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有木兮[古代架空]——BY:非天夜翔

作者:非天夜翔  录入:03-16

  耿曙拉开铜环,凭借回忆走下去,他几乎没有进过地窖,聂七怕他打翻了藏酒。酒坛子放在架上,已被喝得差不多了,剩下三坛。
  耿曙提起一坛,在旁边摸到了一个铁匣。
  耿曙停下动作,在他的记忆里,童年中似乎没有看到过这东西。
  “当心别摔了。”姜恒朝下说。
  “没事。”耿曙打开铁匣,摸到里头的东西。
  姜恒去简单地打扫了下房间,清出一块地方,走开后耿曙头顶地窖口的微光投了下来。
  耿曙从铁匣里头,摸出了一个小小的油纸包。包里有一块布——对着微弱的阳光看了眼,上面满是斑驳的血迹。
  这是什么?
  布里还包着一封信,十余年前的信,写在一张发脆的纸上。
  耿曙小心地展开它,看见了信件的抬头称呼,乃是“昭儿亲启”,他借着光看了两行字,登时呼吸一窒,现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哥?”姜恒在上面问。
  “我上来了,你让一让。”耿曙说,马上将油纸包收进怀中,手上发着抖。
  姜恒不住打喷嚏,灰尘实在太多了,耿曙提着酒上来,说:“不在这儿喝,去看看我娘罢,我还找到了几个杯子。”
  “好。”姜恒使劲揉了揉鼻子。
  耿曙的脸色明显地变了,他的呼吸急促,但上来时也吸了不少灰尘,顿时打起喷嚏来,两兄弟此起彼伏地打喷嚏,引得姜恒大笑,耿曙不知不觉,眼泪都打出来了,笑得实在控制不住。
  午后,安阳城北,墓地前。
  耿曙斟了三杯酒,一杯洒在聂七的墓前,自己持一杯,与姜恒互敬,两人喝了。
  “这也许是我最后一次回来了,娘。”耿曙说。
  姜恒道:“哥,不会的,咱们还有机会。”
  耿曙想了想,没有接姜恒的话,朝墓碑说:“我找到恒儿了,从今往后,我要好好陪着他。”
  姜恒只觉十分感动,眼眶发红,最后哭了出来。
  他想到那年耿曙是如何抱着母亲的尸身上山来,挖了一块地方,把她用草席裹着,放进土里,填土进去。
  那天安阳一片混乱,不会有人注意到一个上吊的制灯芯的女人。耿曙甚至没有钱请人为她刻墓碑,也不能去收敛父亲的尸体,为她立了一块无字的石碑,权当记号。
  其后,耿渊的尸体被挂在安阳城门上,曝尸三月,在越地的、早已荒废的耿家祖祠被愤怒的郑王夷平,祖先尸骨被鞭尸。
  这一切,都过去了十五年。一个又一个的消息传到浔东,传入姜昭耳中,她始终无动于衷,就像与她毫不相干,将姜恒抚养长大。
  她教他读圣贤书,没有让他恨任何人,哪怕唯一一次提起父亲,也只有淡淡的一句:
  “他活该如此。”
  耿曙伸出一手,搂着姜恒,嘴角带着笑,接下来,他要去做一件很艰难的事,他不知道他们能走多远,前路满是荆棘,较之他们离开浔东那天更为坎坷崎岖。
  但他在这一刻,终于坦然接受了他们的宿命。
  姜恒尚沉浸在十余年前的悲伤之中,耿曙却轻轻道:“恒儿,我有一件事,想告诉你。”
  “什么?”姜恒平静心绪,抬头看着耿曙。
  耿曙想伸手入怀,倏然一道光晃过他的眼睛,耿曙一手下意识地换了动作,握住背后黑剑的剑柄,目光越过姜恒,投向他身后。
  墓地下,一个身上穿着汉人服饰的老者,佝偻肩背,缓慢地走来。
  他的右手中拿着一根手杖,手杖泛着灰黑色,姜恒知道那是什么所制成——死人的脊骨。
  左手则持一把小巧精致的、闪烁银光的利剑,没有剑鞘,方才那道光,正是细剑折射阳光所发出。


第152章 铁招幡
  姜恒随着耿曙的目光望去, 两人缓缓站了起来。
  老人行将就木,走得也很慢,目标却是他们俩,因为此时的墓地里, 就只有他们。
  他的袍襟上, 绣着一个红色的勾月, 勾月还淌下血来。
  “这家伙不好对付,”耿曙沉声道,“我拖住他, 你往郢国兵营跑, 用你最快的速度。”
  姜恒没有说话, 他感觉到了,与在正殿内一模一样的杀气。
  这是自从耿曙守护他以来, 第一次说出“不好对付”这样的话。那么此人应当就是真的非常不好对付。
  “他应当是血月的门主。”姜恒说。
  “你也许猜对了。”耿曙把黑剑换到右手,说, “我一出手,你就从另一条路逃,我会尽快来与你会合。”
  姜恒没有说什么“我要与你一起”之类的话, 这等高手对决, 自己若坚持留下,只会让耿曙分心。
  “可惜了。”姜恒说。
  “可惜什么?”耿曙说。
  “等你打败他,”姜恒说,“你就是真正的天下第一了,可惜这场比试,无人见证。”
  耿曙嘴角扬了起来,说:“我动手了。”
  紧接着,耿曙没有像许多蠢货一般, 先等对方到得面前再摆开架势,说些一二三之类的废话,而是趁着敌人登山步伐未停,刷然冲去,预备以骤然出手的架势抢得先手!
