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医在三国 完结+番外[古代架空]——BY:向晚鲤鱼疯

作者:向晚鲤鱼疯  录入:03-01


走,只留下一封溜须拍马的辞信,就像山鸟出林——生怕被逮住似的。

正五味陈杂,却听一阵脚步声点地急来。

一抬头,便撞上那双闪着冷光的细细眼瞳。

“周兄长何故前来?”李隐舟掖好竹简,不动声色打量周晖,自庐江城破,他使命既成,已经重回周家襄助周瑜。

近三年不见,周晖眼神依然足够吓人,以至于尽量亲切的语气都很难弥补。

他近乎无奈地笑一笑:“公瑾有位故人,此人家里出了件怪事,知道先生曾经妙手救过孙将军妻女,所以想请小先生再走一趟。”

李隐舟谨慎地侧眸:“究竟谁人,家在何处?”

周晖凝视着他,一字一顿:“此人名鲁肃,字子敬,他的家人如今就在吴郡曲阿。”

作者有话要说:[1]出自《楚辞·渔父》

这一卷开始前文客串的大人们会开始返场,主要视角是江东阵营,不黑蜀魏但也不会写太多,时间线走得会比少年篇过得快很多。

45、第 45 章

上一次来曲阿还是孙策葬父的时候, 李隐舟用治病的名义混进去,给他递了一副解开心疾的灵丹妙药。

一晃已经六年了。

李隐舟举目远眺,成行的白鹭掠过碧蓝无垠的苍穹, 烈阳将江水揉成碎金,一派开阔的视野中, 一面面抻展的船帆用力绷紧, 兜住南来北往肆意张狂的风。

他捏着领口,衣衫被吹得紧紧贴伏,用力拧了拧眉才避免睫毛吹进眼里。

来到这个时代数年, 这还是头一次坐这样的大船, 素日出诊都是蹭的别人轻舟小船, 一个巨浪都能轻易掀翻似的。今天立于这样阔绰的帆船之上,才有种乘风破浪、直挂云帆的激荡心怀。

周晖抱拳倚着桅杆,见少年一副心摇神荡的沉醉表情,方觉有点意思。

他走到李隐舟身边:“是不是很惊讶?鲁子敬不仅家财万贯, 而且出手阔绰, 昔年公瑾找他借粮, 他直接倾助整整一仓三千斛米粮,连眼睛也没眨一下。”

李隐舟顿时有种颠覆认知的感觉,在他的印象中,鲁肃应当是一个低调保守的人, 规行矩步跟着主公的步伐,做火光下一片不起眼的影。

没想到他不仅是富家贵族,且为人如此豪迈大方。

见他神色莫测, 周晖反笑:“不过你也不觉得他有多有钱,后来才告诉我们那三千斛米粮是家私的一半了。子敬送东西都快把家底送空了,曲阿的这个宅院还是公瑾相送的。喏, 到了。”

两人一面闲谈,一面迎风走上岸。

稀疏行人中,一个二三十模样的青年男子立于码头,着一袭青衫,踏一双布鞋,清矍独立,一身浩气凛然于长风,眉眼中带自幼锦衣华服惯养出的清贵。

一看就知非等闲之辈。

周晖快步上前,与之抱拳:“子敬竟然也回曲阿了。”

鲁肃客气地笑:“某之家事怎么能让公瑾一个人操心,何况某身为人夫,自当与夫人共进退。”

他目光转落到对方身后那个新竹般瘦而挺直的少年,眉梢微挑:“这位就是你所说,神医张先生的徒弟……”

李隐舟从违和感中缓过神,清清喉咙:“鲁公叫我阿隐就行。”

从名到字再及各种衍生艺术,这人不

苟言笑、谨小慎微的严肃形象已经深入人心,使人很难相信眼前这个英俊贵气的年轻人是电视剧里那个抚着胡须皱着眉,天天和稀泥的滥好人。

鲁肃倒很豪气地揽揽他的肩,自哂似的:“我算什么公卿?不过俗人一个。你叫我兄长也可,唤我子敬也行。”

李隐舟被他自来熟地拖上马车。

一路颠簸中,鲁肃才总算道出所谓怪事的实情——

此前鲁肃为避袁术的祸害,将家人安置在吴郡曲阿,一切家务都由其夫人操劳,他自己准备随周瑜投靠孙策。

不想就在这两年间,他的夫人却出一桩奇事。

“年末的时候,我夫人怀了孕,三个月的肚子就像别人五个月的模样,孕吐也胜过寻常孕妇。巫医只说是孕有双子,不想其后就逐渐见红,不仅胎儿没保住,还……”

说到此处,他眼中罩上一抹愁云:“连稳婆都吓住了,说是只产下一堆成串的水泡,没有半点人形的样子。”

周晖只知道他家有怪事发生,却不想这么骇人听闻,十分惊奇:“难怪要找阿隐了,听说他在妇人病上颇有见地,尤其擅长生产的疑难杂症。”

蹙眉细听的李隐舟脸上再挂不住笑。

他居然是以产科圣手的形象闻名于江东的么?

