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有木兮[古代架空]——BY:非天夜翔

作者:非天夜翔  录入:03-16

  姜恒很清楚,他最急迫需要的,是威信,只有树立了威信,协助耿曙取得战功,那么朝野间针对变法的反对意见,将迎刃而解。
  “那么,便预祝王陛下旗开得胜。”姜恒朝汁琮行礼,说道。
  姜恒没有说任何多余的话,完全接受了汁琮的安排,这让汁琮十分意外。
  姜恒离开后,卫卓从屏风后转出。
  “他没有申辩。”汁琮眉头微皱,说道。
  卫卓说:“申辩是没有用的。”
  汁琮沉默,卫卓又说:“今日不少大臣已在议论……”
  “议论什么?”汁琮冷冷道,虽然他早已知道答案。
  卫卓说:“议论他……不知他是否看了十八年前,先王留下的变法宗卷……”
  汁琮脸色愈发难看,卫卓便不再说下去。
  “你的刺客卫队训练得如何了?”汁琮缓缓道。
  卫卓说:“共一百二十二人,随时可听王陛下差遣。”
  汁琮说:“派人追上去罢,守在南方,找个机会,趁着汁淼不注意的时候动手,记得伪装干净,推给赵灵。”
  “是。”卫卓想了想,又说,“不能让界圭陪在他身边。”
  “我会差开他。”汁琮答道,“可惜了,是个良臣,就是投错了胎。当心汁淼的那只鹰。”
  是日傍晚,汁琮颁布了一条特赦令,允许山泽以氐族族长的名义,暂时留在东宫,三年前的反叛则另有内情,有待查明。
  姜恒知道这条命令时,便知道汁琮有自己的盘算了,先是把他以战争的由头遣出落雁,远离权力中心,又派陆冀回东宫,监督变法细节,让一切在他的控制下发展。
  最后作出少量让步,允许山泽以戴罪之身留下来,以安抚亲儿子。
  “你父王是个厉害角色。”姜恒与耿曙一如约定,前往城外沙洲放灯。
  “我反而挺高兴的。”耿曙说,“汁泷没出来?”
  姜恒说:“他待会儿到。你高兴什么?”
  耿曙难得地笑了起来,说:“离开落雁,又只有我和你了。”
  姜恒实在哭笑不得,发现耿曙在这段时间里,竟是没有真正的开心过,常常皱着眉头,缘因他们要处理的事实在太多了。他们有时连用饭都不在一处用,每天匆匆忙忙,姜恒要审议变法细节,耿曙除了开军事会议,还要为军中的变法作提案。
  这些忙不完的活儿,完全是姜恒给他找的,耿曙的任务更繁重,甚至连练武与指点士兵武艺都没有时间。但他从来没有抱怨什么,反而想着能不能减轻姜恒的负担。
  姜恒时常在东宫待到夜半,回房时见耿曙还点着灯,认真地一笔一画,写下他的治军计划。
  姜恒常常觉得,汁琮也好,汁泷也罢,虽贵为王室,却从来没有得到过部下们真正的忠诚,雍国文武百官听命于王室,统统只为了自己的利益。
  而只有他姜恒,反而活得更像个天子——他至少有一名心悦诚服的臣子,就是耿曙。他说什么,耿曙都会毫无怀疑地照办,对他的信任近乎盲目。
  “你做纸灯了吗?”姜恒今天很烦,但他不想朝耿曙告他养父的状了。
  “当然。”耿曙说,“我没空亲手做,但吩咐将士替咱们做了。你交代我的事,我从来不会忘,你看?”
  耿曙掏出一叠纸灯,分别写上了卫婆、项州、昭夫人、姬珣、赵竭的名字。
  两人策马到沙洲畔,入夜时,耿曙与姜恒凑在一处,点燃了纸灯。
  “恒儿。”耿曙忽然说。
  姜恒眉头仍微微拧着,今日汁琮所言,让他十分介意,他待他仍有提防的眼神,姜恒也想不到,过了这么久,汁琮依旧会记恨当初刺他的一剑。
  姜恒转过头,看着耿曙。
  耿曙牵着他的手,似在思考,过了很久很久,说道:“我不知道……不知道怎么说。你都是为了我,才来了雍国,为雍国日夜操劳……我……有点难受。”
  姜恒笑了起来,两人面对漫天飞灯。
  耿曙下一句却道:“我不知道会让你付出这么多,让你这么累。”
  他都清楚……姜恒不知为何,内心生出少许忐忑与感动,这些日子里,虽然自己只字不提,耿曙看在眼中,却全都感觉到了。
  “对不起,恒儿。”耿曙有点难过,露出了不知所措的神情。
  姜恒把他稍稍拉近自己一点,耿曙却转身,把他搂在怀里。
  “哥,别这样。”姜恒有点难为情了,沙洲两侧有不少恋人依偎在一处,耿曙这么抱着他,感觉挺奇怪。
  耿曙始终不放开他,说道:“恒儿,我……”
  就在此刻,姜恒忽然看见了不远处的界圭。
  姜恒连忙让耿曙放开他,界圭沿着河岸慢慢地走过来,在河畔放下一盏灯,灯上写着一个字:琅。
  “打扰你们一会儿,”界圭说,“陛下要朝玉璧关开战。”
  “我知道。”耿曙被打扰了,语气不太好,皱眉道,“所以呢?”
