褂子……”
清醒过来之后,她就想报答沐青天的恩情。可她既不会耕地,又不会打算盘,只做的一一手好女红。可她做的衣服,太寒酸了。
何生财听完事情原委后舒心一笑,把何娘子揽在怀里,说:“大人善良,通情达理,不试试怎么知道?”
“等你编完篮子,咱们去山上采些野果,做成酸糕给沐大人送去。”
何生财熄灭烛火,带着何娘子回了里间。
“晚上点灯费眼,以后还是白天编吧。”
他的声音很柔,就和当年俩人新婚事一样。何娘子眼睛一热,“嗯”了一声靠在夫君的胸膛上。
沐青天最近打算多建几个蒸馏的炉子,扩大香皂生产。他首先想到的就是何生财,想让他跟着一起做香皂,再号召其他百姓一起。
“好好吃饭。”朱敬守看着对面扭来扭去的人,不轻不重地用筷子敲了下他的碗。
“诶呀诶呀,我紧张啊。”
自从朱敬守透露出要让他接替姚经道去崇明县做县令后,他就开始着手培养下一任自明里里正了。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在这里待多久,还能不能带着大家一起过上富足的生活。就算他走了,他也必须找出一个能带着大家继续前进的人来接里正的位置。
何生财是他的第一人选,可何娘子是个隐患。
朱敬守挑眉,摆起凳子绕过木桌,坐在沐青天旁边,不费吹灰之力就把他拎到了自己腿上。
好气哦!!!他每天都练功,肌肉的轮廓都出来了,怎么还是打不过朱敬守!
沐青天化悲愤作食欲——更别说身后还有个蠢蠢欲动的家伙。吃得慢了,他就成饭后小菜了。
“大人,何生财求见。”福宝站在外面敲了敲门。
“嗯?”沐青天抬起头,嘴角还沾着一粒米。
朱敬守自然地把米粒捏下来,想了一下还是没送进嘴里。
“快吃吧,你不是早就想找他了吗?”朱敬守叹了口气,又给沐青天添上一碗汤。
“哦。”沐青天喝完汤,飞快从朱敬守腿上逃开。
何娘子局促地站在里正/府门口,不停揪着衣摆,一会儿又拨弄下香囊,紧张得不行。
有人经过她身边,小声和身边的同伴说:“看见没,这就怕了,上赶着赔罪呢,以前怎么没见她这么安分呢?”
何娘子脸涨得通红,但她并没有反驳。
何生财瞪了一眼说闲话的人,大声说:“我娘子知错能改,不像有些人只敢在背后嚼舌根。”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互相表露心迹后,庆王殿下总觉得沐青天不够喜欢他。于是他想到了一个好办法来测试沐青天。
朱敬守:许久不见太后,等回了顺天府也该去一场赏花宴。
沐青天(啃肘子ing):嗯嗯你去。听说顺天府奢华,我也得去青台见识见识。
朱敬守:你敢!!!
