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非美人,亦无疯骨 完结+番外[古代架空]——BY:舟人弈语

作者:舟人弈语  录入:05-21

  一番话说得诚恳至极,又感人肺腑。
  皇上微声叹了口气,垂下去的眼角更显憔悴苍老。
  “是啊,你自小就跟相国亲近得很。”他回忆道,“我记得若杨判的案子正是丞相亲手搜证立案,而判敌的信件被搜出来的那天,你正在江屿宫里跟他下棋玩。”
  太子隐在被子下的手指不由自主地蜷缩了一下。
  “儿臣抱病在宫中休养这几天……可是出了什么事?”他试探性问道。
  “无事。”皇上摆了摆手,“年龄大了,想起往事罢了,不说这个了。”
  太子垂着头,温顺地笑了笑。
  “父皇,儿臣这次得以死里逃生,还多亏了七弟舍命相救。他从小……没有母妃,孤单惯了,而今也快及冠了。”
  “对,你不提醒,朕差点忘了此事。”皇上沉思片刻,“那你心里可有合适人选?”
  太子立刻拱手道,“七弟终身大事,儿臣不敢多嘴。”
  “说就是了。”
  “……”太子纠结地沉吟片刻,随即试探性地说道,“听说夏大人有一女儿,与七弟年纪相仿,容貌甚佳,晓诗书懂礼仪。儿臣以为……与七弟极为相配。”
  顾渊在熬着汤药,江屿在塌边拿过书卷,随意翻着。
  这些日子被太医强制要求在宫中养伤,他闲得无聊,便叫顾渊去民间集市上购置书籍,越闲越杂越好。
  结果顾渊带回来一堆堪称“古代土味情话本”一类的书。
  “你这都买的什么东西。”江屿在连续翻了三本限制级画本后,忍无可忍地摔本,“我让你买闲书,没让你买动作画本。”
  顾渊一脸委屈,“殿下,我可是将路边小摊上的闲书买了个遍啊,谁知道他们卖的都是这些……我这就帮您把它们扔出去。”顾渊怕惹到自家殿下,连忙抱起那摞画本就要往外跑。
  “等下,谁让你扔了?”江屿撩起眼皮,上翘的眼尾中还蕴着三分怒气。
  顾渊走也不是,放也不是,愣在原地,二人面面相觑。
  “收起来。”江屿正色道,“等我身体好了再看。”
  顾渊愣了好久才明白江屿话中的意思,瞬间脸变得通红。
  而江屿依旧一副冷淡极了的神情,仿佛那双泛着水气的眼睛刚刚看的不是画本,而是山河覆雪。
  顾渊同手同脚地把那一小摞画本收了起来,在屋子里找了一圈没有地方放,最后只好压在了床下。
  江屿瞥了他一眼,只是笑,“是我不好,没早点想着给你物色一位好姑娘。”
  “殿下别说我了。”顾渊起身,“听说皇上今日在朝上点名,将夏大人家的长女赐婚给了殿下。”
  江屿面色微沉,只是由于低着头,并不明显。
  “只是……”顾渊话说一半,突然纠结得很,“现在外面,还有您和萧将军的那些传闻,我今日出去还听见有人说……”
  江屿一只手打断了他接下来要说的话,“流言并不可畏,又不是真的。”
  “但其实,殿下也不必如此讨厌萧将军,下毒一案凶手尚未确定,况且当日火场中是萧将军不顾性命……”
  江屿烦躁地揉了揉眉心。
  二人正说话,忽然有一道极小的黑影自窗外闪过。
  那是江屿与夏之行通信常用的黑鸟。
  顾渊跑出去,将鸟爪上的书信取下来递给江屿。
  这是回复那天受托查萧向翎的事情。
  上面罗列着萧向翎的个人信息,他出生于疆北,家中并无兄弟姐妹,年纪比江屿大不了三四年,看上去并无任何不正常之处。
  只是他父母的名字,被夏之行用朱笔圈上了一个巨大的圈。
  一旁标注着:查无此人。
  江屿皱起眉头,往下看。
  萧向翎的信息记录中,写的父母双亲姓名籍贯,但一百年内北疆的户籍信息中都没找到这两个人。
  北疆户口编制远没有中原这般严谨,战乱之时漏掉信息是很常见的事。
  只是在纸卷末尾还标注了两行话:
  北疆户籍记录上,三百年前有二人分别于萧向翎父母同名姓,且恰为夫妻关系。
  此非常理,或为巧合。
  与此同时,皇上殿内。
  “陛……陛下,夏大人已经在外面跪了两个时辰了,他说若是您执意不见他,他就……晚上也不走了。”
  皇上写字的手微微一滞,笔墨洇了一小片。
  上午刚刚指婚,从下午到晚上,他就收到了不知多少封劝谏收回成命的奏折。不仅如此,夏之行还在殿门外一直跪着求见。
  看夏之行如此悲痛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皇上把他自己赐婚给了江屿。
  皇上换了一张奏纸,吸了两口气,越觉心浮气躁,怒道,“叫他进来。”
  夏之行在外面跪了许久,走进来时候腿脚已经有些不灵便。
  “夏大人对此事可是有不满?”皇上先发制人,“可是觉得朕的皇子配不上你的千金?”
