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生叶被罚了?”
多多给他的便宜干爹倒了杯茶,快速点点头。
好巧不巧,为了不生事端,大夫人特意挑了才进伍府的下人去伺候沐青天他们,其中正好就有钱多多,无心插柳柳成荫,免了他们联络的困难。
“做得不错。”朱敬守拿出碎银子,想奖励给钱多多。
没想到嗜财如命的多多接下前,一股脑全推到了沐青天面前。
沐爹爹很欣慰,便宜儿子长大了,性子变了,知道孝顺爹了。
“我不适合带这么多银子,干爹先帮我收着,等回去了再给我。”
……
果然都是假的,小崽子还是那个小崽子。
朱敬守大笑出,拍了拍多多的脑袋。这孩子,有他当年的风范,绝不肯亏待自己。
“好好好,给你收着。”沐青天不情不愿的,“说正事,你从哪儿看到伍生叶被罚的?”
“在祠堂。”多多乖巧道,“伍蚕很生气,但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罚伍生叶。”
朱敬守想了想,推测说:“可能是在门口,卿卿还记得吗?”
沐青天炸毛,用脚踢了下朱敬守的小腿,捂住他的嘴凑过去跟他咬耳朵:“有孩子在能,咱收敛点儿成嘛!”
多多从桌子上抓了把瓜子咔嚓咔嚓嗑着,眨眨眼睛说:“没事的干娘,我都知道。”
……你个小鬼又知道什么了!
朱敬守拉下沐青天的手,无辜道:“你看,多多都不介意。”
“别打岔了。”沐青天无语地摇头,“你是说在门口时伍生叶说的话?”
“应该是。”
伍蚕这个人食古不化,墨守成规,最注重“礼教”。伍生叶虽是好心提醒伍生丝——也不一定是好心,有可能是故意想让大家看伍生丝出丑,但伍蚕还是觉得他在朱敬守面前坏了规矩。
“很奇怪呀。”
伍生丝和伍生叶都犯错了,为什么伍蚕只罚一个人?
其实沐青天已经基本认定伍蚕就是凶手了,这次来伍家也只是为了给伍蚕压力,迫使他露出狐狸尾巴。
只不过他现在都弄不清楚尸体的身份,就算用计策钓伍蚕出来,也很有可能因为证据不足和没有作案动机让他翻案。
“平日里伍生叶和他父亲关系好吗?”沐青天问。
多多眼睛斜上去,回忆这几天的见闻。
“不好也不坏。”
伍蚕能把蚕场交给伍生叶,说明他还是信任伍生叶的能力的。可伍蚕对伍生叶一直很严厉,两人之间的相处倒不像父子,更像是老板和下人。
“或许可以从伍生叶入手。”朱敬守建议道。
“我觉得可行。”
点香听说二公子被罚在祠堂思过,急得像火上的蚂蚁,总想找借口靠近祠堂,去看望伍生叶。可她现在只是伍生丝的妾,根本进不了祠堂。
“废物!”她摔掉手里的药碗,狠狠拧了下伍生丝的胳膊。
伍生丝就像不怕疼似的,还看着她笑。
蚕娘冲进来,结结实实甩了她一巴掌,把伍生丝护在身后。
“你敢打我!”点香尖叫。
蚕娘皱眉,冷道:“做好你份内的事,别动什么歪心思。”
呵?歪心思?
