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医在三国 完结+番外[古代架空]——BY:向晚鲤鱼疯

作者:向晚鲤鱼疯  录入:03-01


走远一些,又悄悄回头,拿一双泛红的眼巴望着李隐舟,生怕他反悔似的。

学徒便笑:“他若是知道那碗药能抵他阿翁一个月的辛苦钱,恐怕就不会那么嚣张了。”

闻言,李隐舟淡淡一笑,眉头却轻微蹙起。

土霉素对斑疹伤寒收效良好,如今病人都知道这种看似平平无奇的药水可以救他们的性命,连轻症和疑症者也争抢着要喝,都指望着早日从暗无天日的废城中离开,回到家乡。

但在灾荒交加的年代,任何普通的食物都万般珍贵,这样成堆地耗在制药上,救一个人的成本可以养活十个人了。

而这几十个人的用度足够抵过一支精锐军队的花销。

何况染病皆是老弱幼残。

江陵前线已焦灼地困战数月,军饷吃紧,各郡县都在紧急征粮以作支援,这些日子送进来的粮食和药材,想也知道是从牙缝里抠出来的,或许还贴了朱治自己的家私。

他们能耗多久?

果不其然,自某日起,拨下来的用度就一日日地减少了,而朱治派来的士兵如今却起了另一重作用,他们将门又加了几道锁,在城墙上铺了蒺藜,严防死守,势不让这些带病之人将祸患蔓延出去。

入此城的第二十日,交接物资的时候,小兵将李隐舟悄悄拉出去半尺:“太守公吩咐过,先生的来去是自如的,我们绝不为难。”

这话已含蓄地表明了朱治的立场。

身后,数重目光透过一格一格错落的窗,静静落在李隐舟薄削的背脊上。

李隐舟微垂了眼睫,轻声道一句“多谢”,转身沿着荒废的长街去了。

日子不声不响滑过几页。

学徒蹲在火炉前头看药,一双眼却忍不住地四望,终按捺不住地问出口:“先生,这可怎么办啊?”

秋风簌簌。

天似一重厚厚的冰,连日光照下来都有些发凉。

李隐舟只道:“不急,再等等。”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更在凌晨,可以早上来

最近夜班特别频繁,可能经常在半夜三四五六七八各种阴间时间才能更新,大家可以养养肥啥的,我自己数着尽量不欠债~ ,,

第 102 章

秋雨温存地歇了几天, 便以狂乱的姿态卷土重来。黑云压城,电闪雷鸣,日夜不复节律, 天光再无破晓。

这是真是一个多事之秋,前线战况焦灼, 大后方的吴郡又遭遇百年一遇的风暴,天公以摧枯拉朽的气势扑卷着赤壁之战胜利的焰光。

而荒城这小小一隅天地寄在山间一角,似乎已经全然沦陷进黑暗之中,全然被忙乱的人们遗忘了去。

就连跟来的学徒也有些许的动摇, 忍不住一遍又一遍地举目远望, 不知是在自语还是同李隐舟絮叨:“这都快入冬了, 我们隔在此处天聋地哑的,便是外头沧海成桑田也未可知。送来的东西越来越少了, 看来朱太守也没法子了吧。”

另一个学徒苦着脸,小声地道:“眼见山洪泛滥成灾,趁着还能走, 我们要不赶紧走了吧?先生别骂我贪生怕死,留在这里最后只能为人殉葬,大丈夫能屈能伸,不如先保全自身, 以后再作打算。”

听他二人嘀嘀咕咕,李隐舟的唇畔亦泛起苦笑。

若当真贪生怕死, 他们绝不敢跟来此地。

朱治又岂是薄情寡义之辈?若然,他早该一把火把他们烧得干干净净,何必拖延到今天成为撇不下又背不动的一个累赘。

他们只是不得不算一笔账,同样的银钱,花在打仗上、赈灾上、扩田上, 哪一个不比耗在这些孤寡老弱身上强?

命运是一把极公平又刻薄的秤,度量着生命的贵贱,在灾难中毫无偏私地展露出来。

而一个焦头烂额的太守、三个手无寸铁的巫医能改变什么?

