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忽梦山河老 完结+番外[古代架空]——BY:姑苏赋

作者:姑苏赋  录入:04-02

兰渐苏捡起地上一枚镖,与自己身上的作对比。无论大小还是工艺,确实一模一样:“我还能跟圣上来个同款,当真荣幸之至。”朝沈评绿二度作礼,兰渐苏道:“多谢相爷解了我多日来的疑惑,实在不知该如何答谢。”
沈评绿淡淡一笑:“二爷倘若真心想答谢微臣,微臣这里,倒是有一个忙需要二爷帮。”
“什么忙?”
沈评绿向船屋做了个“请”的手势:“不着急,咱们进里头说。”

作者有话说:
温馨提示,想攻男主的最后都会被男主攻,男主是大总攻



6 第六回 怎么可以吃兔兔!
船屋内一张案几,俩人相对而座。沈评绿挽袖,为兰渐苏倒了一盏清茶:“二爷此次进京,可有经过三江之地?”
兰渐苏啜饮一口香茶,胃中温暖,渗及周身:“父王此次进京走的是水路,三江之地确有经过,但没靠岸歇停。”
“那么经过三江时,二爷何见何闻?”
兰渐苏眸色微黯,聚来凛然之意:“三江两岸赤地千里,房屋皆为残垣废瓦,百姓流离失所,苦不可言。王爷虽命人隔江施银救济,却终究杯水车薪。”且在船上撒银子的行为太过暴发户,惹来不少民怨。
“不错。造成这一切的,是工部尚书兼翰林院大学士施友恭。”沈评绿叹出饱足的一口气,紧起手指在案上恨然一敲,“施友恭去年私吞三江筑堤银款,导致今年三江洪水泛滥,良田尽毁,百姓家破人亡。不仅如此,施友恭还谋害了要上奏朝廷的邰江知府。而清江知府、岐江知府则受他威逼利诱,一个告老还乡,一个左迁疆地小县。施友恭仗着自己是三皇子的亲娘舅,深得皇上宠信,多年来贪赃枉法,为所欲为,这次更是苦了三江民生。这般只手遮天,目无法纪,臣实在所见不容。所以微臣打算,这次在太后寿宴上弹劾他。”
兰渐苏凝眉问:“相爷要弹劾朝中重臣,为何不在朝堂上,而要选在太后寿宴?倘若坏了太后心情,岂不是惹太后和皇上不快?”前生老职场人,这点顾虑不能没有。
沈评绿道:“施友恭党羽众多,于朝上参他一本,定有狡诈之臣替他诸多诡辩。圣上虽英明神武,只怕也会被他们的巧舌蒙蔽。而此次太后寿宴,有诸位皇亲国戚以及太后在场公证,还有二爷你作为人证,臣更有取胜之机。至于事后皇上心下看我如何……只要能扳倒施友恭这个大贪官,微臣受点冷眼又何妨?”
他陈词慨然,好似怀有霁月,袖揽清风,马上要英勇就义的样子,看得兰渐苏悄然别生滋味。
沈评绿见他沉顿,便道:“二爷若是感到为难,微臣也不会强求。”
兰渐苏思酌少顷:“铲奸除恶义不容辞,只是,这件事来得太突然,我心里没有准备,还是得回去好好想想。”
“无妨。待到那日,全凭二爷己意。”
画舫行至岸边,兰渐苏道还有要事,着人停船,向沈评绿作了别,跳上岸离去。
沈评绿立在船头,凝望兰渐苏行远的背影,眼中湖色晴绿,默默无声。
*
太后寿诞日,文武百官、王公贵族携礼来贺,兰渐苏等人集于西晷门,随理藩院官入殿,鸿胪寺官则引官员入内。
殿内烛光亮足,金壁辉赫。御宴设于帝王宝座前,陈桌五十张,两边各二十五,皇亲贵戚坐前面,后按官位品阶依次往下坐去。
殿外丹陛上张黄绸幔子,帝王仪仗后张青幔。设席座百张,文三品、武二品以上官员于丹陛上就座。
夙隐忧跟在兰渐苏身后,见兰渐苏入座,黏附他般,立即坐他旁座。
浈献王看这二人在宴会上仍要腻腻歪歪,老怒横生,拎起兰渐苏的衣领,半推半踢,硬是将他往前挪了个座位,自己则坐在两人中间,如同一座隔断两人的山。
夙隐忧哀怨地看了他的父王一眼,眼神不住在兰渐苏身上流连。
兰渐苏懵懵地适应了新座位,问浈献王:“父王,这位置按品级来坐,我坐你前面是不是有点不妥?”
