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年弟子也没几个见过附灵傀儡这个珍奇玩意儿的,尤其还是神木制成的孤品。于是众人纷纷把原本的计划丢到脑后,在阶梯教室的后排找位置瘫着听讲。
同样是精神类灵能的郁十六,还十分幸运地被叫上台尝试附灵术。
不过他的“附灵”自然是跟凇云不能比的,累得汗水顺着面具里面往下流,也仅仅是让傀儡抬手作个揖,根本没办法同时施展化形术。
其他学生也纷纷上前尝试,结果更惨,无论如何傀儡都纹丝不动。
下课后,凇云为初年弟子们布置作业,要求他们写一篇文章列举并探讨识破附灵傀儡的可能方法。
走出阶梯教室时,玄子枫清晰地听到了初年弟子的议论。
玉绿色圆领袍制服的女生对旁边的短发姑娘道:“你说,那个识破凇云老师‘附灵’的学长,是不是老师说的那个‘专业听墙角’的那个?”
短发姑娘点头,“我猜也是。我看来教室听讲座的这几个的学姐学长,确实就属他是那种谪仙人的那种好看。”
玄子枫的耳朵不禁朝着那两个女孩的方向动了动,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
——师尊提过我就算了,还说过我长得好看!
——师尊当着学弟学妹的面夸我了!
玄子枫深吸一口气,让充满神木灵力的空气充满他自信又雀跃的胸膛。
——是时候找机会拜师了。
☆、劝君无作神兵羞
不到辰时,玄子枫睁开双眼。
今天是太阳历十月九日,农历寒露。
也是某位卧底鸡仔的聆风堂伪造证件上的生辰。
小仙男十七了。
玄子枫并不着急起来洗漱。因为按照他前三次在抱玉城和响玉阁过生辰的“传统”,过一会儿舒彩就会第一个冲进来,给他套上作为礼物的新衣服。
每年都是这样。
为了保持暗探应有的低调,玄子枫总是几套不起眼的暗色调衣服来回穿。这看得舒彩是十万个不满意,逢年过节加换季都会惦记着给玄子枫换新装备,估计是把他当换装娃娃了。
——还是特别好看的那种。
玄子枫在床上换了个姿势,等着舒彩敲敲门叫着“恭贺生辰”蹦进来,兴冲冲地说一连串的吉利话之后,把新衣服和小礼物塞给他。
就这样,玄子枫躺了整整三刻钟。
——怎么菜姐还不来?
在床上翻个身,玄子枫决定再等等。
果然,门响了。
“笃笃笃”!
“请进。”玄子枫故意打着哈欠,准备懒散地靠在床上释放魅力,却突然被一条湿毛巾捂住脸,随后一瓢冷水泼了他个透心凉,差点溺水窒息。
玄子枫猛地起身甩掉脸上的湿毛巾,看到了刘之柳。
“六六哥?”
刘之柳有几分哭笑不得,“还睡呢?醒醒吧,你现在是个老师就不要迟到了,今天你在观文院有课。”
三秒钟后,某只头发滴水的卧底鸡仔翻出没来得及洗的旧衣服,一边手忙脚乱地系上蹀躞和盘扣,一边拉着刘之柳冲向神木导管。
志愿在留在神木塾的弟子,需要在第三学年兼任观文院助教一年。
想要继续泡师尊,玄子枫自然要选择留在神木书做实习助教。他与舒彩、羊翟、刘之柳、傅燃都是如此,每周要在自己课表的空档中抽出两个半天,去观文院教课。
于是,他们五个又成了新的“天乾组”分在1601新宿舍。
这个时间除了组长刘之柳还好心等他之外,别人早就该上课的去上课、该教课的去教课了。
【刘之柳、玄子枫作为观文院习文课、阵法课助教,公然上课迟到,对见习弟子的学习造成了极大的不良影响,各扣五分。】
好巧不巧,现在观文院的事务是严洛主管。稍微有一点错,这帮助教们就能被扣分红叶子埋葬。
——怎么一大早上就这么惨呢?玄子枫胸中郁结。
现在他们的积分是跟最后的助教考核挂钩的,要是助教考核不过,还得在观文院再待一年。
玄老师总算是在鸡飞狗跳中,饿着肚子上完了整个上午的阵法课。
——何以解忧?唯有狂吃!
