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冷着一张脸,一言不发,只是将手中长剑抛给了树下的男人,而后片刻也没停留地冲进了屋中。
独留影子一人托着长剑震惊。
屋内想见沈陵渊的老妪也不是别人,正是养育了他十几年的奶娘,刘妈妈。
沈陵渊还记得小时候刘妈妈经常同他说自己的女儿如何如何,可她从未说过自己的女儿是一对双胞胎,沈陵渊现在简直恨死了自己,竟然对最亲近的人一点都不了解。
房门被大力推开所发出的‘吱呀’声惊醒了熟睡中的老人。
她一双浑浊的眼费力的瞄着门口,待沈陵渊走进,跪在她床边,颤着声音喊“奶娘。”的时候,刘妈妈的双眸刹那间放出异样的光彩,一骨碌坐起了身。
“渊儿?”
即使是戴着面具,可到底是自己养了十四年的孩子,刘妈妈还是一眼叨出了沈陵渊的身份。
后进来的杜鹃姐妹站在门口,互相咬着对方的嫩手压抑哭声,她们知道,刘妈妈这种现象叫做回光返照。
母亲的生命已然走到了尽头。
“关上门吧,让他们好好聚一聚。”影子就在这时开了口,两姐妹已经完全没有多余的心思在乎影子的声音到底是嘶哑难听还是低音磁性这种事情了,流着泪将房门缓缓关上,给这对母子道别的时间。
屋里的沈陵渊已经抑制不住夺眶而出的眼泪,他不知道是该为久别重逢的惊喜而哭;还是该为永永远远告别的悲伤而泣。
沈陵渊红着眼眶,他抓着刘妈妈抚摸他的手,将自己的脸放了进去,“奶娘,是我,我回来了。这么多年不见,渊儿有好多话要和你说……”
刘妈妈慈爱地抚摸着沈陵渊的头发,可摸着摸着却忽然变了表情,她一双眼眸中俱是惊恐,一把推开沈陵渊,“你怎么能来我这里!你不该来的,你来这儿会打乱侯爷的计划!你快离开,快到北骊去,你快走!”
沈陵渊一脸震惊地望着声嘶力竭大吼的老人,从地上爬起握住了老人干枯的手,“奶娘,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你是不是知道父亲要送我出城的事情!”
刘妈妈刚还竭力地挣扎想要抽出手,听到了沈陵渊的话后蓦然睁大双眼安静了下来,而后伸出另一只手的手指放在唇边,“嘘!”
“渊儿。这是个秘密,奶娘告诉你,你可千万不能告诉任何人。”
沈陵渊踏出房门的时候已是夕阳西下,他没过多的情绪表露,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你们快进去吧。”
两姐妹静默一刻后冲进了里屋。
这是属于亲属的时间,两个外人不便打扰,影子来到了沈陵渊身边,声音嘶哑:“你…没事吧。”
沈陵渊听了这话,抬了一双仍旧通红的眼,那眼神里似有恨,似有不舍,更多的是孩子对父母的那种埋怨。
“骁哥,若是杜鹃没有因为奶娘的事情找我,你还要继续瞒着我到什么时候?”
作者有话要说:
手机掉水里了!
我恨!.JPG
要失联几天,存稿箱会自动发布……
第46章 橙衣
“你果然,进了寒室。”神奇的事情发生了,影子的声音不再嘶哑,一瞬间能够正常说话了。
沈陵渊一听就知道这人是陪了他整整十四年的骁哥,他紧咬下唇,抬脚就冲了上去,一拳打在陆骁胸口,恶狠狠地惩罚这个骗子。
陆骁也没躲,硬生生受了这一击,两年不见沈陵渊已经窜到了与他一边高了,两人一个熊抱,也不再是陆骁单方面的钳制,反而隐隐是沈陵渊在主导。
“…对不起。”陆骁犹豫半晌,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只吐出了这三个字,然后非得再加一句,“侯爷密令让我无条件协助沈晏清。”破坏气氛。
沈陵渊从陆骁身上下来,也被这人气笑了,无奈摇了摇头,果真是自家那位唯父亲是从的骁哥。
等一下。父亲?
沈陵渊一愣,安排这一切的人,竟然是父亲么?
就算自己最后烂泥扶不上墙,陆骁也可以跟着沈晏清偏隅一方。
父亲虽然已经不在了,但他留下的嘱托和密令,却成为这背后操纵的一只手。
那沈晏清也是因为父亲的缘故?