寒鸦背着天光嘎一声振翅高飞,箭影似的一抹黑点自眼前掠过。那两道渐远的羽翅在秋风中簌然抖动,接着便深深消失于天顶中,似一粒石子投入深潭之中,滚了一声便没了声响。

李隐舟也远望,可他看的不是城,是水。

泛黄的烟瘴里掀起一阵又一阵的惊澜,那养育一方水土的湍流化作一张狂蟒巨口,欲将山河吞没。

……

次日,随着砰然一声巨响滚落,紧闭的城门推开满地的泥与雨,重新朝人们敞开。

两个学徒兴冲冲地奔过去探看情况,却只见几个小兵赤脚蹚着水冲进了城中。

“先生,城外遇到了洪流,如今已没有了立足之地!”小兵匆匆地抹了把雨,沾湿的眼睫不停地抖着,“已经三天没有县里的消息,路上的水都涨到山脚了!恐怕……”

他声音一低:“恐怕各县已经自顾不暇了。”

晦暗的天光穿透雨柱,落在大开的城门上,留下深深一重影,显出山一般的沉重压抑。

人们笼罩在暗光中,褪去了热潮的脸煞白一片,那才长出的希望又扑灭在了雨中。

较小的那个学徒立即掉转了头,哆嗦着拾掇着包袱,生拉硬扯拽着李隐舟的手往外走:“不过三十里,大不了我们就蹚着水摸回去,我身子健壮,可以……”

他声音一顿。

城门洞开,一道道枯瘦的身躯不声不响地聚在前头,无数双泛红的眼睛烧着病火,灼灼盯着踉跄拉扯的一行三人。

眼神透过雨,冰得令人打了个哆嗦。

学徒磕磕巴巴地试图解释:“我,我们回去也不是要抛下你们,大家一起困在里头不是个办法,若想走,我们早就走了不是?李先生,你说……”

他话未说尽,一只手便重重压了下来。

按在腕上的五指绷紧了力道,将其不安的心绪生生压了下去。

小学徒僵硬地定在原地,不敢出声,也不敢动作,只感觉水一瓢瓢淋在面上,喧嚣的雨中唯有身旁这人立定如山、如海。

“援兵很快就会来,大家不要急躁。”李先生的声音依然从容,可这一刻却不那么服众了。

风雨如晦,山洪滚滚。

这样的关头,谁还顾得上他们没有半点价值的病体残躯?谁还把他们当人命来看?

“你骗我们!”一个嘶哑的声音骤然响起,“你们说带我们来治病,只是为了找个地方将我们灭口,你们压根就没打算让我们活着出去!你们,你们要我死,也别想活着出去——”

话到此处,陡然透出杀意。

苍茫的雨中,摇摇坠坠地冲出一道细瘦的人影,竟不知从何处摸来一把砍刀,眼神生冷地盯着李隐舟,在说话的间隙便蹭地扑了上去!

寒光在雨夜中一烁。

持兵的士卒离他们足有三丈远,根本无力回护!

电光火石的一声碰响间,一道手掌长的匕首,在手心急速地一转,划开雨幕,竟硬撞上刀尖,生生穿透过去,将其断为两截!

匕首削开砍刀,顺势压上来人的脖颈,逼得他跌撞后退两步。

滴——答——

冷锋的尖头一滴滴淌下水珠。

映在匕首上的,是一双不可置信的眼,他岂能料到一贯斯文儒雅的这位李先生,居然也有动兵杀人的暴戾一面。

一瞬的冲突后,雨帘拢了上来,勾勒出清绝又深长一道背影。

李隐舟轻轻蹙了眉:“都回去。”

唯有雨声漠漠作答,众人脑海中绷紧的一根弦已经惶惶不安地颤动起来,片刻竟不能分辨这简单一句“回去”是什么意思。

“都回去。”李隐舟转了转匕首,用刀背抵着他紧张搏动的血管,冷道,“外面就是洪流,连士卒都不能过来,出去便是送死。你们杀了我也没有用,天灾已经够了,还想再添人祸么?”

可留下也没有活路啊!

不仅是病民,连学徒与小兵的眼神俱是灰暗,李先生所说的援兵,究竟有没有,又什么时候才来呢?