  姜恒当机立断,马上转身,朝着山下一侧身,沿山坡滑了下去!
  “年轻人啊,就总是太冲动了。”那老者阴恻恻道,声音犹如金铁摩擦。
  耿曙挟他的天崩一剑,从山上直扑下来,那一招哪怕耿渊再世,亦无法逾越其威势,只见黑剑携万均雷霆之力,当头斩向那老者!
  老者在黑剑面前竟是不敢硬架,蓦然抽身,身体竟扭曲了一个奇异的角度,后仰,腰椎就像折断了一般,左手剑,右手杖挥来!
  耿曙险些被那一剑破开胸膛,以黑剑格挡,老者那细剑却不碰触,再次避开,一剑取其咽喉!
  耿曙不得不瞬间退开,翻身一跃,站在一块墓碑上。
  老者沉声道:“你杀了我的四个徒儿,虽有些非是你亲手所取性命,说不得都得算在你头上,都说你爹当年是天下第一刺客,照我看来,却也稀松寻常。”
  耿曙一手斜持黑剑,武袍袍襟在山风里飘扬。
  “看来你们也不蠢,”耿曙说,“知道收拾不住了,便放下架子,门主亲自出面,总比派门人一个接一个地来送死好。”
  老者冷笑一声。
  耿曙沉声道:“报上名来,手下见真章。黑剑不斩无名之辈!”
  “我叫血月。”老者说,“把黑剑交出来罢,我不想杀雇主的儿子。”
  “自己来取,”耿曙缓缓道,“拿得到的话。”
  那名唤血月的老者沉声道:“聂海,你是不是以为在这里拖住我,姜恒就安全了?”
  耿曙瞬间色变,他犯了一个最大的错误,从这点来看,他确实应该让姜恒留在他的身边。
  “你不会活很久。”耿曙沉声道,下一刻,他再次在墓碑上一蹬,冲向那老者!
  与此同时,姜恒滑下山坡,收敛心神,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墓地的方向,整理衣服,穿过山腰街集市。
  他知道越是在这个时候,就越要镇定,绝不能露出任何慌乱。
  耿曙一定能,他一定能打败那家伙!姜恒对耿曙的信任近乎盲目,现在要做的,就是保护好自己。
  姜恒手里甚至没有剑,他已经习惯很久不拿剑了,耿曙的陪伴让他失去了昔时的警觉,不再觉得自己置身于危险之中。此时他注意周遭每一个人的动向,看见有人正在盯着他看,眼光一相触,那人便躲到巷内。
  姜恒马上加快了脚步,匆匆走过山腰街,下一刻,一名挑夫抽剑,从巷内冲了出来!
  姜恒登时停步,仰身,回转,从那人的剑光之下穿了过去!
  轰然声响,两道的窗门破开,又一名货郎甩开利刃,同时冲向姜恒!附近百姓登时惊慌大喊。姜恒一步翻上摊架,罗宣授予他的不多的武艺终于发挥了作用,对方还是轻敌大意了,没想到姜恒打不过,却是能勉强逃跑的!
  山腰街上爆发了混乱,姜恒专挑人多的地方跑,杀手几次险些撞上路边的摊架,终于追到姜恒身后时,一声鹰鸣,海东青展翅飞下。
  紧接着惨叫声响起,挑夫被抓得鲜血淋漓,货郎抖出手里箭,海东青却蓦然拔高飞走。
  挑夫止步刹那,背后突然出现了一个人。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界圭的声音无情道,“当杀手也是要读书的。”
  紧接着,界圭一剑刺死了挑夫,喝道:“宝贝心肝!朝左边跑!不要回头!”
  界圭来了!姜恒的心定了少许。界圭飞檐走壁追来,姜恒在奔跑中抓住界圭的手腕,喊道:“你什么时候来的!”
  “一直跟着你们!”界圭喊道,继而将姜恒拖上了房檐,“他们全都出动了!八个人!这才第一个!去军营里!找项余!他能保护你!”
