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他进来。”
崔瀚一进门就跪在地上,低头一言不发。
沐青天好笑道:“要见本官的是你,沉默不语的也是你。”
今天的事让他有些生气。身为县衙主簿,一个有品级的官员,居然当街斗殴。此等做法,置衙门于何地?简直离谱。
“下官有罪,但凭大人发落。”
“好!”沐青天怒极,猛拍桌子站起来,“好一个‘铁骨铮铮’的好儿郎,不仅敢跟人斗殴,还敢认罪了,不错!有骨气!”
朱敬守走过来瞥了崔瀚一眼,用手抚上沐青天的背给他顺气。
崔瀚生性软弱,从不与他人争抢,这次为爱大打出手已经是极限。事后他后悔过,但也只是后悔没有将那些人打得再也起不来,而不是后悔帮了阿颜。
主簿肯定是做不下去了,等沐大人处置完,若他还活着,就带着阿颜远走高飞,浪迹天涯。
“为何斗殴,从实招来。”朱敬守把茶杯重重地放在桌上。
荒山山谷,大当家罕见地召集了所有寨子的寨主。
“大当家,这么晚了,您叫俺们来是有什么事?”墨脸大大咧咧地说。
他的脸上有一块很大的墨字刺青,故而被叫做“墨脸”。
男人没开口前,堂下吵吵闹闹的,各寨寨主横刀吹嘘着最近的收获,谈着哪家的姑娘最贴心。
“最近……”清冷的声音响起。
堂下顿时鸦雀无声。
“庆王似乎盯得紧了些。”
另一个骨瘦如柴的矮个子站出来,对主座上戴着面具的男人抱拳道。
“遭难的都是我手下的小寨,弟兄们悉数被擒了去,这庆王实在是可恨至极!”
“呵。”
“铁老三,上月初八,你在何处?”
上月初八,他背着大当家偷偷劫了一家娶亲的车队,杀了新郎,还抢了新娘子上山。
墨脸不满道:“大当家的,就算铁老三有错,可庆王欺人太甚也是事实。”
“自然。”男人点头。
“所以,我要你们点清楚寨子里的兵,有多少报多少。”
堂下的蛮子们又激动起来。
“等我命令,或许该去找庆王算算账了。”
作者有话要说:服务器日日崩,我习惯了(微笑)
小天使们好聪明呀~看来我剧透得很成功!!
小剧场:
沐青天:你说我现在多喝牛奶,还能长高吗?
朱敬守:一定可以的。
阿颜:大人,别想了,身高是天生的。
感谢在2020-12-15 13:08:59~2020-12-16 12:42: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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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山匪与转机
大概是四五年前, 或许更久,朱佑樘登/基还不足三年,大明治安远没有现在这么好。匪患猖獗,凡是过往崇明县的车队, 必定要去镖局买上一镖, 来保货物完好无损。
可那些山匪都是亡命之徒,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拼起来一个个跟不要命似的。手脚功夫稍微差一点的镖师, 稍不留意就会变成刀下亡魂。
人人都说有匪才有镖,押镖吃的就是人头饭。可一旦山匪的势力大过镖局,押不住镖, 情况可就不一样了。
崇明县地处偏僻, 押镖路途遥远复杂,包罗陆镖和水镖,人员配置需要很严苛。一些小镖局接了活儿, 不仅镖没押好, 还损失了镖师,费力又不讨好。
久而久之, 就没人敢接去或是通过崇明县的活了, 只有那些财大气粗根基很深的大镖局才敢和那些山匪稍微碰一碰。
人定,亥时二刻, 压在崇明县上空一日有余的乌云终于有了动静。只听雷公一声鼓,闷雷从远处响起,慢慢向崇明县靠近。随后是电母一声镲, 天边泛白,秋末的最后一场雨终于落下了。
官道上,一行人正稳步疾驰。
“换蓑衣, 前面就是崇明县地界,全都打起精神来!”打头的人吆喝道,声音被淹没在瓢泼大雨中。
“镖头,雨这么大,前路不明,不如……”一个穿着破烂布衣,身材短小干练的人走到前面说。
这是从湖州出发的一列车队,统共三辆车,里面装着都是上好的湖州丝绸。订单是从崇明县发出来的,这目的地,自然也是崇明县。
身着布衣的是车队的管事,在车队最前头站着的则是负责押送这趟货物的镖师们的头子。
“正因为雨急,才要疾行。”
镖头行走江湖多年,他交过手的山贼强盗没有几千也有几百。大部分的山匪都认识他“一页针”的名号,见他押镖,总会送个人情,不加阻拦。
一页针只有一只左手,右手在多年前就被仇家砍了。相对的,仇家也付出了性命作为代价。
左手舞刀弄枪很容易伤到自己,打拳缺一只手也很不方便。一页针苦心钻研,终于走出了属于自己的暗器路子。普通人左手相较于右手都略显孱弱,可一页针不同。他左手青筋虬结,尤其是手腕和小臂处,肌肉一块块耸起。
一页针,人如其名,武器就是一页针。他靠着超乎常人的毅力练出了“甩针”的本事,对手腕的控制力极强,可以杀人于无形,说杀一人,就杀一人,绝不连累旁边的。
“雨太大,山匪虽然不要命,但大多都很懒散,天气不好时基本不会出动。”
管事钦佩地看着一页针,连声道:“不愧是湖州第一镖,那咱们快走吧。”
只要过了官道,看见崇明县的城门,那些山匪就不敢再动了。
一页针回头冲站在队伍最后面的、一个最不起眼的镖师努努下巴,示意他上前。
男人压低斗笠,猫腰快步上前,说:“头儿有什么吩咐?”
