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一个小小的里正,又怎么能接触到远在苏州府的唐伯虎呢?更何况,他现在应该在醉心读书,准备三年后的会试,也不会到自明里这么偏远的地方来玩乐。
沐青天唉声叹气的,终于是引起了朱敬守的注意。
“怎么突然想起府院了?”
朱敬守知道沐青天的官是买来的,大字不识几个。苏州府院里都是全苏州最有才华的学子,十年寒窗苦读,只为一朝冲天。凭他对沐青天的了解,他肯定是没这种心思的。
“要让自明里走出大山,一定要让知名的人来镇场子。”
“本王不够知名?”朱敬守笑着反问。
沐青天心扑通扑通地跳,扭头说:“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不能任人唯亲。”
这话朱敬守听着舒坦,当即答应去帮沐青天问问。
史候简整日战战兢兢的,生怕庆王殿下在他苏州过得不舒坦了,动动手指再掀起腥风血雨。
太仓州州同站在下面拱手道:“大人,太仓州临海,本就不好管理。下官暂代崇明县县令一职也有几月了,实在是有心无力。”
史候简头疼地揉了揉眉心,对他说:“本官知晓了,可最近实在是人手不够。”
太仓州州同叹了口气,说:“是下官不好,让大人烦心了。”
李广一直催着要派自己的家人出任崇明县县令,有姚经道在前,太仓州州同现在也是如履薄冰,一推再推,生怕被庆王抓住把柄。
推了几个月,李广也没有耐心,给他下了最后通碟,他是真的顶不住了。
崇明县的空缺还没填上,史候简就收到了庆王的信。他小心翼翼地拆了信,从上到下读了一遍,提起笔谨慎地回信,在信的末尾还没忘隐晦地问一句,沐青天什么时候上任。
“唐寅,唐伯虎?”朱敬守读着。
沐青天的耳朵一下竖了起来。
史候简为朱敬守推荐的人选正是唐伯虎。当年他一举夺得苏州府府试第一,名声大臊,身边的朋友也很多,可谓是春风得意。
朱敬守看都没看信的后半截,直接撕了。
“诶,还没看完呢,你怎么就撕了?”沐青天疑惑道。
朱敬守冷笑一声,说:“剩下的都是废话。”
崇明县既不是要塞,也不是重镇,一年下来连个杀人案都不见得能有几次。姚经道过得那么清闲,他太仓州州同还管不了了?
说起来,太仓州州同也不干净呢。崇明县归属太仓州管辖,沐青天的官应该就是从太仓州州同批下来的。卖官鬻爵,到时候一并收拾了。
沐青天掩饰心里的激动,问:“唐寅是什么人?”
朱敬守不疑有他,解释道:“苏州府的学子,是府试第一。”
“哇!第一!”沐青天惊讶道。他只知道唐寅擅画,还不知道他学问也很好。
“唐寅结识的人很多,名气也大,卿卿觉得如何?”
“很不错很不错。”沐青天矜持地点点头,“但还需要考察下人品,若是人品不好,还是另寻别人吧。”
“嗯。”
几日后,正在青/楼喝酒的唐寅被知府史候简抓了个正着。
“知府大人。”唐伯虎醉醺醺的,身上还飘着脂粉味道。不过他还算清醒,知道自己面对的是正四品的苏州府知府,没有失了仪态。
史候简看到他这副样子就头疼,这要是去了自明里,王爷看不上该怎么办。
“明日你收拾收拾,去自明里待上几天。”
“啊?”
唐伯虎傻眼,连忙跪下说:“大人,在下是完成了今天的课业才去逛青楼的,并未荒废。”
他越想越觉得奇怪,周围的人谁不去逛,怎么偏偏就抓上他了?
史候简压着怒火,说:“叫你去你就去,庆王也在自明里,这是天大的好机会,你懂吗?”
唐伯虎愣了一下,喜上眉梢,忙不迭点头,说:“谢大人恩典!”
“好了好了。”史候简摆摆手,眼不见心为净,“下去准备吧,到地方了别给本官露怯,丢苏州府的脸。”
“是。”
回家后,唐寅把兴冲冲地把这件事告诉了自己的夫人,没想到却遭了她的白眼。
“你说要发奋读书考中进士,现在又要去玩。”
唐寅自知不能透露庆王行踪,也没有解释太多,拂袖离去。现在的夫人是他的续弦,却处处不合他的心意。可惜徐娘去得早……
第二天天不亮,唐伯虎就坐着苏州府的车启程去了自明里。
为了迎接唐伯虎,沐青天可是下了一番功夫,笔墨纸砚买的都是最上称的,只求唐伯虎能留下墨宝。
朱敬守吃味地看着他忙里忙外,说:“本王的字在顺天府也是一绝。”
“嗯嗯嗯是是是。”沐青天敷衍道。
再绝又能怎样,流芳千古的是唐寅,谁知道什么庆王?
