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王?”太子闻言叹了口气,“京都中借青楼食楼酒馆等牟利的权贵并非一二,此事本也没什么了不得,闹成如今这个局面,一是因为虐待之事闹得满城风雨,父皇要堵住悠悠之口,也想借此敲打类似之事。如今经过查探,其中还有逼良为娼之事,事情便更严重了。”
向原颔首,道:“寻常权贵逼良为娼,陛下若要重罚,也不过是降爵,最重便是废黜爵位,可既然涉及皇子,此事便非同小可。”
太子边走边道:“皇子做这逼良为娼的勾当,便是不爱民,无贤德,莫说百姓,都察院也要往父皇案前送上三斤折子表达愤怒。说的难听些,往后除非大周的皇子都去了,安王才可能勉强得到觊觎储君之位的机会。”
“如此格局,哪有觊觎的资格?”向原呸了一声,“若是陛下要重罚,安王可就不只是这些个罪名了,他借机往府邸里派人是要做什么?打探消息、安插眼线为真,说成意图排除异己、构陷朝臣权贵也可以,端要看陛下愿意怎么想了。一句话:自作孽不可活。”
“自作孽不可活是真,背后布局谋求之人更是不可小觑。”见向原惊讶,太子笑了笑,“昨夜有人意图杀害于氏灭口,来人动作半点不爽利,倒像是故意让孤快些将于氏带回大理寺看管、审问一般。说来也巧,那人与于氏口中描述的那位管事一模一样。所以,是谁将此人派去了安王身边,是谁早就盯上了灵鸳楼?”
向原一点就通,讶然道:“所以此人故意派人闹得满城风雨,让陛下借此下令调查?说来也对的上,安王刚因为容王爷之事被禁足,还牵连了淑贵妃,此时的确是打压他的好时机。”
“我们现在可以确定管事的背后之人是盯着安王的一方势力,但不能肯定此事便是由他们所做,或者说其后只有他们一方在推波助澜,毕竟没有证据。元都水深,藏在水下的人可多着呢。”太子说到这话时刚好走出大理寺,他迈步上了马车,等向原上去后才问道,“那日在灵鸳楼的都有谁?”
向原想了想,道:“风头大的便是煜王爷,小郡王还有岑世子。”
“乐沂是个小傻子,自己的事都理不清,不该是他。”太子靠在软枕上,闭目思索,“煜王纨绔、不涉朝政、不堪重用又看似天真,但这些都是表面的,他是否表里如一,谁都无法确定,还有小郡王……孤觉得他也有些变了。何况这二人都是暴露在面上的人物,背后还藏着谁,根本无法探查。”
“小郡王没那理由对付安王啊,大家都是纨绔,为难彼此做什么?”向原笑了笑,又莫名心里发沉——元都陡然冒出这样的神秘人来,他怎能不细思恐极?
“要说纨绔,乐沂才是真材实料。”太子笑了笑,“他与小郡王从小一起长大,定然是比旁人了解,转道去肃国公府吧。”
***
“啊切!”
江砚祈突然打了个喷嚏,莫名地心里一跳:好家伙,莫不是谁在背后念叨他?念叨倒没什么,若是其他的……
“少爷!”墨余跑了进来,“太子殿下出了大理寺,往肃国公府去了。”
“哦。”江砚祈抬头一看,顿时吓了一大跳,“你这脸是怎么回事儿?”
墨余冷嗤,他摸了把又青又紫的半张脸,冷声道:“我今儿刚到东榆街头就被蒙着黑布打了一顿,还专门往我脸上揍,妈的!”
江砚祈小心翼翼地道:“你这么厉害,谁能把你打成猪头?”
“除了纾俞那孙子,还能有谁?”墨余气得翻了个白眼,捂着脸道,“我看就是他那主子记恨我昨晚试探他,故意支使他来揍我,妈的,心眼比针尖还小!”
我看你猜得对。江砚祈怜惜不已,柔声道:“没事儿,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迟早打回去。”
“然后他再打回来,我再报复回去?没完没了的,我这脸可经不住几次揍。”墨余郁闷地泄了口气,“我以后再也不往容王爷身前凑了,这次是打,下次说不定就是抹脖子了!”
“我觉得你很有分寸感。”江砚祈鼓励地竖起了大拇指,以过来人的口吻劝说道,“跟那疯孩子计较什么呢?他就是贪玩又爱疯,咱们大度些。”
“所以——”墨余伸手一指,情真意切地嘲讽道,“您还真老老实实地戴上了小铃铛红绳?您知道今儿院里的丫鬟怎么埋汰您吗?”
江砚祈立马黑脸,“说我什么了?”