  姜恒一翻身,却被界圭从另一边推了下去,于山腰街上翻了下来,狠狠摔在下一条路的集市的街道上。之字形的曲折的山道上全是摊贩,姜恒撞塌了铺位,引得下面的百姓惊叫,一哄而散。
  货郎消失了,界圭转身追着姜恒逃跑的路线而去,在身后守护他。
  出手乃是趁敌不备,自己始终于暗中蛰伏,一旦露面,敌人便有提防,无法再偷袭。界圭沿瓦顶冲下的一刻,哗啦啦激起无数瓦片,第三名敌人现身,乃是手持招幡的相士。
  相士一语不发,抖开铁招幡,上面全是利刃,霎时化作鱼鳞般的盾,直取界圭咽喉。
  姜恒在中山腰集市上艰难爬起,心道:纤夫、浣妇、相士、走贩、侍卒、货郎……还有呢?还有谁?八个人全来了!
  海东青在天空飞翔,它无法发现隐藏在百姓中的杀手,姜恒调匀呼吸,只得速度逃命。
  山顶上,耿曙手中黑剑掠过,犹如抖开夜幕,闪烁着点点繁星,黑剑剑法铺天盖地,化作杀招笼罩血月全身,老者不住躲闪,始终不与黑剑正面朝向。
  这是中原最难对付的不世神兵,万剑之尊,黑剑!
  世上所有的剑,只要迎上,都会被它无情斩断!
  面前少年虽说武功强悍,却依旧年岁尚轻,若不是仗着手中的黑剑,血月要诛杀他虽要费一番力气,却也并非不可能。
  山下传来的慌张叫喊,已昭示了姜恒逃跑所引发的混乱,耿曙根据那喊声判断出姜恒还活着,他必须尽快解决敌人,于是将血月逼到墓园尽头,使出了凝聚平生修为的一击!
  霎时漫天夜幕随之一收,化作黑剑剑刃。
  “死罢。”耿曙无情道。
  血月终于避无可避,只得抬起手杖,正面招架。
  “剑不错。”老者阴恻恻道。
  老者将右手人骨手杖一抖,化作骨鞭,绞住黑剑,左手细剑直取耿曙咽喉!
  果不其然,他淬炼了四十年的骨鞭就像锈铁般,“哗啦”一声被黑剑破开,飞散,但与此同时,也拼着放弃这毕生心血的代价,硬生生接下了耿曙那一招!
  耿曙蓦然睁大双眼,身在空中强行侧身,老者那一剑偏离准头,无声无息,刺向他的咽喉下方。
  “交出来罢。”老者嘴角现出笑容。
  耿曙却始终紧握黑剑,只听“叮”的一声,老者刺中了他脖下正中央的玉玦,细剑弹了出来。
  老者霎时色变,耿曙回剑业已不及,再不多说,左手出,与他对掌。
  两人掌劲互撞,耿曙只觉“嗡”的一声,五脏六腑气血疯狂翻涌,先前所受内伤尽数被激发,老者则喷出一口血,血液瞬间在空中形成血雾。
  耿曙竭力闭气,内伤却令他必须呼吸,吸入血雾,当即两眼一黑。
  血液里有毒!
  老者嘴角带血,为了抢夺黑剑,当真竭尽全力,空手搭上耿曙剑刃,疯狂喝道:“交出来!”
  紧接着耿曙松手,黑剑竟是被那老者夺了过去,只见耿曙两手一空,同时出掌。
  耿曙嘴唇微动,骂了句脏话,问候那老者十八代祖宗。
  这第二下的掌劲乃世间至刚至阳之力,猛烈异常,按上的顷刻间老者胸膛便传出细微肋骨折断之声,紧接着又一口血雾喷出。
  耿曙顺势两指在黑剑剑身上一挟,竟是又把剑夺了回来!
  老者痛苦哀嚎,同时挥出细剑,刺穿了耿曙的腹部。
  但那剑瞬间随着耿曙将他拍飞的刹那再次抽出,带出耿曙的鲜血。
  老者犹如断线风筝般,朝山崖摔了下去。
  耿曙吐出一口血,以黑剑支撑着身体,走了几步,又吐出一口血。
  他停下脚步,吐出第三口血,眼前的景象变得模糊,他竭力定了定神,这个时候绝不能倒下!
  “真他妈的……果然……难对付。”耿曙自言自语道,“恒儿……等我,等……我。”
  他踉踉跄跄,朝山下走去。
  姜恒沿着中山腰道一路朝下跑,看见了一名身材高大、黄色头发的胡人拦住去路。
  胡人双手合十,朝他行礼。
  “这次怎么不先预告了?”姜恒停下脚步,眼角余光打量周围地形。
  界圭被缠住了,只能靠自己。
  “你太难杀了,”胡人用生涩的汉话解释道,“再预告,我们就碰不到你了。”
  胡人拉开合十双手,手中两把匕首,紧接着身形一晃,朝姜恒冲来,只一息时间便拉近了十步距离,姜恒马上后仰,翻身闪避,险些被那匕首开膛破肚!
  下一刻,一具身穿黑色武服的身躯压垮了侧旁房顶,耿曙一脚踏空,从上山道摔到了中山道,百姓早已炸了锅,四散奔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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