  界圭说:“太后让我留下,保护王室,以免再有人来刺杀。”
  姜恒说:“很合理,你不用陪我们去嵩县了。”
  界圭严肃地点了点头,抬眉,朝姜恒说:“小太史,活着回来,否则我会很无趣。”
  姜恒笑了起来,耿曙一手揽着姜恒,说:“我会保护他的。”
  姜恒忽然心中一动,说道:“十八年前,汁琅是不是也尝试过变法?”
  界圭神色一变,打量姜恒,过了很久很久,点了下头。
  “好自为之。”界圭说道。
  “哥!”太子泷在侍卫的簇拥下来了,周围寻常百姓便自发地为他们腾出地方。
  耿曙难得地朝太子泷一笑,兴许明天他就要去逍遥快活了,心情也随之变好了不少。
  “你俩都走了,”太子泷叹道,“又剩下我一个人了,我是没想到。”
  姜恒凑近太子泷耳畔,低声说了几句话,太子泷眼睛睁大,怀疑地看着姜恒,继而在姜恒期待的眼神下,勉强点头。
  “一定要当心。”姜恒说。
  “你也是,”太子泷说,“一定要当心。”
  深夜里,又有人放起一波飞灯,灯火犹如通往天际的道路,组成了浩瀚的银河。那道银河照亮了夜空,绵延往长城另一头,深邃的黑暗尽头。
  当太阳升起之时,姜恒与耿曙轻装上阵,策马绕过玉璧关,沿山峦险地,度过古道,进入松林坡,前往中原大地。
  耿曙放出海东青,风羽在天际盘旋,以示周遭并无危险。
  通过梁国与洛阳的国界时,耿曙朝东面看了眼。
  “想回去吗?”姜恒自从多年前离开家乡浔东,就再也没有回去过了。
  “算了。”耿曙这些年里听到不少浔东的消息,答道,“迟早有天会回去的,现在不着急。”


第104章 渡兵船
  中原大地已开始入冬, 但一路往南,冬日却比寒风凛冽的落雁城更为和煦,到得嵩县时, 却是皑皑暖冬之景。
  琴川的五道支流畔建起了不少水车, 新开挖的渠道犹如棋盘般纵横交错, 灌溉全城。嵩县就像个隐藏在群山环抱中的桃源, 无论外界如何天翻地覆,嵩地始终一如既往。
  耿曙带来了封侯的委任状,被雍王封为武陵侯, 姜恒则恢复了太史之职。
  宋邹对两人秘密到来并不奇怪,开始汇报这一年里的大小事宜。
  经历了雍东宫那混乱不堪的文书体系后,姜恒只觉得宋邹治理辖县实在是太高明了, 一切颇有条理。
  “您要的斥候,在这一年里已训练得差不多了,”宋邹说,“侯爷与太史大人这几日就可用上。”
  姜恒洗过澡,换过衣服,躺在榻上。耿曙则出去检阅他的军队了,来年开春就要用兵, 必须趁冬季这最后的闲暇时间予以重新操练。
  “派出所有的斥候,”姜恒说,“密切监视各国动向,尤其代国与郑国。”
  这两国与雍直接接壤,代新王又与郑国有着血缘之亲, 他们的同盟比任何一国都更稳固。
  宋邹接了命令, 又说:“姜大人瘦了不少。”
  “累。”姜恒轻轻地叹了口气, 说道, “有些事,哪怕竭尽全力,也很难。”
  “有些难题,大可交给时间,”宋邹想了想,说道,“再难对付的人,也是会老、会死的。”
  “是啊。”姜恒笑了笑,说,“可我也会死,只不知道谁先死在前头了。”
  宋邹笑了起来,姜恒摇摇头,忽然发现嵩县的城主府,有时就像是雍都落雁城之外的另一个家,缘因这是他与耿曙重逢后,第一个为他们提供保护的小天地。
  “代国公主着商人送来的,”宋邹捧出一把剑,说道,“来人说,这是一份谢礼。”
  “烈光剑。”姜恒认出那把剑了,当初耿曙把它还了回去,姬霜又将它送到了嵩县,权当感谢耿曙与姜恒在西川所做之事。
  如今代国名义上李霄为代王,实则已落到了姬霜的控制之下。
  “嫂子也是厉害人。”姜恒笑道。
  “什么嫂子?”耿曙抽出烈光剑,看了眼,冷冷道,“婚约早就作废了,这些天没整治你,又拿我寻开心?”
