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辣江湖![古代架空]——BY:野有死鹿

作者:野有死鹿  录入:04-09

  王苏敏却起来开始收拾碗筷,说道:“你不信我,不如告诉我谁伤了你眼睛,我把他头提给你,你该信了吧?”
  “我不要任何人的头,”李冬青说,“放下,离开这里。”
  王苏敏却从怀中掏出了个物事,放到了桌上。李冬青看了一眼,并不认识。
  “是什么?”
  “石头,”王苏敏说,“昆仑山上捡来的,我下山的时候这块石头拌了我一跤,我人生行到半山腰的时候定有一劫。”
  “那你拿给我看干什么?”
  “拿错了,”王苏敏把石头重新拿回去,放到怀里,又摸出了一个东西,放到桌上。是一块玉,雕成鱼形,一看便知是女人的饰物。
  李冬青:“又拿错了?”
  “这次没有,”王苏敏说,“那日篝火庆功大典,死了一个汉人女人,这是她的。”
  李冬青抬眼望他。
  王苏敏:“我把她埋了。猎骄靡追我,是因为草原大雪,匈奴儿又冷又饿,我把军中的粮草截来发给了士兵们。”
  “咱俩是同路人,”王苏敏说,“信吗?”
  “没有什么信不信的,”李冬青只好说,“兄弟,你年长我几岁,我实话告诉你,我已经吃够了苦头,不想再像以前一样了。”
  王苏敏沉默地看了他一眼,李冬青也回望他。
  “良禽择木而栖,”王苏敏说,“冒顿死后,草原上没有真正的王。无用的虐杀就是残暴,无谓的残暴就叫昏庸。我还以为我看见了昆仑神诞下的旨意,见到了草原上新的苍狼。”
  “我不是,”李冬青说,“你不管不顾,到我面前说这样的话,很不礼貌。我不想听这些,王苏敏,我再告诉你一遍,我只想这样活着。谁也不能逼我。”
  “没逼你,”王苏敏哑然失笑,“做个朋友,也不行吗?”
  李冬青却防备道:“你想与我做朋友?不是要结契?”
  “能结契自然更好,”王苏敏坦然说,“安答都能反目,朋友之间的感情又能有多深厚?我更想与你结主仆的契,你不愿意,那就算了。”
  李冬青当然不能乐意,他刀尖舔血,虎口逃生,想要活命,就打起精神来防备。并不想再让人抛弃,或者让人放弃,或者让人背叛。人若不再摸爬滚打中成长,那吃再多苦又有什么用?
  王苏敏却又问:“是谁伤了你?”
  他总是纠结这个问题,李冬青只好说:“我确实不知道,但就算知道,我也不打算报仇。”
  王苏敏说:“我必须要让你相信我,不然你说,要我怎么办?”
  “那你告诉我,你是怎么找到我的?”李冬青问。
  “猜的,”王苏敏痛快地说,“我听人说,宁和尘根本没死,匈奴儿的马蹄踏过雁门时,曾见到过宁和尘,我们还死了一个骑兵。”
  李冬青愣了一瞬,说:“什么时候的事儿?”
  “你不知道?”王苏敏说,“昨日。”
  李冬青:“……”
  作者有话要说:
  没了……我就写了这么多


第20章 踏雪寻梅(二十)
  李冬青的第一反应其实是:得赶紧跑。
  当日分别,李冬青就已经做了日后不会再见面了的准备。宁和尘心智坚硬,志在天涯,英雄的衣角不沾浮尘,李冬青终不能和他做朋友,而他也有自己要做的事情。就算真的有一日还会见面,那也不该是今天,他还没有混得好起来。
  “你在想什么?”王苏敏问,“宁和尘是来找你的吗?”
  “不是,”李冬青率先回答他,然后又说,“我在想,那个伤我的人,好像是珠崖厉家的人。”
  王苏敏:“这地儿有点远吧。”
  李冬青一拍桌子:“没错,就是珠崖,我看见他们衣服上的水波纹。”
  “你才想起来?”王苏敏疑问道。
  李冬青:“现在倒也不算晚。”
  王苏敏说:“你不会是要把我支走吧?”
  “不可能,”李冬青说,“我从不骗人。”
  王苏敏居然很信服,考虑片刻,说道:“那我从并州出发,骑快马一个月便能来回。”
  “哪来的马?”
  王苏敏沉默片刻。那当然是抢。大汉的天子想要一匹良驹也难。
  李冬青说:“哦哦,我不管你,你随便。”
  王苏敏却说:“我有马。我的朋友在我离开时送了我一匹马,你不认识我,但可能会认识他。”
  李冬青哪里认识几个匈奴人,只不过是随口一猜:“谁?张骞吗?”
