盗鹄好信儿的毛病还没改,他用手肘怼了怼沈陵渊的胳膊,“消失了两年多才回来还不给我说说细节?是不是勾搭上哪个小姑娘了?”
盗鹄虽不怎么用力,但沈陵渊手上的活计还是顿了顿,他扔了白菜供新小红和小翠撕咬,手心中的老茧若隐若现,他转过头望向盗鹄,一双凤眸深邃:“我觉得胡大哥就不错,要不要与我试试?”
“别别别!”盗鹄忙摆手,眼神向着某个位置一扫,某个位置又是一紧,“别生气啊!我开玩笑,开玩笑的!”
“两年了这脾气还是没改。”盗鹄撅着嘴不满的嘟囔着。
沈陵渊就当自己没听见,冷着一张脸继续喂猪。
两人一时无话,光手上捣腾,手边的白菜很快没了,盗鹄到院外又推了两车进来。
沈陵渊看着盗鹄辛苦搬白菜的身影,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这才开口问道,“我回来的时候就觉得府上冷清,其他人都哪里去了?”
“侯爷留了一半人在蜀遗坡。”盗鹄一手拎着一筐白菜扔到了沈陵渊手上,抹了把额上汗水睁着眼睛编瞎话,“蜀遗坡现在外患扫清,太守留了几个会建筑的帮忙建设。回来之后侯爷仍是待罪之身所以一应丫鬟小厮就都遣散了,”
沈陵渊知道那场屠杀与盗鹄无关,也不揭穿,接着问:“那花楼呢?”
盗鹄停下动作:“哦,忘了跟你说这事儿了,就你回来的一个月前,小师妹被影子送回生杀谷了,毕竟也只有师门才安全。”
“嗯。”知道了花楼安全,沈陵渊也就放下了心,他扫一眼漫天繁星,将剩下两筐白菜一股脑倒进了猪圈。
“哎呦喂!你干嘛呢!撑死了怎么办!”
盗鹄一双眯眯眼瞪的溜圆,瞪着猪圈里一堆花花绿绿气的直跺脚,想补救的功夫却见沈陵渊已经抬脚向院门口走去,只好先顾人,“唉唉唉!等会!陆洄,你干嘛去?”
沈陵渊侧过头:“天凉了,我去给沈晏清送件衣裳。”
恰巧晚风吹拂,盗鹄又是一身的鸡皮疙瘩,不过还是快步上前叫住了沈陵渊。
沈陵渊回过头:“怎么了?”
盗鹄小心翼翼的试探:“你就准备这么去找侯爷吗?”
沈陵渊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着装:“有何不妥?”
“脸啊!脸啊!”盗鹄蹦高着。
也没拍到沈陵渊的脑袋。
这人这两年吃什么了长这么快!
盗鹄心忙着抱怨嘴也不闲,继续装模作样训斥沈陵渊,“你以为你这两年长的高了点壮了点别人就不知道你是沈陵渊了啊?你进来倒是可以带着帽子不必露脸,不过想在侯爷身边待着,您还是把这个收好吧!”
盗鹄说着抓过沈陵渊的胳膊,将一纯黑色的面具放在了他手心中。
入手一片温良,沈陵渊一怔。
这面具竟然还在。
今夜无月,几缕薄云绕在暗蓝的天边。
沈陵渊抓着一件黑色大氅步行到了最繁华的中央街,他回新厦第一个要做的事就是找出泄露父亲计划的叛徒,而情报网人员的名单就在岚轩的密室中。
他回来时一路思衬如何才能进父亲的书房,硬闯定是不行的,思来想去最后还是只能通过沈晏清,但要如何开口要却成了个难题,暂时还没有头绪。
他伸出手指抚过面上黑玉,虽然这两年长高了不少,可头围确实没怎么变,以至于这面具还是这么合脸。
也不知道赠送面具的人怎么样了。
街上熙来攘往,各国使团均夜宿最耀目的新居潇湘台。
台中/共分雁、鸿、鹰三楼,均为先祖创国所建,意喻欢迎大陆之上八方来客;台顶呈圆弧形,取意天圆地方,与东方皇宫遥相呼应。
沈陵渊则是在鹰楼对面寻了个人少的铺子,点了壶温酒,一口一口抿着。
他原是不饮酒的,但自从去了埋骨雪山,历经寒冬大雪时冻得不行初次开荤,倒是一次性/爱上了浓烈入喉时的快感,仿佛与刻在他骨子里的什么东西交相呼应。
眼前密密麻麻的人潮渐渐散去,亥时已过,除了青楼烟花外各个铺子均开始着手关张。
那抹熟悉的身形也终于出现,沈陵渊这才起了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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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京的使团也分等级,鸿蒙大陆、四国鼎力,除东凛外西楚,南秦,北骊三国问顶,自是需要动辄皇亲负责以示尊重,其余周边林林总总的番邦小国则是由沈晏清这位半吊子在负责,说是负责,他不过点个卯,站在人前微微一笑。
倒是苦了跟在他身旁的左少卿张圭,三日来各国使团奇形怪状的要求全靠他这一张嘴在周旋,而沈晏清这人就像个花瓶似的杵在那,中看不中用,反而惹来一群狂蜂浪蝶在背后追逐,竟是麻烦。
这不,都到楼下了还有三两裸、身大汉相送,虎背熊腰,身上图腾纵横,沈晏清都乐了一天了,到晚上许是身子骨疲惫,再次回眸一笑,更显得我见犹怜,激起一种保护欲。
张圭背地里直呼祸水误事,面上却只能奉承哈腰,明里暗里地护在沈晏清身前,有点门道的都能从曹友德身边混着点消息,这位可是皇上的人,要是出了什么问题全家脑袋奉上都不够掉。
一路顺风顺水的张圭不知脚下踩了多少人的帽子,这次他也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做费力不讨好。
好容易送回了热情的使团,张圭在这冷风阵阵的天里累出了满头大汗,哪里又能料到喘口气的功夫,迎面就是两尊难得一见的大佛。
张圭本就腿软,这下差点行跪拜大礼,“太子殿下,睿王殿下!”
