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不清心里什么感觉。苦涩?上辈子已经苦够了,已经不觉得苦了。
难过?有一点儿吧。
更多的可能就是如释重负吧。放下自己的痴心妄想,也放过自己。
倚靠在软榻上,陈庭月想了想,还是站起来往外走。不过不是朝着赵离人的方向,而是与之相反的位 置。
张丞相名叫张戋,乃是当今丞相。膝下嫡系只有一子一女。女儿暂且不说,儿子张醇是他花费苦心教过 的。
结果竟然教成这般蠢笨的模样。也就是自己的亲儿子,不然他真的要破口大骂了。
本事不大,野心倒是不小。竟然还想跟皇家结亲!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
张戋心里的火气止不住的往上冒,恨不得现在就回家将张醇关进祠堂再也别出来丢人现眼!
心里正乱七八糟的想着,赵离人进来了。张戋急忙起身,恭敬行礼,“见过太子殿下。”
赵离人摆了摆手,面色缓和,语气淡淡道:“丞相免礼,坐吧。”
张戋又拱了拱手,道过谢后,这才坐下,不过也不敢坐实。
赵离人摆摆手,示意谢阳出去。然后问道:“丞相怎么有空过来?可是有要事吗?”
张戋有些汗颜,“殿下多虑,老臣此次前来不为其他,只为道谢而来的。”
说着,站起身来朝赵离人拱了拱手。
赵离人眼中闪过一丝讥讽,真的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亲父子俩说的都是一样的话,怎么,他也想 结亲?
但是不管怎样,张戋身为老臣,明面儿上的面子还是要给足的。于是扬了扬眉,故作不解道:“不知张 相要谢什么?”
张戋感觉有些羞愧,微微垂首没看赵离人,低声道:“前些日子听小女说两年前是殿下救了她......”
他话还没说完,赵离人便有些不耐烦了,打断道:“若张相是为此事而来的,倒也不必,张大人已经谢 过,小事一妆,无需张相专门跑一趟。”
张戋脸色涨了一下。他听出了赵离人的意思。
赵离人就差明白告诉他:已经明白他家的意思了,若是为了道谢或者拉近关系来的就没必要了,现在就 能走了。
深呼了口气,张戋低声道:“殿下误会,臣此次而来不是专门为了道谢。道谢只在其次,臣听闻殿下与 金大人家的公子金明文相识,想问问殿下......金公子为人如何。臣女年纪不小了,她娘跟我提起金家公子,
但是......”说着,张戋苦笑一声,“我与金大人并不熟络,更加不了解他家公子的为人。”
张戋见赵离人脸色明显缓和了,心下也松了一口气,继续道:“本想问问其他人,但是又怕传出去对小女名声不好。可若是不问,万一她娘给小女定下金家这门婚事,届时便有些麻烦。老臣思来想去,想起殿下 与金家公子是认识的。所以便想来问问殿下。”
赵离人一听这话便明白了张戋是拐弯抹角的告诉自己:张家不会将女儿强塞给她,央求太后将张家女儿 赐给他的时候自己也不知道,并且为了避免这种事情的发生,已经在为张家女儿相看好人家了。
不管脑子里如何转变,赵离人的脸上丝毫看不出来,仿佛压根儿不知道张家女儿差点儿嫁给自己的这件 事儿一样,淡淡道:“金大人为人如何想来张相也是知道的。他们家的家风倒是严谨。金明文虽说不能算是 栋梁之才,但也绝不是扶不上墙的烂泥。更何况有金大人教管着,若张小姐真要嫁过去,想来不会吃什么苦 头的。但也仅此而已了。”
张戋点点头,一副若有所思。虽说是来给赵离人表心意的,但嫁女儿这话也不是随便说说当借口的。
张家女儿年岁已经到了,确实该相看人家了。他就这么一个女儿,没想过让她有什么泼天富贵,也不指 望她能帮家里什么,只要她能舒心安稳过这一生就行了。
他从来没想过让自己女儿嫁到皇家过。所以当他知道张醇做的蠢事时,气的头发都要着火了。又怕赵离 人真有那个心要跟他们家结亲,顾不得收拾张醇,就忙不迭跑来了太子府。
好在赵离人也没有结亲的打算,这才让一直提心吊胆的张戋松了一口气。
不然若这事儿真定下来了,他非打断张醇的腿!
