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医在三国 完结+番外[古代架空]——BY:向晚鲤鱼疯

作者:向晚鲤鱼疯  录入:03-01


陆逊知道这人倔起来有多执拗, 当日让周晖去骗他回顾家,他宁可追过来揍得他牙关出血, 也不相信旁人的三言两语。

于是并未劝他,只是问:“你想等到什么时候?”

顾邵对他素来不做防备:“阿隐说最少十八。我想等二十岁出仕了,不再靠着父亲的时候, 再去孙家求娶。”

这话听起来还是不经事的世家少主才有的傻气。

哪怕等他取代自己的父亲做了家主, 只要他依然姓顾,与世族的关系只会如皮肉一般不可分割, 且越来越深切。

陆逊并不取笑这个傻乎乎的弟弟, 而是认真地问:“若是她不愿意等你到二十岁,或者她不愿意嫁你呢?你有什么筹码可以和孙将军换她?”

这话是在点醒他,孙尚香不仅是他的意中人, 也是孙家示好的一种馈赠,这份馈赠明码标价, 要换来顾氏的忠诚。

但顾邵仿佛完全没有察觉到这一点。扑面而来的晨光似丝缕细针, 刺得眼瞳微微发疼, 他仰着头闭上眼。

“她若是没有喜欢的人,一辈子都不会嫁,要是有了喜欢的人, 我也不会去和那人抢。”

他扭过头看着自己目光沉静的兄长,罕而又罕地感到抱歉:“我知道你和孙伯符都想促成此事,也知道我的姻亲不是我自己能做主的,我只是碰巧喜欢着该娶的女子罢了,结果还这样为难你们。”

少年的神色诚恳而坚定。

陆逊负手而立,在顾邵不能看见的背后,双手交叠握住一封竹简的信,收拢的五指几乎拧出青筋。

然而神色却无一分改变。

良久,袖于素服中绷紧的手臂才松懈

下来。

“走吧,他们该等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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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家老家主丧期未过,新落成的陆府更见简朴,入目一应是素净的白,唯有树下一丛偶然被鸟雀播种的石榴燃得热烈。不比昔年太守府的庄严气派,如今这所新宅更见书香气息。

暨艳已熟门熟路找陆绩念书去了,左右等不来二位少主,孙尚香坐在栏杆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撩拨着石榴柔韧的花瓣。

她似无意地问:“你从前说想学医术就来找你们,如今还当真么?”

这种玩笑话李隐舟都记不起什么时候说过。

这个时代的男女不设大防并不是因为多么尊重女性,而是一种更冷酷更彻底的漠视——就如这段时期叫得出名的佳人无一不是炫耀功业的战利品,女性不过是摆在案几上的花瓶,即便别人碰一碰、摸一摸,甚至摔碎了,也只是拂了主人的脸面。

即便孙尚香这样出身于得势的孙家,又得两位兄长偏爱,婚书也不过联姻的一纸卖身契约罢了。

孙策已经替她尽心尽力选了个最好的归宿。

她不愿意接受,不是不信任兄长的选择,而是不喜欢被提着手脚做一个相夫教子的木偶。

李隐舟倚着栏杆,垂眸看她的手指穿过火红的花。

这是一双很灵活的手,不似贵家女子油脂一样腻滑的白嫩,常年扣着墙壁攀爬的手指是满拉的弓弦,紧致而富有力量。

是一双很适合做医生的手。

见他良久不语,孙尚香仰起头,明净的眼底不惹尘埃,张嘴微微说了句话。

……

清俊的少年倚栏垂首,隔了蒙蒙如雾的晨光和弄花的姑娘相顾一笑。

眼底有清澈如洗的微光。

那份眼神顾邵很熟悉。

他脸上笑容缓缓淡去,略带薄茧的拇指无意识捏紧了孙策之前送来的那封竹简,只觉触手生凉,度入骨髓。

李隐舟和孙尚香低声交谈的片刻,凌统很识趣地低头玩着草叶子,他知道大人们的底线在哪里。

无意瞥见顾邵驻足远望,才兴奋地扬起脸:“来人了!”

