予安眼泪掉个不停,见容呈如此固执,他颤抖的双手捧住容呈的脸,突然吻住他的唇。
眼泪是咸的,苦的,苦得容呈几乎落泪。
容呈心里发颤,犹如山谷崩塌,砸在他心头上,回音缭绕。予安抓着容呈的手,在手心里写下四个字——好好活着。
最后一笔落下,予安用尽全力将容呈推开,苦笑着比划道——到时候我去找你。
容呈红着眼,眼泪始终没掉下来,他咬紧牙关,看着予安哀求的眼神,终于起身离开柴房。他走到门口,忍不住回头,予安冲他笑,眼里含着血般的泪,容呈闭上眼,指尖深深掐入了皮肉,传来彻骨的疼痛,快步离开。予安痴迷地望着容呈远去的背影,喉间一股血气上涌,哇地吐出了一口血。
容呈假借取药之名,避开绍南王和潘太医离开了后院,他匆匆往王府门口走去,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尖锐跋扈的声音∶"站住!"容呈身子一僵,继续往前走,身后那人再次喊住了他,"我让你站住!"
容呈闭上眼,缓缓停住脚步,他回过头,只见一个约莫十六七岁的男子站在身后,狐疑望着他,那张脸稚气又漂亮,像开在刀尖上的曼陀罗花。
第66章 男风盛行
童元来到容呈面前,从头到脚打量他,"我以前怎么没见过你?"容呈垂眼,掩去眼中怨恨的情绪,低声说∶"我是宫里来的太医。"童元眯起眼,"太医?"
前两日他倒是知道宫里来了两位太医,不过眼前这人好像长得不一样。但这也是寻常事,男子没多想,哦了一声,"你去看了那哑巴了?"容呈袖子里的手紧握,牙关紧咬,"是。"童元抬手,吹了吹手指∶"他如何了?"容呈实话实说∶"不算太好。"
童元眼里闪过一抹精光,压低声音问道∶"也就是说,他会死?"
容呈抬头,从男子眼里看出迫切的神色,那眼里藏着畅快笑意,仿佛他一承认,就能笑出了声似的。不等容呈开口,童元走到他面前,手心一动,有什么东西塞进了他手里。容呈张开手,只见他手心里躺着方正的药包。
童元声音变得阴森森的,"明日.你将这东西放进那哑巴的药里,喂给他吃。"容呈手心冰凉,"这是什么?"童元露出单纯无害地笑,"鹤顶红。"
容呈背上浮起凉意,他抬头看向童元,脸色苍白。
童元却以为太医为难,从袖口里掏出一小袋银子,塞进容呈手里,"只要你按我说的做了,事成以后,还有重金答谢。"容呈五指一拢,收紧了药包,忽然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你是那名小信?"童元笑容里多了几分得意,"太医好眼力。"容呈又问∶"也是你将小哑巴引进的蛇窝?"
童元没察觉这句话藏的阴森危险,他笑容深深,"太医何必打探这么多,只要你帮我杀了那哑巴,我自然不会亏待..."你"字没出口,话戛然而止。
只见寒光一闪,锋利的刀刃从袖中穿出,刹那间抹了童元的脖子。
童元脸色瞬间惨白,瞪大双眼望着容呈,他捂住细白柔软的脖子,鲜血从他指缝里源源不断喷出,如血柱一般。
容呈被鲜血染红了眼,在童元重重倒下那瞬间,他跪在地上,拿起刀刃扎了下去,入了肉,破了骨,几滴血溅在他的脸上。他却疯魔了似的,刀子如大雨般不停落下,童元那张脸和予安交叠,令他痛苦不堪。直到身后传来嘈杂的脚步声,容呈终于停了下来。
他双手占满了血,微微发抖,摇摇欲坠从地上爬了起来,不再去看断了气的童元,头也不回地离开。王府上下点着了火把,侍卫到处搜寻,恐怕已经被绍南王发现了端倪。
如今正门是走不了了,容呈只能翻墙出去,他身子虚,又杀了人,耗尽力气,一不小心竟从高墙坠地,骨头连着筋都摔断了似的,眼前黑了几瞬,堪堪昏死过去。
须臾,容呈脑中浮现了予安在手里写的字,烫手似的,激得他睁开眼,模糊的视线映着眼前昏暗的路。他不能死,他要活着,等予安来找自己。
容呈头昏脑涨,吃力地扶着墙站起来,他回头看了眼身后灯火通明的王府,垂死般走入了黑夜之中。王府潜入假太医的消息是在杨公公发现容呈逃跑以后传进宫里的。听到这个消息,关鸿风的脸冷到了极点。
他看着地上小信的尸体,血肉模糊,身子烂成了蜂窝似的,可见下手之狠。关鸿风居高临下望着潘太医,"龙伎为何要杀他?"潘太医跪在地上,面色惨白,将来龙去脉说了一遍。又是为了那哑巴。
关鸿风目光森寒,裹着锋利刀刃,"是你将龙伎送出宫的?"潘太医抖如筛子,跪在地上,"皇上明鉴,臣是冤枉的!"