按照以往的规矩,玄子枫生辰中午这顿饭就能吃得惊喜连连。
比如突然在包子里咬出来一个金属匣子,里面藏着郁十六放礼物地点的提示。穆逸凡淘来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悄悄塞过来,也有可能是橘清平特地为他弄了调理身体的药膳。
想起橘清平的药膳,玄子枫不禁有些馋了。药膳味美不说,在橘医生精准的调配之下,被各种灵药滋养的感觉能让每根毛孔都通透舒爽,还能修补体内蛊虫造成的损伤。
玄子枫猛然发现,最近他体内的蛊虫太过安静本分,好像消失了似的。
快半年的时间里他竟然没有吐过血。自有记忆以来就存在的噬咬隐痛,已经很久没有侵扰过他了。
可是,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别说礼物了,玄子枫在五味楼吃饭时竟然没看到一个熟人。为此他还特地回了趟五味食堂,竟然也没抓到一位末年弟子。
郁闷至极的玄子枫只得在两个地方分别吃了两顿午餐,把自己给吃撑了。
害得他差点在下午的理论指导课上当着凇云面打嗝!
还好玄子枫死命咽下了这口气,连同今天上课第三次拜师被凇云婉拒的气,一同吞到肚子里。
——师尊连过生辰的人都要拒绝吗!
玄子枫真的很想赖在凇云办公室长跪不起,大有种“不收我做徒弟我就不起来”的无赖决心,但奈何舒彩从门后探出头来,彻底断了他的后路。
鸡仔也是要脸的,没那个胆子当着舒彩的面,在凇云面前上演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戏码。
气氛搞成这样,凇云也有几分于心不忍,言语间安慰着。
“你放心好了,下学期阁主及各位长老来神木塾选弟子,肯定都抢着要你。供采人的工作没几个人能做成你这个规模,通行楼严长老很欣赏你。探知类灵能很是稀有,连胜峰也很看好你。”
——这么着急把我打包送人的吗?
好在舒彩尴尬着呆在旁边,算是给了两个人共同的台阶,结束这段失败的拜师与拒绝的戏码。
然而,玄子枫走之前还是留了个心眼儿,悄悄地把舒彩衣服上的白毛球换成了一只入感连着的银喉长尾山雀。
……
那对师徒没有像平时那样在办公室上课,而是去了万灵潭。
这次旅途中的种种,让他们都意识到了圣女圣咏的重要性,而这正是此前凇云指导舒彩修炼时忽略的部分。
《唤生灵》唱到极致,万物生灵都是麾下之军。其调式、旋律与歌词的细微转变,可以按修为、年龄等条件筛选,有选择性地呼唤灵兽。
变化诸多的《唤生灵》本就难唱得很,再加上精细的灵力控制更是难上加难。
有生之年,玄子枫竟然能听到舒彩破音、跑调、唱错词的丢人现场,这波真是赚大发了。
见舒彩实在是找不到窍门,凇云便试着调动灵力做了一小段示范。
林籁泉韵本就清冽,化为歌声更多了几分醉人的磁性,不似清泉反而有些像醇厚的清酒,更惹得人耳畔酥麻,心头微颤。
此前,玄子枫只是在去游学的路上听过凇云小声哼歌,那时的凇云本人的音色融在大家的合唱中,听着并不明显。而这回,山间清清楚楚地涌出一眼淌酒的泉,蜿蜒流进玄子枫心里。
玄子枫被那泉水松风之声醉得飘飘欲仙,直挺挺地捂着心口向后仰,坠落在柔软的草地中。
他微微阖上双眼,任由自己醉倒在耳畔的歌声中。
待玄子枫带着微醺的笑,幻想着再次睁开眼睛,那朗目中会有凇云的倒影之时。
还真看到了一张脸,白发苍颜。恍惚间吓得玄子枫“酒醒了”,入感也断了。
——黎长老怎么又是你!
“小子,你是那个探知类灵能的对吧?老夫的宠物猪难产了,凡兽不像灵兽聪慧能沟通,你且跟老夫走一趟,接生。”
——?
“走吧小子,猪命关天,耽误不得。”
说罢,黎长老拎着玄子枫的蹀躞带,把他拖走了。
万灵潭的猪圈里,三五只血呼刺啦的猪拼命嚎叫,时高时低、时缓时急,有绕梁三日、不绝于耳之能。
“小子,别苦着一张脸嘛!听,这是生命即将诞生的合唱。”
“……”
——他大爷的合唱,合唱个枇杷。
黎长老拿来两条襻膊,让玄子枫系上袖子干活,“来,用你那‘入感’体会下美纤到底哪儿疼,然后描述给我。”
玄子枫看着那腰圆堪比三个他的母猪,真的不知道这位产妇哪里“纤”了。
“黎长老,您确定……”
“快!”黎长老喝道:“赶紧的,没看着美纤很累了吗?”