孙尚香这才转过眼眸。

卷着暖暖日光的夏风穿庭而过。

烈烈盛放的石榴闪动着熠熠金辉,映衬出一张微红的面颊,不

染铅华的少女明净如水,再好的风日都不及她眼波流转的明媚。

顾邵迎着满目亮光,踏入长廊阴凉的暗影中。

将那封磋商婚事的信深深袖在手下,方露出一个克制的笑:“阿香,你来了。”

孙尚香想说什么,却听顾邵气也不喘地继续道:“我听说你是为了逃婚才来吴郡的,我和阿言会劝说他,你只管放心回去吧。”

温热绵软的风绕过脖颈,将细碎散落的耳发拨弄得麻痒。

孙尚香眨眨眼,竭力分辨这话里的意味:“你也要赶我走?”

这和预想的情景差之甚远。

李隐舟不言不语,目光跳过顾邵垂落的肩角,刚好撞上一双同样沉静默然的眼眸,隽秀的眉目微微蹙着,额心拧出一丝几乎不可察觉的愁意。

看来的确是有什么棘手的事情。

李隐舟低头望一眼同样谨慎观察着的凌统,手腕一动,忽然把他推到顾邵的跟前。

“顾少主,这是一个走丢的孩子,能劳你带他去找阿翁吗?”

顾邵垂下眼:“好。”

凌统知道这绝对是有意把他叉出去,好让他们自己背后慢慢商量,刚挤了眼准备哭闹一番,模糊视线中却见孙尚香咬了嘴唇道:“我也一起去。”

顾邵愕然抬头。

凌统却立即反应过来,在另外两个狡猾的大人发声之前,迅速牵起一凉一温两只手,几乎是拉扯把两人生硬地拽出了走廊。

空落落的庭院只剩下两个各有打算的年轻人,烂漫的日光潋滟流转,却徒惹寂寞。

李隐舟在栏杆上坐下,无意赏光,正在脑海里措辞,却听陆逊先开了口。

“孙将军也想促成这桩婚事。”

这个也字就已经表态。

李隐舟遥遥望着三人逐渐消失的别扭背影,不禁疑惑:“顾少主不是一向有这个心思,怎么今天如此反常?”

陆逊将方才顾邵的话转述给他,李隐舟听得额角突突地抽动。

顾邵爱惜、尊重自己的意中人,这一点很值得夸奖,但非要傻乎乎等到二十岁,黄花菜都凉了。

不禁有些嫌弃这位声名在外的小文豪:“他就不知道先和孙家定下婚约么?过几年再嫁娶不就两全其美了。”

陆逊神色却并不那么轻松。

他展开广袖,

取出一卷竹简递给李隐舟:“他父亲顾公来信,希望他能娶我的长姊,陆、顾两家世代联姻,不可在我们这一代断了往来。”

李隐舟逐字逐句地读下去,信里虽然是与陆逊这个家主商议的意思,但口吻间满是长辈不容分辩的顽固。

顾邵的父亲顾雍娶的是陆康的女儿,按理顾邵该娶陆绩的女儿,不过这个小小的从父比他们还年幼,所以唯有从陆逊的姊妹中挑拣了。

这桩左右为难的事就撂给了陆逊。

孙策和顾雍同时表明联姻的意图,选择答应任何一边都是一种表态,世族的眼睛日日夜夜盯着年轻的家主——陆康的死可以一时扑灭他们心头的疑火,但陆逊作为新任家主的态度才能够证明他究竟向着何人。

另一边,和沉静稳重的陆逊截然不同,孙策的作风素来霸道干脆,既然陆逊已经选择了和孙家合作,他就不会给陆家与世族继续同气连枝、勾连共生的机会。江东世家这块硬骨头他要一个个拆开吃。

所以孙家一旦摆脱袁术的控制,不再有后顾之忧,他就立即用这种还算和软的方式逼陆逊表态,先把陆家从世族中瓦解出来,再挨个蚕食剩下的家族。

难怪连陆逊都感到为难,不仅要顾全两边的颜面和立场,还得照顾弟弟傻乎乎的心事,庞然大族的家主不是那么好做的。

阴凉的树影和明丽的日光错落交织,和风将他的眼神吹拂得忽明忽暗。

李隐舟撂下这卷竹简:“所以最后顾少主是因为这个,最后决定还是帮你先应付世族?”

“不,我没有告诉他。”陆逊闭上眼,“世族和将军想知道的不是他的选择,而是陆家。”

风不知何时止住,庭院里一派寂寂无声。

“既然他不知道背后的局势……”李隐舟似想到什么,眼神如急电骤转,一响无言。

许久,才哭笑不得地张口:“他不会是误会了什么吧?”

