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戮是有快感的,容易让人疯魔。到那时候无论囚犯罪名轻重,都会落到必须死的地步。
追究起来,正好用“严加惩处,以儆效尤”来推脱。
容煜深呼了一口气,道:“大部分的人,不会生来就愿意做山贼土匪。有些人落草为寇便已经不惧生死,今日可以杀了这一个山头的人,但朕觉得起不到以儆效尤的作用,反而会有更多人站起来反抗。你能明白朕的意思么?”
容煜看着他,心下有种说不出的情绪堵着。
作者有话要说: 来了
感谢“书案留墨香”,“湛羡一生推”的营养液~
第72章
旁人都无所谓,唯独江逸白不能不懂他。
容煜说完这番话,便不再言语,有些东西越是描绘越是苍白。
江逸白没有回应他,只将方才为容煜披好的斗篷正了一正,“方才是我不好,江逸白只是一介匹夫,不知陛下用心良苦,你莫要生气。”
容煜与江逸白在一处时,大半是带笑的,如今冷着脸,江逸白心里也着急。
江逸白喜欢容煜,喜欢他眉眼含笑,一身恣意。若是自己成为容煜的忧愁与不快,那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
“朕不是生气,朕只是……”
是什么呢,容煜也不知道,明明江逸白与顾云他们是一样的。不可能有人是谁肚子里的蛔虫,江逸白也不例外。
可是为什么会这么生气呢。
“朕……不想同你说这个了。”容煜往后退了一退,坐在干燥一些的茅草堆上。
江逸白知道容煜此刻在神游,也就不再说话。
那山贼把他们抓上来,也没说其他的话。
方才见到的那位姑娘,好像不会说话。
是个……哑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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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关外同一间牢房,许久都不曾言语。
从上午一直坐到下午也不曾有人来送水送饭,再这样关下去,只怕新姑爷没有,白骨四具倒是有可能。
容煜透过铁门看着外头破旧的小木桌。
肚子不争气地叫了一叫,眼前突然出现一块桂花糕。
“你,从哪儿来的?”容煜问江逸白。
江逸白道:“苏公子给的,我没吃。”
当时差点就直接扔了,好在手慢了一步。
容煜看了桂花糕一眼,问他道:“你不吃么?”
“我不饿。”江逸白没有饿的感觉,若不是在宣华殿若水时常提醒着,他可能一天只会吃上一顿。有时候看容煜吃东西比自己吃要有趣儿多了。
“陛下打算下一步如何做?”已经在这里待了几个时辰了,他必须问一问容煜。
容煜咬了一口桂花糕,道:“得先想办法拿到玉佩,然后弄几匹马再走。”
山上山下得个把时辰,走到有人烟的地方又得几个时辰,没有马匹和粮食是不行的。
又是玉佩,到底是多么大的情谊,居然如此重要。
江逸白听到这个回应,没再说话。
拿回玉佩不难,只要控制了为首的男人。只是,那玉佩究竟有什么秘密。
两个人各自思量着,外头有几个山贼点着灯进来。
“你跟我们出来一趟。”去的是另一间牢房。
容煜静静听着那头的动静,许久只见那几个山贼带着张翎出了牢房。
“你们,要做什么?”张翎问了一句。
那山贼笑嘻嘻道:“我家小姐看上你了,要你留下来做姑爷。”
“这可……使不得。”张翎闻言,双眉蹙了一蹙。
那山贼挑着眉,道:“这使得使不得,你可做不了主,不过呀,这死得死不得你还是有机会的。乖乖听小姐的话,往后咱们都不会亏待了你。”
那人说罢,将张翎推了一推,把人带出了山洞。
竟然看上了张翎。
张太医模样不错,但是与顾云这样百里挑一的站在一起,锋芒便不会太盛。容煜还以为,那位小姐会看上顾云。
也难为了张翎,这人不会武功,为人又老实,也不知会如何处理这事。
在盛京中,可是还有位心上人等着他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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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翎被带走之后,没过多长时间便有几个山贼进来送了些吃食。
野菜汤,清汤寡水的,填不饱肚子。
晚间洞里头更暗了些,江逸白在角落闭目养神,容煜便一直坐在门附近看着外头的蜡烛。
这么长时间都没回来,难道是直接入洞房了?
