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光也感慨说道:“我等久居长安,虽然也去过许多地方,却未曾走过这般远,若是有机会能周游天下,也算是不枉此生。”
刘谈笑道:“这还不容易吗?父皇每年都要出巡的,下次请他带上你不就是了?”
刘彻对霍家人一向另眼相看,霍去病的幼子当初就是一直带在身边,霍光后来也一直跟在他身边,出行肯定是会带上的。
反而是刘谈可未必能去。
一行人说说笑笑比之在西域的时候都放松了不少。
这一放松走的就慢,导致刘据写了好几封信过来问他们到哪里了,频繁到了刘谈到一个驿馆就能收到一封信。
刘谈心中纳闷:“太子殿下这是怎么了?怎么好像比我还着急的样子?”
虽然刘据的信里并没有催促,但这么频繁的询问已经是在暗示刘谈快点走了啊。
霍光也算是了解刘据,在刘谈连续收到三封信之后就提醒说道:“殿下,长安恐怕有要事,要不还是加快脚程吧。”
刘谈忽然问道:“你说会是什么事情?”
霍光思索半晌说道:“说不定跟小昆弥有关,实际上,让小昆弥这样游山玩水也的确……”
霍光没说话,他担心陆悬也是隗冠一般的人物,这一路看上去是在玩耍,万一人家将沿途地理都记下来了怎么办?
刘谈一开始没想到这一点,经过霍光提醒,虽然不想去这么怀疑陆悬,但为了不让陆悬被长安那边怀疑,还是打算快点走。
他的理由也很正当:接下来越是往南就越热,这样慢慢悠悠的走容易中暑。
陆悬体质很好,西域在最热的时候其实也不比中原差什么,甚至因为水资源贫乏而导致降水少,所以更热一些。
但他担心刘谈会受不住,所以立刻便同意了加快行进速度的提议。
饶是这样他们也走了两个月左右才到了咸阳。
到咸阳的时候天色已经不早了,刘谈便直接住下,明日再进城。
他之前已经得到消息,为了迎接他们,刘彻派了太子来接他们,这算得上是礼遇了。
虽然当初出使也是太子迎接,但那次严格意义上来讲是送亲,太子的身份也不仅仅是太子还是新娘的哥哥。
这一次则是因为刘谈的功勋以及陆悬也跟他在一起所以才会亲自来迎接,正因如此,刘谈也要停下来好好准备一下,然后全套披挂上阵走个过场。
说实话,刘谈每次见到自己那一身礼服就觉得脑壳痛,尤其是大夏天,一下子就那么多层裹在身上,不中暑真是对不起这么多层衣服。
为了这个刘谈甚至跟苗瑞讨论是不是能少几层。
苗瑞活到这么大大概也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要求,听后人都傻了。
在这宫里,遇到这种正经场合谁不是恨不得把所有能穿能带的全部穿上带上,为的就是表现出自己的地位,也是为了人前显圣。
结果到了刘谈这里……
苗瑞苦逼兮兮说道:“殿下,让人看出来是要被笑的。”
刘谈想了想说道:“我不怕。”
被热死和被嘲笑,他宁可选择后者,反正嘲笑也掉不了两块肉。
正当苗瑞还想劝说的时候,毕高忽然走过来面色凝重说道:“殿下,太子殿下来了。”
刘谈一听心中一惊:“什么情况?怎么大半夜的过来了?不是说好了明天来的吗?难道出了什么事情?”
他问了这一连串谁也没法回答,别说他,但凡知情的人都在纳闷呢。
因为太子不让声张,所以并没有通知陆悬,但霍光和李不厌以及卫不疑倒是都来了。
刘谈带着他们匆匆到了正厅,也亏了他跟陆悬不在一个院子,否则想瞒都瞒不住。
刘谈一过去就看到身穿骑马装的刘据,连忙行礼:“臣弟见过太子殿下。”
刘据连忙走上来说道:“阿弟一路辛苦,不必多礼。”
刘谈十分干脆问道:“殿下怎么这般晚还过来了?可是与明日有关?”
刘据长出口气:“也算是有关吧,我也不多废话,我且问你李广利的尸身在哪里?”
刘谈没忍住挑了挑眉,转头看向了霍光。
霍光对着旁边的人说了句什么,很快就有人跑了出去看的刘据一头雾水:“这是做什么?”
过不多时,那个人捧着一个外表雕花的陶罐回来,恭恭敬敬的放在了刘据面前的案几上,刘谈对着他扬了扬下巴:“这里了。”
刘据看了看他,然后掀起了陶罐的盖子,在看到里面一块块洁白的骨头之后猛地盖上,一脸震惊看向刘谈:“这……这是李广利?”