陆逊倏忽睁眼看他。

眼里明晃晃和顾邵同样的想法。

李隐舟摊开手,眨眨眼,第一次觉得这位少年老成的家主和顾邵也有半斤八两的时候。

他望着天边舒卷自如自如的云,不由笑出来。

“阿香只是和我说,她想留在吴郡和我学医术,

特别是妇人病,她一个女孩子总比我方便些。虽然孙老夫人未必会同意,不过……”

他眼眸骤狭:“孙家也不会久在江都了吧?”

按孙策这样如烈火燎原的架势,封侯也不过今明的事情了。

世人津津乐道地猜测着孙策将被封去哪里,多数仍压定江都,毕竟这时候的吴郡还有个名义上的太守,庐江郡也被言而无信的袁术分给了别人。

只有李隐舟很清楚,孙策的封地是什么。

东吴的霸主当然是吴侯。

所以孙策的宏图大业,起于庐江,而最后会从吴郡延展开去。看似宁和静谧的世外桃源,很快就会成为江东四方水脉交汇的中心城市。

他狡黠一笑,眼睫交错滤下细细如齑粉的阳光:“总归就一两年的事情,我们先找个借口拖一拖,万一孙家迁来了吴郡,那阿香留在吴郡不就理所当然了吗?到时候就算是世族也不敢违拗孙将军的意思吧。”

这个万一不是猜测几率的万分之一,是万分肯定的唯一可能。

李隐舟并没完全剧透将来的历史,对方肯定也能分析出来。

陆逊目光随他远望重云,从微微的愕然到平和再到深思,最后凝为肯定。

“将军劝陆氏落于吴郡,又安插朱深于内,一同与现任太守制衡,必然早就有了定夺。”他道,“彼时就算不联姻,世族也能看出端倪,所以陆家只用再遮掩这两年。”

而到了那个时候,孙氏在江东的地位便更不可同日而语,以孙策不服就揍的暴脾气,估计也没有没人敢在他眼皮底下的吴郡对陆家发难。

同时陆家能安然无恙、甚至在风雨飘摇的世道中继续坚/挺,将会孙家成为展现给世族最好的招安范例。

软硬兼施、威逼利诱,这八个字对于孙策而言可是烂熟于心,且得心应手。

所以总而言之对如今的陆家而言,就是一个拖字诀。

既不能转头回到世族的怀抱背叛如日中天的孙策,也不能如孙策所逼迫的那样与世族拆解开导致自我削弱,所以两边谁都不能答应。

陆逊把眼眸转向李隐舟。

忽然露出熟稔的温和笑容。

李隐舟似感应到对方的意图,谨慎地往后贴了贴:“你不会是想……”

对方眼

神一派温良谦逊:“我记得昔年孙氏迁往江都郡,老夫人想带走你们师徒二人,不想张机先生骤然病危,才不得已作罢。”

陆逊提起庐江城那出戏码,显然不是为了叙旧。

当初装病那点小伎俩怎么可能骗得过他。

然而拿人手短,不光自己以前拿了太守府的书,如今暨艳也蹭着人家陆绩的课,这两年承蒙陆家关照,才在吴郡过得顺风顺水。

他咯吱一声磋磨牙齿,幽怨地叹口气:“少主不想顾少主烦恼,但却总是让我为难。”

陆逊听到“为难”二字,不仅没有表示出该有的同情和愧疚,反而万分坦荡地回视他,声音似跳跃的风,带着轻笑一字一顿复述李隐舟当年的话。

“因为鸿雁成群,也不会失去方向,所以其实我不必事事揽在身上。”

“所以就有劳小先生帮逊一个忙,也让顾邵生一场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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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落时分,顾邵才将孙尚香送回药铺。

两人脸上映着红扑扑的夕阳,一同趴在药铺的桌上歇气,显然奔劳了一整天。

李隐舟随口问:“凌统呢?”

孙尚香咕咚咕咚灌下一口凉茶,大剌剌抹去唇角的水,惬意地长呼一口气:“找到他父亲了,是个炭黑的大汉,居然生出了个这么白净的儿子,我们怕是不轨之徒,所以多盘问了些时候。”

到底还是只幼鹰,小屁孩不知道最需要盯紧的人其实是陆家的小狐狸,大概等这两人和好,为免令二人起疑,凌统就和自己的父亲凌操暗中沟通,让他伪装成普通百姓领走了自己这个小探子。

父子俩这会肯定不在门外就在檐上。

当真是鞠躬尽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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