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越来越兴奋,墨余却是越来越虚,闻言晃了晃手里的麻袋,小声道:“真的要打啊?容王爷他——”
江砚祈道:“怎么?人家一王爷,你怂了?”
“我不是怂他王爷的身份,我是怂他本人。”墨余摸了把头发,实诚道,“以前真是我看走眼了,把他当成孱弱的病美人,昨夜才发现他藏得忒深!入王府如无人之境,甚至到了您房门口我都没察觉,若不是开门和打斗的声音……好家伙,昨夜我冷汗都流下来了!少爷,您确定我们打得过吗?万一被反过来揍一顿,还怎么做人?”
“你有没有出息!他一个人,我们俩,能打不过吗?何况你家少爷什么本事,还怂他?”江砚祈踹他,“硬气点儿,咱们是来发泄愤怒、报仇雪恨的,你要是临阵脱逃,给我丢面了,我把你扔锅里炸鱼干!今天就算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也得让我把这不正经的铃铛红绳系在他手腕上,指着他的鼻子骂一句‘爷是你祖宗,你他娘才是爷的小宠’一雪前耻!”
“哦。”墨余摇了摇头,心想早知道就不挑拨离间、告容王爷黑状了,少爷这心眼小的和容王爷也差不了多少。
他吁了口气,随意探头看了眼,猛地一惊:“来了!诶不对——我|日!少爷有人抢活!”
第32章 咬人 “我要咬这儿。”
长街寂寥,星月当空,萧慎玉孤身一人走在道上,时不时还咳嗽一声,那娇弱无依的好模样,不管是劫财劫色还是杀人放火之人,都得从心底里感慨一声:此时不动手,更待何时?
“哧——”
长剑出鞘的声音陡然打破了这条街的寂静,萧慎玉似有所感,慌忙转头去看——长剑横向劈来,在他由于惊恐而瞪大的瞳孔中折射出凌冽的杀意!
“啊!”
萧慎玉双腿一软,脸色煞白地摔倒在地,不等他再次幸运地躲避,持剑之人冷哼一声,扬剑下劈!这一剑若劈中,包管这如花似玉的可怜美人从眉心碎成两瓣儿,千钧一发时——
“哐!”
“啪!”
一把匕首疾射而来,十分精准地打在了剑刃之上,那匕首不知是何等好材料,将那剑刃射了个穿。剑刃随着刺耳的惨叫声、折中碎掉,一半随着握剑之人翻身向后躲避,一半擦过萧慎玉的脸,衔着血滴插入了地砖中。
萧慎玉像是被吓呆了,他撑手坐在地上,任凭脸上的擦痕轻微刺痛,又悄然地冒出两颗血珠来。
黑衣人翻身之际,一道银光自他腰间擦过,他堪堪躲过,落地时才看清那银光的真实面目——一柄细长软剑。他挡住腰间被划开的衣料,冷声道:“谁多管闲事!”
一道清朗的嗓音随之响起,来人道:“我看多管闲事的是你吧?”
黑衣人闻声看去,却见来人头上罩了个类似于黑色麻布袋的东西,只有双眼前撕了两个洞,左右露出半只眼睛,剩余的布料在脖颈处打了个结,这是什么猥|琐不入流的打扮?!
江砚祈抓住软剑,露在外面的小半双眼睛含着笑,“我在此处等了许多天,好不容易等这美人出了府,又独自一人回府,正想着采花呢,你又是哪路的杂碎,敢跟我抢人!”
是个采花贼?!
那黑衣人警惕地盯着他,握着断剑的手咯咯作响,道:“兄台,天下美人不差这一个,我劝你还是将他让给我为好!”
“的确不差这一个,但也找不出个姿色更好的了。我守了这么久,岂能让给你?”江砚祈抚着剑刃,“既然撞上了,咱们就按照道上的规矩,以剑比输赢。今夜,美人我要,你的命我也要!”
话音落地,江砚祈身形翻转,手中软剑犹如有了生命,带着凶猛的力道朝黑衣人刺去!
好奇怪!
黑衣人抬剑抵挡,心想此人手中软剑轻柔灵巧,可他的功夫路数却是极为霸悍凶猛,这人与武器走的是截然不同的路数,但却依旧如鱼得水,更为奇怪的是:采花贼竟有如此功夫?
似乎是看出他的惊疑,江砚祈手腕翻转,让软剑唰地翻出圆形剑花,手腕趁黑衣人眼花眨眼之际往前一推,血光破开之际,他轻佻道:“温柔轻柔这样的东西是留给美人的,你可别肖想。”
“嘶!”黑衣人捂着脖子往后退去,余光瞟到脸色煞白、惊惶无措的萧慎玉,忍不住发出一声不甘的低吼。只听一声□□响,江砚祈翻身往后退去,拂袖散去烟雾后,那黑衣人已然离开。
“哟,跑得还挺快。”江砚祈全然没有去追的心思,转身看着一脸“呜呜我好怕,你别扔下我”的大美人儿,笑道,“美人儿,我真想给你搭个戏台子,让你唱个够。”
萧慎玉起身,恢复常色道:“把头上那东西取了,难看。”
“嗐,我这也是不为了暴露身份嘛!”江砚祈将本打算用来装萧慎玉的麻布口袋解了下来,一边抹着凌乱的头发,一边道,“你想演戏,我就帮你演,陪你演,普天之下找不到我这般贴心温柔的人了,怎么还嫌弃我?”