玄子枫视死如归地把手摸上了母猪的后背。
打开入感的那一刻,玄子枫体会到了地狱的爱|抚。
鸡仔当场就跪了。
“哎哎哎!你要感动母爱的伟大,也换个时候感动啊!现在还没生出来呢,你在这儿碍事儿个什么劲儿啊!赶紧干活。”
玄子枫抬头望天,表示他也想加入生命即将诞生的大合唱。
可老黎头才不管这个,“你动作快点,不仅是美纤,还有点点、香香、阿柔、小曼婷等着呢!那么多条命耽误不起!你说说,现在的孩子怎么这么娇气,想当年,我还年轻的时候,哪有你们现在……”
在“黎老的峥嵘往昔”主题叙事长诗与“生命即将诞生”主题合唱组曲的围绕下,玄子枫入感了三只母猪,接生了五只母猪生下的共计四十八只猪仔。
剪断猪仔脐带的同时,玄子枫也亲手剪断了他对自己生辰的所有期待。
……
与此同时,万灵潭的山林中。
是鹿。
白色的、有着水晶般透明的角的灵鹿。
纤长的四足踏着清溪而来,晶莹的鹿角映着枝叶剪碎的光斑。
它们脚下自带贴地涌动的岚雾,仿佛是自悠远的秘境飘出的神谕。为秋日橙黄橘绿的山间画上一抹纯净的白。
舒彩唱了半天拉胯的《唤生灵》什么都没叫来。凇云不过是轻声唱了几段,就唤来了灵鹿。
看着自家的小蔬菜打蔫了,凇云揉着她的头安慰道:“我不过灵力高些,加上天地智灵的影响才会有这种效果,你不必心急。”
一只灵鹿走近舒彩,轻轻咬起她大袴垂下的系带,幽深得如同星辰般的眸子倒映着舒彩的面容。
“师尊,这是三色鹿?”舒彩轻轻抚摸灵鹿的头,指着白鹿身上的三色斑点问道。
凇云点头道:“正是。此鹿修为每升一段,身上的斑点便增一色。万灵潭中有只九色鹿王镇守山林,与其他八位修为驭灵八段的灵兽共同维持‘万灵洞天阵’的运行,有了他们才有万灵潭。”
他抬手轻抚三色鹿修长的脖颈,回身看去,凉凉的雾气围绕在灵鹿和少女身侧,像是一幅画。
可没想到,舒彩竟然抢先说道:“师尊和灵鹿站在一起,就是画中仙人。”
“小妮子嘴甜,天天哄你师尊这把老骨头。”凇云无奈地摇摇头。
拍完师尊的马屁,舒彩笑嘻嘻地问:“师尊,我能问您个问题吗?”
他们师徒之间的谈话何时这般客套过?这小妮子摇摇尾巴,凇云就能猜到她打的是什么算盘。
于是,凇云直接把舒彩的话给堵了回去,“我不收玄子枫,是因为我不适合教他,没有其他原因。还有其他问题了吗?”
“……没了。”舒彩抱着三色鹿的脖子把自己藏起来,哑火。
凇云从容灵里掏出几块灵力四溢的流金果,馋嘴的三色鹿当即抛弃舒彩,投奔鸡妈妈的怀抱。
“我已经拜托黎老拖住那小子了,恩熙那边准备得如何?”凇云喂着鹿问道。
舒彩嘟嘴叹了口气道:“熬了一个通宵,还在弄。其实上个月做的那个已经很好了,但她不满意,丢给通行楼卖了。”
“看样子她是铁了这条心,不造出本命灵武誓不罢休啊。”凇云有几分无奈地笑道:“那我再麻烦黎老多折腾他一会儿。”
就在这时,三色鹿纷纷叼着流金果齐齐转头。
一只算上鹿角足有两米多高的灵鹿出现在师徒二人的视野当中。九种颜色的斑纹如同片片落英缤纷,在飞舞的瞬间定格在他它洁白的身躯上。
舒彩几乎忘记了呼吸,瞪大眼睛呆呆地望向这绝美的生灵。
比起她这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凇云就显得淡定多了,他倾身颔首道了声“前辈”。
九色鹿也提起一只前蹄,微微低头,鹿角上挂着的冰晶链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就在这时,九色鹿背上忽然落下一缕黑茶色的发丝,女子在鹿王背上微微侧身,晶莹的鹿角间露出一张和灵鹿美得不相上下的精灵容颜。
是卓瑛。
她此时衣衫有些凌乱,水蓝的长背心松松垮垮地搭在莹白烫金的短衫外,一袭渐变紫的百迭裙是梅落春水的印花,裙角露出粉白的玉足,全然没了平时那份一丝不苟的宏剑宗旧习。
慵懒的脸色攀上一丝慌乱,卓瑛急忙跳下九色鹿的后背,将脚趾收回裙摆,有些局促地看着他们。
“别呀!你坐回去,我要叫恩熙过来画画!”舒彩捂着自己的心口,只恨自己画技平平,不能还原这绝美的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