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蔓香多了解谢怀风是个什么人,他十分风流里能掺进去半分真心都是旁人自作多情,但偏是对这个郁迟有些不一样。谢怀风早年行走江湖一直都是一个人,回了谢家之后身边也只带着玲珑,从来没带着其他人,虽然这人怎么看都是个男的,但柳蔓香能看出来他对谢怀风的心思。她自知不配站在谢怀风身旁,却对谢怀风身边的别人还是忍不住有点攀比的心思。
“郁少侠,你身有不便,万照顾好自己。”
意思就是你自己看好了自己,别什么用都没有还拖累了谢怀风。
郁迟对上柳蔓香,那自然是气势上不能输半分!
他挺直了腰,学着谢怀风惯常说话那淡淡的语气,“不劳柳家主忧心,我定护四爷周全。”
绝命谷就立在眼前,这小狼崽子还有空和柳蔓香争风吃醋。谢怀风多敏锐的一个人,郁迟不善掩饰自己情绪,他脸上看似绷着冷漠,实则写了一脸的不服气。
谢怀风不动声色把郁迟挡在自己身后,还没等他交代几句,旁边的谢玲珑突然掉了眼泪。柳蔓香一顿,她性格强势,为了谢怀风把自己打造成一把利刃,不知道几年没落过眼泪了,更见不得小姑娘这么哭。她有些不知所措,伸手想去拢玲珑,结果小丫头哭得更大声了。
“少爷,要不别去了吧,我害怕,大少爷去了,大嫂也去了。最疼的我的人只剩你了,你要是出了什么意外我也不活了!夜修罗根本就不在上面,我们回家吧!”
郁迟默默后退了两步,没见过这种场面,离远一点比较好。
谢怀风难得有点温柔,都给谢玲珑了,他伸手往谢玲珑额头上敲了一下。玲珑吸了下鼻子,捂着额头看他。
“最近怎么这么爱哭,三日之内我定能出来。”
“真的?”玲珑瘪着嘴问。
“我骗过你吗?”谢怀风无奈。
“那我就在这等着。”
谢怀风三言两语哄好了玲珑,又交代了几句别的话。郁迟静静在旁边看着,又记在心里了。谢怀风也是会哄人的,但是……要他学着谢玲珑那样,算了。郁迟被自己想象中的画面恶心地难受,甩了甩头把那奇怪的东西从脑子里甩走了。
“走了。”谢怀风喊了他一声,郁迟跟上。
绝命谷其实连着两座山。
谢怀风往里走,问郁迟听说过绝命谷的传说没有。郁迟自然答没有,他从小跟着师父长大,他师父那人,别说讲传说这种温情的事情了,就连郁迟小时候在山上采了毒蘑菇,师父都烧火烤给郁迟吃,郁迟吃了毒蘑菇之后眼冒金星和空气练拳,他老人家蹲在一边摸着下巴说以毒攻毒看来行不通。
谢怀风声音很淡,开始讲绝命谷的传说。
相传在几百年前这两座山遥遥相望,这座山住着个书生,那座山住着个歌妓。有一日书生在家里读书,突然听见有人唱歌,歌声如泣如诉,空灵婉转,书生被歌声吸引,出了家门往外找,但他找遍了周围也没找到,他问街上的人,竟然除了他没人能听见歌声。
第二天,第三天,书生都听见了这个歌声,他顺着歌声一直走,站在了悬崖边,歌声在那座山上。书生回家准备了干粮,徒步三天穿过山谷,终于找到了歌妓。歌妓在酒楼里,歌喉动人,身姿曼妙,书生想为她赎身。
“为何隔了那么远也能听到?”郁迟问。
谢怀风笑,“歌妓是只百灵妖。”
后面的故事俗套,两人相爱,但书生家里怎么可能接受一个歌妓。书生抛不开孝字,最终不愿为了歌妓抛弃父母放弃仕途,离开了歌妓。而歌妓却放不下书生,但她是只小妖,不能离开这座山,而两座山中间的山谷又太相隔太远,歌妓便每夜化成百灵鸟一下一下地撞山壁,不知撞了多少年,终于把两座山中间山谷撞成了一线天。
郁迟沉默了半晌,“百灵死了吗?”
谢怀风挑眉,“死了,说不定亡魂就踩在你脚下。”
郁迟身形一顿,浑身一寒,默默加快了脚步。
谢怀风逗小孩逗得开心,丝毫没有愧疚感地跟上。
其实真正的传说后面还有一段,百灵把山谷撞成一线天,力竭而亡,亡魂终于可以脱离这座山,它迫不及待地去找书生,却正好撞见书生和妻子被翻红浪。百灵化作厉鬼,杀了书生和妻子,亡魂回到山谷,这里因此得名绝命谷。
这个传说太黑暗了,没有一个人是好的下场,爱情也不完满,唯一的忠贞最后还化为厉鬼。
谢怀风讲这个只为解闷,顺便逗逗郁迟。
“这个传说有没有说百灵后悔了吗?”郁迟突然问。
“嗯?”
