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福圆抢在翠竹之前答,“少爷来自明里前在路上被山贼劫过一次,自那以后就变了些。”
福圆的说法坐实了朱敬守的猜测——看来沐青天是被他的人吓坏了,忘了过去。朱敬守有些愧疚,但更多的是轻松。想不起过去最好。
朱敬守慢慢讲着,沐青天也被他平缓的语调和脸上温暖的大手安抚下来。
“你明知道我可能是李广的人,是奸细,为何还对我这么好。”
朱敬守捏了捏沐青天的脸蛋,笑着说:“谁知道呢?如果李广本来打算走的是‘美人计’,那他还真是走对了,本王被你迷住了。”
最重要的是,他相信自己的眼光,也相信沐青天。就算有一天记忆恢复,卿卿也不会有什么变化,更不会回到李广身边。
“瞎说什么。”沐青天想去拍朱敬守的手,碰到他温热的皮肤后,沐青天停了一会儿,慢慢覆上朱敬守的手,用脸在他干燥的掌心里蹭了蹭。
“我不会害你的。”
“嗯,本王知道。”
话全部说开之后,沐青天心里的大石头落了地。他顺着朱敬守的话,说自己虽然恢复了记忆,但只想起了一部分,其余的还是很模糊。
他和朱敬守商量,决定不和李广撕破脸,继续联络李广,作为卧底一点点接近李广。
“他现在已经开始怀疑你了,上次张府那个女人很有可能就是他的人,你要多小心。”
“嗯。”
顺天府,皇宫里,朱佑樘已有三天没有上朝。
“皇上,李大人求见。”
朱佑樘躺在烟雾缭绕中,懒洋洋地抬起手,说:“宣。”
“是。”
如今盛世已成,他却越发提不起劲儿来,总觉得浑身疲累。
“皇上万安。”李广迈着小步进来,恭敬顺从地跪在朱佑樘脚边。
“李爱卿免礼。”朱佑樘打起精神,“朕近日总感乏累疲惫,爱卿此时前来,可是天书有了指示?”
李广脸上闪过一丝慌乱,连忙跪下,说:“恭喜皇上。昨夜金光自北乍现,天书亦是有感,金龙浮现。”
朱佑樘内心激动,坐直了身体说:“金龙已成,朕岂不是千秋万代。”
“恭喜皇上,贺喜皇上。”李广抹去额头上的汗。
朱佑樘见他表情不对,说:“既是喜事,爱卿何不抬头。”
李广的身体抖得更是厉害,哆哆嗦嗦一句话也不敢说。
“说!朕赦你无罪。”朱佑樘脸色沉下来,猛地一拍桌子。
“是。”
见朱佑樘已经上钩,李广心中窃喜,抬起头,一脸惶恐道:“上天有感皇上励精图治,开辟盛世,故才降下仙气,助金龙成型。”
“可……金龙一旦成了,就要归位。”李广视死如归说完这句话后,闭上眼睛跪在地上不停磕头。
“臣有罪,臣有罪,臣有罪,臣有罪……”
金龙归位于天,说的可不就是朱佑樘命不久矣吗?
“一派胡言!”
朱佑樘大怒,抄起手边的茶杯往李广头上砸。
茶水淅淅沥沥流了一脸,茶叶也粘在头发上,可李广不敢又半点动作,只是一直磕头谢罪。
沉默了一柱香的时间,朱佑樘再次开口。
“爱卿起身吧,朕是一时激动。”
“谢皇上。”李广站起来,却还是躬着身子立在一旁。
“金龙归位,可有破解之法?”他不想死。
李广连忙说:“天书已有指示,并非死门,待臣再推演几日,一定能找到破解的办法。”
朱佑樘点头,说:“辛苦爱卿了。来人,赏!”
李广大喜,笑得眼睛都没了,说:“为皇上分忧是为人臣子的本分,不求赏赐。”
这话听着舒心,朱佑樘心情稍稍好了些,说:“能者多劳,接着就是了,勿再多言。”
“谢皇上!”
李广从殿里退出来,走到不远处,立马换了副面孔,抬手扇了身边的小太监一巴掌。
“没见本官衣服湿了吗!还不拿新的来!”
被打的小太监也不敢反抗,含腰谄笑道:“奴才该死,奴才这就去。”
“不长眼的东西。”李广哼一声,一屁股坐到另一个小太监身上。
“大人,您坐得可还舒服?”小太监忍着疼尽量把腰往低了陷。
“不错。”李广眼睛都不眨一下,“你是哪个宫的?”
“回大人的话……”小太监话还没说完,就听见李广说。
“如此聒噪,如何能伺候得了皇上皇后,拖下去吧。”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沐青天(揉腰ing):导演这几天是干什么去了,怎么起得比我还晚?
