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砚祈靠在窗边看好戏,闻言心道:好小子,也没那么傻啊!
不是,清柳什么时候成你的人了?
妈妈心下惊骂,又被“京兆伊”这三个字吓得浑身一抖,忙道:“爷,别冲动啊,奴家让人煮茶,您回了房,奴家上来给您好好解释,成吗?”
“既然是解释,那就当着大家的面都解释,尤其是下面这位少爷。”岑乐沂指了指一脸“愤怒”的桑榆,“人家才是主宾啊,我就是个顺手闹腾的。”
“不错!”桑榆上前一步,“小爷花了钱,你给小爷送来个次等货物,一脱衣服就哭哭啼啼的,浑身的伤痕,你是糊弄谁啊?小爷虽说不是京都本地人,没你们这儿的少爷金贵,可我出生到现在还没受过丝毫的气,你不给爷个说法,爷就拆了你这座黑心楼!”
哎哟喂!江砚祈啧声:好小子,演得还真像那么一回事啊!
妈妈那一个脑袋瞬间爆成了三个脑袋,她正想说话,便听见一声笑,抬头一看——娘啊,江小郡王怎么也跟着出来了?
江砚祈径自下了楼,就站在二楼上,伸手搂过躲在栏杆边的一位姐儿,瞧着她那颤抖的嘴唇看了看,又往上盯她那双既害怕又期盼的眼睛,然后转头看着楼下那一脸害怕的妈妈,笑道:“我说清柳怎么手腕上有刀痕呢,原来是在你们楼里受了欺负,要轻生啊?”
哎哟这贱蹄子到底是绝色还是绝色,怎么让这两位祖宗念念不忘呐!
妈妈嘴皮子颤巍巍地道:“小郡——”
“除了清柳,你们楼里该不会还有人做过此等晦气的事吧?”江砚祈声音不大,却足以让楼中的人都听清,他抚着那姑娘的腰,像是安抚,也像是试探,接着道,“京都里可不止你这一家花楼,爷以前去别家,可没遇到这种糟心事。清柳不是我房里的人,可也是我花了银子包过的,算我半个人,虽说他不知怎么就死了,可我也要给他个交待吧?”
“是啊!不怕我,小郡王和世子爷的面子总要给吧!”桑榆适时地插了句嘴。
上升到了面子问题,这可是大问题,岑乐沂立马配合地道:“没错,今儿不给我个交待,明儿你这灵鸳楼就不用开了。”
妈妈心力交瘁,正是气得咬牙切齿又怕得不知所措间,一道年轻的男声陡然插进人群,让她恨不得立马晕死过去——
“不止是两位的面,本王的面也要给哦!”
江砚祈转眸,只见一深紫色锦衣男子踱步而下,身上的乌金色如意云纹绣样在迷离朦胧的花灯下半明半暗。他头上戴着的镶了紫蓝色翡翠的发冠、腰间配着的同色点缀白玉带还有手上拿着的那用紫蓝色翡翠做扇柄的精致玉扇,一看便知都是金贵难得的物件。
再看那人的样貌,眉眼如墨画,本该是风情的桃花眼中却好似藏着一头俏皮的小鹿儿,清澈生动,鼻若悬梁,薄厚合适的嘴唇此时微微上扬,正含着笑——
“否则本王也是要生气的。”
妈妈惊呼:“煜王爷!”
煜王萧憬!
江砚祈心中一凛,下意识地抬眼,正好撞上萧憬的眼神,那眼神一如方才那般,只是添了三分明晃晃的好奇。江砚祈搭在那姑娘腰上的手微微一紧,随后扬起一抹轻佻笑,招呼道:“哟,王爷也白日宣淫啊?”
“这话说的忒直白。”萧憬颇为委屈地睁了睁眼,眼里那无辜的水波滴溜溜的转,他走到江砚祈身边,低声道,“传出去要被父皇问责的,小郡王,到时候还得你来帮我遮掩。”
此时的距离,更叫江砚祈看清他那双眼,实在清澈,实在天真。
可真相当真如此?
第28章 事发 你装我也装~
江砚祈用轻佻又不正经的眼神与萧憬那还没识得半分风情的桃花眼对视,两人望着对方的眼睛,同时笑了一声。
“成,这事儿要是闹大了,咱俩得互救。”江砚祈叹了口气,小声跟他抱怨,“毕竟陛下最多训斥王爷几句,我可是要挨打的。”
“好。”萧憬十分配合地点头应下,转头看向面无人色的妈妈,“本王也是花楼常客了,有些事情的确心照不宣,可摆在明面上了,那就不好听了。传出去人家要说‘天子脚下,还能有如此腌臜事’,说得严重些,要损害京官和陛下的名声哦。”
“……奴家不敢,奴家不敢啊!给奴家一百个胆子也不敢损害陛下的名声啊!请王爷明察……”这句话严严实实地敲在妈妈膝盖上,让它们陡然一软,“咚”地磕在了地上。
怎么还抬到如此严重的层面上来了?