“百灵的喜欢和书生不同,她是认定,书生是玩乐。”郁迟不看谢怀风,眸盯着眼前这一线天,两座山夹着山谷,萧瑟冷寂。
“那你觉得谁错了?”谢怀风问。
郁迟想了一会儿,闷着声音,“百灵。”
谢怀风有些惊讶,郁迟的答案和他想象的不太一样。
“因为我喜欢你就擅自认为你也同样程度喜欢我……”郁迟突然一顿,心里猛地一跳,他耳边是呜呜风声,冷风贴着他面颊,刀子一样。他飞快改口,话说得不太清晰,“嗯,她,她喜欢他,不是我……总之,不对。”
谢怀风心里叹了口气,要命了。
沿着山谷往里走,谢怀风不时抬头望两边山壁上看,没有机关也没有埋伏。
走到更里面,左边的山壁破开一条小路,路口插进去一根石柱,上面什么也没写。这里的山壁也同旁边不同,相较于旁边陡峭的石块,沿着小路上去竟然能看到平地。谢怀风跟郁迟对视一眼,就是这条路了,这两座山百年来无人居住,石林杂草丛生,只这一条路能下脚。
从小路进去,一路上相隔一段距离便钉上一根石柱。郁迟手掌贴着刀柄,屏气凝神,到一路上都没有任何人气,他也感受不到有活物在周围,只听到滚滚流水声。
大概走了两盏茶的时间,周围豁然开朗。山谷空旷,这里头竟然别有洞天,抬眼望去山壁上竟有无数山洞,最中间还有一个瀑布,凛州还没冷到瀑布会结冰的地步,他们在路上听到的便是这个瀑布的声音。
谢怀风站定,抬眼往眼前的瀑布,冷声开口,“我要见的人呢?”
郁迟目光倏然转向那帘瀑布。
“哈哈哈哈!谢四爷,好胆色。”瀑布后响起来笑声,是个男人,声音并不明朗,每个字都透着阴沉气儿。
“阁下不报上名吗?”谢怀风眉间未动一下,道。
“将死之人,何必知道我的名字。”
郁迟皱眉,手掌握上刀柄,碎风刀缓缓出鞘,露出了点刀光。
谢怀风看着瀑布,水珠溅落在他脚下。
“赤驽教,二十年前家师在凛州剿灭魔教一支外族血脉,当时的赤驽教名为火莲教,是吗?”
瀑布后陡然溢出杀气,那人虽未露面,声音却染上了阴狠恼怒,“谢怀风!你还有脸提火莲教的名字!没有白邙的话火莲教早就一统中原武林,数千亡魂藏于此地,就在你脚下。”
“今日便要你偿命!”
作者有话说:
郁迟:(碎风刀架在作者脖子上)他们为什么都说我可爱,谢怀风喜欢乖的,喜欢会撒娇的,我不要可爱。
作者:这个那个,但我觉得没人比你更乖没人比你更会撒娇了。
小可爱们多多评论和喂海星哇!!呜呜!
第19章 香酥蛇段
那人话音刚落,数只羽箭穿破瀑布,那声势浩大的湍急落势竟未起半分阻碍,尖利的破空声扯着水帘,密密麻麻的箭尖挂着水光往面上扑。刀剑同时出鞘,光影纷飞,谢怀风往后一跃,流云剑搅着到了身前的几支箭划了半圈,尽数落在了地上。
那箭头上闪着诡异光芒,谢怀风抬眸,淡声提醒身边的郁迟,“淬了毒。”
三次箭幕落下,谢怀风郁迟二人毫发未损。
“谢四爷。”瀑布里藏着的人也不再恼怒,古怪地笑了一声,“冤有头债有主,按理说这仇我该跟白邙报,奈何他老人家早退出江湖。名门正派,哼,倒也无妨,你们五大家族的每个人都死有余辜。”
谢怀风身旁周遭落满了淬了毒的箭。
“我大哥是你杀的。”
“谢堂风?我的计划里确实有他,只不过是被捷足先登,但我很乐意你把他的死算在我头上。”
“走吗。”郁迟皱着眉,问道。
“走?你以为你们进了绝命谷还能出去?”那人笑起来,笑声阴森低沉,“你们的来路已经被我封上了,你们出不去了。不妨跟你说说,等你死后,火莲教将重出江湖,当年的血债如今就用所谓江湖正派的血来偿还。”
“何为正,何为邪?自诩名门正派,却将无冤无仇一教之众围杀。谢怀风,江湖该换朝代了,不久之后,火莲教就是最大的正派。”
谢怀风目含冷霜,不屑一笑,“火莲教功法残忍,若非荼毒一方百姓怎会遭人灭教。”
“残忍?哈哈哈哈残忍,你告诉我什么叫残忍,白邙将数千人了结于绝命谷便不残忍?这里日日响着我教冤魂哭诉哀泣!这不残忍!”