见沈陵渊忽然垂首不语,陆骁偶尔也有自己的想法:“渊儿。你是…怎么发现的。”
沈陵渊回过神叹气一笑,带着陆骁到了院中枯萎的树干旁,两人席地而坐。
沈陵渊说:“我今早偷了沈晏清的腰牌去了岚轩,虽然火灾现场做得很逼真,但我知道父亲的机要文件根本不在书房表面,而是在地下密室中的寒室里。倘若你当时真的能闯过重重包围杀进了岚轩,又怎么可能不进密室,不毁这份名单。所以我断定你没有死。”
“而寒室中你的物品完好无损的封存着,所以我就联想到了那个神出鬼没,也喜欢拎人脖领的夜骑统领,影子。”
沈陵渊分析得头头是道,哪里还能找出两年前要死要活要杀人的少年身影。
沈陵渊说完,望了一眼好久没有动作的陆骁,歪头问道,“怎么了?是我哪里说错了吗?”
陆骁回过神:“……没事。”只不过是觉得沈陵渊变了,已经不是之前骁哥骁哥叫的小屁孩了,这人身上似乎带了层他看不透雾纱。
“我该说的都说完了,骁哥难道不打算告诉我你当初是怎么死里逃生的么?”
陆骁哦了一声,惜字如金,很长的一段故事,就说了一句话,“如你所说,我,进了密室,见到了素娥。”
沈陵渊追问:“所以是素娥救了你?”
陆骁点了点头:“嗯。她用一个饿殍,代替我,将我藏进冰室,后来你来了,我才作此装扮。”
“可,还是让你发现了。”陆骁叹了口气,“怎么,下雪山不回北骊?”
“…大仇未报。”
沈陵渊情绪微变,他一把握住了陆骁的手腕,一字一句很认真地说:“骁哥,在这新厦我唯一真正信任的人只有你了,我需要你的帮助。”
-
刘妈妈还是去了。
沈陵渊不可撼动的为刘嬷嬷守了三天孝,三天不吃不喝,直挺挺跪在院子里,直到棺材被抬出了城,他才在杜鹃的搀扶下进屋休息。
这一睡就是一整天。
第二日,沈陵渊就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驻足在新厦一有名的茶楼中,进门也不用说话,拿着长兴候的腰牌给店小二看一眼便被客客气气的领到了一间雅阁。
沈陵渊进了门便瞧见了老熟人—橙衣,小姑娘穿着一身华丽的锦缎衣衫坐在桌边,神色却是有些拘谨,一双玉手搅弄着手帕。
沈陵渊知道橙衣生性小心谨慎,被陌生人约到这种地方难免拘束,待店小二上好茶水离开后便摘了面具。
“橙衣姐,可还记得我?”
“是你!”虽然两年未见沈陵渊长高了许多,但面容却基本没有改变,不过是少了些少年的稚嫩多了些棱角。
橙衣眼力不错,见到熟人立马改了模样,激动地站起身,而后却是面色一变,就要下跪。
“求求公子救救我姐姐!”
沈陵渊被这阵仗惊到了,忙起身,皱着眉头将女子扶了起来,满头雾水。
其一是他不知道花楼好好的回了生杀谷为什么要救,其二就是他回这一趟新厦不知被多少人跪了,总觉得这些人跪他和跪死物没什么区别。
会不会夭寿,这是个问题。
沈陵渊将人扶起,重新安置在座位,这才问道,“你说要我去救花楼?”
提到花楼,橙衣点点头,一双美目瞬间蓄上了泪水,她用帕子在眼角抹了两把,“姐姐被抓走之前让我先到金弋阁避难,可谁知那金巧嘴见我势单力薄,就逼我做他的小妾,还说只要我答应了他,就想办法救出姐姐,若是不答应就买通刑部的人治我姐姐死罪。”
沈陵渊目光一寒,“欺人太甚。”
自打两年前那老板在沈陵渊耳边说父亲坏话时他就恨不得能宰了这人,这回听着橙衣的说法更是对金巧嘴深恶痛绝。
“公子不必为我惋惜。”橙衣勉强笑了笑,“虽然嫁给了自己不喜欢的人,但金巧嘴吃穿用度从没差过我的,最主要的是姐姐真的被他救了出来。”
沈陵渊听到这话顿时哽住了,眼神都变的微妙。
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公子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橙衣感受到了沈陵渊不太对劲的目光,侧过头问道。
沈陵渊面色凝重:“橙衣,你怎么确认是金巧嘴救了你姐姐?”
橙衣四下望了望,谨慎地凑近沈陵渊耳边小声道:“公子可记得两年前曾有一重犯在京郊凉雾城被劫?”