收拾好心里的各种想法,张戋带着谢意,拱手行礼:“多谢殿下。”说着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毕竟事关 小女后半辈子,容不得有岔子。让殿下见笑了。”
赵离人摆摆手,淡淡道:“张相慈父心肠孤自是理解的。自己亲生骨肉,不管年纪大小,在父母眼里都 是孩子,自然不放心的。张相多问几句也是应该的。”
张戋的心彻底放了下来,笑着与赵离人道谢。
赵离人看着张戋的面容,脑子里突然蹦出来一个想法:若是陈庭月能给他生个女儿,莫说嫁人小心谨慎 了。便是养她一辈子也甘愿。
这个念头刚出,赵离人一呆,随即哑然失笑,他真是失了智,小四是男的,如何能生?
张戋看着赵离人脸上那抹若有似无的笑,一头雾水,他说了什么了?赵离人怎么还笑出来了?
赵离人当然不会跟他解释什么,淡淡道:“其实张小姐年纪还不算大,张相若是一时觅不到良人,再等 两年也可,婚嫁乃是大事,急不得。”说着,赵离人顿了顿,继续道:“当年与张小姐有过一面之缘,看得 出张小姐乃是聪灵雅俊之人,最好还是给她选个门当户对的。”
看了一眼张戋的脸色,赵离人淡淡道:“张相若是放心,孤也会帮着注意一些看有没有年龄合适的青年 才俊。家室不说,样貌和人品必定得过得去才行。”
张戋顿了顿,立刻便明白了赵离人的意思,心里苦笑了下,无声叹了口气,只得道:“那就麻烦殿下操 心,多谢殿下了。”说完垂首拱手。
赵离人达到了自己的目的,眼中闪过满意,淡淡道:“张相客气了,毕竟......孤与张小姐有缘。”
张戋深呼了一口气,笑了笑,“是,若是无缘,当年殿下也不会救了小女。”
赵离人笑了笑,见张戋明白了他的意思,便没再说话。
赵离人刚才说的那番话,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告诉张戋:我救过你女儿的命,不管怎么样,你都得承我 这个情。
当然,并不是承情这么简单的。张戋欠了赵离人的人情,必定不能跟他作对,甚至必要的时候还要站在 赵离人这边。
而张戋身为丞相,他的影响力想也知道。一旦他表示站队,那他身后的那些门生学子必定闻风而动。 这对赵离人来说,可不是简单助力两个字就能形容的了的。
张戋自然也明白赵离人的意思。但是明白是一回事儿,还是得照着赵离人的想法来。
不然就是不忠不义,小人行径。
只是一想到顺着赵离人的后果,张戋甚至生出一种‘我就是个小人怎么啦! ’的自暴自弃感。
不过又想了想自己的一世英名,那股上头的感觉便消散的没了影儿。
强忍着叹气锤头懊恼的冲动,张戋继续笑的如同老狐狸一般跟赵离人东拉西扯的几句,这才不疾不徐的 告退。
赵离人心情好了不少,难得给他了个笑脸,“既然如此,孤就不留张相用膳了。身子不便,就不送了, 张相慢走。”
“老臣惶恐,殿下留步。”拱了拱手,张戋这才转身离开。
赵离人脸色舒缓的瞧着张戋略带憋屈的背影,被张醇影响的心情好了不少,就连眉头都舒展开了,“走 吧,张相识趣没打扰孤。孤该去陪小四用午膳了。”
谢阳抽搐着嘴角上前,话都不想说,推着赵离人往回走。
再说张戋这边儿,一出太子府,脸色就垮下来了。一想起自己这对冤家儿女就气的头冒青烟。
一个个都不让他省心!
一个蠢的让人发指。另一个更好,给他欠了个大人情!让他想还都不知道怎么还!
张戋入朝几十年,最擅长左右逢源,头一次被迫站队!
还是被自己这对儿女给坑的!
越想,张戋越气,闷着头回了家,没搭理迎上来的夫人,进了祠堂将家法就取了出来。然后直奔张醇的 院子去了。
没一会儿,张醇的院子里就传出了惨叫声。紧接着丞相夫人就带着一群人浩浩荡荡的冲了进去。
一阵人仰马翻。但是不管怎么翻,张醇的叫声都没停过。
好半晌,张戋一扔家法,心满意足的从张醇院子里出来,朝自己的女儿慈爱的笑了笑,然后拉着丞相夫 人的手,柔声道:“夫人,你叫我问的金明文的为人,我问了,碌碌之辈,配不上女儿,还是再相看相看
吧..”
丞相夫人:......
张家女儿:......