"冤枉?"关鸿风冷笑,"他前一日才见了你,第二日便不见了,你敢说你不知情?"
潘太医头也,不敢抬,慌张解释道∶"皇上,那日龙伎不知从哪听来了绍南王府里的事,特来问臣,却并未和臣联手逃出宫去,况目就是给臣一百个胆子,臣也不敢做出这种事!"
潘太医不敢将自己把予安受伤说给龙伎听之事说出来,否则便是杀身之祸。担心皇帝不信,潘太医还将高太医遇刺一事说了出来。
关鸿风将信将疑,派人去打捞,果然在潘太医说的那口井里捞出了高太医的尸体,经过一夜,已泡的脸色发白,当时就有宫人吐了。关鸿风听到杨公公回禀确有其事,他气得砸了御案上的砚台,双眼猩红,"亏朕为他打点好一切!"养心殿里的宫人大气不敢出。
杨公公担忧道∶"皇上,今日便是炼丹药的日子,该如何是好?"
关鸿风靠在御座上,胸膛用力起伏,过了片刻,他睁开眼,声音冷如寒霜,"将这小信的尸体送去豹房喂豹。"天蒙蒙亮,容呈逃出了城。
他躲进了一辆装满货物的驴车里,车轱辘一晃一晃,不平整的小路上异常颠簸。容呈躲在箱子里,浑身发冷,脚下的硬物磕得他难受。
他推开箱子露出一条缝隙,四周全是树,皇城早就被远远甩在了后头,连个影子都没有。容呈长长吁了口气,他合上箱盖,身子缩成一圈,又昏睡过去。不知走了多久,驴车突然停了下来。
容呈迷迷糊糊睁开眼,听到外头传来说话的声音,他茫然地坐起来,空气中有几分室窒息的冷意。本以为是驴夫在说话,可听那动静,却不太对劲。
容呈心里跳了跳,他轻轻推开头顶的盖子,露出一条缝隙,看见驴车四周围满了人,个个手上都拿着刀,森冷寒光。容呈愣了愣,这打扮,像是山上的强盗。
出神间,他听见那名驴夫求饶,说这些箱里装的都是不值钱的玩意儿。他不过片刻,前头就传来了惨叫声,随着重重一声闷响,容呈的脸白了。那名驴夫躺在地上,鲜血从他的胸口缓缓流出。
容呈悄悄将箱子关上了,听到外头的人说搜箱,脚步声顿时朝着后头来了。
他握紧了袖子里的匕首,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近,下一刻,箱盖从头顶打开,一抹月光从缝隙里钻了进来。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容呈挥刀而出,扎伤了开箱的强盗。
众人始料不及,只见一个人影随着箱子倒了下去,在地上翻滚了几圈,容呈顾不上疼痛,一瘸一拐往林子里跑去。等为首的强盗反应过来,破口大骂道∶"愣什么,追啊!"
容呈逃进了林子里,四周黑压压的,空气里弥漫着死亡的气息,身后的强盗穷追不舍,刀声交错,仿佛在耳边落下。"站住!"身后的人威胁大喊,话里尽是杀意。
容呈摇摇晃晃往前逃,路黑,下了雨又湿,一不小心竟摔在了地上,沾了满身泥土。他回头看了眼追上来的黑影,用尽力气扶着树干站起来,没看见腿上渗了血,继续往前跑。偌大的林子就像个迷宫,怎么也逃不出去。
容呈一日滴水未进,又受了伤,体力不支,没看清路的身子一歪,便从山坡上滚了下去。山坡陡而峭,他滚了好几圈摔在草丛里,眼前阵阵发黑,有那么一瞬间呼吸上不来。
等容呈再想爬起来时,一把刀架在了脖子上。
一股粗鲁的力道将他翻过去,刀子落在头顶,忽然停住了。
月光下,容呈脸色透着白,衣衫不整,露出大片胸膛,犹如大雪过后,若隐若现出现了两点梅花。为首的强盗见了这一幕,顿时口干舌燥。
他没想到,抢个劫,竟然还能逮个这么好看的男子。
这群强盗常年在山上作恶,经常抢过路的行人,偶尔倒霉的姑娘被他们碰上了,自然免不了一番糟蹋。可这么妖冶漂亮的男子,可是少见。
如今男风盛行,连当今天子都在后宫里养了男宠,他们心猿意马,今日终于有机会尝尝这新奇滋味了。为首的强盗权衡片刻,到底被色心压过了杀意,"把他衣服扒了,今日给兄弟们尽尽兴。"
话音落下,其他几名强盗便去剥容呈衣裳,他拼了命挣扎,脸上却狠狠挨了一耳光,顿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肿了起来。
容呈嘴里弥漫起浓浓血腥味,他顾不上疼,手里匕首胡乱挥舞,被一脚踢开,"哐当"撞在石头上,滚落进草丛里。为首的强盗骑在容呈身上,拍了拍他的脸,"你捅伤我兄弟一条胳膊,陪咱们睡个觉,可一点也不吃亏。"容呈双手被其他强盗按在地上,连双腿也被分开,稳稳按住。
就在为首的强盗即将脱掉亵裤时,一道利箭倏然从身后飞来,刺入了他的胸膛。几滴血溅在了容呈脸上,他眨了眨眼,耳边传来"砰"一声闷响。为首的强盗倒在容呈身旁,死不瞑目盯着他。
很快,前响起了厮杀声,在这死寂的林子里透出一股子可怖。
容呈终于支撑不住闭上眼,昏死过去前,模糊的视线里出现一个身影,身穿碧色衣袍的男子坐在白马上,正望着自己。
第67章 追寻逃犯
容呈昏昏沉沉从昏迷中醒来。
他睁开眼,失焦的视线渐渐恢复,定格在了房梁上。身旁传来一道陌生的声音,"你醒了?"
