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莫问拍拍他的手劝慰道:“胡思乱想些什么,哪有孩子回来便把猫丢掉的道理,何况这只猫还这么乖。”
玉郎伸出脑袋笑的真像只漂亮的小猫,“若那孩子欺负我,我可不可以挠他?”
君莫问忍不住笑道:“不挠脸就行。”
“皇上!”易善推门进了屋,眼见如此急忙低下了头,玉郎赶紧红着脸躲开了。“属下有事禀报!”
“说!”
“玄风又欲私闯天牢,已被擒住,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他好像是故意被擒的,说是要面见皇上。”
明日便是登基大典,他此时又来天牢做什么?又为何故意被擒?难道事情有变?君莫问想不出所以然,换下衣服便直奔天牢而去。
玄风被擒不曾反抗,甚至可以说真的是故意被擒的。他本已经迷晕了狱卒闯进了天牢,却不知为何并没有带走玄雨,而是独自一人走了出来,这一番举动莫说旁人,连君莫问也看着奇怪。
眼见君莫问匆匆而来,玄风的反应更是出乎所有人的预料。他弯下双膝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双手拖剑举过头顶。
一说,“奴才,参见皇上!”
二说:“奴才罪孽深重!”
三说:“奴才,愿以死谢罪!”说罢,眼泪已倾泄而下。
他自称,奴才?君莫问沉默许久许久,低声问道:“谁告诉你的?”
玄风沙哑着声音回道:“玄雨。”
玄雨已经疯了,不知蛊童子的毒无意中破坏了他哪根神经中枢,这是伝喜无意中造成的结果。其实这个结果对与玄雨来说也算是因祸得福,至少他保住了自己的命。否则,别说是君莫问不肯放过他,即使回到中都只怕太后也不会放过他。
人疯了,说的自然也是疯话,他说:“皇上回来了,他带着一张恐怖的面具,无比狰狞,他阴魂不散,他要杀了我!......我记得那个声音,我认识那双眼睛。他瞪着我,满眼都是恨,周围都是火!......你们为什么看不出来?他的瞳孔里全是火,全是火!”
玄雨不肯跟他走,卷缩在牢房的阴暗角落里,不停的喃喃自语着,那些毫无逻辑不着边际的疯话换做旁人自然是不会信的,可玄风却信了。心思缜密的玄雨也许一早就发现了真相,只不过为了自保始终守口如瓶罢了,亦或则,他根本就是因为发现了真相以至受惊过度才彻底疯掉的。到底为何此时也根本无从得知了。
其实若静下心来仔细想想,也不难发现端倪。单是那甚为相似的声音已不是巧合就能解释的了,何况,那个人为何如此大胆,这天下敢不把廖真放在眼里的,除了他还有谁?见君不跪,见太子不跪,他的膝盖从不曾为任何人而弯过。若非与生俱来的心高气傲,何人胆敢如此藐视皇权?
那一刻玄风的整个精神世界彻底崩塌了,他留下玄雨不理,一步一步的越过那些晕迷不醒的狱卒走出了天牢。立剑,单膝跪在天牢外,直到被人发现,束手就擒!
“玄雨罪孽深重,死不足惜,奴才愿一命抵一命,只求皇上法外开恩,饶玄雨不死!”话落,玄风一记响头磕在青石砖上,当即便见了血。
“好个兄弟情深!......你且回去吧,莫要误了明日之事。”
玄风这才想起还有更重要的事,“皇上,明日之事......”眼见周围属下,话不能明说,玄风迟疑片刻,“他对您情深意重,您又何必......何必斩尽杀绝。”
君莫问好笑的看着他,各个都说他情深意重,竟是我心狠手辣了?“他与你弟弟若只能救一个,你会救谁?”
一边是兄弟情意,一边是忠君之义,选谁?这根本就是一个绝命题。玄风抉择两难,整个人瘫坐在了地上。
君莫问给了他足够的时间做选择,良久,玄风低声说了几个字,“救我弟弟。”
☆、第七十八章
丙戌年五月初一,又称天启元年!