“说若非知道您是金贵蛮横的小郡王,她们还真以为您给谁做小宠了呢,戴着这花楼里才有的情趣物件招摇过市,生怕人家不多往您腕间看一眼。”墨余趁机挑拨,“容王爷其心可诛!”
江砚祈本是为了避免萧慎玉那疯孩子再次上门询问“你怎么不戴我送给你的铃铛红绳呀”,更害怕那疯孩子又发疯闹腾,所以才戴上这玩意儿。他肤色白,戴着也衬,却没想在别人眼里,他这就是做人小宠的证明吗!
“萧慎玉那混账呢!”
墨余立马恭敬道:“入宫谢恩去了,要套麻袋就得选容王府外的那截路。”
第31章 试探 岑乐沂刚将自己收拾好,挂上孔雀……
岑乐沂刚将自己收拾好,挂上孔雀绿翡翠色环形玉佩便要出去找乐子,却被下面的人告知太子殿下登门拜访,他脚步一顿,下意识觉得来者不善。
该不会又是他爹把表哥找来跟他念经的吧?
他想跑不敢跑,想逃逃不掉,只得呜呼哀哉,老老实实地将已经逼近院门的太子迎入待客厅。
“表哥,吃这个!”岑乐沂将一盘精致的糕点推过去,殷勤道,“水晶龙凤糕,我娘亲自备的。”
“好,尝尝。”太子拾起玉箸,慢条斯理地吃了一块糕点后才笑道,“舅母的手艺越发好了。”
岑乐沂笑着坐下,道:“嗐,我娘整日就爱折腾这些糕点吃食,一来二去能不越做越好吗?”
太子应了一声,打量了他一眼,道:“穿衣打扮收拾得好,又打算出去找小郡王玩闹?”
好家伙,提到了江易安,果然是来念经的!
岑乐沂心中警惕,忙笑嘻嘻地道:“没呢,我最近都和易安腻在一块儿,今天要自己去玩。”
“小郡王待你好,你们腻在一块玩闹也无妨,但也别忘了,他要及冠了,你也十八了,要懂点事,别整日闯祸。”太子温和地说教,“孤之前瞧见小郡王,觉得他懂事乖顺了不少,你也跟着他学好,让舅舅安心,明白吗?”
懂事乖顺?这四个字能和江易安沾边?
岑乐沂总觉得他这位表哥话里有话,可他又实在琢磨不出味道来,只得打马虎眼道:“表哥您就别夸江易安了,他哪里是懂事乖顺?他那是被郡王一棍子打懵了,为了躲打才夹起尾巴做人,我才不和他学呢!还有,旁人便算了,江易安什么时候有资格做‘别人家的孩子’了?”
“你啊!”太子无奈地点了点他,“灵鸳楼的事你也清楚,那日闹事,你也参与了?”
好家伙,不仅要念经,还是来查案子的!
岑乐沂心中慌了慌,道:“是啊!我本来和易安在房里说话的,底下太闹,我便听了一耳朵,然后就没忍住说了两句。”
“听说那个死去的清柳曾被你们……不,准确来说是被小郡王点过?”
太子用平淡温和的眼神看着他,那目光和同他说笑时没什么两样,却叫岑乐沂心中莫名的一跳,鬼使神差地道:“表哥,你怀疑我杀了他啊?”
傻小子。太子倏地一笑,摇头道:“表弟,孤了解你,你虽不乖,但做不出杀人之事。孤也并非怀疑你,只是涉及案情,总要询问两句,走个过程罢了。你与小郡王在一块,孤顺道来问你,你若是不愿答,孤去问小郡王便是。”
别去!江易安才是真他娘有鬼的那个!不能让表哥上门去询问江易安,表哥心思细眼神又好,万一看出些东西来怎么办?
岑乐沂眼皮一跳,嘴皮一碰,忙道:“哎呀我错了嘛,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呀,那个清柳的确被我们点过,但就弹了曲子,碰都没碰他,哪知道第二天便死了!好歹也算是相识一场,那清柳死的不明不白的,所以我才会跟着闹事啊,易安也是因为这个才搭腔的,哪知灵鸳楼真有鬼嘛?这事儿真的和我们没关系,表哥你问了我就当完事儿,别去问易安成吗?”
太子闻言笑了笑,道:“为何?”
“那天是我死皮赖脸催着易安去的,他的狗脾气您也听说过的,浑起来六亲不认!您要是上门问他,他觉得莫名摊上了麻烦,觉得晦气,肯定要骂我的!”岑乐沂往太子脚边一蹲,捏起拳头替他捶腿,巴巴地向他撒娇,“好表哥,你疼疼我,别让我挨揍了!我保证以后少去烟花柳巷,少出声,少做事,好好做人成吗?”