朱敬守(帮着揉腰ing):嗑cp嗑瘟了,别理她。
这几天懒散了!老九门太好看了!!
第45章 崔瀚
主簿崔瀚的手脚很麻利, 早就把姚经道在任时期的案宗和县志整理出来,一并交给沐青天。沐青天仔细翻了一下,发现没什么特别的事,案宗无非就是利益纠纷, 最后在官府的调解下都握手言和;县志记载的大多都是崇明县的祭祀情况。
他上任几天, 崇明县都是风平浪静,没有要紧的公务给他处理, 也没有扶贫任务交给他去办。这崇明县县令, 当的竟然比自明里里正还要轻松。
“有没有至今还未解决的悬案?”沐青天问道。
崔瀚答:“回大人的话,并未。崇明县民风淳朴,鲜少有外人来, 连偷盗之事都很少, 更别说悬案了。”
“这样啊。”沐青天叹了口气,“本官问你,罪人姚经道还在时, 他每日都干些什么?”
崔瀚有些犹豫。
“但说无妨。”
“是。”
姚经道还在的时候, 完完全全就是一甩手掌柜。有事了就让佐贰官去处理,县丞负责调解, 主簿负责记录, 遇到县丞都无法解决的才会报到他这里来。审案断案全凭姚经道的心情,有时心情好了, 还能仔细审一审。要是心情不好,就用县令的官威压人,逼着他们和解。
“如此做派, 百姓竟无怨言?”沐青天惊讶。
相比于自明里,百姓可都恨死了李参石,还“爱屋及乌”地恨上了他。姚经道这么不讲道理, 崇明县的百姓居然没生出反抗的意思?
崔瀚笑笑,说:“大人有所不知,姚经道判案看的是银子。谁家银子给的多,就偏向谁家。”
姚经道精明,两头收钱,掂量之后再决定帮谁。而“帮”,也不是绝对的偏袒。毕竟都给了钱,都得照顾着。最后争执的两方都能得到些好处,事情自然就不了了之了。
久而久之,崇明县的百姓也就养成向姚经道“上贡”的喜欢。用银子能解决的事,干嘛非要费口舌去吵架。
而且姚经道收钱,不论多少,只要你给了就行。
“真是胡闹。”沐青天怒道。
崔瀚恭敬地站在旁边不作声。
身为姚经道的佐贰官,他和县丞自然也要“上贡”。县丞想要升官发财,给的就多,尽全力去讨好姚经道。他不在乎这些,只求姚经道一件事,给的也少了些。所以县丞深得姚经道信任,而他一直是个小主簿。
“大人,时候也不早了,下官就先退下了。”崔瀚向外看看太阳,对沐青天拱手道。
“嗯,去吧。”沐青天摆手。
崔瀚刚一开门就看见外面站着的大汉,小声问了句好,低头急匆匆向外走,和大汉擦肩而过。
沐青天听到脚步声,抻着脖子张望,就看见一个满脸络腮胡的彪形大汉走了进来。
朱敬守目视前方,不管绕着他来回转悠的沐青天,说:“大人,该用膳了。”
沐青天笑瘫在大汉身上,一边抹眼泪一边说:“你怎么想起要易容成这样,我每次看都要反应好一会儿哈哈哈哈哈。”
吴停云的身份不能用了,王爷身份又太招摇。沐青天和朱敬守合计一下,编造说吴停云任务已经完成,就回老家去了。
那日沐青天站在县衙门口挥挥手把“吴停云”送走,转头就去了武馆,又挑了一名壮汉回来。要不是小叁在前面,沐青天还真不敢认,眼前这个貌赛张飞的人就是他们英俊无双的庆王。
沐青天直接升了他做吏典的头子,专管城内治安及大小事物。有了这个名头,朱敬守就可以在崇明县随意行走调查。
“只是易容。”朱敬守绷了一会儿就绷不住了,揽过沐青天靠坐到旁边的罗汉床上。
“卿卿喜欢?”
“喜欢,怎么不喜欢,阳刚之气扑面而来!”沐青天睁着眼睛说瞎话。
朱敬守作势就要亲,只见沐青天拼死了挣扎。
他勾唇,似笑非笑道:“不是喜欢?”
沐青天两手撑在朱敬守胸前,绝对不让他靠近。
“你别顶着这张脸……”被张飞亲一口,他的阳刚之气估计也得被亲散了。看看下面的络腮胡,那叫一个吓人。
沐青天一只手揪住朱敬守的胡子,好奇道:“这胡子是怎么做出来的,马尾吗?”