那是一个阳光明媚万里无云的好日子,自寅时起君莫问便已携领满朝文武百官赶赴天地宗庙,只等日出东方吉时一到,开坛祭天。
那已经矗立百年之久的天地宗庙此时早已焕然一新,乌恒历代所供奉的神像此时已被换成了南斗六星君之一的司命星君。
在道教中有“北斗主死,南斗主生”的说法,而南斗六星君之中司命主寿。
君莫问放着佛主不拜,放着玉帝不拜,只拜掌管轮回生死的司命,这个中原由怕是只有他自己才知道吧。
而此时此刻,整个庆新城早已是万人空巷,通往皇宫的十里长街却已被挤的水泄不通。维持秩序的官兵早早就立起了人墙,将人群分开街道两侧维持秩序,即便如此也几次欲被汹涌的人流冲破屏障,险些造成骚乱。
也不怪百姓如此热情,要知道,天都这位开国皇帝从不曾亲临早朝,更不曾出过皇宫,民间百姓更无缘见其真容。今日新帝登基大典,天地宗庙通往皇宫的十里长街上是唯一能一睹天颜的地方,谁会错过。
更甚者街边大小酒肆客栈驿馆的窗边,甚至是房顶树上都挤满了人。百姓的热情无外乎是对新帝执政的肯定,却不知这场□□也为某些别有用心之人提供了可乘之机。
一六七岁的娃娃因为个头矮小,在大人的腿间被挤来挤去,最后不知怎的竟被挤到了最前面。守卫的官兵看着从长矛下钻出头的娃娃,正眨着天真的大眼睛一脸茫然的看着他。那官兵未曾斥责而是笑着把他拽回了身后护着。拍着他的脑袋告诉他,“别乱跑,不然一会你父母该找不到你了。”
那娃娃露出一对虎牙笑了起来,低头看看手里的花又不禁皱起了眉头,这好好的花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花瓣都掉了许多,上面又是沾了什么黑黑的东西?
他正想着,人群突然骚动起来,紧接着便是震耳欲聋的欢呼声。是皇上的銮驾来了,激动的人群疯了般向前涌去,那娃娃没防备突然被人往前一撞手中的花束顿时扬了出去,散落一地。娃娃心急之下便从长矛下钻了出去,蹲在地上一只只捡了起来,却没看见身后的人群已经全部跪在了地上,皇上的銮驾已经到了眼前。
开路的仪仗官眼瞅着路中间蹲着一个小孩儿,正欲呵斥驱赶。却忽听身后侍卫高喊,“停!”马车随即稳稳的停在了路中央,那孩童抬头一看,八匹高头大马正在眼前,一时间都吓傻了。
正四处寻找他的母亲总算找到了孩子却见他不偏不倚的挡住了銮驾,顿时吓得脸色煞白。可为人父母哪有看着孩子送死的,不顾礼仪马上冲出了人群,跪在孩子身边按住儿子的脑袋一起磕了一记响头下去。“皇上饶命!皇上饶命!”
銮驾被一圈黄绸遮挡,只隐隐约约看得见里面坐着人,虽知那是皇上,但依旧无法目睹真容。当然,即使毫无遮挡,也无人敢仰面视君,那可是大罪。
妇人吓得浑身哆嗦,也不敢擅自起身。等了片刻却也不见有人来斥责,她壮着胆子偷偷瞄了一眼,隐约看见那鸾帐里伸出了一只十分好看的手,指着这个方向,不知说了什么。片刻,侍卫便大步走了过来,蹲下身问她的孩子。“你这花可是要献给皇上的?”
那妇人一听连忙答道:“听说今日庆典,孩子一大早特意去野外摘的,只为添点儿喜气。如此粗陋不堪,又怎敢献给皇上。”
那娃娃一见来人满脸和气便也不再惧怕,小手一伸递了过来,“可惜都被挤坏了,皇上若是喜欢我可再去摘些?”
易善被逗笑了,不客气的接了过来,“不用了,这个就好。”
虽是庆典的日子停车是大忌却也不能伤了无辜百姓,此举也是为了笼络人心。却不想这么个小举动竟被他发现了不得了的事。君莫问接过那几只已经残破不堪的花,视线却被那花上的黑色粉末吸引了注意力。味道浓烈刺鼻,竟是火-药!
“易守!”
易守连忙上前作揖,“皇上。”
君莫问未曾言语,只是把那束花递了过去。易守不明所以看了片刻突然什么都明白了,“属下明白!”言罢连忙转身离去。
君莫问又对易善道:“把那孩子抱来,朕有赏。”
“是!”
小娃娃做梦也没想到他一个无心之举竟平息了一场预谋已久的动乱,更没想到这辈子还能坐上皇上的銮驾,一时间激动的眼睛都不会眨了。
皇上长的很好看,气宇轩昂英俊不凡,关键是他的笑容好温柔啊,小娃娃都看呆了,早已忘了礼仪脱口而出一句,“你是神仙吗?”
君莫问被他逗笑了,“为何这样说?”
“娘亲说皇上济民救世定是神仙下凡。”
君莫问听的心情大好,忍不住拍了拍那娃娃的脑袋,随手摘下了身上的一件配饰赏赐给了他,“他日若有任何难处皆可向官府出示此物,朕保你一世安康!”
半晌易守急匆匆的赶回来复命,低声道:“回皇上,都处理好了!”
“起驾!”