结果赏花宴没去成,庆王只顾着盯防沐青天了。感谢在2020-12-11 13:53:46~2020-12-11 21:06: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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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唐寅唐伯虎
那两个人见何生财态度强势, 又想了想他和沐青天的关系,不服气地小声嘟囔几句就快步走开了。
何娘子低头拽了拽何生财的衣摆,说:“他们说的也是实话,是我对不起沐大人。”
何生财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
“没事, 大人不会计较的。”
福宝推开门, 对站在门外的何家两口说:“大人叫你们进去。”
等进了里正/府后,没走几步何娘子就被书卉拦住。
“姑娘这是何意?”何生财握紧自家娘子的手, 不让书卉带她走。
“王爷吩咐。”
“我家娘子她……”何生财正想解释, 何娘子却放开了他的手。
她对着何生财笑笑,快步站到书卉旁边。
“大人要见你,我一个妇人家的跟过去不方便。”她把手里的鸡篮子递给何生财, “你代我把东西送给大人就好, 我随姑娘在别处等着。”
“好吧。”何生财接过篮子,没有再坚持。
沐青天对何娘子倒不是很在意,但也不打算与她交好。若何生财能管住身边的人, 他就能安心地把剩下的事交予他。若是不能, 他就要再仔细考虑考虑下一任里正的人选。
单独会见何生财的决定是沐青天做的,因为香皂的制作事关自明里将来的发展, 他不能留何娘子这个不确定的因素旁听。
“我这样做是不是有些不太好。”沐青天让福宝和书卉去领人后局促地对朱敬守说。
只见朱敬守面带微笑摇头, 说:“你做得很对。”
有了朱敬守的鼓励,沐青天把心稍稍放下了一点, 等着福宝带何生财过来。
一个时辰后,何生财面带喜色拜别沐青天从书房出来,回头拱手道:“大人仁义, 草民先替自明里百姓谢过大人。”
“这是本官分内之事。”沐青天看着何生财,满意地点了点头。
“时候不早了,你快些回去准备吧, 过段时间就可以开工了。”
“是大人。”何生财转身要走,步子却有些犹豫。
走到垂门时,他又快步返回到沐青天和朱敬守面前,跪在地上说:“大人,贱内先前多有得罪,如今已知错,还望您见谅。”
沐青天脸上的笑意淡了一些,说:“本官并不在意这些,你也不必挂在心上。”
“大人。”何生财有些着急,“贱内今日前来就是想向大人道歉,大人可否能见她一面?那篮子是她连夜编出来的,野果也是她和草民一同上山采的,就是希望大人能原谅她之前的无礼与无知。”
沐青天有些犹豫,下意识向后退了一步想寻求朱敬守的支持。
“有些事需要你自己去决定。”朱敬守附耳轻声说,背地里却拉紧了沐青天的手。
“心意到了就够了,且回吧。”沐青天沉下心慢慢说。
何娘子最终也没能见到沐青天一面,心里很是沮丧懊悔。暂且先不论她如何,何生财倒是开始忙碌起来了。
他拿着沐青天交给他的图纸和瓷管子搭出了蒸馏的炉子,试了一下能蒸出油后,他就带着图纸奔波于村里各家,讲述香皂的来历。
沐青天希望何生财能联合整个自明里,形成一条香皂制作的产业链。一部分人负责种植蒸馏用的香料原料,一部分负责蒸馏,一部分负责香皂的销售,剩下的负责运输。
不久,五个大炉子就在村子中央的空地搭了起来。沐青天受邀去参观,和朱敬守站在不远处观望。
“我的眼光果然不错。”沐青天骄傲道。
何生财站在高台上指挥着下面的村民工作,大家干得热火朝天,但却秩序井然。没人偷懒,也没人捣乱。
朱敬守偷亲了沐青天一口,说:“本王的卿卿自然是有一双慧眼。”
沐青天读出了他的言外之意,没好气地怼了他一下。
他和朱敬守的关系越来越近,对朱敬守的亲近也越来越不反感。就算多了个“王爷”的身份,朱敬守待他与过去也并没有什么不同,只是偶尔会仗着王爷威严对他动手动脚罢了。
“诶呦,谋害亲夫了。”朱敬守夸张地叫了一声。
“你什么时候成我‘亲夫’了?”
沐青天憋着笑看着朱敬守的脸一下子垮下来。
“不是亲夫还是什么,难不成你还想找别人?”朱敬守在他的下唇恶狠狠咬了一下,“男人你就别想了,女人更不可能。”
“仗势欺人。”沐青天把朱敬守推开,哼哼了几声。
何生财注意到墙后边站着的两人,举起手挥舞,高声喊道:“大人,这边!”
