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他们议论之前死在婆家的康宁郡主一样。
轻飘飘的一句可怕日子,怎么能概括他们一日一日的艰难挣扎。
殷宁忍不住怨怼,他心里并非不恨。
为什么要让他来和亲,为什么没有一个人能在这没顶的泥潭里拉他一把。他被光鲜地养到这么大,如同京城里所有的有志少年一样,盼望着有朝一日连中三元,光宗耀祖。
他们的父辈皆自不凡,所交往来皆无白丁。自己一嫁,他们表面上朝堂上赞自己家颇有气节,忠君侍奉。但背地里恐怕会更加肆无忌惮地议论殷府,议论那子孙造孽的殷御史。
再也没有什么天子门生,再也没有什么长安状元郎。
殷宁闭着眼睛,精疲力竭,累到连动一下都费劲。
他就像是被鬼魅拖住了脚,要被拖进一片漆黑深处的可怜人一样,终于放弃了抵抗,准备从此沉沦。
“殷宁,殷宁!”一只手拉住了他。
塞北王把殷宁抱在怀里,小心翼翼地让他起来,靠着自己胸膛坐好。
见他没有反应,塞北王并喂不进去药,他横下心,眉头都不见皱一下,当即把一碗黑乎乎的药汁子灌下去一大口。
这次他没有吐出来,药汁的苦味和心中相比,倒显得不值一提。
他轻轻地衔住殷宁干燥苍白的嘴唇,捏着他下巴,指尖轻微用力,殷宁的嘴就不由自主地张开了。
塞北王将口附上去,极为认真地趁着殷宁喘息的功夫渡进他的口中,等他咽下之后再喝第二口。
如此这般,一碗药很快见了底。
而因为塞北王用心,殷宁倒也不曾呛咳,只在最后一次喂药时在两人唇间漏出一滴,顺着殷宁的下巴流淌,在脸上留下了黑乎乎的痕迹。
塞北王端详着怀里人的样子,忍不住低下头去,轻轻地将那滴药舔舐干净。
他很少有病痛,即使偶感风寒也不用这些东西。因此竟真是第一次接触到这么苦的药。
刚才他怕殷宁喝不下去,也怕呛到他,因此拿出了十二万分的精力喂药,心中毫无旖旎杂念,比行军打仗时看地图还认真。
但现在这么大的任务完成,他将那药碗搁置在桌上,看到殷宁被药汁子润得红嫩的唇,忍不住会想刚才自己贴上去的一瞬间那柔软触感。
仅仅是这么回想着,塞北王都忍不住心下燥热。
如此这般,连着令人痛恨的苦药都变得无比甜蜜。尤其是在殷宁嘴边辗转到最后,药味淡去,剩下一缕药香,倒还增加几分情趣。
塞北王无奈叹气,恋恋不舍地把殷宁塞回被子里面,笨拙地将几个角都掖好。
他不曾伺候过谁,但照顾殷宁总不能也不愿再假手他人。
他幽幽地想,再这么抱着,神仙也把持不住。
塞北王忽然后悔自己没有在殷宁主动的时候跟他圆房。
自己是不是太迂腐了一点?虽说没有过门行礼,但也是明媒正娶,怎么就不能享受鱼水之欢了?
塞北王暗自决定,等殷宁彻底康复,他一定不再忍耐。
这么想着,他看向殷宁的视线都充满了热情。他想了想,走到床尾的小格间里,那儿正堆放着随着殷宁从大熙来的两个大箱子。
他从里面挑出几本看着不错的春宫图,回到殷宁床边,坐在凳子上,边拉着殷宁的手,边津津有味地看起来。
殷宁睁开眼睛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幅场景。
塞北王就坐在自己榻前,不知道守了多久。
他心里有点感动,无论这人真是脾性如何,现下倒真是很关心自己。
然而就在他想要动弹一下的时候,他忽然注意到塞北王正在津津有味地读一本册子,入迷到连自己醒来都没发现。
殷宁定睛一看,竟然是从宫里带来的那些图!
他本来就是病中,这么一来肩上的担子更是巨大无比,都快把自己给压垮了。
他想到自己要扮演的角色和要履行的义务,感觉身体虚得不行,眼前发黑。
他也没想到塞北王会如此饥渴,竟然无时无刻不在向往这档子事儿。
但自己这病怏怏的状态,如何能满足的了他?
殷宁心中忧虑,长此以往,会不会失宠?