岑乐沂在心里嘟囔了一声,顺着视线去瞧江砚祈,却发现对方虽然含着笑,可眼神幽沉,似乎是在思索什么。他看不懂,心里莫名打鼓,连忙跑下去拉住江砚祈,装模作样地小声抱怨道:“哎呀,怎么突然把陛下也抬出来了?易安,传回去我爹要打死我的,咱们先溜吧!”
“不错,先跑为妙!”江砚祈配合地打了个颤,又伸手拍了拍萧憬的肩膀,“王爷,改日请你吃酒,我俩先跑路了。”
萧憬十分同情地叹了一声:“好,祝福二位。”
两人闹了事就跑,丝毫不知道什么叫有始有终,见状由桑榆扮演的阔少也放下狠话,扫兴地拂袖而去。
一场闹剧看似没头没尾,可人的嘴巴有时候就是利器,一件事情传过太多人的嘴巴,便会传得更快、更广,闹得满城风雨,最后如愿地传进宫里,传到建宁帝耳边去。
“这种事情也敢摆到明面上还闹得满城风雨?”建宁帝甩下折子,十分不悦。
魏德连忙将折子捡起来,斟酌着道:“花街柳巷那些个事儿啊,的确是大家心照不宣,可闹到这个地步,实在是折损京都的颜面,陛下若不给个说法,怕让百姓颇有微词。”
“不错,为君者都要打着爱民的旗号,那花街柳巷里的也是民,何况闹到了人人皆知的地步,朕不可装聋作哑。”建宁帝抿了口茶,淡声道,“花街柳巷的生意最是牟利,心思复杂些的还可以借此打探消息、往各家府邸里派遣眼线。京都里的花楼大半部分都是权贵们的产业,也不知这灵鸳楼是谁惹的事情。”
“借此机会,正好敲打那些个人。”魏德笑了笑,替他添了新茶。
***
“哎哟,可累死我了!”
桑榆嘟囔着小心翼翼地脱掉身上那华贵的袍子,又盯着江砚祈,讨赏道:“少爷,小的做的还成吗?”
“成,有我以前的范!”江砚祈躺在榻上,看了他一眼,“脖子上那金元宝项圈赏给你了。”
“真的?”桑榆眼睛一亮,凑过去道,“少爷,能换成真金白银吗?这宝贝我没地方戴!”
“哟,还挺实际。”江砚祈笑着应了。
“谢谢少爷!”桑榆咧起了嘴,凑过去跟他咬耳朵,“您放心,今儿的事情我半个字都不往外说,就当没发生过,绝对不给您惹麻烦。”
江砚祈看着他,道:“这么乖啊?”
“少爷,您愿意把事情交给我做,就是信任我。您提拔我信任我,我就是烂心肝了,也不能背弃您!”桑榆眼睛很亮,语气认真,“我就是您的狗腿子,一辈子都跟您混的,您愿意信任我,我就真心诚意、尽全力去帮您做事,绝对不辜负您,否则不需要您打死我,我自己便要被雷劈,下辈子当根野草,任人践踏的。”
“好啊,没枉我大胆了一回,把这么重要的事儿交给你去做。”江砚祈敲了下他的额头,十分满意,“易容术遮得了脸皮,遮不住你这双亮晶晶的眼,你说的话我记住了,也信了,去找鱼干帮你卸了脸上的东西,去库房拿银子。”
“好嘞!”桑榆将额头磕在一旁的扶手上,起身美滋滋地跑了。
江砚祈听着他的脚步声,有些疲倦地闭上了眼。他没叫更让人放心的墨余去,反而选择了桑榆,便是试探,一桩大胆的试探。
桑榆是个有些小机灵的孩子,放在他院里当总管,必得跟他一条心,要让他放心才好。若桑榆是个嘴巴碎、舌头长、骨子里藏了反心的,他立马打发了撵出去,免得种下祸根,可如今看来,桑榆是个机灵又乖顺的。
他敢明目张胆地试探,就敢承担结果。此时他信了桑榆,往后若桑榆背弃了今日的承诺,他也担着。两辈子了,他还没看错过谁,不对——
江砚祈睁眼,心想:萧憬,差点让他看走眼了。
若非提前知道原话本中不堪重用的三大纨绔之一——煜王萧憬也是个藏得极深的两面派,今儿那第一次照面,他可能就要被那双天真纯善的眼睛欺骗了。
好一个萧憬,演技与萧怀川那厮差不了多少。
***
深夜,煜王府中除了主院中的主卧还亮着昏暗的烛灯,漆黑一片。
“嗒。”
轻巧的脚步声落在廊上,一白衣男子推开主卧的门,闪身走了进去。他撩起垂下的纱帘,绕过屏风,瞧见萧憬正站在书桌前作画,便没敢上前去,只轻声道:“我办事不力,还是打草惊蛇了。”
“无妨。”萧憬看着笔下成了一半的画,“让你去那灵鸳楼做管事,打得便是要利用它的主意,如今只不过是来得早了些,也没经我们的手,想来还更好了。”
“如此便好。”那人松了口气,“如今陛下下旨彻查灵鸳楼虐待一事,若只是走个过场,怕是不好,可否要让我再去添一把火?”