李隐舟的眼神在雨中烁了一烁,声音沉沉:“我说过,既然我同你们来了,便一定会同归。”

……

夜幕落下。

暗红的炉子烧着最后一点残存的木料,底下压着的火舌却是渐渐探了出来,扑在围着的一圈人脸上明晦不定地闪动着。

小学徒拧着袖上的积水,面无表情走了过来,一屁股坐下,高挑的背影挡住了所有的火光。

病民们敢怒不敢言。

李隐舟与几个小兵交代好值守事宜,踱步走了过来。

小学徒忙不迭挪出一截屁股,给他腾个地:“先生腿不好,不要受寒了,快来烤烤。”

寒早就受够了。

疼也不过那么一回事。

李隐舟垂眸打量着小学徒隐约愤懑的眼神。

腿寒不可怕,若心寒了,却再也不能暖回来。

他撩开湿冷的衣袍,蜷腿坐在这少年身边。

后头的身影便又往外缩了缩。

“要我说,何必来这一趟,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人要送死我们也拦不住,干嘛赶这趟浑水。”小学徒的声音忍不住地尖刻了几分,恨不能扬高了声音说给满屋的人听,“先生有所不知,病可以救,蠢却不能!”

夹枪带棒的一席话,只差指着人的鼻子怒骂了。

另一个年长的学徒蹲在一角,虽不言不语,脸色却也不大好看。

少年人的热忱是燃着心血的一把火,如今被人情的冷雨一浇,只余失落的青烟缭着冰冷的胸膛。

他们只为李先生感到不值。

半响静默,自是没有任何回音,小学徒也惯了李先生不回他们那些幼稚的话,抱着膝盖一个人画着圈圈嘟嘟囔囔。

目光的余暇又担忧地瞟向李隐舟。

却见其略低下视线、好整以暇地瞧着自己。

他眼神一缩,无端紧张起来,心跳擂动间,竟隐约从那端静的脸上瞧出一丝温和的笑意。

“是挺蠢。”李隐舟的眼神向后一掠,居然没有反驳那席气话,反而十分赞许地颔首,“但不算坏。”

小学徒简直难以置信:“这还不算坏?”

李隐舟搭下眼帘。

目光静静落在风中摇曳的一丝残火上,不再言语。

说到底,他们只是想活下去。

若不能,也不愿被骗至死。

……

乌云蔽日,大雨倾盆,一片阴沉的暗野中,时光的流逝便没有了度量的尺寸,总觉得已经捱过了三五日,可仅剩的理智却告诉他们只过去了几个时辰罢了。

隐约中仍能听见偶有锐利的尖端划破墙壁的声音。

他们懒得管、也着实没力气管了。

大雨冲泡了仅有的屯粮,病民们争抢着那些发霉发臭的食物,在士兵们亮出兵戈以后才忍痛作罢,却总用疑心的眼神打量着他们。

好歹病是给治得七七八八了,不然也没精神和他们作对。

李隐舟苦中作乐地想。

苦难里蔓长出来的生命是顽强的野草,只要一点水、一点雨露,一点活下去的希冀,就能在最阴冷暗沉的角落绵延下去。

怒雨不止。

那尖声第五次响起后,一片昏沉中,一道爽快明亮的声音划破雨夜——

“李先生——李先生!”

小学徒打了个呵欠,虚虚将视野撑开一丝缝,目光虚浮地在满地积水上一探,果然无人。

已经断粮两日,谁还有力气如此造作?何况明显还是个女人!

不如继续睡去。

浮肿的眼皮刚搭上,便触火似的倏然睁开,瞳孔不可置信地一缩。

刚才那是……

脚步声渐渐靠近。

他几乎连滚带爬地找到李隐舟,攀着他的肩膀使了吃奶的劲摇动:“先生,先生!真的有人来了!”

李隐舟在半梦半醒间不耐地睁开眼。

一道瘦而干练的身影便投落下来。

雨不知何时已经歇下,一碧如洗的晴空刺目地映入眼帘。

明光熠动在来人身上。

那女子双手叉腰,柳眉倒竖,声洪如钟,一字一句将迷梦中的人震醒——

“我乃鲁肃偏将军的夫人,今奉将军令,募民之富而义者,开仓捐银,振贷灾民!”

作者有话要说:  补昨晚的

主角武力值其实没提高多少,主要是权儿给的匕首质量太过硬了(bushi ,,

第 103 章

李隐舟上次见鲁夫人还是建安二年, 曲阿水畔。说起来也是小事一桩,他在看病之余略耍了个心眼帮鲁肃夫妻二人重修和睦,也借机找鲁子敬讨了个人情债。

算来足有十二年之遥。

一轮时光翩然擦过, 岁月在她的眉间勾画出数笔细纹,年轻时候那股横天横地的锐气在水乡里涤荡过,也渐显出温柔而坚韧的内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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