他这段时间来到塞北,也暗暗四处打量。塞北人多身材健硕高大,且自带武将那阳刚派头,仅仅是个小侍卫看起来都无比勇猛。
殷宁本就单薄,论体力自然是差了许多,论技术,他在马车上临阵磨枪,也未必够用。
若那些五大三粗的汉子有心想要爬床,一夜七次兼具金枪不倒,塞北王恐怕就再看不上他这样的银样镴枪头。
真到那时候,他作为正妃,岂不是成了那些人的眼中钉肉中刺,被人除之而后快?
“大王......”殷宁开口,被自己沙哑的嗓音吓了一跳。
塞北王吓得把书都扔了出去。
他和殷宁面面相觑,咧着嘴笑道:“宁儿要喝水吗,喝口水吧。”
然后就转身亲自到了杯水,凑到殷宁嘴边。
殷宁平躺着,无法凑到杯沿上喝,塞北王刚偷看黄书心虚,也没敢扶他,只说:“宁儿把嘴张开。”
殷宁虽然心中疑惑,仍旧照办。
塞北王打出生就没照顾过谁,竟然拿过茶壶直接把水倒进了殷宁的嘴里。
所幸这水温度不高,不曾烫伤人。
但殷宁还是下意识地闭上嘴巴,塞北王连忙挪开水壶,正浇了他一脸。
殷宁脸上全是水,呛得惊天动地撕心裂肺,在床上不停弹动着身子。
塞北王连忙把他扶起来,给他顺气。
等平复下来。殷宁已经瘫在了塞北王怀中。
不过这么一来,他嗓子倒是好多了,再不觉干渴。
盛医官本事的确不小,一剂药下去,殷宁就感觉身上松快了许多。但这伤寒病去如抽丝,恐怕得养好一阵子。
“大王很喜欢这个?”殷宁对这塞北王发不出火,指着地上的册子问。
塞北王不想欺骗他,犹豫了一会儿决定坦陈:“不错。”
“我会早日满足殿下。”殷宁看着塞北王的眼睛,诚恳地说,“但如今宁儿身体虚弱,可否等大王忍耐两日,不要去找别人?”
塞北王很疑惑,同时又有点真心被怀疑的委屈:“宁儿怎么会这么想我,就算喜欢,也只是喜欢跟宁儿做这种事罢了。我怎么可能去找别人?!”
殷宁一方面放下心来,另一方面又充满愧疚,竟然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大王若是喜欢,可以先用、用那盒子里的东西来......”殷宁还是说不出那两个字,含糊其辞,“宁儿愿意陪大王试试,看那些好不好用。只是这么一来也是要委屈大王了,不知道大王是否愿意。”
第13章 举案齐眉
塞北王简直飘飘欲仙。
他喜形于色,回答道:“那自然再好不过,但还是等宁儿身体养好一些才好。”
殷宁勉强跟着笑,心里却惴惴不安。
倘若塞北王在试用之后发觉自己不够勇猛......
殷宁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希望自己赶快痊愈的念头比任何时候都更加强烈。
“大王还有药没有?”
塞北王怔忪片刻,他以为殷宁娇弱怕苦,得自己好好哄一阵子才肯服药。却没想到他竟如此坚强。连忙让下人把一直在炉子上煨着的药汤呈上来。
低眉顺目的宫人呈上药汤,到退出殿中,整个过程完全不敢看榻上的两人。
原因无他,惟怕塞北王重罚。
“请大王递给我吧。”殷宁见塞北王从桌上端起那个摆着盛药小碗的托盘,却站着不动,忍不住硬着头皮出言祈求。
塞北王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口中说着:“等等。”
然后他小心翼翼地端着那托盘,走到床前坐下。
殷宁下意识地伸出手去要接,没想到塞北王冲他弯下了腰。
殷宁:“???”
塞北王艰难地继续弯腰,一边稳稳地举着托盘维持高度不变,殷宁一度以为他是要把这个盘子放在自己后脑勺上顶着。
正不知如何是好时,塞北王勉强抬起头:“这样算不算举案齐眉?”
殷宁无奈地笑着把盘子接过来,一边用勺子轻轻搅拌一边说:“大王从哪里得来这些酸溜溜的道理?”
塞北王挫败地直起身来:“自然是从中原请了高人。”
殷宁没有用那个勺子,仰头一口饮尽苦涩药汤:“大王对大熙,倒真是......”