望着鲁肃挺秀的眉目,李隐舟顿时有种物伤其类的同情,他只是被讹传了三年,鲁子敬可是被误会到了近两千年后。

鲁肃对自己的身后名浑不知情,眉目带一丝怅惘:“那时巫医都说夫人是不祥之人,劝我另娶他人,可我始终不太相信,还是想和她有个孩子。但祖母年事已高,她听信了巫医的话,害怕故事重演,所以至今不肯同意。”

他眸中担忧散去,凝为一种淡薄而长久的深情:“我想请这位小先生给个说法,若下次依然是同样的结果,以后就不要孩子了吧。”

周晖开始还听得滋滋有味,听到最后一句几乎怀疑自己的耳朵:“子敬,这话可不能胡说的,人人都知道你敬重夫人。你既然爱惜她,另娶个妾不就好了。”

见对方目光凝然不改,他眸光微闪过冷光,揣摩着对方的忧虑,悄声道:“孙将军的夫人也不能再生育,听说孙老太已经替他在网罗好

人家的妾了,谁敢议论你什么,等同于议论他孙伯符,你看谁敢惹他的不痛快?你只管放下眼挑,无人敢非议的。”

鲁肃牵动唇角:“我和别人有了孩子,她会更伤心。”

周晖气得嗓子发堵,索性转向李隐舟:“小先生,以你看来,他夫人以后还能不能正常生产啊?”

李隐舟倒没想过鲁肃对其夫人如此敬爱,即便在开明的现代,无后也是很多男人的大忌,何况这是一千多年的汉末。

不过他所述的这种病倒很容易诊断。

从鲁肃开口的第一句话,他就几乎已经明白了事情的真相。在信息交通不便、医疗技术极端落后的三国时期,这种产科病被当成奇人怪事也很正常。

他忖度片刻,斟酌着字眼开口:“也许兄长的爱护,会错害了夫人。”

鲁肃眉目一沉,似领悟了什么:“你是说我独娶了夫人,将招来旁人的怨恨吗?”

李隐舟没想到这位才俊脑回路如此清奇,嘴角抽搐片刻,才维持住镇定的表情:“并非。”

他简单整理思路,才开口向两个面面相觑的大男人解释其中的玄机。

……

车轮滚滚碾过石板的路,惊起栖居在檐下的麻雀。雀羽在振翅的细细风声中遥遥剪破夏日夕空,留下一抹幻影般的残痕。

鸟雀一闪而过迅速地飞远,整条街道一时静谧无声。

三人在路口跳下马车,一路走到街角的尽头,还未来得及进门,便见一个毛丫头哭天抢地闯出门。

一骨碌扑到鲁肃脚下。

“您可算回来了!夫人,夫人她……”

鲁肃将她半扶半拎地拉起来,见她半响说不清楚话,一把将人掼到周晖身上,迈着阔步飞快地进了屋。

周晖踉跄两步,收着手脚愣愣望着鲁肃的背影:“子敬!”

小丫头还在悲切中难以收拾,鼻涕眼泪抹了他一身。

他无可奈何地转过头:“阿隐,要不然你……”

话音未断,便见对方猫似的一转身没了影儿。

周晖:“……”

他这才后退两步,看着眼前哭得七零八落的小女孩,从口袋里摸出几个铜板递给她:“去买点白饼吃吧,不过你先告诉我,你家夫人到底怎么了?”

小丫头含泪取走他手心的铜

板,仔细左右无人,拉着周晖悄悄道:“其实是夫人让我假装伤心的,她说主人又请了什么大夫,这些装神弄鬼的人肯定又要胡说八道,她这叫,嗯,叫先发制人!”

空旷夕阳中,周晖清楚听见了自己齿关咯嘣碰撞的声音。

小丫头掂着意外得来的第二份酬劳,破涕为笑地和他挥手:“我去买白饼吃,您可别告诉旁人!”