浈献王自有一番道理:“论血脉品级,你坐这里还是妥的。”
兰渐苏右侧还有一个空座,座位主人品级应高于他。
不消多时,一名男子身后跟随两个太监入殿。男子一袭大红纻丝袍,两肩、前胸后背皆有团龙纹,头戴软乌纱帽,腰着嵌玉革带,脚踩红缎皂靴。薄唇微抿,冷目平视前方。相貌二十左右,姿貌卓绝,贵气盎然,只是面庞些许不褪苍白,似极大病初愈。
他一入内,官员皆起礼,拜候:“参见太子。”
太子来到兰渐苏旁座定立,转过步子,微起了起袖,从容入座。
而后二人转头互视,蓦然,脸色具一怔一白。
兰渐苏脸上写着:是劫难逃。
太子脸上写着:冤家路窄。
二人自打出生便累仇,新仇旧恨凑一凑能填平山河大川,于是这一相望,犹如山河大川涛涛奔腾,看谁都不是很顺眼。
兰渐苏把头扭回来,自顾饮茶,不愿视他。
太子啜了一口葡萄花茶,突然面色青白,扼喉咳嗽:“咳咳……咳咳……怎么突然,突然似有人扼住本宫的喉咙?”他一额汗珠,芊白的手指指向兰渐苏,“是不是你?是不是你又施法……?”
众官员惊慌。
太子病发!
太子碰见前二皇子便病发!
前二皇子又施法害太子!
前二皇子好生恶毒!
太监蜂拥上来,扶着太子的肩背:“太子?太子殿下你怎么了!御医!快请御医!”
兰渐苏不慌不忙将一杯茶水饮尽,抬起一脚,狠劲朝太子踹过去。太子“啊”一声,歪倒在地,葡萄果肉自喉中呛出。
太监们突然安静。
复又咳嗽两声,太子坐正身子,理了理衣裳:“突然好了,也是稀奇。”
片刻后,皇上与太后入殿,升座,群臣起身。殿内作韶乐,掌仪司官下分酒爵壶具,官员跪谢,起身。下赐御茶,官员们再跪,起身。
兰渐苏捡了个皇亲贵族的便宜,没那么多一上一下跪地起身的活儿,拜谢之后便坐下。
宝座上,皇帝一身明黄龙袍,顶戴二龙戏珠帽,虽四十不到,却不必言语,自有四射威仪。而太后坐于凤座,头戴珠翠金累丝嵌明珠凤冠,面部玉翠作饰。彩织云龙翟衣施以红色边缘,青红蔽膝,束大小带,系挂玉绶。十分庄重正式。年纪已有五十上下,看着却不过三十来岁模样,气态尊贵雍容,似恩泽众生的谪仙。
之后掌仪司依次端上御膳,先由皇上、太后享用,评价之后,再赐予群臣。
吃过两道菜,皇帝和太后各与群臣讲了些话。太子掐准一个时机,站起身,向太后和皇上毕恭毕敬行了一礼:“今日皇祖母诞辰,孙儿小做一诗,为西洋新派之风,略具新颖,望诵与皇祖母听。”
太后含笑道:“听闻皇孙近来与那位传教士乔治森所学甚多,竟有新派诗赋,哀家自是要细品一番。”
皇帝好奇道:“哦?既是西洋新派诗,那皇儿定要诵出来与朕和太后听听,与群臣品赏品赏。”
太子喜道:“那儿臣便献丑了。”
兰渐苏夹起一块红烧肉吃,静等太子的豪采龙章。一来他想看看太子这些年没他这个克星,文采是否进步神速。二来他想见见这些年没他这个克星,太子的表演之力是否退步。
太子清清嗓子,挺直胸膛,作出豪迈之状,高声洪亮诵道:“啊!皇祖母!您就像一朵纯洁的百合花!芳香四溢,美不胜收!啊!皇祖母!您是大沣的国土,宽厚慈祥,容纳百川!啊!皇祖母!您是孙儿记忆里的船帆,引领孙儿在人生海洋中前行!啊!皇祖母!您是燃烧自己的蜡烛!牺牲自己,哺育大沣子民!”