容煜想到这儿忽觉自己的想法有些可笑。
从前在宫里,一大堆政务要处理,心下总离不开前朝与后宫,如今远离盛京,在这空荡荡的牢房,思绪居然飘了这么远。
既然不回来,也就不想了,怎么说张翎也是个大男人,应该不会出事。
容煜说服自己,也找了块地方休息。
潮湿的洞穴中最难将息,即便铺着稻草也好不到哪儿去。
容煜躺在稻草上枕着自己的胳膊,抬头看着洞穴顶部。
开始还不大困,没多久人便没了意识。
这是头一次,身侧没有放着玉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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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煜梦里的东西,大多没什么好事。
有时候见到从前的人,很快又会见到他们临死前的惨状。
二皇叔是几位皇叔里待容煜最亲近的人,容煜总能梦见二皇叔带自己和容瑰公主偷偷去街上买糖葫芦。
大皇子早夭,二皇子作为最年长的皇子承受的最多。
皇祖有多喜欢容煜的父亲的聪慧,就有多嫌弃二皇叔的愚笨。
立嫡立长是各国的规矩,唯独燕国不同。听人说从前也是有过这个规矩的,但是大皇子死后,就没有这个规矩了。
这个大皇子容煜从未见过,但小时候总会听到他的故事。
皇祖一生有两位皇后,一位姓萧,一位姓陈。
萧皇后最受宠,哪怕后宫有佳丽三千,皇祖十有□□去的都是萧皇后的寝宫。
这位萧皇后,也就是大皇子的生母。只可惜萧皇后福薄,生下大皇子便就去了。
宫里头的人常说,大皇子聪明异常,三岁识字,六岁赋诗,七岁熟读兵书,皇祖最是疼爱。只可惜天妒英才,不到十岁人就没了,一场大火连人带宫阙烧了个干干净净。
记得第一次跟随父亲入宫见皇祖的时候,皇祖盯着自己看了好久。
那时候容煜还不明白是什么意思,还是梁洛川后来才告诉他,那是因为他的眉宇与当年的大皇子十分相像。
人与人之间的机缘是说不清的,就好似他从未见过这个人,这个人却时时影响着他。
从前与梁洛川一同议事,听到过一句玩笑话。
这宫里头的莺莺燕燕于皇祖来说只有两类,一类是长得像萧皇后的,一类是不像的。宫里的皇子也是,一类是与大皇子一般聪颖的,一类是有辱皇家血脉,比不上大皇子的。
虽是玩笑话,但也值得细细思量。
只是可怜了一身武艺,却还要读书来讨好皇祖的二皇叔。
做着自己最不喜欢的事,还早挨骂。
作者有话要说: 来了
第73章
这一次,容煜梦见二皇叔死前的情形。
那一天,容煜得了密信急匆匆赶去王府。
榻上的人身负重伤,唯有最后一口气撑着。
“我这一生都是不值得,最不应该妄求得不到的事,临了临了,才发现除了父皇,原来还有许多牵绊之人。答应皇叔一定要善待容瑰……还有,若是不喜欢做这个王,就走罢,天涯海角去到哪里都可以,不会有人怪你。”
这是二皇叔最后对他说的话。
容煜见完人之后,就带着小容瑰进宫了。
再后来,当夜就传来二皇叔薨逝的消息。好容易从关外回来的人,连一夜都没有熬过去。
其他的容煜再记不得,只记得那夜盛京的风很大,下了一夜的冷雨。天上的雷声轰鸣,豆大的雨珠子夹着风一直在往窗户上砸。
小容瑰被偷偷藏在自己怀里,时不时仰着头问他一句。
“爹爹在哪里?”