……

不等周晖走进去告知实情,便听见门内一声脆响,陶碗碎裂的渣滓几乎迸到脚下。

鲁夫人的声音中气十足:“你否则休了我杀了我,否则就休想让这些旁门左道之人碰我一指头。”

那位少年大夫的声音如瓷上薄薄的釉,清越中带着冷意:“谁说我要碰夫人寸分?”

周晖快步迈入门槛,正想调和胶着的气氛,却见鲁夫人以匕首指着自己的脖颈,斜眼睨着李隐舟,目光似冷箭锋锐,语气讥讽:“难道你也能通神明?”

李隐舟已然胸有成竹,却依然冷眉肃目:“这种事情何必神明开口?我有一法可避免夫人重蹈覆辙,不过得辛苦子敬兄长。”

鲁肃道:“要我如何,小先生尽管开口。”

李隐舟瞥周晖一眼,示意他退避,才歇口气的周晖不及开口,就被对方严肃的目光劝退出去。

等房内只剩下小夫妻和自己三人,他方凉凉开口:“只要你不与夫人圆房。”

鲁夫人强硬的表情略愣住片刻,随即冷笑:“先生这话和不说有什么分别?”

这话乍一听确实有脱了裤子放屁的荒诞感。

李隐舟眼睫低垂,在眸中映出凉薄的影:“夫人推想的不错,此事的确和鬼神无关,而是一种病症——精血凝于胚胎之中不得化,所以结成鬼胎。此病犯一次就可能有第二次,一旦有了第二次,不仅腹中胎儿仍然不能化形,夫人也极可能因此丧命。”

听他说的信誓旦旦,鲁夫人冷凝的目光化出一层微不可察的水迹。

鲁肃将阖家从周瑜任职的居巢县迁来曲阿,为的就是避免流言纷扰,所以她竭力抗拒大夫的来访,比任何人都害怕旧事再次发生。

这位小先生剖腹取子的壮举已经流传遍了江东,她并非全然不信,而只是害怕。心中其实隐约有

一种期盼,哪怕让她也为孩子挨上一刀,她也是愿意的。

但没想到现实仍然如一盆冷水劈头盖脸地浇下来。

她转眸注视着自己的夫君。

鲁肃却笑:“既然小先生这么说,就这么办吧,肃或许命中与子嗣无缘。”

他伸手擦去夫人眼角细细的水珠,似玩笑一般:“只要夫人以后对肃稍加体贴,不要动不动就吵闹就好。”

鲁夫人始终比划在脖颈上的匕首砰然落地。

小夫妻相拥入怀,李隐舟背过身去。

“咳。”等两人情绪稳定住,他才恍然想起什么似的,“我方才是不是忘记说时限了?”

鲁夫人骤然抬起头,朦胧的泪光不可置信地闪动。

李隐舟终于收起冷肃的表情,万分坦然地补充道:“不能圆房的时间是一年,一年之后便大可放心,但一年之内如果破戒,以后就真的终身如我所言了。”

鲁夫人惊喜的神色瞬间炸开。

鲁肃将她揽在怀中,对李隐舟挑眉,无声息地说了句“多谢”。

“咳咳……”李隐舟勾勾指头,对鲁肃比划个手势,旋即识趣地退出门。

周晖一个人晾在斜阳中,见李隐舟步履松快,不由目光试探地看着他:“你不是之前就说只要避孕一年就好吗,怎么还闹成这样?”

李隐舟笑而不语。

其实鲁夫人之前所怀的就是现代医学常见的葡萄胎,这种产科病虽然看上去很诡异,但二次复发的概率不超过百分之一,只要安心避孕一年,不会影响将来的生育。

就在二人追逐着进院子的时候,鲁肃忽然拉住他,和他商量了这出戏。

既能宽慰夫人,又劝她改了任性妄为的脾气。

后人有一点倒没看错鲁子敬,他的确是个面白肚黑的芝麻包子,很会计算人心。

见他笑得一本满足,周晖更加迷惑:“鲁子敬给了你多少好处,让你得意成这样?”

“我给他的是无价之宝,他给我的当然要与之同值。”李隐舟侧身略过周晖,在斜阳余晖**的光芒中眯缝眼睛,“等兄长日后成婚就知道了。”

周晖万没料到被一个十五少年嘲笑,不甘心地追上去:“怎么,小先生已经想着成婚生子的事情了?”

李隐舟并不答话。

在这个人均短寿的年代,十四五岁的青少年已经是婚姻的新生军,但他并不打算在这个时代结婚生子。

他不属于这个时代,一个人来,当然应该一个人离开。

烟霞缭绕在眼前,燃透了整个天穹,晚风分拨绚烂至极点的霞光,悄然露出层云后微茫闪动的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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