兰渐苏一口红烧兔肉噎卡在喉里,紧紧揪住胸前衣襟,张口欲呕。
太后与皇帝呆呆愣愣,眉目之间满是文化冲击留下的残骸。
王公拊掌而呼:“太子好才华呀!”
官员起袖揩泪:“孝子贤孙,感人至深……”
“其情真切,世之难得……”
“天下奇才,国之栋梁……”
“新派诗格,非同凡响……”
太子展开双臂,手向上抬,激楚高昂的情致填满整个嗓音:“啊!皇祖母!”
兰渐苏与喉中兔肉斗争激烈,脚趾几欲隔靴挠地,“呕”地一声,兔肉终于全吐出来。
太子停住诵诗,低下头来看他。太后、皇帝、群臣,皆看向御前失仪的兰渐苏。
百官们吓得吃傻,浈献王满目惊恐,魂不附体。太子诵诗,前二皇子吐了,还是在皇帝和太后面前。任谁听去,都是屁股贴五十遍板子的罪。
失势前二皇子,怎敢对储君的文采做出这种生理反应?哪怕太子这诗再肉麻,再难听。太子久病初愈,被他一激之下,万一再病倒了怎么办?这屁股贴五十遍板子的罪之外,还得洗洗脖子等宰。
兰渐苏望望太子、皇帝、太后,又望了望群臣百官。大家好像都在等他给太子跪下磕头谢罪。若不给太子寻个台阶,皇上问责下来,事态便难以收拾。
静然少顷,兰渐苏捏起嗓音,看着那盘被他吃下大半的红烧兔肉,啪嗒啪嗒掉下眼泪:“兔兔!”他神态痛苦难当,如刺骨锥心,“怎么可以吃兔兔?兔兔那么可爱,为什么要吃兔兔?而且,我也是属兔兔的耶!”
安静的空气,狠狠凝重下去,变得更沉了。
满朝文武,太后皇上太子:“……”
夙隐忧春心荡漾,只道他连娇起来也这么可爱迷人。
浈献王却当即捂住胸口,翻起白眼一抽一抽,心下直嚎:靠哉!本王心要再梗!