他没想出什么合适的言辞可以来形容,说情深意重吧,上个月还差点把大熙皇室逼得走投无路,而说是针锋相对,却又答应了大熙的和亲,并且爱屋及乌地对自己也很好。
无论如何,这个塞北王和传闻中很不一样。
殷宁觉得,若是一直如此,自己也勉强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他多加小心,倒真有可能和塞北王“举案齐眉”。
塞北王非常自然地接过殷宁手中的空碗,并轻轻地用指腹为他擦去唇角残留的黑色药汁。
殷宁下意识地想要躲开,但又觉得自己现在是塞北王妃,就应该尽到塞北王妃应尽的责任,所以一动不动地任他擦去。
塞北王轻轻地,慢慢地擦干净殷宁的嘴角,趁机打量了一下这张魂牵梦绕的脸。
可惜宁儿脸上药汁子太少,要是糊满了该多好。
塞北王遗憾地收回手。
殷宁这会儿服了两剂药,自觉得身上轻快了不少,打算稍微尽一点作为王妃的义务。
“大王。”殷宁没有其他经验,只能按照书上看的东西来。他把手轻轻地贴在塞北王的腰侧,
塞北王手中的小碗掉在地上,好在床前铺了厚厚的毛地毯,那碗骨碌碌滚了几圈,毫发无伤。
殷宁的手顺着塞北王的腰向前摸去,在他精壮的腹肌上慢慢加了点力气收紧,这么搂着塞北王的腰已经让他面红耳赤。
但殷宁学艺不精,再加上当时很排斥这档子事儿,根本没有学会。
这时候该说什么来着?
塞北王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少爷!”阿风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他的小厮跌跌撞撞地跑进寝殿,跪在殷宁的榻前。
殷宁连忙收回手,塞北王僵硬的身体终于放松下来,他重重地呼出一口气。
“给塞北王请安。”阿风照样是规规矩矩地向两人所在的方向磕了个头。
“不许再叫我少爷。”殷宁呵斥道,他脾气好,即使是教训下人口气也温温柔柔的。
塞北王侧目而视,看阿风又不顺眼了。
“以后要叫王妃。”殷宁一边说一边观察塞北王的表情。
塞北王眼前一亮,这个好!
殷宁看他反应就知道自己赌对了。要知道大熙和塞北和亲,是根本没有给他定什么位分的,这也是京城中人议论纷纷的重点。
和亲过来,说是男妾也使得,说是玩物也使得。
但如果现在塞北王默认了王妃的称呼,那他以后就名正言顺。在塞北王宫里也算是多一层依仗,无论谁来欺负他,也都要看看这个名头是否能由得人作贱。
“是,王妃。”阿风糊涂了,怎么在路上那个狗公公让少爷自称什么妾身啊奴家啊,他就不高兴,来了这里反而主动要让自己叫他王妃呢?
说是这么说,殷宁的决定阿风是永远不会质疑的,就算再奇怪,照做就是。
“你先下去吧。”殷宁见阿风全须全尾的安然无恙自然放心,留他也无用,还耽误他和塞北王亲热。
阿风地板还没跪热就被撵出去,有点委屈。
屋里又是剩下了殷宁和塞北王两个人。
“大王可要,要宁儿服侍?”殷宁眼光不停地瞟着屋角的两个大箱子,再次艰难地开始自己未竟的事业。
塞北王目光极为老辣敏锐,自然注意到了殷宁的目光。
他沉吟片刻,换了个姿势和殷宁面对面坐着。
他的表情非常严肃:“宁儿是否毫无经验?”
殷宁沉默着没说话,但那染了羞赧红色的脸颊和脖子都说明了答案。
塞北王见他羞愧,不由得放缓语气:“不是我不想与宁儿共度良宵,我自然是盼着和宁儿水乳交融。只是你初来乍到,身体抱恙,并不可因此损伤元气,此为其一。其二嘛,男子欢好自有不同之处,那、那处紧致非常,骤然行房,轻则吃痛,重则受伤......不可心急。”
殷宁被他这一番话有理有据地说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只剩连连点头的份儿。
“是宁儿不好,我......”
塞北王还挺会心疼人的,殷宁想,的确,自己从未做过这种事,万一弄疼弄伤了塞北王,那岂不是自寻死路?
塞北王见他看上去悔不当初,轻轻地抱住他的腰:“宁儿不必心急,等把你身体养好了,就是晕过去都别想我放过你一时半刻。恐怕到时候会在这张榻上哭着求我饶了你呢。”
殷宁皱紧眉头,看着塞北王肃然起敬。
晕过去都不会放过!
真是任重而道远。
塞北王见殷宁不吭声,还以为是他脸皮薄,自己调戏一句就恼了。
但怀里的人忽然出声:“那、大王可有法子教教宁儿,强身健体......”他到底是不好意思直说,含混地提道,“以免以后力有不逮,不能让大王尽兴。”
说完这话,殷宁只觉得塞北王对自己这么好,自己作为一个男人竟然不能满足他,简直就是无地自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