沈陵渊苦着一张脸,不得不点头。
可惜,橙衣这个姿势看不见沈陵渊的表情,“那便是金巧嘴做的,他救出了姐姐之后一直将她藏在郊外的庄子里,这两年来我们一直都有书信来往。”
橙衣说着从自己随身口袋里掏出两封信件:“公子请看,这是两个月前姐姐寄于我的书信。”
待沈陵渊打开书信后橙衣又接着道,“这些字迹我确认是姐姐所写,平日里我们都是半月互通书信,可这一个月来姐姐再没寄给我任何信件,我去问金巧嘴,他对我的态度也是愈来愈恶劣。正好这时候您派人送了信给我,我才猜测是不是姐姐她……”
沈陵渊阖上信封,自己也阖上了眼,他不知道该怎么跟眼前脆弱的小姑娘说出真相。
但就算现实再残酷,沈陵渊的计划中也离不开这位橙衣姑娘。
当他再次睁开眼时,没有犹豫,“姑娘不必伤心,花楼没事。只不过你可能需要冷静一下。”
橙衣不愧是花楼的接班人,心思敏锐,就算现在情绪失控也捕捉到了沈陵渊话里有话。
“公子不必遮掩,只要姐姐平安,有什么话直说就好。”橙衣擦干了眼泪,很认真的望着沈陵渊道。
沈陵渊叹了口气,与陆骁对视一眼,缓缓道,“姑娘可知字迹是可以造假的。”
橙衣闻言一双杏目如地震般乱颤,她哑着声音,“公子,公子这是何意啊?”
“我的意思就是,金巧嘴跟本没去救花楼,他没这胆量更没这本事。”沈陵渊骤然拔高声调,又转而平静地说道,“他不过有所图谋,一直在骗你罢了。”
橙衣满脸的不可置信,腾地站起身:“不可能的,那两年前的事情怎么解释,救姐姐的又是谁,怎么又会那么巧,金巧嘴刚答应我就有别人救了姐姐!”
沈陵渊一咬牙,扎心的话脱口而出,“姑娘可知,就算劫囚没有发生金巧嘴也会用这些信件骗你,说是他买通了狱卒换了犯人,你还不明白么!”
橙衣看上去柔柔弱弱一女子实际上何其聪慧,她其实早就发现了事情不对劲的地方,她早就怀疑为什么金巧嘴不让她们姐妹俩见面,只不过是贪恋与姐姐互通书信的温暖罢了。
橙衣踉跄着几步冲向门口,却是连门扉都没触碰就抓着心口跌坐在地面,与自己通信了两年的姐姐是个未曾谋面的骗子,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偏偏成了自己的夫婿与自己同船共枕两年。
无论换谁,都会是痛不欲生。
橙衣的指甲扣着地面,从压抑的哭声到撕心裂肺的哭喊,最后仰天长啸一声,“为什么!”
沈陵渊回新厦之时不过匆匆打听到了橙衣在金弋阁,知道她过得还算不错,并不知道小姑娘的经历会如此坎坷,不然他也不会大张旗鼓的将见面地点选在这里,必然是先灭了那奸商再谈其他。
而现在,沈陵渊望着泪水横流的小姑娘,心生不忍,可时间不等人。
沈陵渊起身,望着橙衣的背影,回答了她的问题:“因为他垂涎的是沐春阁往日的风光。”
橙衣的动作一僵,再回身时如同行尸走肉一般,一双满是怒火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沈陵渊。
-
沈晏清大概也想不到自己昏迷的这短短几天内竟发生了如此翻天覆地的变化,他发现自己的腰牌丢失之后立马披上衣服准备去寻,哪想守在自己房门口的夜骑却拦住了他的去路。
沈晏清眸似利刃,“你这是做什么?”
夜骑的银面在阳光下泛着冰冷的光:“侯爷,统领有令,在您身体恢复之前不得擅动。”
沈晏清:“……”
这大概是他这两年做的唯一一件错事,让陆骁跟他回了新厦。
看来得尽快掉回无形才行。
沈晏清望了那夜骑一眼,好像随口一提似的问了一句:“现在是几日。”
守卫答,“八月初三。”
沈晏清得了答案就转过了身,看似要回房,却在那守卫卸下戒心的瞬间,一个转身,一个手刀劈向那人脖颈。
那人一声闷哼,昏倒在地。
沈晏清则面无表情地绕过他,离开了庆安堂。
作者有话要说:
陆骁叹了口气:怎么,不回北骊?
沈陵渊:回来追媳妇。
第47章 试探
沈晏清敲晕那位倒霉的夜骑之后独自来到了伶人馆,自打以闫凤为首的莺莺燕燕被送走之后这里已经闭馆了,可前两天睿王送的那个宝贝实在无处安放,所以才又被重启。
因着是不重要的人,所以陆骁根本没派人看守,倒给了沈晏清可乘之机,轻而易举地找到了雪欢所在的屋子。
还就这么巧,沈晏清一推门撞见了那位蓝眸美男子正在往枕头下藏着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