只见太子容琮推着身有残疾的睿王容厉缓缓向这边走来。
睿王长相阴柔,身着金蟒紫衣,长发无冠,与身后内敛温润的容琮对比强烈,一点也不像是兄弟。
两位的随侍更是一眼便能看出别,一呈富贵花开之势洋洋散散跟在左后方,一队则不显山不露水的敛在右侧,明争暗斗的两兄弟在这静谧的夜里聚首,倒是能给人一种十分诡谲的和谐。
众人离的近了,睿王才仰着头勾了唇角,露出一排整齐的牙齿:“呦,圭大人真是尽心尽力啊,搁着秋日里满头大汗,看来这使团是相当的热情,礼物定是没少收罢。”
张圭抽抽着一张脸恭敬:“这…殿下,下官姓张不姓圭,再者侯爷在此,我怎敢居功啊。”
睿王之意本也不在张圭,顺了话将目光移向沈晏清:“真是许久未见侯爷啊。听说你一年禁足才刚解就得了个鸿胪寺卿之职,还未来得及恭喜。”
“睿王抬爱了。”大红灯笼映衬下,沈晏清的脸色愈发苍白,现在更是连笑都懒得笑。
太子只是旁观,不说话,适时地对着瑟瑟发抖的张圭使了个眼色,张圭心领神会带着典客署一众官员,趁机脚底抹油,溜了。
四下人影稀疏,剩下那些也是因着大阵仗不敢靠近,只敢远观,张圭走了睿王便收了笑,身子后靠,眼皮微阖,眼珠却在上下打量着沈晏清,“侯爷身子愈发单薄了些,还没入冬就要穿着貂裘,和圭大人一冬一夏想来配合默契。”
这话里带刺儿,沈晏清却置若罔闻,一动不动地打着官腔:“病躯捂惯了,劳睿王挂心。”
睿王忽地起身,一瞬间仿佛要站起来似的,最后不过前倾身子,直视沈晏清的眼眸,未找出任何端倪,又改目光瞄了他身后:“怎么,侯爷身边竟没个随侍?”
沈晏清全身上下只有嘴能看出在动:“我独身一人惯了。”
“那怎么行。”睿王接话迅速,嘴角一勾,明显蓄谋已久,侧首唤了一声,“雪欢。”
“王爷。”名叫雪欢的男子应声出列,在睿王的眼神示意下,向太子微微俯身后去了沈晏清身边。
沈晏清落了一双桃花明眸,唯瞧见一双干净白皙的手。
睿王眯起眼,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晃动:“本王今日从西楚那边得来的宝贝甚是喜爱,可如今看来雪欢跟了我倒是让珍珠蒙了尘,果然美人还是要与美人相配才对。”
“雪欢见过侯爷。”男子得了授意行了礼,缓缓抬起头,对视之际自是能发现,他竟是双蓝眸。
这双罕见的蓝眼睛着实让沈晏清停顿了两秒,不过这一空隙,雪欢的手已经抓在了大氅,脖颈布绳随即松散,衣料滑落。
冷风侵袭,沈晏清终于动上一动。
他似乎十分不喜雪欢唐突的动作,微敛眉峰,左脚后退半步。
后脚跟却忽然踢到一物。
沈晏清微怔,久违的温暖感袭来。
“天凉了,侯爷体寒,马车已至巷口,我们还是早些回府罢。”沈陵渊说着用带来的黑斗篷将人从背后圈进怀里,不紧不慢地系着沈晏清脖子前的绳子,偶尔触碰到脖颈处的肌肤,一阵冰凉。
他这一番动作,彻底将不知所措的雪欢整个儿隔离在外,像只护食的孤狼。
一直未发话的太子终于出了声,容琮掀了眼皮:“这位是?”