“你去前面探路,若是遇到荆棘杈子,马上回来禀报。”
“是。”
众人冒雨继续前进,四周静悄悄的,唯有雨声做伴。一切的一切都印证了一页针的话——山匪是不会在雨天行动的。
先前被派去探路的镖师的影子已经掩进了雨雾中,看不真切。一页针不敢松懈大意,时刻攥着指缝中的三根淬毒铁针。
只身一人,官道的路被雨水冲刷得越来越泥泞、湿滑,可男人的步伐却没有一点儿改变,仍旧稳健,反倒越来越快。
一团荆棘突兀地出现在了路中央。
镖师不只是要武艺高强,还要懂江湖俗话。有经验的镖师,像一页针,和各大山寨的寨主或多或少都有些交情。镖局想压住镖,更想让镖师毫发无损地回来,像一页针这样在黑白两道都吃得开的镖师,是各大镖局眼中的香饽饽。
行走江湖,讲的是个“规矩”。畅通无阻,就代表山匪愿意卖镖局这个人情;如果碰到荆棘杈子,则是最棘手的情况。各凭武艺各凭本事,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男人屏住呼吸,慢慢靠近荆棘杈子,隐藏在斗笠下的眼睛左右摆动,观察着周围的情况。
“二当家,怎么只有一个人。”
“嘘——”
战场瞬息万变,尽收眼底。
男人松了口气,直起腰板一脚把荆棘杈子踢到旁边的草丛中,转身拔腿就跑。
“二当家!他跑了!”山匪急了,提刀就要去追。
“坐下!”
二当家一声怒吼,后面马上冲出来两个小弟,按着没沉住气的小喽啰,把他的脸压进泥地里。
三鞭子抽在小喽啰的背上,马上就见了血。
“二爷没说话,什么时候轮到你个蠢虫逞功了!”
“小的知错!小的知错!”
二当家眯起眼睛,看着男人消失的方向,嘴角露出一个残忍的笑容。
“他是在向我们邀功示好呢。”
男人健步如飞,仍旧冷静,好像从没见过路中央的荆棘杈子,完全不惧怕崇明县的山匪一般。
一页针远远瞧见看见手下的身影,赶忙叫停车队。
他走上去问:“怎么样?为何返回,难不成是碰见……”
男人摇头打断一页针的话,说:“没看见路上有荆棘杈子,前面就是崇明县城门,不远了。”
一页针大喜,说:“辛苦了,继续跟着吧。”
旁边的镖师皱着眉头,似乎不相信男人的话。
“镖头,这小子才刚来没几天,眼睛说不定不好使,万一看漏了可不好,不如再让我去探一探。”
一页针自负,要是放在平时他肯定不会答应。可这里是崇明县,无数的镖师都折了,他必须提高警惕。
“你再去探。”
前路畅行无阻,可第二个镖师却没看见男人嘴里说的“城门”。他气势汹汹地走回来,对一页针说:“果然如此,前面根本就不是什么城门,这小子贪生怕死,恐怕根本没走多远就返回来了。”
一页针不关心距离城门到底有多远,他只想知道前面有没有荆棘杈子。
“没有,大路。”
男人在队伍最末尾勾起了嘴角。
一页针和车队被山匪打了个措手不及。他擅用针,可在雨天,针的准度下降了很多,有些甚至没打到人身上,就先被雨点击落了。
“二当家,好东西!”喽啰蜂拥上前,撬开车上的箱子,拽出成衣大喊道。
“回寨!喝酒去!”