刘谈轻描淡写说道:“对啊,这个罐子怎么样?我精挑细选出来的,还算好看吧?”
刘据猛地倒抽一口气:“你……你把他给烧了?”
刘谈平静地点了点头:“路上炎热,未免尸身腐朽,还是烧了容易带。”
刘据忍不住一手扶额说道:“你……你糊涂!”
刘谈心说这就糊涂了?那你要是知道我把他的一部分骨灰给扬在矿场还不得跳起来骂我?
不过表面上他还是表现出无奈的样子说道:“没办法,真的无法保存啊,殿下这么晚过来就是为了这件事情吗?此事……难道真有这么严重?父皇这么看重李广利的吗?”
刘据这反应实在是太激烈了一点,让刘谈怀疑李夫人是不是已经做了什么。
不过他也不畏惧,只要他姓刘就性命无虞,至于其他,总能让他翻盘的。
刘据叹了口气说道:“不是父皇看重李广利,而是此事已经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
刘谈说道:“可人已经死了,早就无法挽回了。”
当然刘谈指的是那十几条人命,不过不能宣之于口罢了。
“你不知道。”刘据深吸口气说道:“半月之前,皇后探亲回宫,被李夫人拦截,两人起了争执……”
刘据说到这里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而刘谈当即就阴沉了脸色:“李夫人把我母后怎么了?”
刘据一脸的惨不忍睹:“不是李夫人把皇后怎么了,而是皇后……皇后直接让侍女将李夫人推入沧池,按在水里淹死了!父皇震怒,本来要废后,后来因李夫人主动挑衅,这才改为禁足!”
刘据说完没忍住说了句:“你和皇后可真是……亲母子!”
他此时内心也是崩溃的,当儿子的将哥哥烧了,当娘的把妹妹淹死了,这对母子怎么这么凶残?
第115章 [一更]115
刘谈怔怔看着刘据半晌没回过神来,他大概明白了刘据为什么这么晚来找他,大概是想跟他通个气,顺便让他明天注意一点。
结果没想到刘谈已经把李广利给烧了。
刘彻本来就心痛宠妃之死,一直想要惩罚罪魁祸首,但……谁让陈阿娇是皇后呢?谁让李夫人有错在先呢?
说白了,放到外面去,陈阿娇就算当着刘彻的面把李夫人打死都没什么,妾通买卖,当家主母就是有这个处置的权利。
这也就是在宫里,皇帝的妾有了点名分,所以皇后处置起来总是要顾忌身份的,为的就是不被人说成是善妒。
可问题是陈阿娇已经有了善妒的名声了,她还会在乎这些吗?
李夫人挑衅皇后本就是有错在先,所以哪怕是朝中大臣都不肯让刘彻废后。
当然最最最主要的原因是皇后的儿子还在路上呢,人家刚打了胜仗回来,结果一回来发现亲妈被废了,这谁受得了啊?
就算看在刘谈的面子上,大家也不会让刘彻废后啊。
当然最主要的是哪怕所有人都更加宠爱小妾,但放到这里大家就不约而同的站在陈阿娇这边。
更甚至这一次大家都没人觉得陈阿娇是因为善妒。
真要善妒当初李夫人刚进宫就弄死她了,还用等到现在吗?李夫人可都已经生了儿子,并且哥哥们都身居高位,现在再来嫉妒用得着吗?
刘谈在知道刘彻被人拦下之后就松了口气,只要没废后就一切好说。
不过,他觉得刘据的反应真的挺耐人寻味的,这件事情……按照道理来说,刘据应该很乐观其成才对。
一直以来阻拦卫子夫成为皇后的就是因为陈阿娇一直没被废,只要陈阿娇被废了,那么作为太子的母亲,卫子夫当皇后几乎可以说是顺理成章。
至于钩弋夫人……除非刘彻想要废太子,否则不可能立钩弋夫人。
然而刘据现在看上去真的是很担心的样子。
刘谈当然也不会跟他说什么,只好安慰说道:“放心吧,没事儿。”
刘据叹了口气:“哎,你真是……怎么不能忍一忍呢?哪怕等运回来葬了之后你再开棺鞭尸呢!”
众人:+口+!你们老刘家都这样的吗?