  “对。”王苏敏却说。
  李冬青好一阵无语。这天下又大又小。
  王苏敏说:“张骞出使大月氏,被伊稚邪拦下,当了奴隶,他把马送给了我。我很珍惜。我十几岁的时候曾经在长安住过一段时间,他是太子洗马,当时一见如故。那日再见,昔日太子已经登上皇位,他却已经成了阶下囚。时运难说。”
  “你在长安待过?”李冬青问,“汉语没有长进吗?”
  王苏敏有些奇怪他的关注点:“我那时候已经年纪大了,学得不好。”
  李冬青却笑问:“不会是在长安的大牢里吧。”
  王苏敏一惊,那一瞬间,李冬青却已经知道自己猜对了。
  “好聪明。”王苏敏只是说。
  李冬青说:“各有命数,我不问了,祝君好运。”
  王苏敏也跟着笑了,有些无奈的样子,然后说道:“我真要去给你取这颗人头了,你会相信我吗?”
  “会。”李冬青并不犹豫,说道,“不过人头就算了,取一束头发,告诉他,这一箭的仇我自己来报。”
  王苏敏沉默地点点头,深深看了他一眼,李冬青沉着回望,片刻后王苏敏翻窗而去。
  李冬青坐在桌前许久,也没有动弹,然后站起身收拾行李,他的行李很少,没什么东西傍身,几乎可以当即便走。他把一件大棉衣套在自己平日穿的棉衣外头,裹得像只熊,拿了一只鱼竿、一把柴刀,一些小钱,冻的萝卜和一张馕饼,左右望望,确实再没别的东西,便走了。
  李冬青其实有时候也说不好自己沉默的时候脑袋里在想什么。人的语言总比头脑更清醒,说出来的话更有些条理,所以李冬青这两日养成了一个习惯,就是自言自语,把话说给自己听。
  李冬青说,“我得头脑清醒,不能错了一次,还错一次。自己活着,就不会出错。”
  “苟余心之端直兮,虽僻远其何伤?”李冬青背上小小的行囊和一把柴刀,又说。
  他也从窗户上跳下去,雁门出入需要通关文牒,江湖游侠自由出入,但是需要你在黄金台上签的那张羊皮纸。李冬青虽然有,但是却不能拿出来,否则怕是要当场被压在这里走不了了。他也有办法,之前混进各个城中,也是靠这个。他来的时候杀了一个人,是厉门一个男人。从辽东郡出来后,马上就遇上一次小小的伏击,黄金台上的消息,向来是传向天下,刘拙在辽东郡,那自然不出半日便天下皆知。李冬青虽然被逮住了,但这些人似乎也不是多么厉害,他拼死去打,也逃出来了,但是厉家以箭术闻名,有一箭迎头飞来,李冬青下意识往后栽去,那支利箭破空而来,呼啸声穿刺耳膜,李冬青只觉得脸颊和眼眶被轻轻地刺破,那箭从他的脸颊上飞过,看看擦破他的眼皮,霎时鲜血横流,他闭着一只眼睛直起身来,以为自己瞎了一只眼,起了杀心。
  杀了一个人,来追的人便少了。李冬青虽然悔得夜不安寝,但也确实松了一口气。
  他一路从背街房顶,往城门去,又回头望了一眼雁门,这里是中原的边境,他一路上都在中原的边境边行走,每个郡县离得都不近,可是天底下的人却都是一个样子的,无论见过多少人,仿佛也不曾和当日乞老村的人有什么差别。如此来看,我们就算一生流离失所,也都身在故乡,全天下的人都是故人。
  李冬青经过许多事,只觉得自己心胸开阔了很多。
  他跳下房顶,却听身后有人叫住他,上午的道士穿得很厚,从茶馆里走出来,手里拿着两个鸡蛋,小跑着赶过来,问道:“大人,你去那儿?”
  “大人?”李冬青第一次听有人这么叫自己,然后说,“我要出去一段时间。”
  “去干什么?”道士自然地问了一嘴,然后把鸡蛋放在他的手上,“上午谢谢你,我险险冻死。”
  李冬青却又还给他,说道:“不用了,你吃吧。”
  道士却没接,憨厚地笑了,说道:“一路顺风,大人还回来吗?”
  “道家是怎么说离别的?”李冬青说,“我不太懂,你送我一句吧。”
  道士便明白,他不回来了,一拱手行礼,笑道:“吾闻之,富贵者送人以财,仁道者送人以言,吾不富不贵未得仁道,就送你两颗鸡蛋吧!”