沐青天也好奇过,在当朝如此出名的庆王,为何没有在史书上留下一笔一画。他只知道朱佑樘过度操劳英年早逝,却不知道庆王是什么下场。
还没见过唐寅,朱敬守对他的印象就已经低到了谷底。不就是府试第一,当年在宫里他还被太傅夸过聪慧呢。
村子里的人听说苏州府的大秀才要来了,纷纷紧张起来,希望能给他留个好印象。一些家里有适龄的孩子的农户也受到启发,准备送孩子去崇明县的书院学习。
一路不同于苏州府的繁华,倒让唐寅开了眼界。他生于吴县,后考中府试,直接迁去了书院,每日苦读,读完就去青楼与红香做伴,还从未去过别的地方。
过了崇明县,四周就荒凉起来。傍晚,太阳还剩一个顶的时候,他还没见到下一个村庄。
“大哥,咱们什么时候才能到下一个镇子啊?”他掀开车帘小心地问道。
“过了崇明县,下一站就是自明里,途中再无村镇,还请唐秀才担待些。”
“难不成我们今晚要睡在外头?!”
入夜,风声入耳,如恶鬼低语。唐寅睡不着觉,只能仰躺着瞪大眼睛。忽然,他灵光一现,一首八言诗脱口而出。
灵感有如泉涌,他坐起身想记录下来,却苦于身边没有纸笔,只能作罢。
看来这一趟是来值了。
又走了一日半,他人都要被颠散架了,总算是到了自明里。
沐青天心潮澎湃,看着面前的马车,忍不住颠了颠脚后跟。
这是他穿越后第一次见到历史名人,想想就觉得激动和不可思议。穿越了千年,他终于能一睹古人的风采了。
一个中年人撩开帘子踩着木凳下来,缓步走到沐青天面前,恭敬道:“不才唐寅,见过庆王殿下。”
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沐青天悄悄往右边挪了挪,拽拽朱敬守的衣服,让他站过去。
小说和电视都是骗人的,唐寅根本不是什么美男子,他还留着长胡子啊!!
沐青天对唐伯虎的兴趣瞬间少了一半,见朱敬守不愿意挪脚,只能上前一步解释:“唐秀才,在下沐青天,乃是这自明里的里正,旁边这位才是庆王殿下。”
唐寅的心颤了颤,感激地朝沐青天笑笑,赶紧对着朱敬守再行大礼,说:“不才有眼无珠,还请殿下恕罪。”
“罢了,免礼。”
朱敬守见过唐寅真容后倒是挺开心的。一没颜,二没权,连当他的对手的资格都没有,完全不担心沐青天会移情别恋。
寒暄几声后,沐青天就引着人去了里正/府。见惯了苏州的繁华,乍一到自明里,唐寅只觉得哪儿哪儿都是破旧的,心里的那份激昂也消下去不少。庆王如此尊贵的人,怎么会在这种地方?
若不是知府大人,他恐怕一辈子都不会来这种荒凉偏僻的地方。
沐青天没急着带唐伯虎逛,而是说:“唐秀才一路舟车劳顿,先休息几日,有什么事只管吩咐府上的人就是了。”
唐寅连声说好,在沐青天离去时探究地盯着他的背影,在触及到门外庆王的目光时,他打了个冷颤,慌张地偏过头去。
自明里里正与庆王,走得似乎太近了些?
累了几天,终于睡上了床。唐寅也没想太多,盖好被子就睡了。梦中他回到李唐,慢慢步入金碧辉煌的华清宫,望见正在提笔泼墨的诗仙李白。
“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他苦读十年,机会终于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成化二十一年考中苏州府府试第一,弘治十一年一举夺魁,考中应天府乡试第一,进京参加会试。【资料来源:百度百科】
因为评论里那个杠精,害得我今天地铁坐过站了!!借此机会再次重申,本文严格遵守规定,不改变历史进程及历史人物生平。
小剧场:
沐青天:好想去见一见传说中的唐伯虎啊……
朱敬守:什么?你想见男人?不行,我不许!