刘谈也差点没被自己的口水呛死。
说实话把人给烧了他没有心理负担,毕竟后世都习惯了火化埋骨灰,但是开棺鞭尸可就突破心里下限了。
从古到今哪怕人都火化下葬了,也对死者会有一份尊重在,真的开棺鞭尸那得恨成什么样啊。
刘谈是恨李广利,但也没到血海深仇的地步,不至于,真不至于。
一旁的霍光等人此时已经快麻木了,第一开始是被陈阿娇干脆利落的搞死李夫人镇住了,但是想想这又像是陈皇后能够做出来的事情。
然后他们就插不上话了,因为现在这个场面,他们感觉有点失控。
为啥是刘据坐在那里眉头紧锁唉声叹气,一旁的刘谈在不停安慰他啊?
你们俩没觉得有哪里不对吗?
一时之间就连霍光都不知道该安慰谁比较好,索性还是闭嘴吧。
只是事已至此,刘据再怎么发愁也没用了,他最后只能看了刘谈一眼说道:“算了,还有我呢,不要担心。”
刘谈面瘫状:“我没担心。”
刘据沉默了一下才问道:“你怎么瘦成这样了?西域都发生了什么?”
刘谈:很好,这是第三个跟我说这句话的了。
然而他没觉得自己瘦很多啊。
不过刘据也没想让他回答,直接自己就说了:“算了,等回头有时间再谈吧,我要先走了,你……明天见了父皇,你小心些吧。”
刘谈看着刘据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沉默了半晌才转头看向身后三个人:“你们说……现在找几块木头把李广利的尸首拼出来,还来得及吗?”
霍光有些头痛的揉了揉眉心:“现在去哪儿找木头?”
李不厌本来也想说话的,听到这句顿时瞪大双眼看向霍光:“你还真顺着想啊?”
刘谈叹了口气:“哎,一想到只是几个月不见李夫人就香消玉殒,我可真是……”
就在李不厌和卫不疑开始思索怎么安慰刘谈的时候,就看到刘谈扯出了一抹笑继续说道:“我可真是忍不住要笑出声了啊。”
李不厌和卫不疑:??????
刘谈起身挨个拍了拍他们肩膀说道:“行了,时间不早了,该去休息了,明天还得走过场呢,哎,真让人头痛。”
刘谈一边说一边慢悠悠的回到了自己的房舍,留下李不厌和卫不疑两个人僵硬了半晌,最后对视一眼异口同声说道:“完了,殿下疯了。”
霍光本来要走了,听后直接一人给了他们一巴掌:“乱说什么呢?走了。”
李不厌和卫不疑两个人抖了一下,看了看被放在案几上的陶罐问道:“那……这个怎么办?”
霍光还没回答,远远就传来刘谈的声音:“放那吧,明天走的时候好顺手捎上,要不然万一明天随便忘在某个角落可怎么办?”
两人对视一眼,双手合十对着骨灰罐拜了拜之后转头也去休息了。
第二天一早刘谈就精神奕奕的醒来开始做造型,不是,是穿礼服。
等一整套上身之后,他一走出去就遇到了同样身着乌孙礼服的陆悬。
刘谈有些羡慕地看了一眼陆悬,因为陆悬身上的衣服比较少。
乌孙没有那么多讲究,隆重不是体现在衣服上,因为西域本身的纺织业就不发达,所以他们更多是在首饰上有讲究。
今天的陆悬基本上就是一个行走的首饰展示架,手上的戒指,耳朵上的耳环,甚至辫子上还捆绑着各种宝石,腰带啊手链脚链就更不用说了。
一般人身上带这么多首饰要么显得庸俗要么就是被首饰夺去光彩。
然而陆悬身姿挺拔,眼神笑容宛若雪山一样清冽,这一身金银玉石就都成了他的陪衬。
陆悬在看到刘谈的时候,就成了融化中的雪山,整个人逐渐多了一份温度。
他走到刘谈身边说道:“阿谈今天更好看了。”
刘谈没想到一早上就要接受暴击,一时之间颇有些不自在。
而他身后的三个人则表情各一,李不厌对陆悬有一种来自兄长的敌意,卫不疑则惊诧于陆悬的直接,而霍光……霍光则想着这小昆弥怪会说话的。
刘谈对他笑了笑说道:“走吧。”
两个人上马之后,李不厌左右看了看,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虽然两个人穿衣风格完全不同,但不知道为啥看背影就觉得这俩人并排走的时候十分和谐。
再加上马的颜色都十分般配,搞得李不厌十分有意见。
此时刘据已经携众官员在城外等着了,见面的时候,刘据表现得一点也不像昨天那个快要愁死了的太子。
他先是跟刘谈打了个招呼就去招待陆悬,实际上带着陆悬一起回来,刘谈本来就会被隐形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