“从人脸上剔下来的。”
沐青天立刻缩到几丈开外,摸过胡子的手也僵着,不知所措。
“你,你,我,你从哪儿剔的……”
朱敬守有心去逗沐青天,便说:“小柒一路上清了很多山贼匪盗,其中还有白虎寨的大当家。我看他胡子不错,正好我也要易容,就剃了。”
沐青天吞了口唾沫,干巴巴地说:“那,大当家最后怎么了?”
“当然是斩了,太平盛世落草为寇,按律当斩。”朱敬守邪笑着靠近沐青天,“卿卿不必担心,本王没那么残忍,自然是等他被斩首后才把他胡子刮下来的。”
“咔嚓。”
沐青天吓得浑身打颤,声音就好像从他的脖子后面传出来的一样。他回头,朱敬守正拿着一个苹果意味深长地看着他。
“好啊!你耍我!”沐青天怒火中烧,抄了软枕就往朱敬守身上砸。
“夫人莫气,是为夫错了。”朱敬守一把揭掉脸上的面具,抱着沐青天倒在罗汉床上。
气氛热烈起来,可空气还是安静的。
朱敬守目光如炬、自上而下、深情地望着沐青天。沐青天被他炽热的目光看得脸发烫,又不想移开眼。
“现在能亲了吗?”
“嗯。”
崔瀚从县衙出来后直奔着南市去,一路上步履匆匆。
南市的人似乎都认识崔瀚,纷纷跟他打招呼。
“崔主簿,今日怎的来这么晚?”
崔瀚笑笑,说:“衙门里有事,耽搁了。”
“诶呦,今时可不比往昔,崔主簿跟着沐大人,可别忘了咱们。苟富贵,勿相忘啊!”
“自然,自然。”崔瀚来不及寒暄,继续朝前走。
“崔主簿。”
“崔主簿。”
崔瀚一个个点头问好,脚步却没停。
“崔主簿你可算来了,颜姑娘正等你呢。”
听到“颜姑娘”这三个字,崔涵脸上的笑意更明显,向说话的那人道谢后脚步更是飞快,往南市尽头的一个小摊走去。
摊前架了块木牌,上面写着“豆花”二字,看来是卖豆花的摊。现在已近晌午,按道理只出早市的豆花摊早就该收摊了,不知为何这家竟还摆在这里。
摊前空无一人,更显冷清。
崔瀚拐脚绕到旁边的一家首饰铺子里,对着铜镜整理了半天。
首饰铺的掌柜早就见怪不怪了,乐呵呵地迎上来,说:“崔主簿午好,怎的今日这么晚才过来?”
崔主簿讪笑,说:“沐大人上任,衙门里事务繁重,来迟了。”
“那草民先祝崔主簿高升了。”掌柜的返回柜台,从里面拿出一支木簪子。
“这是昨天新到的货,大人看看?”
虽是木头的,但雕刻的手艺和做工都非常精美,乍一看朴素,仔细看却是别有洞天。
崔瀚接过簪子在手里反复把玩,喜欢得不得了,当即说:“掌柜的,这只簪子我要了,你帮我好好包起来。”
“诶,好嘞。”
买完簪子,崔瀚深吸一口气呼出,换上温柔的表情,往豆花摊走。
“阿颜。”
正在擦桌子的姑娘猛地回头,见到是崔瀚来了,眼中星光一下就泄开了。
“民女见过崔大人。”
崔瀚连忙上去扶住她,嗔怪道:“不是说你我之间就不必多礼了吗?”
阿颜摇头,说:“姚经道落罪,大人如今更该事事小心。”
所有人都在祝崔瀚高升,唯有阿颜在担心他,会不会被新来的大人穿小鞋。
崔瀚心中柔软,低眉道:“阿颜不必担心,沐大人是个好人,不会为难于我的。”
“那就好。”阿颜舒气,“累了一早上,快来吃碗豆花吧。”
“好。”崔瀚坐到自己最常坐的位置,却发现桌上多了一小束花。
阿颜冲他笑笑,低头继续做舀豆花。
崔瀚大喜过望,呆呆地摸着花瓣,发现上面还挂着水珠。
“天气太热,我怕它们干了,就扑了点水。”
崔瀚笑开,原本就清秀的脸越发明媚。
“阿颜莫不是在怪我今日来得太晚?”
“民女怎敢责备大人。”
二人相视一笑。
豆花仍然是崔瀚最喜欢的口味,多放花生碎,多放糖,一定要甜甜的。这是独属于崔瀚的豆花。
“阿颜也坐。”崔瀚吃了两口,发现阿颜还站在旁边,起身拉开一个凳子扶着她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