张醇:......(嚎啕大哭)
第四十章 该走了。
“整天待在府里闷了吧?”赵离人装作不经意的问道。
陈庭月楞了下,将嘴里的菜咽下去,“还好啊,我也不太喜欢往外走。”许是上一世整日在府里呆着哪 也去不了都习惯了的缘故。陈庭月并未觉得在府里闷的慌。
但是赵离人问这句话可不是想听陈庭月说‘不想外走’这句话的。
所以只当没听见陈庭月说的话。依旧继续他想说的话:“听说南庄的梨花开了,现在正值四月,不冷不 热,时候正好,不若去看看吧。当是散散心了。”
说着,赵离人掩饰似得暍了口汤,“一直待在府里没什么解闷儿的,我怕你嫌闷的慌。”
陈庭月挑了下眉毛,或无不可的应了一声。他倒是还好,去不去都行。反正赵离人都开口了,那便去看 看吧。
想想他也好久没出门儿了。
赵离人见他没拒绝,偷偷松了口气,眼中的笑意都深了两分。将陈庭月的碗拿过来,帮他盛了一碗汤递 给他。
陈庭月道了声谢,暍了一口便放下了。最近这段时间他对汤是真的敏感。每次吃饭看见桌上有汤,都忍 不住的皱眉毛。
赵离人不知道他怎么了,之前还挺喜欢暍的,结果现在一看就皱眉。虽说没搞明白到底怎么了,但是不 耽误他依着陈庭月。
自那以后,饭桌上的汤就少了。
之前陈庭月喜欢暍的时候,饭桌上顿顿都有,有时候甚至两道汤。现在已经变成了一天一道,或者两天 一道。
不过汤虽少了,但是殿里的茶却多了起来。赵离人怕陈庭月干的慌,就让人在殿里各处都备着茶水,务 必做到让陈庭月一伸手就能暍到茶。
吃完饭,陈庭月接过赵离人递过来的茶水,低着头轻抿着。
“这两日天气都不错,后日我沐休,我们便后日去吧。”赵离人道。
陈庭月点点头,看了眼外面儿的天气。是挺不错的,正午的阳光确实有些刺眼,但是并不晒人,照在身 上暖洋洋的,这种天气倒是挺适合外出的。
难得的,陈庭月对这次南庄之行起了一丝期待。
赵离人就更不用说了,就差数着时辰过了,心心念念等着后日沐休与陈庭月一起出门踏个青赏个花。
正好的春日里,不出门真是可惜了。
好不容易等到了日子,结果却走不了了。赵离人捏着手里的文书,看着地上的两具死.尸,眸子阴沉的 能滴水。
谢阳垂首缩到一边,尽量缩减自己的身形。跪在地上的宫女太监更别提了,大气都不敢出,全都瑟瑟发 抖。
陈庭月无奈的叹了口气,扫了一眼地上用白布盖着的两具尸体,有种怅然的感觉。
这两个人,一个是中毒毒死的。一个是下毒自尽的。
毒死的这个是赵离人的试食太监。自尽的那个是一个寻常小太监。
试食太监,顾名思义,就是帮赵离人试吃食的太监。毒是下给赵离人的,结果还没等上赵离人的桌,试 食太监就死了。
没等查到头上,那个下毒的小太监也自尽了。
死无对证。
陈庭月止不住的叹气。死无对证,无从查起。
上一世也是这样,到死,都没查到毒是谁下的。
不过好在赵离人没事。
一直提心吊胆的事情就这么轻松解决了,陈庭月甚至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上辈子折磨了他数年,最后要了他的命的毒,就这么轻松的度过了?陈庭月不知道怎么说。
当然,无人伤亡轻松度过,陈庭月自然是高兴的。只是上一世这件事改变了他的一生,而这一世这么高 高拿起,轻轻放下让他很不真实。
不过也确实松了一大口气。毕竟赵离人没事,他也没事。这就是最好的结果。
其实想想也说的过去了。上一世的太子府跟这一世的太子府根本就没有可比性。上一世千疮百孔,府上 八成的下人奴才都有异心,随便抓一个,都能扯出身后一大串人。根本就是破房子四面漏风。
这一世就不一样了。赵离人早早就回了京城,他有足够的时间将太子府打造成铜墙铁壁谁都插不上手。
长盱一口气,将飘忽不定的心沉下去,陈庭月实在不想再去上一世的事,将目光转向赵离人。
如今事了了,他是不是......该走了?
赵离人的心情跟他脸上表现的一模一样。他又气又烦。心情糟糕的很。
烦躁的是又有老鼠跳到了他跟前,气的是今天是个好天气。
为什么天气好还生气呢?因为他跟陈庭月已经说好了今天要去南庄看梨花的。结果这么一弄半晌午都过 去了,还去个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