脚下突然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郁迟低头看,竟看见远处最低两个山洞里爬出密密麻麻的黑蛇。黑蛇弯着身子,鲜红的信子不时吐出来,像是被什么指引一般直直往他们脚下前进。是箭,箭尖上涂的怕不是毒药,而是用来吸引毒蛇。
“四爷。”郁迟低声唤。
“来路不通,去瀑布底下。”谢怀风说罢身形已经动了,他腾空而起,身似飘叶倏然间已经往前跃到山谷中间,足尖正好踩上一条黑蛇的脑袋,借着这点力直接落在瀑布下。
郁迟跟上。
这帘瀑布后的高处自然藏了个更大的山洞,抬头往上看,足有六七丈高才能看见。
黑暗的山洞被几盏油灯点亮,外头挂着水帘,山洞里溅落不少水珠。但那油灯里的火却是纹丝不动,只静静烧着,不知一盏油灯烧了多少个年头。更骇人的抬眼便能看到,山洞顶上挂满了头骨,密密麻麻,一个挨着一个。
谢怀风和一块头骨空洞的眼珠对上,皱着眉往里走。
最里头站着一个人,瘦骨如柴,身形有些佝偻。这个背影他们俩都见过,正是当日大闹谢家武堂的童家三兄弟的老二,童慎。
“童慎”转过身来,他目光阴沉,鬼魅一般隐在山洞暗处,“四爷果然名不虚传,轻而易举就能见到我,得剑鬼白邙真传。”
“你不是童慎。”谢怀风对上他眼睛。
“哈驽申,你肯定没听过这个名字,但我父亲的名字你定然听过——哈驽津。他死在白邙手上,连同追随着他的数千人。火莲教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信仰,你们‘名门正派’觉得我们的信仰不对,便屠我全教。”哈驽申眯着眼睛,浑身都烧着鲜明的恨,他身上的杀意把郁迟手里的刀引出一阵嗡鸣。
谢怀风目光晦暗不明,突然笑出来,“你浴火功到了第几阶?”
他话音落下去,哈驽申顿时浑身一僵,呼吸急促起来,他死死盯住谢怀风,目光像黏着的污脏的水,密不透风地笼住谢怀风,他身上迸出来的杀气凝成实质钉在谢怀风身上,但谢怀风却似乎分毫没感受到。
“第五阶?还是第六阶?火莲教还有第二个和你同境界的人吗?”谢怀风问,他问完意有所指地看向身旁暗处,“你们呢?他告诉你们到了某个境界就可以不用再互相残杀了,对吗。”
暗处明显出来几声细碎的喘息,谢怀风唇角勾着,“浴火功早在几十年前就列为邪功,无论到了第几阶,都需吸干同阶两人的功法才达成进阶,最高处永远只能站一个人。”
“怎么,看来贵教教众还有的人不太了解这个功法。”
哈驽申不容他继续说下去,直接便提掌袭来。他本就瘦小身形极快,化作一道残影携着内力往谢怀风胸口出掌。谢怀风偏身避开,抬臂招架并未停下的攻势。
谢怀风声音也冷下来,“三十年前火莲教在凛州一带极其猖狂,为避免同族残杀便抓凛州百姓逼迫他们练浴火功好叫你族人进阶。如今头顶上森森白骨,谷中彻夜幽泣,要我说该当是三十年前凛州百姓的。”
“四爷!”
破空声突然响起,谢怀风身后暗处一支箭猛地蹿出来,郁迟顿时心惊。来不及过去,郁迟抬手将碎风刀直接掷出去,凌空劈了那支暗箭。
他身形跟着掠过去,单手拔了插进墙面的刀,猛地欺身进那处黑暗,眸里狠厉,刀锋一丝犹豫也没有,直接抹了里面人的脖子。碎风刀饮了血,刀身“嗡”一声绽开杀气,郁迟偏头往里面看,黑暗中藏着的可不只是一个人。
“浴火功修炼艰难,每三人中才能活下一个,中原人根本不懂这份信仰。白邙杀了几千人,流出来的却是三倍的血。”哈驽申恨道。
谢怀风冷笑,“不管你什么信仰都该在辽国奉行,犯我中原疆土,屠我中原百姓,那就是找死。”
哈驽申善用毒,他刀锋淬毒,在山洞中幽暗烛光下泛着蓝。六阶浴火功,已经十几年都没有出现过浴火功六阶的人了,五阶都只有寥寥几人,哈驽申想进到七阶,不知道死前还有没有这个机会,所以他才急了。
急着报仇,急着重振火莲教,实则都是为了自己的功法进阶。
毒针擦着谢怀风颈侧射过去,光线太暗,视线受大半阻碍,谢怀风靠着听声辨位,但毒针到底太过细小,他早知哈驽申手脚不干净,也再懒得废话。剑法顿时诡乱起来,剑光在山洞里似水一般流动,谢怀风的独创剑法——流云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