还未及冠的年轻男子头发凌乱,额前的毛月色细带向额头两侧没入头发中、随着高高竖起的马尾在夜风中扬起。他此时正单手梳理着被麻布口袋罩乱的头发,半垂首间依旧能让人瞧见那双轻佻风流却无边俊俏的眼,还含着笑。
萧慎玉的眼神随着他的动作落到了他的手上,又移到了手腕上,倏地一凝,道:“铃铛红绳呢?”
“你还敢提!”江砚祈猛地抬头,“你个混账,你知道今儿院子里的人都怎么说我吗?你到底安的什么心!”
“好啊,哄了我就说话不算话了。”萧慎玉哪还有方才那柔弱的模样,钳着江砚祈的手腕道,“我管旁人怎么说,红绳拿出来,我亲自给你系。”
好家伙,这到底是个什么脑袋、什么思维、什么脾气、什么欠嗖嗖的德行!今儿不好好收拾他,往后还怎么做人!
江砚祈任凭他抓着自己的手腕,右手中的软剑猛地往前一抬,抵着他的侧颈,气道:“我不拿!你真把我当小宠了?就你那点身家,除非你是卖身卖出天价了,否则你连睡爷爷一次的本钱都没有!”
“我什么时候拿你当小宠了?”萧慎玉无视颈侧的利剑,严谨道,“我没有这个心思。”
“你放屁!”江砚祈怒斥,“那你把那红绳往我手腕上系什么?那他娘是花楼的物件,除了绑人时用,恩客也会赏这个!在院里那些丫头眼里,我已经不干净了!”
“我知道是花楼的,却不知还有这层意思。”萧慎玉有些可惜地道,“红色衬你,戴着也真好看。”
江砚祈闻言一愣,阴阳怪气地道:“你这幅模样,这幅语气,不知道的谁能猜到你才是那坏心眼的坯子!”
萧慎玉没答,还是盯着他的手腕不放,江砚祈见状计上心头,倏地一笑,“诶,怀川,我把那铃铛红绳给你带吧?”
萧慎玉眼神一晃,淡淡地道:“不想活了?”
“哎哟喂,这可真不公平呀,就许你给我戴,不许我给你戴?”江砚祈委屈地蹙起了眉,靠近了些说,“你肤白,生得好看,你戴着也合适,让我欣赏欣赏?”
他离得太近,萧慎玉能站在安静的街道上、听着夜风温和的呼吸、看见他眼皮下那细长浓密的睫毛,他眨一下,那睫毛便颤抖一下,轻柔地打击着。萧慎玉手指猛地使力,将江砚祈掐得闷哼出声——
“发什么疯啊?不给戴就不给戴,怎么还暴力反应呢!”
萧慎玉垂眸去看被自己握得正紧的手腕,他微微松开五指,瞧见了一圈红印,在白皙的腕上格外醒目,像是被凌|虐后的印记,也是他方才那一瞬间被蛊惑的耻辱。他用拇指轻轻摩挲着那红印,眼神幽沉。
“哎……”江砚祈被他蹭得手腕发痒,又觉得他那眼神实在吓人,好似要折断自己的手腕般,忙道,“算了,我不闹你了,你让我打一顿,我立马就走,成吗?”
萧慎玉道:“为何打我?”
“我他娘因为你被院里的丫鬟埋汰了,我生气,我要发泄!”江砚祈另一只手腕微微一压,十分威猛道,“正视搭在你命脉上的这把剑,给点基本的尊重成吗?真当我舍不得杀你?”
“我不让你打,但有别的法子让你泄愤。”见江砚祈不解,萧慎玉无比自然地拉起江砚祈的手腕,微微埋头,用温热的呼吸敲打着那上面的红印。
江砚祈手腕一痒,又莫名觉得腿软,忙道:“喂!你——嗷!”
萧慎玉懒得听他说话,张嘴便是一口咬了下去,这一口毫不收力,就咬在那红印上,咬得江砚祈痛嚎,咬得他好似张嘴含住了棉花。
“疼疼疼!”江砚祈一脚踹开他,对着可怜的手腕呼气,“你他娘属狗的啊?都有血印了!”