第43章 县令沐青天
在里正/府待上两日, 唐寅的确是觉出这里与苏州府的不同来。没有叫早的丫鬟,只有此起彼伏高鸣的公鸡。不仅如此,整日晃在眼前的都是七尺大汉,害得他都不敢随便吩咐人去做什么。
一个美娇娘都没有, 人生未免也太无趣了些。
沐青天虽然信得过唐寅的人品, 也知道他喜欢的是有些才华的女子,但还是早早就叮嘱翠竹, 让她离唐伯虎远一点, 免得出什么问题。
失意后的唐伯虎放浪形骸,无惧俗世眼光娶了官/妓出身的沈九娘,可见他骨子里就是有这样的天性, 不可不防。
想到这里, 沐青天又开始发愁。翠竹不可能跟他一辈子,等年龄差不多了,也得有个好归宿, 总不能天天围着他转。他隐晦地问过几次, 翠竹总是百般推脱,说愿意侍奉他一辈子。
儿女情长啊, 愁啊——
“唐秀才来了, 你又开始叹气了。”朱敬守人还没到,声先至。
得, 他的儿女情长这不也来了?沐青天看着朱敬守跨过门槛进来,说:“人都说‘烦恼有如三千丝’,又不是出家的和尚, 还不许人叹气了?”
“我只是希望你在我身边能活得开心一些。”
沐青天低头翻开一个茶杯,把水倒进去温了温,缓声说:“子非沐, 安知沐乐还是不乐?”
朱敬守笑了,接过茶杯抿了几口。不愧是皇兄送来的,果真好茶,甜到人心坎儿里去了。
“唐寅也休息了有三天,你准备何时带他去转转?”
沐青天眯起眼睛伸了个懒腰,说:“就今日吧,正好何生财过来告知,今日要蒸最后一批桃花了。”
冬去春来,如今春也快要过去。
“好。”朱敬守放下茶杯,“在他面前你也不必拘谨,不过是院生,还不一定考得上进士。等你随我去崇明县,地位自是要大他许多。”
沐青天心情不错,有意逗一逗一本正经的庆王殿下,随口道:“那万一唐寅高中,一跃成了状元郎,那该如何?”
朱敬守愣住。沐青天的意思是,他并不满足于从六品上县令的官职?
如果他真能这么想,那就太好了!朱敬守心情开阔,说:“到那时你早就是哪里的尚书侍郎,也不怕他。”
沐青天大惊。什么什么?什么“尚书侍郎”?!!朱敬守难不成还要让他去朝廷里做尚书?!不成不成,他做不了,他就是一地方村官,怎么能去趟朝廷的浑水。
朱敬守看他表情就知道是自己误会了,也没太尴尬,而是巧妙地绕了过去。
“不想做尚书,那如何能压得住状元?”朱敬守轻笑,慢慢俯身靠近沐青天,对着他的耳孔吹气。
“难不成,卿卿觊觎的是本王的王妃之位?”
“去去去。”沐青天耳朵泛红,把朱敬守推开。
朱敬守大笑两声,说:“卿卿想得比本王周到,这庆王妃,的确是什么都不怕。”
沐青天听不得他继续说下去,连推带拽地把人弄出门,正好撞见四处溜达的唐伯虎。
他的一只手还放在朱敬守的背上,另一只手缠在朱敬守胳膊上,两人贴得极近,一看就让人浮想联翩。
朱敬守本来还笑着,一看到唐寅顿时冷了脸,把沐青天往身后一护,拿出王爷的气势质问道:“你怎会在此地。”
“书卉!”
正在厨房偷吃翠竹做的糖饼的书卉忽地打了个冷颤,连忙跑回小院,走之前还不忘再偷两个饼带在身上。
因着有外人,所以朱敬守吩咐书卉每日站在小院门口守着,不让唐寅靠近。前几天唐寅浑身哪儿都疼,身子疲累,就没多走动。书卉见几天都没人来,又听翠竹说锅里正熬着糖,一时没扛得住诱惑,擅离职守了。
两件事撞在一起,就悲剧了。
沐青天浑身上下都冒着尴尬,想把手抽回来,结果朱敬守反倒是用胳膊夹住他,不让他离开。
“王爷,再用劲儿!”沐青天急中生智,嚎了一嗓子,吓到了在场的两人。
朱敬守不知道他要搞什么名堂,手倒是听他的话夹得更紧了。沐青天趁机用脚去别朱敬守的脚,攻他下盘。谁知道庆王哪儿都不弱,下盘更是强中之强,沐青天没把人弄倒,差点把自己摔个狗吃屎。
“王爷,这招真是高啊。”沐青天脚下打滑的一瞬间就被朱敬守拎了起来,顺势摆脱了朱敬守的钳制。
“既分散了敌人的力气,又限制了他的行动,不愧是庆王殿下,下官佩服。”
唐寅恍然大悟,原来王爷正在和沐里正比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