  “快把剑放下!”姜恒朝拿着剑作势要按他的耿曙说,“不是闹着玩的。”
  耿曙一手拧着姜恒的手,把他按在榻上,看也不看,另一手随手推剑入鞘,分毫不差,腾出手来作弄姜恒。姜恒却顺势抢到烈光剑,连剑带鞘,抵着耿曙胸膛。
  “怎么?”耿曙摁着姜恒,低头道,“想杀我?”
  姜恒看着耿曙,脸上微红,用剑鞘示威般地推了推他。
  “想杀哥哥的话,”耿曙的声音低沉、好听,一手缓慢解开衽,说道,“往这儿刺,我就死了。”
  姜恒用剑横架在耿曙的脖颈上,仿佛感觉到耿曙灼热的呼吸、有力的心跳。
  “给你,”姜恒说,“喏,拿着罢。”
  姜恒在海阁的古书上读到过,一金玺二星玉,三剑四神座,烈光象征日轮,天月则象征月轮,黑剑,意味着漫漫长夜与满天的星光。
  耿曙已经有很久没用过黑剑了,那是他们父亲的遗物,他终归需要一把兵器,烈光剑亦是神兵,再适合不过了。
  耿曙翻身坐起,抽出烈光剑,认真端详。
  “你就像烈光一般,”姜恒说,“很明朗。”
  “我不是。”耿曙朝姜恒说,“你才是,恒儿,你笑起来,就像晴天一样。”
  “军队怎么样了?”姜恒扒着耿曙后背,两人一同看那把剑。
  耿曙一提起来就郁闷,接下来还有军阵要重整,只得老老实实,拿出太公兵法重新布阵。是日下午,姜恒便在嵩县审阅变法内容,耿曙则躺在榻上,让姜恒躺在自己怀中,一手拿著书,思考进攻越地的战术。
  待汁琮朝玉璧关启战,耿曙与姜恒便要马上部署军队,以快打快,攻下在越地的浔阳城,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还能活捉在别宫的老郑王。
  可是万一太子灵不吃这套呢?
  卫卓与管魏的计划,则是让耿曙接下来进攻济州城,打郑国的国都,这么一来,太子灵总不能坐视不管了。
  然而就凭手头这两万人,要打下一国都城谈何容易?最怕就是他们的军队在郑国境内被拖住,展开旷日持久的胶着战。
  耿曙无意识地把手伸进姜恒衣服里,摸他背脊,犹如对海东青亲昵抚摸一般。姜恒在这暖冬里非常舒服,一脚在耿曙脚背上来回摩挲,渐渐地睡着了。半睡半醒之间,他听见宋邹来报,说了几句话,耿曙冷漠地答了句“知道了”。
  “什么?”姜恒清醒过来。
  “咱们的斥候在胶州查到了不少运送铁的商队。”耿曙答道,“你继续睡。”
  姜恒打了个呵欠,坐起,他与耿曙在厅内时懒得正装,便都穿里衣,姜恒一身白,耿曙则一身黑衣黑袜,白天出去巡军半日,午后便回来陪姜恒。
  “胶州。”姜恒想了想,看了眼墙上的地图。
  胶州乃是郑国的边陲之地,东临大海,北接崇山峻岭,在那里设立打铁场亦是寻常。
  “生铁么?”姜恒问。
  耿曙说:“没听清楚,让宋邹回来再问?”
  姜恒摇摇头,耿曙放下手头案卷,说:“泡澡去罢。”
  城主府后有一温池,耿曙连日练兵,不免肌肉酸痛,正好泡池放松一下。
  距离他们来到嵩县,已经两个月有余,再过二十日,耿曙便将出战,带着两万雍军离开嵩县,进入梁地,以掠夺代替补给,一路直入浔东。
  姜恒实在不能接受这种作战方式,但汁琮决定的事,素来说一不二。
  “这几日就别去操练了。”姜恒说。
  “帮我捏捏肩膀。”耿曙说,“没事,不影响行军打仗。”
  耿曙的肩背很硬,姜恒帮他捏了几下,见耿曙推着一片树叶,从水上推了过去,泛起涟漪,忽然停下动作。
  耿曙:“?”
  姜恒怔怔看着那树叶,耿曙便凑过去,在他侧脸上亲吻了下。
  “怎么了?”耿曙问。
  姜恒瞬间如梦初醒,“哗啦”一声出水,耿曙道:“等等!怎么了?”
  姜恒裹上浴袍,赤脚就朝厅内跑,耿曙匆忙穿了浴袍,说道:“别跑!好好说话!”
  姜恒说:“水运!”
  耿曙把姜恒打横抱了起来,快步进厅内。姜恒喊道:“传宋邹!快!把
  商会大统领也叫过来!”
  不到一炷香时分,厅内来了四个人,宋邹、嵩县商会大统领赵逡、以及雍军的两名万夫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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