  “罪臣哪敢啊皇上。”夏之行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不是七殿下不配,是犬女不配啊。”
  皇上不耐烦,示意他快点说完,
  “微臣罪该万死。”夏之行在地上磕头,“只是,臣有难言之隐……臣府上那女儿,并非臣的亲生血肉,是万万不敢脏了龙的血脉啊。”
  皇上执笔的手愣在原地。


第15章
  地牢内。
  一位女子被铁链捆绑在一间囚室内。地上并无新增的血迹,她身上也没有大小疤痕,显然是没经受过严刑拷问。
  但这是一件死囚才会进的牢房。
  囚室内是死一般的寂静与压抑,处处潜伏着恶臭与绝望的气息。
  她要崩溃了。
  牢门忽地被打开,那人携着一阵寒风进入。他身披一件雪白的裘衣,轻手抖落掉肩上的细雪,宛如清风入云霁。
  江屿走近女子身前,打量一番道,“你就是给我下毒的那个宫女?”
  那女子宛如被针-刺一般,肩膀猛地一缩。
  从江屿进来的一瞬,她就感受到他与一般人不同,其他人审讯多为外强中空,但江屿却有着一副俊美到足以蛊惑他人的面皮,和一副冷如寒冰的心肠。
  那女子生硬地回视着。
  而江屿看向那女子的眼神却毫无波澜,甚至堪称是漫不经心的。
  这不是一个可以给予对手的眼神。
  “你之前说,是萧向翎指使你做的?”江屿轻笑道。
  江屿只问了这一句,甚至根本没期待得到回答,便移开目光往这囚室里扫了一圈,支走了门口的士兵。
  “我二哥给了你什么好处,值得你这样替他卖命?”他上前一步,懒散说道。
  刹那间,女子眼中的惊诧无以复加,但下一瞬她便狠狠摇着头否认,“是萧将军让我给你下毒的,关江驰滨何事。我……”
  江屿一根手指抵在她肩头,示意她闭嘴。
  女子的恐惧在她的眸子中显露无余。
  “但是我二哥可能没你想象的那么仁厚守信用。”江屿慢声道,“他答应免去你兄长的死罪,但保释死囚本就是风险极高的事情。”
  他晃了晃自己指缝中的刀锋,“所以他让我现在就把人解决掉,免得之后麻烦。”
  那女子绝望地睁大了双眼,“你怎么知道……不,你在说谎,不是,没有!”她疯狂地摇着头。
  身上的铁链被她挣得叮当响。
  江屿将薄刃贴上了那女子脆弱的脖颈,嘶喊声戛然而止。
  “喊有什么用。”江屿轻声说着,语调却充满了诱导性,“想要解决问题,就安静点。”
  那女子不是个傻的,在江屿进来的一瞬间,就猜出了七八分。
  她当时和江驰滨约定好,她出面下毒行事,而江驰滨会解救出她犯了死罪的兄长,一命换一命。而此事必须双方保密。
  而江屿却已经知道了事情的前因后果,足以证明他刚刚所言非虚。
  ——江驰滨只想借她做炮灰,根本没想保住她兄长。
  连续几日的囚牢折磨最容易使人精神消沉,神智磨灭。理性思考的能力逐渐衰退,任何主观的突发-情绪都会被无限放大。
  她把命都交给了江驰滨,对方却从头至尾都没有兑现承诺的意思,不由得怒火中烧,恨意与失望瞬间撅住了整个心脏。
  她颤声问道,“你想如何解决问题?”