萧慎玉受了这一脚,伸手抚过嘴唇,淡淡地道:“又没咬掉你一块皮肉。”
“我他娘谢谢你怜惜我啊!”江砚祈瞪眼,“这是让我发泄吗?这是让我被你发泄吧!王八蛋,混账,欠打的玩意儿,气死我了,气死我了,气死——”
眼前倏地出现一只白皙的手腕,那手腕的主人依旧用平淡的声音道:“让你咬回来。”
江砚祈闻言一怔,随即挑眉道:“真的给我咬?我可比你狠心,咬坏了可不赔的。”
“你来我往,不必赔。”萧慎玉举着手,“咬。”
“送上门来的肉,不吃白不吃!”江砚祈扔下剑,握着他的手腕往嘴边一扯,挑着眼吓唬他,“疼了也不准哭,哭了我也不心疼,你越哭,我越用力。”
萧慎玉像是头一次知道“哭”这个字,他道:“我若哭了,往后尊你为祖宗,今夜便送你入祠堂。”
“诶,你!”江砚祈翻了个白眼,觉得同他说话便是自己找气受,他两排牙齿一碰,故意发出响声。
萧慎玉看着那张平日最爱气人的嘴唇越靠越近,近到能感受江砚祈口鼻间的呼吸,近到手腕上的皮肉被那温软的唇微微蹭过,一触即分——
江砚祈倏地抬头,坏声道:“不行,咬这儿不得劲,我要选个别的地方。”
好不容易逮着个机会,他必须要给萧慎玉这欠收拾的疯孩子一个终身难忘的教训!咬手腕,他又不会真咬下一块皮肉来,最多就是疼上几日,可萧慎玉不怕疼,那能起到什么报复的作用?必得是一个让萧慎玉无法忍受的、深刻入骨的教训!
江砚祈拉着他手腕的手微微使劲儿,两人顿时凑得更紧。
他半仰着头,眼神在萧慎玉脸上流连。那眼光又轻、含着打量,好似飞翔于山峦间、欣赏好风光的飞鸟,最后终于在满是好风光的仙境中忍痛选择了一处,晃着翅膀停了下来——
“我要咬这儿。”
第33章 风月 “萧怀川,你好香。”
清冷的月光就罩在头顶,顺着墙檐洒了两人一身。
萧慎玉背靠墙,手腕被圈着,五官被细细地打量着,身前还站着个孟浪的江砚祈。
江砚祈不止孟浪,他还是个爱玩的,说了要采花,便是哄骗那黑衣人的,他今儿也不能白来。他学着萧慎玉方才轻抚自己那般摩挲着对方的手腕,眼神直勾勾地定在对方脸上冒血的红痕间,声音很轻地道:“我要咬这儿。”
“江易安……”萧慎玉垂眸,声音微哑,“你在找死。”
“牡丹身下死,做鬼也风流。”江砚祈手中的剑不知何时落了地,给他留出了机会——他伸手捏住了萧慎玉的下巴,眼神轻佻,“何况你我衣衫完整,又在巷中,不过是咬上一口,算什么轻薄?”
他眼神上移,对上了萧慎玉的眼。
那双眼如他所愿变得真实,一切平和的伪装都在这一刻被揭露,深埋其中的阴郁铺天盖地地袭击而来,他佯装害怕,轻轻叹气道:“怀川,说了陪我玩儿,那你就得方方面面地陪周到呀,我在人前人后陪你演戏玩,算得上尽职尽责,那你此时也得陪我玩呀。”
萧慎玉只觉得周遭的空气互相挤压,变得十分微薄,让他说话也得面临些许艰难,导致出口的声音喑哑至极,“玩什么?玩风月么?”
“命也是玩,风月也是玩。”江砚祈脚步前移,与他脚尖相抵,嗓音间像是含了那九楼的芙蓉蜜酿,呼出的气都叫人头晕眼花,半梦沉醉——
“怀川,今晚的风月,我玩定了!”
其实就是一瞬间的事儿,萧慎玉蓦得发出一声闷哼,那声音从狭窄的喉道中挤压而出,沉闷嘶哑,好似终于得到纾慰的爽快,又因为落了下风而极为痛苦。他说不出来那是什么样的感受,脸上被匕首擦过的血痕已经被人含在唇齿之间,那人的牙齿尖利,唇舌却是柔软,轻微的刺疼被猛烈的力道所安抚,化作了酥麻,紧接着又传遍了四肢,化作了尖锐的刺疼。
江砚祈抵着他的伤口,用含糊不清的声音道:“萧怀川,你好香。”
他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大概是玩瘾上头,疯了吧!
萧怀川是什么人呐,强迫他陪自己玩这些,不是找死么?
可找死又怎么了,活着没意思,就得找意思、找乐子,萧怀川就是这个乐子。每次看见萧怀川,他就觉得有意思,像孩子找到了玩具,像人抓住了自己喜爱的东西,如果要表达那一瞬间的情绪,约莫就是兴奋的、热切的。
可萧怀川是个男的,他也是个男的。
男的又如何?男的就不能凑一起玩了么?男的就要天打雷劈?他才不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