  李冬青哈哈大笑,塞进怀里,冲他摆了摆手,转身便要走,却看见街上人行色匆匆,往一个地方奔去,李冬青心中警惕,翻身上了房顶,张望四顾,雁门前三街黑烟滚滚,原来是起火了。
  若说人这一辈子,要遇上什么大难临头,那都有些征兆,至少李冬青是这样。乞老村时,林雪娘塞了他两颗鸡蛋,山下也是一片大火。今日李冬青怀里又揣了两颗鸡蛋,联想到王苏敏所言,忽然心头一阵不安,两步往火源处赶去。
  这样的大雪,柴房的木头都要烧一烧才能去潮,却起了这么大的火,显然是人为,这是要干什么?
  街口围了不少人,李冬青踩着房顶登上去,见着火的房子已经被烧黑了,火舌从窗口舔出来,这里是一处人家,三间房、一间小院,一个猪圈,此时主屋已经烧到了房顶,雪水顺着门柱往下淌,但又被火舌烤干,上面的雪在化,下面的火在烧。
  李冬青一看,便知道有问题。火势如此之大,衙役不在,当差的也不在。
  他跳到院中,闻到糊味儿,一转身才看见原来门房里躲了几个人,看见他时有些防备,李冬青问:“你们的房子?”
  那妇人听见他这么问,当即说道:“你又是谁?”
  李冬青心想:当真古怪。
  屋子在烧,人却不哭喊,见到他的时候不求救也不害怕,反而问他是谁?
  “我又为何要来?”李冬青纳罕心道。明摆着有问题,外头有人拦着不让百姓靠近,里头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我一个亡命之徒,凑这个热闹干什么?
  可到底还是心里放不下,他的柴刀还背在身后,底气是很有的。震了震胸膛,挺胸便要走进那熊熊大火。门却被烧倒了,一个人走出来。说是一个人也不确切,其实是两个人。有一个人已经失去了意识,被抱出来了。
  走出来的人是谁,李冬青不大认识,但被抱着的那个人,李冬青却是很熟,其实只看只大氅上的狼头,便知道了。
  来人身高最少也有九尺,头发被火烧着了,他随手扑灭,看了一眼李冬青,问了一个同样的问题:“你是谁?”
  怎么一见面都要先问是谁?李冬青什么都可以,偏偏就是这个不能说。
  李冬青说;“……我,也不大清楚我是谁。”
  那人:“你来干什么?”
  “额,”李冬青有些犹豫,说道,“放下说话?”
  那人看了一眼他,显然觉得他在放屁。李冬青说:“我是这个人的朋友,八成是来救他一命的。”
  这话一出,炸了。
  这一炸,是当真四下都炸开了,连房顶都被掀开,无数黑衣人从天而降,落在院中,李冬青吓了一跳,这确实是有些吃亏了,他没学过武功,打架靠天赋,但是却察觉不出,周围有多少高手在藏着。
  李冬青想了想,便清楚了,再一转身,端详着刚才与自己说话的老妇,便明白了。这人好像是宁和尘的生母。
  来人说:“我可能认得你。”
  李冬青想:“这不全完了。”
  “皇上在长安城的所有游侠府上都发了你的画像,”来人说,“你是刘拙吧?你眼睛怎么了?我第一眼还有点没认出来。”
  李冬青还在想事,随口:“受伤了,看不出来吗?不是要抓我吗?关宁和尘什么事?”
  “抓宁和尘和抓你不怎么冲突,”来人说,“宁和尘从马邑回来时,我们就已经埋伏好了,一直等到现在而已,你是巧合。”
  李冬青看他如此健谈,说不定也很好说话,问道:“那不如放了我?抓了我会给你多少钱,我双倍。”
  “给不起,”来人却直接拔刀,潇洒道,“爷们卖的是命。”
  白费口舌!
  李冬青又没有增援,再拖下去也没什么用,那就只能打,可他从那人手上抢过了宁和尘,往身上一背,心里就是一沉,知道是打不过的。宁和尘可能还活着,但是却没意识,他自己一个人可能还能逃出去,再带着一个人却完全不一样了。身后忽然划过一柄长剑,李冬青认识那剑身,一回头,果然是郭解。
  郭解的剑身是两条盘蛇,蛇盘在一起,尾巴根是剑尖,李冬青也不能拿宁和尘来挡自己的背后,只能向前一张,把他放在房顶,自己翻身回去,拿柴刀格挡,翻出铮然声。再一回头,宁和尘又要被偷走了!
  他分身乏术,想要翻身回去,却又自身难保,若是平时,他就认输了,大丈夫能屈能伸,认输不算丢人。可此时却万万不行。认了输,他能活命,宁和尘却活不了。
  李冬青压力巨大,大喝一声燃尽力气,把郭解给顶了出去,翻身拉起宁和尘的胳膊,把他抗在自己的身后,却跑不出两步,又被围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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