  “我帮你救人,你只需要帮我说一句话。”
  “你告诉皇上,这一切都是二殿下指使你所为。”江屿压低声音说道,“告诉他,萧向翎并无弑君叛国之心,罪不至死。”
  江驰滨正靠在府上的躺椅内喝着茶。
  只是并不悠闲,若是细看,他的脚尖还在地上没什么节奏地拍着,这分明是心焦气躁的表现。
  自从他与萧向翎谈话的那晚开始,就总有种不详的预感冥冥中让他焦虑。
  整件投毒案的始作俑者是他,但是他开始只是想在宴会上杀死江屿。
  为此他做了双重准备:酒杯中的剧毒,与潜伏在大殿附近的黑衣死士。若江屿活着走出殿门,则发动死士,不惜一切代价必定要使江屿命毙当夜。
  却不想宴会上事情进展颇有戏剧性,半路出个喝上头的丞相来搅局。
  而始终令他想不通的是,为何江屿喝了毒酒却好好活到现在,丞相从头至尾没碰毒酒却血溅当场。
  而另一方面,是萧向翎。
  而今北疆刚刚平定,情势摇摆不定。虽然萧向翎人在京城管不了兵,但他还是北疆大军马首是瞻的将领。
  而如此人物,却偏要与江屿交好。江屿母妃来自北疆,又在中原被赐死。这两个人在一起难免搞出幺蛾子来。
  于是他顺水推舟,与那日下毒的宫女约定好,一口咬定背后指使的人是萧向翎。而萧向翎入狱后他再雪中送炭,笼络人心。
  他没想到萧向翎会拒绝。
  那晚牢中,他将条件说得天花乱坠,甚至许诺自己若哪天当了君王,萧向翎便是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萧向翎的反应却出乎意料地平淡,问道,“那殿下要从我这拿走什么呢?”
  他摇头笑道,“我不要将军什么。只要你的一颗忠心。”
  萧向翎与他对视良久,在那颇为沉重且富有压迫性的目光中,他竟无来由生出些惶恐来。
  “二殿下说笑了。”萧向翎突然笑道。那笑浪荡得随意,又夹杂着与轻浮不搭边的寒,像是从北疆刮过的刺骨冷风。
  “刀尖舔血之人,哪来的心。心都没有,又何谈忠心?”他说,“天寒,二殿下请回吧。”
  门骤然被打开,江驰滨回过神来。
  仓皇的军士跪到脚边,“殿下,大事不好了。”
  江驰滨心一紧。
  “您要救的那位囚犯,在牢中……咬舌自尽了!另外……陛下急召!”
  江驰滨一上朝就感觉到了形势不对。
  大殿中气氛微妙,刑部一干人站在左侧,江屿背对门口站在右侧。而萧向翎竟由两位士兵看守立于右后方,他身上并无任何捆束,周身衣物严整,不脏不乱。
  而大殿正中,赫然跪着那位下毒的侍女。
  想到她兄长牢中自尽的消息,他心下一虚,缓步走到大殿角落。
  “江屿,你之前以性命相保投毒一案另有隐情,请朕急召相关人等来朝上,你可有何话说?”皇上开口。
  又是江屿!
  江驰滨猛地抬头,恶狠狠地瞪着那个白色的背影,同时一-股不安的情愫从心底升起,让他双-腿发颤。
  不,江屿不可能知道的。他想。
  自己与那宫女曾对天发誓,此事定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而宫女栽赃给萧向翎已经事成,他也早已准备好营救他兄长的计划,只是……
  “启禀父皇,投毒一案却是另有隐情。当日此女乃是被逼迫说了假话,事实上萧将军并未指使宫女投毒,还望父皇明察。”
  萧向翎颇为意外地抬起了目光,却又不免夹着几分怀疑。
  江屿没抬头,示意宫女在皇上面前陈述证词。
  那宫女面色灰败,单薄的衣物已经有多处漏洞。浑身抖得不像样子,连说出口的话音都是紧得很。
  江屿肩膀微微一松,脱下自己身上披着的白裘衣,披在那女子裸-露的肩膀上。
  “别怕,说出来。”他在她耳边轻声道。
  “启禀陛下……指使奴婢下毒的不……不是萧将军。”她勉强找回了声音,吐出这几个字。
  话音未落,江驰滨愤怒的声音便传来,“大胆,投毒大案岂为儿戏,如何能忍你每天变化说辞?就不怕家里人遭报应不成!”
  “家里人”三个字显然是触动了某种战兢的恐惧,那宫女猛地一抖,却是不敢说话了。
  “姑娘……”江屿以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轻声安抚道,“信我。”
  江屿刻意垂下了眼眸,眼尾的弧度削去了几分锐利,是一种颇有诱导性的神态。
  “不是萧向翎是谁,若你今日说不清楚,便别想活着走出这间大殿。”
  宫女哪见过这么大的阵势,几乎要吓晕过去。但轻微搭在她肩上的手却让她稍微找回了些神智。
  她心一横,咬牙喊道,“启禀陛下,不是萧将军,是二殿下,是二殿下逼我栽赃给萧将军的。奴婢所言句句非虚,还望陛下……”
  话音未落,一旁的江驰滨吓得面色惨白,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忙着为自己辩解。
  皇上看着下面又哭又吵的几个人,一个头比三个大,猛地一拍桌面喊道,“都给朕闭嘴!江屿,你说,为何说投毒一案另有隐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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