廖真做事果然很绝,暗中埋伏杀手便也罢了,竟又埋放了火-药,为了杀我不惜罔顾人命,倘若当真由着他在路上引爆火-药,这周围无辜的人不知会死多少,当真是心狠手辣,为达目的不折手段!
你既不仁,那就休怪我无义了!
銮驾走过几条预定的路口,易守悄悄做了个手势。欢闹的人群没人发现,身后的巷子里正上演着一出出血腥的杀人大戏。那些穿插在人群中的刺客,自以为行踪诡秘无人察觉,却不知何时眼前一黑,瞬间便被拖走了。再睁眼时面前已是黑白无常阎罗判官!
有人抓捕刺客,有人拗断他们的脖子,有人收走尸体,有人打扫战场,一切都做的行云流水,风驰电掣,未曾留下任何蛛丝马迹。
长街□□不过只是登基大典的一个环节,走个过场的仪式罢了,却没人知道,这短短的十里却犹如从荆棘丛中走过,步步惊心,如履薄冰,稍差一步便是万劫不复!
早已入宫的廖真最终也没有等来预计中的“噩耗”甚至连爆-炸声也不曾听到,他不知是哪个环节出了差错。听闻皇帝的銮驾已经到了东宫门,证明十里长街的层层埋伏已全部失败了。
飞云和玄风一声不响的站在身后,二人脸色无异,心中却是各怀鬼胎。玄风悄悄瞅了一眼飞云,心中更是不安。按理说,虽然自己已经透露了刺杀的行动,但昨夜才埋放的炸-药却是临时安排,根本来不及传递消息给君莫问,他虽能躲过刺杀却根本躲不过爆-炸,为何今日行动会失败呢?不应该呀!莫不是皇上身边还有君莫问安插的细作?
他是天子,心思自然非常人所能及,何况他此时对廖真恨之入骨,自然不会把宝全压在自己一个人身上。难道是飞云?
飞云似乎早已察觉他的疑色,侧过脸目不斜视的迎上他,神色中也免不了怀疑之色,看的玄风先是败下了阵来,连忙转开了视线。
廖真没时间计较失败的原因,他更关注接下来的事。乾水桥,便是下一伏击地点!君莫问虽推行仁政,但建国之后的各项政策也多多少少的伤害了一些人的利益。无论是旧朝官员还是跟随他起兵的各部将领,廖真无需自带一兵一卒,只需几道密函便能让那些人生出异心。
金卫的副将便是其中之一,他本就无心参与谋反,因为名不正言不顺,攻下乌恒之后又被无端端降了职,心中自然不满。只不过念及金卫的权威敢怒而不敢言。廖真的密函正给了他一个天赐的机会。只要归顺,朕可既往不咎,那副将又怎能不应。
昨日午夜十分,睡梦中的金卫已被软禁,并被收走了虎符。如今军中大权已全部在副将手中,只需一声令下,那个还没坐上龙椅的君莫问便会万箭穿心而亡!届时只需坐收渔翁之利,将天都广阔河山竟收囊中!
“时辰到了,去乾水桥!”
廖真起了身,玄风却在此时抱拳道:“皇上!”
“何事?”
玄风迟疑了许久不知该如何开口,若此时告诉皇上真相不知他会作何感想,但一想到玄雨尚在狱中,若将真相透露势必会让君莫问大怒,只怕到时玄雨性命堪忧。权衡利弊之下,玄风只好婉言道:“还请皇上,三思!......属下的意思是,您大可不必亲自前去,太危险了。”
“这么好的一场戏,不亲自看一看岂不可惜了。”廖真不疑有他,还是提步离开了。
玄风重重的叹了口气,心道:他今日无论生与死,你都会追悔莫及的!薛胤不愧是天生的帝王,竟能设下如此死局!
乾水桥是东宫门外一座跨在护宫河上的石桥,并排三座,一大二小。桥的外面由护城军把守,桥的内侧由禁军把守。这里是起兵的最佳地点,因为一旦跨过这里护城军便失去了权限,无论何人若无召见都不可随意踏过石桥,否则皆按逼宫谋反论处。
相对的禁卫军也无任何权力干预石桥另外一侧的事,若无命令在先擅自踏过这座桥梁皆按违抗军令论处。
选在这里拦住銮驾,一为方便行事,二,更可当着天下百姓以及文武百官的面将君莫问的罪行公布于众,让他这个乱臣贼子死的名正言顺,天下皆知。
新帝的銮驾刚刚行至乾水桥便被人挡住了去路,眼前数千精兵手持刀剑死死的堵在了乾水桥前,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些叛军早有预谋,人人手臂上都缠着明黄色的布带,上书一个薛字!以此证明他们昔日皆是薛家王朝的大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