虽然知道早晚要见面,但沈陵渊心中并不如何情愿,才刚也一直隐在阴影处没打算出来,不过是那一双抓在斗篷上的手太过碍眼,脚下由心不由脑,自己行动罢了。
他心中不悦,出口也不是什么好话,黑面具遮着脸看不清表情,语气却是疏远的很:“不过一届奴仆,不敢污了二位贵人的眼。”
睿王却因着这语气来了兴致,挑了眉,不着痕迹的瞄着太子。
沈晏清能清晰的感受到背后人逐渐狂躁的心跳,他扬了头,淡声对两位皇子道:“家中幼犬不曾见过世面,让殿下和王爷见笑了。”
沈陵渊打结的手微顿,两年过去他倒是忘了自己还是这人的宠物。
睿王双手摩擦着轮椅把手,入目又是一排白牙:“即如此,侯爷不如将雪欢也带回去饲养,本王大可与皇兄说情,算免了你家狗崽的罚。”
太子蹙眉,不置可否。
“王爷盛情,晏清难却。”沈晏清扒下沉陵渊的一条胳膊,转头对雪欢道,“你先上车罢。”
沈陵渊心中不知作何滋味,虽然明知这男宠身份是假,但沈晏清能当着他的面收下人,看样子像是真的很喜欢这个蓝眼睛的雪欢。
除了眼睛,他还有一双毫无瑕疵的手。
如此想着沈陵渊捻了下手心粗糙的老茧,缓缓撤后身体,想拉开距离。
哪想,怀中的人却是跟着他的幅度,向他怀里,又靠了靠。
作者有话要说:
陆、四为什么和谐,为什么…
第44章 我冷
灯火通明的鹰楼之下,看热闹的人已经散了,只剩下兄弟二人望着腻在一起的侯爷与草民,一阵无话。
夜半的凉风吹过,太子的腔调也冷了几分,“明知他是那个性子,你又何必非要试探出个底线。”
“怎么,皇兄心疼了?”睿王这句话咬的很轻,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见,嘴上说着,眼中倒映的却是白衣身旁的黑,“是不是没想到除了父皇,还有个‘狗崽’。”
太子闻言,眼珠下转,垂眸望着睿王的头顶:“仲邈,你可是知道了什么。”
“呵。”睿王抬头与其对视,“众所周知沈晏清是父皇的人。皇兄都不知情的事儿,我一花丛浪客,又怎么可能知晓。”
“那这雪欢。”太子冷声道。
“皇兄放心,不过是个西楚送来观赏的稀奇玩应,再者难道只允许的沈晏清往外送我的人,就不许我将别人的探子送给他吗?”睿王轻笑一声,毫不畏惧地迎上容琮的目光,“我不过是想看看这沈晏清到底是不是真的要色不要命。”
太子抬了眼,松开了轮椅把手,“随你闹,但别忘了我们的初心。”
“回府。”
“是。”丫环太监齐声。
太子的大队人马离了好一阵,睿王脸上挂的笑才一点点地回收,眼中只剩下冷漠,“初心。要是有那个东西,这恩怨早就结了。”
说着,男人抓在膝盖处的手骤然紧攥。
不过,睿王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才过片刻,他这会子又笑了,露出一排大白牙,伸出一只手唤来了身旁随侍,“你说太子为何明明知道母后的心思却不提醒沈晏清?”
“属下不知。”
“真巧,我也不知。”睿王回首,莫名地咬了两下牙,“但本王今日心情好,父皇的寿宴,得再加两个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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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末的夜晚,正值残月,四下昏黑。
沈晏清依旧窝在沈陵渊怀里,还特别会找姿势,头靠在略微突出的右侧锁骨,胳膊肘怼着沈陵渊的腹部,几乎是挂在他身上走路。
十六七的青年人身强体健,挂个累赘倒无所谓,但架不住挂在身上的是心中难囚的妄念,沈晏清身上那股药香味不知为何愈发浓郁,无孔不入的向鼻腔里钻,沈陵渊在心里暗骂。
沈晏清这人就是有病,当着一堆人的面儿收了个新宠,到头来却不和美人共乘马车,非要和他在这黑灯瞎火的暗巷里走路回府。
好在周围漆黑什么都看不见,不然怕不是要惹火烧身了。
沈陵渊现下也只能背着手别过头去,心中默念普陀经,可越念心中越是不静,募地想到雪欢那双漂亮的蓝眼睛,反而愈发烦躁起来。
沈晏清就在这时,停了脚步。
“又在生气。”
“……”沈陵渊没答,也没动,不敢动。
因为沈晏清拽着他的一条胳膊,转过了身,才刚还若隐若现的味道,此刻扑面而来,脑袋瞬间一阵眩晕,心脏不可避免的加速跳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