作者有话说:
注:宴会布置参考了《清史稿》,有改动,部分服装则参考了汉族的王朝,也有改动



7 第七回 诡辩老贼智立旗
太后历来茹素,虽然一向不喜欢兰渐苏,但见兰渐苏居然有这样的“善心”,便在百张懵脸中,嘉许地点下了头:“渐苏难得心有善土。哀家也觉得兔子生来可爱,且哀家前些日子才救了两只玉兔,如今却要看百官食用兔肉,心下极其难堪。”
太后一话,重过千军万马。百官面色由吃惊与嫌弃,一片倒戈向称赞与愧疚。
皇上吩咐宫婢道:“既然太后不喜,来人,将席上兔肉全部撤下。”
太子一惊,惊得两条眉毛一跳:“父皇,全都撤下?这,御厨做得也是蛮辛苦的。”
皇上板起脸,瞪视了太子一眼,以声示警。
太子住嘴噤声,见宫婢要走到跟前,赶紧扒了几口兔肉吃。
兰渐苏嫌弃地瞥太子,啧啧直叹,太子这个德性,国要衰。
大难不死妙术回春的浈献王死死瞪住兰渐苏,心下恨道:太子要是你这德性,国要亡。
工部尚书施友恭姗姗来迟地拍起太子的马屁:“太子克勤克俭,乃是大沣之福。且方才太子所作之诗如椽巨笔,行云流水,实乃是惊世神作。大沣有如此节俭爱民、气度恢宏的皇上、皇太子,以及忠厚仁恕的太后,一定国祚昌盛,千秋万代。”
兰渐苏肌肤泛了一大圈的鸡皮疙瘩,马屁响亮得他耳膜阵痛,心下说:您老这通马屁才是如椽巨笔,惊鬼泣神,十个太子快马加鞭都追赶不上。
皇上和太后面泛淡淡的悦色,群臣跟着附和。
万口一谈的祝贺、马屁之中,一个不一样的声音冷冷掷下:“国祚昌盛?哼。”
这声音像一滴滴进水里的蜡,瞬间凝固,浮冒在水面,水底的微生物群静下来看它。而发出这个满是不屑鄙夷之声的,正是当朝丞相沈评绿。
皇上和太后尽管看群臣献媚已生腻味,但有人言衰国祚,仍会万分不快。于是都皱起眉毛,看向沈评绿,静待沈评绿的解释。
沈评绿停箸杯旁,眸上倒映百官近乎一致的脸,寒音慑骨:“一座房子纵然有结实的屋顶遮风挡雨,可底下梁柱驻满虫蚁,房屋终也会被腐蚀,变得岌岌可危。”
此话一出,施友恭立即抖出一身冷汗,定定瞥住沈评绿。
太后问道:“沈爱卿,你这话别有用意?”
沈评绿冷眼睨向施友恭:“虽然皇上慧眼如炬,英明睿达,可到底勤于国事,难以望见贪嗜民血损害国祚的饕餮之徒。”
施友恭紧咬牙根,噎着口厉声,责道:“沈丞相,太后寿宴,你怎么能胡言乱语?”
皇上抬手示意施友恭安静:“沈爱卿有事不妨直言。”
沈评绿站起身,走出席座,向太后与皇上作揖:“是。启禀皇上,微臣要弹劾翰林院大学士、工部尚书施友恭。”
千斤之重的字一落,群臣面色骤然各有变化,四下相觑。此景犹如一个人义正言辞地说“老子要当着本尊的面打小报告”。
施友恭登即骇然,脸上肌肉横抽。只是这刹那失态的神情,在脸上停顿不过稍瞬,便立即正色:“沈相爷,下官得皇上赏识,委以工部尚书之职,自问虽无过人才学,但自就任以来,一向兢兢业业恪尽职守,纵使没有过人功绩,也无重大过失错漏。你现下说要弹劾下官,要弹劾下官什么?”
沈评绿道:“去年朝廷拨银两万两用以三江筑堤赈灾,然银款抵达三江地区却只剩七千两不到。堤坝修筑偷工减料,以致今年三江洪水决堤,冲垮良田民居,致使三江百姓无家可归。”
皇上“啊”了一声:“竟有此事?”
沈评绿道:“皇上若是不信,可问一问此次入京经过三江地区的浈献王爷,世子殿下,以及兰二公子。”
浈献王微有停顿,兰渐苏率先道:“在下与父兄途经三江时,的确见三江一带如洪灾过境,四处颓垣断瓦,树折山倒。”
浈献王这才点点头道:“不错,臣也见三江一带房屋毁坏严重,所以让人施了些银子给当地的百姓。”
夙隐忧道:“那地方确实千里不毛,尸殍遍野,还有许多尸体浮在河上任河水冲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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