太子垂眸看着他,片刻后才伸手往他额头敲了敲,温声道:“罢了,此事与你们无关。”
“表哥天下第一好!”岑乐沂总算松了口气,毕恭毕敬地将太子送出了府,自己也没了出门玩的心思,打着做戏给太子看的心思,颠颠地回院里看书去了。
“殿下。”向原打开马车门,又朝国公府大门看了一眼,“如何?”
“眼神闪烁不定,两个字:心虚。”太子上了马车,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孤这个小表弟,如今也敢对着孤撒谎了。”
向原想了想,道:“属下去查?”
太子闭目,道:“不必了,既然应了他,这次就算了,将他和小郡王从案子里摘出来。”
“是,对了,还有一件事。”向原凑近了些,低声说,“容王爷入宫谢恩了。”
***
永安宫中,建宁帝坐在榻上,看着跪在几步外的萧慎玉,道:“身子还没好,大老远地入宫,又是一番折腾。”
萧慎玉恭谨道:“陛下请陈院首替臣诊治,又拨地赐府,乃是天恩,臣必得要入宫谢恩的。只是由于身体的原因晚来了几日,还请陛下宽恕臣的罪过。”
天家父子,“父”字后头跟着个“皇”,说明陛下是父,却是君父,先得恭敬,再谈父子亲情,可这还是头一遭直接以君臣称呼彼此……候立在一侧的魏德小心地去瞧陛下的神色,却发现对方面色如常,好似没听出什么差别来似的。
建宁帝道:“你是个懂规矩的,和太子像,没学到其他兄弟的狂悖之气,甚好。你是皇子,是王爷,很快又有了自己的王府,府中也得有个当家做主的人,你可有想法?”
这是要赐婚?魏德拢在袖中的手互相摩挲着。
萧慎玉道:“多谢陛下体谅,只是臣不愿和生人相处,更不愿意委屈了好人家的姑娘,府中有纾俞一个人也便够了。”
建宁帝“哎”了一声,道:“男子哪有女子体贴妥善?何况你是大周的皇子,能嫁予你是福分,何谈委屈?”
“大周的皇子的确尊贵,可臣的身子……既然不知还能活到几时,何必再去耽搁姑娘的青春?”萧慎玉嘴角掠过一丝苦笑,俯首道,“臣求个清净,还请陛下宽宥。”
“……你还年轻,莫要杞人忧天,伤怀难抑。”话到此处,建宁帝也不愿强求,“既然如此,朕便让易安时常去你府中走动,他性子闹腾活波,也不至于让你整日恹恹。”
哎,主要是怕您再求死啊!魏德心想:小郡王那气人的本事是出挑的,有他劳神劳力,容王爷哪有精力安安静静地求死啊?
萧慎玉闻言却是抿了抿唇,难得露出不喜的神态,道:“还请陛下收回成命,臣与小郡王实在是……性子不合,无法相交。”
“诶,你们俩也算是有缘分了,说说话没什么的。”建宁帝见他一脸不喜和后怕,又道,“朕与他说好了,他不敢欺负你,更不会做出什么有违礼数的事来。好了,此事便依朕的心思,回府养着吧!”
萧慎玉闻言无奈地叹了口气,行礼道:“臣遵旨,臣告退。”
建宁帝幽深的视线还紧随在后,萧慎玉恭敬地退出了永安宫,走过雄伟得好似能遮天的屋檐,终于瞧见了一片青天。他想:杞人忧天的是皇帝啊!
他还没玩够,还没看着这些人一个个地一败涂地、惨叫求饶,最重要的是……江易安还没哭出来,他怎么舍得轻易求死呢?
他出了宫门,没走几步路便被拦了个正着。
向原恭敬道:“王爷,属下是太子府校尉向原,殿下在那边,想与王爷说几句话。”
“好,请校尉带路。”萧慎玉一路跟上,在太子府的马车边停下,站在车窗外恭敬行礼,“臣见过太子殿下。”
车窗被推开,太子看着他道:“脸色如此苍白,大老远折腾这一趟做什么?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也不知分个轻重。”
萧慎玉笑了笑,道:“天恩最重,多谢殿下关怀。”
“罢了,分辨无意义。”太子叹了口气,“母后关心你的身子,却不好召你,孤亲自挑了些药材补品,已经送去了你府上。且记得是药三分毒,药再好也不能多次,你这身子若要好起来,就得听陈院首的话,好好治病,平日也莫要躲在府里,多出去走走也是好的,只是……”
太子关上窗,让含糊不清的嗓音传了出来——
“少来宫里吧,路太长,不好走,伤心伤身的。”
***
“天都黑了,怎么还不回来?”
江砚祈叼着朵花枝,靠着墙往外面瞅,可长街空荡荡,鬼影子都没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