第二次去探路的镖师死在了山匪的刀下,死不瞑目。他怎么都想不明白,明明是“大路”,明明是“畅通无阻”,怎么就成了“死路”。
活下来的镖师和车队的人都被山匪绑起来一起押上山,谁也不知道等待他们的是什么。
男人和一页针被绑在同一间柴房里,双手锁在柱子上,背靠着背。
外面是山匪吵闹的声音,还有女人的嬉笑声。他们在庆祝,在欢呼,杀/人后无法平息的血性和贪婪丑恶的嘴脸揉杂在一起,气味粘腻令人作呕。
男人向后缩了缩,抖着嘴唇小声说:“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是我害了大家。”
一页针闭目养神,并不搭话。
被山匪抓住的人只有两个下场:投诚,或是去见阎王。
雨越下越大,外面的声音也应和着雨,震耳欲聋。一个喝得酩酊大醉的山匪踹开柴房的门,他走进来拉起一页针和男人,把他们推搡出门。
广场上已经跪了许多人,都是他们这一车的镖师和仆役——只差他们两个。
“全都到齐了。”
簇拥的人群缓缓散开,一个肥头大耳、满脸横肉的人出现在众人面前。他脚踩板凳,大刀横在桌上,一只手拎着酒坛使劲儿往嘴里灌酒。
“一页针,久仰大名。”他站起来,抱拳对一页针道。
“技不如人,甘拜下风。”一页针回道。
残忍的抉择。
一起死,活一个回去报信。
还是死一个,保其余人的平安。
大当家讥笑着,又叫人开了一坛酒。
“横竖就是头点地,走前吃顿好的,喝点酒也就不疼了。”
跟车的仆役早就被吓得魂不附体了。他们目带恶毒看着一页针,怒喊:“是你害了我们!你该去死!”
“我是老爷的远房亲戚,你要是敢动我,老爷不会放过你们镖局的!”
一页针闭了闭眼,而后睁开,似乎已有抉择。
山匪的目的正是一页针。因为他的名号实在是太响亮了,大家不得不卖他人情。如果能除掉他,岂不是一劳永逸?
牺牲自己保全车队,就算是死了,也死得值得。
他们早就帮一页针选好去死的理由,一个冠名堂皇的理由。
“我……”
“杀了我吧!!”
一页针诧异地扭头,死死盯着身边的男人。
明明怕得发抖,目光却是那样炯炯有神,视死如归。
大当家挑眉,说:“好!小子有种。”
说完他又扫了下面跪着的其他人,问:“有人有异议吗?”
一页针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沉默着闭上。
“杀,杀了我,放了他们,你要守承诺!”男人哆嗦道。
“俺们大当家说话,什么时候假过!”
所有人都活下来了,他们被山匪送回官道,恍若隔世。好不容易反应过来自己已经脱险,便三三两两抱在一起痛哭流涕。
“活了,活了……”
“再也不来,再也不来!”
山寨内,男人还跪在大当家面前。
“就是你要投诚?”他甩着手里的飞刀,心不在焉道。
“大哥,就是他。”二当家凑上来说。
男人踢了荆棘杈子,车队却还是出现了,说明他根本就没有告诉一页针荆棘杈子的事。是他引着一页针进了圈套。
“收拾间屋子出来。”
大当家深深地看了男人一眼,转身搂着美娇娘离开。
不久后道上传出消息,一页针不知受了什么刺激,从此金盆洗手,不再过问江湖事。
大名鼎鼎的一页针都被吓退了,有关崇明县山匪的恐惧又多了一层。
腊月冬,崇明县的炭很快烧完了,可没人敢运木炭过来。眼看着屋子一天天凉下来,刚出生的小儿子也被冻出了病,崇明县一个大户铤而走险,花三倍的价钱订了木炭,请最好的镖师押镖。
木炭被安全送到了崇明县。
“一定是巧合。”
“冬天了,说不定山上那些土匪也不愿下山。”
有了先例,其他人也纷纷效仿。在金钱的诱惑下,又有几家煤炭行接了来自崇明县的订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