容呈转头望去,只见男子坐在木凳上望着他,眼尾狭长,唇角微微勾着,碧绿色衣裳下裹着白净肌肤,身形衬得玉竹一般。原来他不是在做梦。
男子倒了杯水,将茶杯递了过来。
容呈没接,警惕地眼神看着男子,声音哑得不像话,"你是谁?""你放心,我不是强盗。"男子笑了笑∶"相反,是我救了你。"
容呈眉头微皱,他扶着墙坐起身,张望四周,陈设之物像是在客栈。
男子盯着容呈姣好的面容,淡淡道∶"如果不是我,如今你已经被那伙强盗玷污了。"想到那群强盗恶心的嘴脸,容呈忽然有些反胃,"你杀了他们?"男子坦诚道∶"是。"
容呈心里痛快了些,那些强盗一看就是作恶多端,死了算便宜他们了。他看男子的敌意也消融许多,虚弱道∶"谢谢。"男子微微-笑。
容呈接过他手里的水,喝到了底,喉咙总算不那么干了,将茶杯递了回去。"我叫孙亭,你呢?"
容呈想了想,没说实话∶"容安。"
孙亭点点头,"那个时辰你怎么会出现在那个地方?"
容呈自然不能说实话,只编了个理由,说自己与驴夫出城送货,没想到半路上遇到了强盗。他说得自然,眼也不眨,孙亭不疑有他。这次轮到容呈发问∶"你怎么会出现?"
原来孙亭是个商人,那夜正好路过小路,听到林子里头传来声响,进去一看才发现,那伙子强盗打算欺辱容呈,这才出手救下。容呈想到射在为首强盗胸膛上的那支箭,绝不可能是商人能有的手法。
但他没有追根究底,他和孙亭相识不过一日,他都有所隐瞒,怎能要求别人坦诚相待。更何况,他们很快就会分开了,孙亭的身份究竟是什么,一点也不重要。
此时窗外天是黑的,原来容呈已昏迷了一日,他问孙亭这是在哪里,一问才知他们不过才离了京城。容呈心里隐隐不安,若不是突遭变故,他早已找到了安全的落脚处。容呈掀开被子下床,孙亭见状,按住他的手,问道∶"你要去哪?"容呈整理衣裳,淡淡道∶"我要走了。"孙亭皱起眉头,"你的伤还未痊愈。"
容呈穿上沾满泥土的鞋,"无妨,日子久了自然会痊愈。"就在孙亭要说什么时,外头突然传来嘈杂声响。孙亭问∶"外面发生何事?"
一个小厮模样的人推门进来,探入个脑袋,"公子,有官兵来客栈搜索。"容呈闻言,动作一顿,脸色有些发白。孙亭眉头越皱越紧,"怎会有官兵出现?"
他正疑惑出了何事,以至于官兵四处搜索,转头便看见容呈脸色不太好看,他茫然道∶"怎么了?"容呈摇头,袖子下的双手紧握拳头,"没什么。"
他表情自若,孙亭却从他眼里捕捉到一闪而过的紧张,微微眯起眼,目光深邃了几分。
外头的官兵一间一间搜索,很快上了二楼,往他们这个客房而来。
容呈心脏扑通直跳,他余光瞥见桌上的剑,正要伸手去拿,却见孙亭忽然拉住他的手,将他拖上了床。
容呈还没反应过来,被褥已铺天盖地而来,将他包裹在里头,耳边传来孙亭沉稳的声音,"别出声,配合我演戏便是。"须臾,身边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容呈借着稀薄月光,看见孙亭在脱衣服,他眼皮直跳,"你做什么?"孙亭没回答,将他的衣裳脱了扔到床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