点香突然想起来,自己去给伍生丝做妾,不是为了荣华富贵,而是为了她的二公子。
还没等沐青天对尸体的身份有头绪,伍家就又开始闹起来了。伍生丝再次发疯,抄起手边所有能砸的东西,全都往蚕娘身上砸。而站在他那边的,居然是点香。
蚕娘站在原地看着一副小人得志嘴脸的点香,暗讽她愚蠢,放下手里的粥走了出去。
“夫君不怕不怕,坏女人已经走了。”点香阴笑着为伍生丝顺气。
沐青天和朱敬守在得知消息后立刻避开伍家耳目赶了过来。
“原来是这样。”沐青天玩味地笑了。
“先回去。”朱敬守见蚕娘离开,扛起沐青天闪回了他们的院子。
蚕娘失宠的消息几乎是一夜间就在伍府传开了,不少人为蚕娘感到惋惜,但更多的还是幸灾乐祸。
伍生丝不再信任蚕娘,反倒是把点香当成是救命稻草,对她言听计从。
三日后,伍生叶从祠堂里出来,蓬头垢面,形如枯槁。三夫人心疼极了,连忙命厨房熬了补膳。可她不蠢,并没有因此憎恨上伍蚕,晚上躺在伍蚕怀里,哭得梨花带泪,说伍生叶实在是不争气。
伍蚕宠爱三夫人,自然是好生安慰了一番,之后也没有再为难伍生叶,还把蚕场交还给他。
这天,伍生叶正在蚕场里指挥下人更换桑叶,突然被人从后面拍了下肩膀。
“钦差大人。”伍生叶急忙行礼道。
“不必紧张,本官只是想问你几句话。”
“是,草民定知无不言。”
不远处一个下人看见伍生叶跟着沐青天走了,立刻放下手里的活,偷偷去了伍蚕的书房。
“二公子被钦差大人叫走了?你可看清楚了?”伍蚕眼皮跳了一下,继续翻着手里的账本。
“是,小的亲眼所见。”
“下去领赏吧。”
“谢老爷。”
伍生叶一路上都显得有些局促,不停地东张西望,明摆着是心里藏着事。
很快,沐青天就问出了这件事。
尸体并非什么无名尸,而是慕名前来和伍蚕谈生意的商人。
伍生叶说他见过父亲和这个人一起,似乎在秘密商谈些事。他曾经偷听过一次,被伍蚕发现后狠狠训斥了一顿。
“如此重大的事,为何隐瞒!”沐青天火冒三丈。
“大人息怒,大人恕罪。”伍生叶跪趴在地上,“草民虽知道那人是谁,可草民能保证,他的死与我们伍家绝无关系。”
来拜访的商人不明不白死在伍家地窖里,说不是伍家干的,谁信?
伍生叶也正是基于这样的想法,才将此事隐瞒下来。
“草民自小仰慕父亲,他绝不可能是这样的人!”伍生叶说得铿锵有力,义愤填膺。
“哦?那你呢?”
伍生叶愣住。
“什,什么?”
“本官想说,既然你觉得伍蚕不会杀人呢?那你呢?”沐青天的眼神犀利起来,“你会不会杀人。”
伍生叶表情露出些许惊慌,语气还算平稳,说:“大人明察,草民没理由要杀父亲的朋友。”
“不要紧张。”沐青天一秒变脸,“本官只是说说而已。”
又问了几个问题,沐青天就让伍生叶离开了。
朱敬守从屏风后走出来,嫌弃地看着刚刚伍生叶坐过的凳子,一脚踢开。伪善的人,伪善的味道。
还有自作聪明的诱导。
“轻点儿,那是别人家的东西。”
沐青天施施然给自己续了杯茶。
朱敬守痞笑着搂住沐青天,从他嘴里夺过那半口茶。
“本王更想听你在别的地方说这句话。”
“那你想着吧。”沐青天恶狠狠横了他一眼,咳嗽着擦掉嘴角漏出来的茶水。
尸体是伍蚕认识的人,可这只是伍生叶的一面之词,并没有证据。伍生叶的每句话都在暗指伍蚕是杀人凶手,倒符合他们父子间不善的关系。
“不如来个将计就计。”
过了几天,安白突然带兵上了伍家,把伍蚕的院子围了个水泄不通。
伍蚕的病好像更严重了,病得都直不起腰,只能靠大夫人搀扶着走出房门。
“咳咳咳咳……”
“不知大人,咳咳,这咳是何意。”
“本官已经查明。”沐青天叉腰神气道,“人确实是蚕神杀的,而你则是害怕事情败露,才想到分尸的方法来毁尸灭迹。”
安白只是得了王爷的命令带兵来捉拿“真凶”,没想到竟然听到沐青天胡言乱语,登时忍不住反驳道:“大人,在仵作估算的分尸时间内,伍蚕一直都在大夫人房里,未曾出门。”
一向冷漠的大夫人也主动站出来说:“妾身能作证。”
沐青天很尴尬,恼羞成怒,怒视大夫人和安白。
“本官说伍蚕是凶手他就是!你也是帮凶!”
安白急得要上去跟沐青天打架,碍于朱敬守在旁边站着,只能愤恨地撇过头。
“从今天开始,没本官的命令,谁都不许靠近院子,也不许接近伍蚕。”沐青天命人将大夫人和伍蚕押进了房间,自己也跟着进去。
与此同时,他还放了牢里的三个家丁。
变故来得太快,就连伍生叶都没反应过来。不过很快,他就成了伍家的顶梁柱,代替伍蚕撑起了伍家的生意。
沐青天当然不会真的相信“蚕神杀人”,他只是觉得很奇怪,才几天不到,伍蚕的身体怎么衰败得这么快。
他特意把伍蚕和其他人隔离开,让县衙的仵作装成士兵混进来,给伍蚕诊治。
“回大人的话,银针发黑,是为中毒。”仵作谨慎地把银针拿过来展示给朱敬守和沐青天。
“中咳咳咳咳,毒?”