沐青天吓得一抖,把朱敬守的手从他衣服里拽出来,整整衣服走出来说:“你忙,本官就看看。”
台下的百姓也都转头朝沐青天那边看,其中几个放下手里的活兴冲冲跑过来,把沐青天围在一圈。
朱敬守默默地退到暗处,欣慰地看着被簇拥在人群中的沐青天。
“大人,您终于来了。”
“大人您快去瞧瞧,咱们这炉子建的怎么样!”
“大人……”
沐青天面对热情的村民,有些不知所措。一回头,哪儿还能看到庆王殿下的身影?
朱敬守!!!你没义气!!
被百姓推着走上高台,受过何生财一礼后,看着台下安安静静仰头望着他的百姓,沐青天眼睛一热,清了清嗓子,开口道。
“从今往后,自明里不会再有人挨饿受冻了。”
台下鸦雀无声,半晌后才听得一声呜咽。
人人都说当今世道太平,百姓安居乐业,苏州府富饶,更是繁华。可十几年,偏偏为什么他们自明里还活着吃不饱穿不暖的生活。都是良民,谁愿意屈居人下,谁愿意受人驱使。
谈到自明里,人们口中只有嘲笑与偏见,说他们是穷乡僻壤的野蛮人。
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沐大人从张富手上抢回了百姓的地,让所有人过上了几十年来第一个不愁吃穿的年;沐大人还带来了红金子,让他们有余钱可以去修缮房屋;现在村里架起了做香皂的炉子,让他们结束了靠天吃饭的生活。
“托青天大人的福!”何生财站在旁边高喊。
“托青天大人的福!”
“青天大人!”
呼喊声此起彼伏,震耳欲聋,响遏云霄,方圆几里外都听得清清楚楚。
沐青天在欢呼声中走下台,跟何生财吩咐几句之后就离开了。
“若你每次见我时也能是这个表情就好了。”朱敬守从角落里走出来,拉住沐青天的手,既替他高兴,又有些吃味。
“庆王殿下嫉妒了?”沐青天笑意不减,“那我也没办法,谁让大家喜欢我呢?”
他以为朱敬守还会跟他斗几句嘴,却感觉到肩上一重。
“是啊,谁都知道卿卿好。”朱敬守声音闷闷的。
不止是他,再除去药秦,还有这么多人都喜欢着沐青天。
“我也知道你的好啊。”沐青天柔声说,“别人可不知道呢。”
朱敬守心中一动,酸涩的感情被沐青天抹去了大半。
“啊——本王累了,要卿卿抱着才能回去。”
“……得寸进尺了是吧?”
“是又怎样?”
沐青天不能把耍无赖的庆王怎么样,只能拖着背后巨大的人形树袋熊抱枕蹭回了里正/府。
香皂源源不断地往崇明县送,自明里也跟着富起来,家家户户都修了新房,换上了新衣服。
四月春,一场大雨席卷了太仓州。雨连着下了三天三夜,遮天蔽日,滚滚落下的雨水形成一道帘幕,让人根本看不清前路。
大雨刚下起来时,运送香皂的车队刚刚出发。三日,没有一点儿音讯。
沐青天脱力地靠坐在椅子上,鼓噪的心怎么都平静不下来。他喘不上气,手脚也变得冰凉,动弹不得。
要去寻人,可谁都不知道外面的情况,派谁去?自明里本就被两座大山夹在中间,路面已经隐隐有积水的趋势,若是雨继续下下去,冲垮了山上的土,一切都会被夷为平地。
朱敬守看着失神的沐青天,心里也难受,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只能上前环抱住他,一点点拍着他的后背。
“没事的,所有人都会没事的。”
沐青天哆嗦着,说:“我要去找人。”
“不行!”
“我必须去,除了我没人能去。”
这一刻,沐青天仿佛又回到了小荷叶村,置身于那场洪水之中。
他应该去,也只有他能去。
“不行!”朱敬守胀红了眼,死死抱住沐青天,“你哪儿也不许去。”
他有预感,若是现在放手,他就会永远失去沐青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