爹爹在哪里……这个问题,容煜也想问。
只可惜,再怎么问也见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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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滴泪从眼角滑落,睡在茅草上的人紧紧蹙着眉。
一定是又梦见些不太好的东西。
江逸白走过去,坐在边上拍了拍容煜的肩膀,用手轻轻拭去他眼角的泪。
这个人定是伤心极了,才会这样罢。
准是梦见了什么人,是父亲,还是祖父。
江逸白静静看着容煜,手上的动作也异常温柔。
自从与容煜住在一处,江逸白便发现睡梦中的容煜总是格外敏感一些。
一个白天总是带着威严,不得不成为众人依靠的帝王,只有在晚上才能卸下无形的铠甲,歇息片刻,但又不得不时时提防,甚至不能睡得太沉。
他多想能为这个人分担一些,哪怕能让容煜安安稳稳睡一个觉也好。
地上有些潮,江逸白解下自己的冬衣铺在容煜身侧。
山洞内看不见月亮,但江逸白知道,今夜的月光一定落在苍凉的山上。
等从这儿出去,他要在落满繁星的夜色里与容煜一起赏月。让他知道夜幕降临之后,不止有刺客与诡计,还有温柔的月光与耀眼的星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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潮湿阴暗的地方总会让人不舒服。
容煜一早便醒了过来。
眼睛有些干涩,揉了揉眼睛才清醒过来。
“张翎回来了。”不远处有人低声到了一句。容煜看了看门外,果然有几个人带着张翎回来。
张翎神色依旧,并没有想象中受委屈的样子。
那山贼带着张翎,上前打开了容煜的牢房。
这是……没看上?
容煜正打算起身,只见那山贼指着张翎问道:“他是郎中?”
容煜看了张翎一眼,点头道:“虽不是有名的郎中,但在我们几人之中医术最好。”
“是么……”站在一旁的山贼打量了容煜一番,直接拔刀划伤了容煜的手臂。
冰冷锋利的刀刃割破冬衣,有血渗出来。
江逸白眼睛眯了一眯,正要去擒那山贼,容煜直接伸腿将人拌了一拌。
这一刀不太重,但是流了许多血,看起来十分吓人。
谁都没有想到,正在好好说话的人,直接动了刀。
只听那山贼对张翎道:“我来问你,血流不止该用什么药?”
张翎的眉在这人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隐隐动了一动。
“白芨,小蓟,甚至血余炭皆可以。”张翎估摸着这山贼也不认识前两味药,所以又加了一味血余炭。这东西,有人就能找来。
“是么……”山贼说罢从怀中取了一张纸,看了许久才道,“算你有点本事,算是过了我家小姐的考验。”
“考验……”
原来只是一个考验,这种考验嘴上问问就得了,动手算怎么回事。
容煜蹙了蹙眉,用手压着手臂。
那山贼见容煜的伤口还渗着血,顺手从腰侧取了一个小瓶子丢进容煜怀里,“伤药。”
容煜握着瓶子,心中有些复杂。
那人见容煜许久不曾有动作,对他道:“我们老大不随便杀人,说是伤药就绝对不会害你,你要是不信,他不是懂医术吗,你可以让他看看。”
张翎闻言,从容煜手中拿来瓶子在手心倒了一点,又尝了一些。
是放了很久的荆芥碳粉,应该还有点用。
“可以用。”张翎说罢,把东西还给容煜。
那山贼这才撇了撇嘴,道:“我就说么,老大不会随便害人的。你们也算是好运,有个懂医术的人跟着。随我来吧,带你们去个好地方。”
“去何处?”江逸白问了一句。
山贼嘿嘿一笑:“能住人的地方,比这儿好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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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位小哥儿口中的好地方依旧是个山洞。
没有窗子,不透风,与那关人之地不同的是有几张木床,几根蜡烛,也干燥的很。
那山贼安置了几人又与张翎说了一句,才破为感慨地离开。
张翎有心事一般,眉心若蹙。
“说吧,给人家小姐说了什么,怎么待遇如此不一样了?”顾云问了一句。
苏音心中好奇,也静静听着。
容煜与江逸白都看着他。
几人大眼瞪小眼,过了片刻,张翎才道:“今日见到了那位小姐的真容颜。”
“可是个绝色美人?”苏音问了一问。
张翎摇了摇头,道:“是,也不是。”
“这怎么说。”顾云各国的美人都见过,唯独没有见过如此玄乎的。
张翎道:“柳叶弯眉,樱桃口,肤如凝脂,眸若星辰。”
容煜道:“这不是挺好的?”
“唯独,面颊一侧溃烂看起来不大好。”张翎接着道了一句。
“啊?”苏音皱了皱眉,道,“这也太可惜了。”
苏音这前半生,能活下来都是因为一张让人怜惜的脸。他很难想象,一个女人的脸成了那样,心底下会有多么伤心。
“你要治好她么?”顾云问他。
张翎点了点头道:“是……为首的男人答应我,若是我治好了他的妹妹,会赠予我们马匹与粮食,会把抢来的东西还给我们,还说有一条只有他们知道的路,可以快些出山。”
“他会告诉我们?”容煜问他。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