很显然,伍蚕自己也不知情。
“能查出是什么毒吗?”沐青天问。
“小的尽力试试。”
仵作走过去,又仔仔细细查看了伍蚕的额头,舌头,和颈后……
“等等。”他面色一变,从伍蚕的衣领上搓下来一点淡黄色粉末。
“这是!!”
他在验尸的时候,在尸体的指甲里也发现了这样的黄色粉末。但尸体上的粉末量很少,应该只是剐蹭上的,也不致命。
伍蚕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根本没意识到仵作说了些什么。
大夫人绞紧手中的帕子。
沐青天和朱敬守对视一眼,让仵作出去了。
人是伍蚕杀的,基本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现在最重要的,到底还有多少人牵扯进来,又是谁要给伍蚕下毒。
伍蚕现在还不能死。仵作查明这种毒药并不罕见,且是慢性毒药,就算很大剂量也不能在一瞬置人于死地。
沐青天找大夫开了续命的方子,稳住伍蚕的病情。
伍生叶的音越来越大,隐隐有家主的样子。伍生丝和蚕娘被软禁在自己的院子里,根本接触不到外人,唯独点香可以自由行动。
“二公子。”夜色中,一道人影悄悄从后门溜进了伍生叶的房间。
等他摘下帽子,露出面容,竟然是刚从牢里回来的二牛!
“官府那边说什么时候带走老爷吗?”伍生叶负手,和煦地看着跪在地上的二牛。
二牛冷汗直冒,说:“小的无能,没有打听到。”
“牢里的吏典说,钦差大人一口咬定是蚕神杀人,可是苦于没人见过蚕花娘娘,所以根本没办法定伍蚕的罪。”
“但小的还打听到一件事!”
伍生叶并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么冷静,伍蚕一日不死,他就永无宁日。现在伍家已经是他的了,至于伍生丝和蚕娘,随便找个由头就能把他们赶出府里。
“小的偷听到,廿七那日晚上,王爷和钦差大人要上街。”
伍生叶顿时有了主意。
钦差都说是蚕神杀人,那他就坐实蚕神杀人的名号,给大家看看。
廿七,亥正。
沐青天悠哉悠哉地从伍府里出来,走走停停,绕着绕着就走到了安吉县的废桥下。
“伍家不仁,伍家不仁!”鬼魅之突然从桥上响起。
沐青天吓了一跳,躲到朱敬守身后,瞧着断桥上忽然出现的鬼影,上下牙打着哆嗦。
“你你你你是什么人!”
“放肆!”鬼影音尖细,怒道。
“吾乃蚕花娘娘,尔等见到还不快跪拜!”
朱敬守神色紧张,抽出腰间佩剑架在身前。
那鬼影看见朱敬守的动作后似乎又兴奋了几分,左右不停飘忽着,说:“伍蚕残杀吾之子民,该死!”
“吾只是给他一点教训。凡人钦差,若你识相,还不速速将伍蚕打下地狱!”
“你是蚕花娘娘?”沐青天探头说。
“正是。”
“你真的是?”沐青天反复确认。
鬼影很生气,质问道:“难不成尔是在怀疑吾!再对吾不敬,吾也将降罪与你!”
“哦。”沐青天一扫之前的恐惧,从朱敬守身后走出来,拍拍自己衣衫下摆,懒洋洋道:“是蚕花娘娘就好,本官就是要找蚕花娘娘。”
朱敬守利落收剑,厉说:“还不将她拿下!”
“什?!”
官兵就像真的鬼魅一般,从四面八方出现,直接上桥制服了“蚕花娘娘”。
下午的时候,在院子里,沐青天随手捏了颗果子扔进嘴里,翘着脚磨蹭朱敬守的侧腰。
“你说,招待咱们的会是谁呢?”
一切都是沐青天设下的局,他故意让牢房里的三个人听到他和朱敬守的动向。真正的帮凶肯定会把这件事告诉他的主人,沐青天只需要演一场“请君入瓮,瓮中捉鳖”的戏码。
安白黑着脸走上桥,一把撩开“蚕花娘娘”身上披的白布。
点香惊恐的面孔出现在所有人面前。
“押去县衙吧,明天早晨请伍生叶过来。”沐青天打了个哈欠,一点儿都不在乎。
安白颓下肩膀,心服口服恭送沐青天和朱敬守离开。
原来自始至终,愚蠢的都是他。沐青天说知道了真凶是谁,只是缺乏证据。现在,证据来了。
在大堂上见到点香的那一刻,伍生叶先自乱了阵脚。他舒展身体,突然冲向点香,掐住她的脖子将她提起来,恶狠狠地说:“你竟敢出卖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