“不用。”萧憬搁笔,抬眸道,“你可知父皇派来查案的是谁?”
那人颔首:“大理寺。”
“大理寺只是明面上的,暗查的可是太子。”萧憬笑了笑,“父皇这是要杀鸡儆猴,敲打京都青楼后的权贵们。太子脾气温和是不错,可他心思细腻,做事向来认真,有他在,此事已定。何况灵鸳楼背后的那个东西向来愚蠢,父皇的人到了,就是他该慌乱、要斩尾求生的时候了。”
他垂眸看向画中那大概的轮廓,突然道:“你此前跟过那小郡王,可察觉出什么来?”
男人一愣,连忙道:“他与一男子十分亲密,我查了身份,是煊云军铁骑营正将军郁霄之子郁临渊,除此之外倒没有别的。”
“你是说他除了如以往那般纨绔,还添了个养男人的毛病?”萧憬倏地笑了一声,意味不明地道,“我看可不止如此。”
“那是我看走眼了……”那人忐忑地低头,嗓音因为犯错而微微颤抖,“我以后一定跟着他,防着他。”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你现在的任务只有一个,去做好你灵鸳楼管事的本分,向你的‘主子’通风报信。”萧憬再次抬笔,低声道,“去吧。”
到了要离开的那一刻,男子还是大胆地向他画上瞟了一眼,可离得不近,又是反着的,他只能模糊地看见一道轮廓,有些像人,其他的什么也瞧不见了,心里失落却不敢表达分毫,只得恭敬地行礼告退。
***
丑时三刻,萧瑛正在梦中殴打使他被关在府中禁足的凶手:岑乐沂和萧慎玉,便被脚步声吵醒了。
萧瑛猛地起身掀开床帐,见白衣人站在床外,吓得差点升天——
“你来做什么?还穿着白衣服!大晚上的,你这是要吓死我吗!”
白衣男子闻言歉意地告罪:“主子恕罪,事情急迫,属下实在是不能等,赶忙过来报信了。”
他将今日灵鸳楼发生的事情和宫中的旨意悉数告知,抬头果然瞧见萧瑛面色苍白,仓皇无措,他垂下眼皮,急声道:“主子,此时该怎么办啊!”
“事发突然,我怎么知道!”萧瑛坐不稳了,下床道,“大理寺明查,太子暗查,父皇这是要认真查灵鸳楼了。若是被查出来那些事情,又被查到我头上,那我便死定了!怎么突然就有人闹起来!”
“那阔少不是元都的人,若要查他的来历犹如大海捞针。”白衣人恨声道,“而且今日岑世子、小郡王、煜王爷都在灵鸳楼,实在是赶巧,那清柳还是小郡王曾经包过的人!当初杀他灭口,也是没法放心他了,却不想到头来成了攻讦灵鸳楼的靶子。”
“不行,不能让人查到我头上来!”萧瑛猛地拽住他的肩膀,狠声道,“那些知情的人不能活,在太子查到他们身上前杀了他们,别留下活口。”
白衣人道:“那那些小倌和女子呢?”
“那死的人也太多了!他们的命根子在我手上攥着,他们不敢乱说话,何况从他们嘴里也打探不到我的存在。”萧瑛喘了口气,“去,快去!”
“是,属下保证做好。”白衣男子领命而去。
“……呼!”萧瑛脚下一晃,竟腿软地坐到在地,冷汗从他额间滑落,他听见建宁帝严厉的训斥声,又想到太子那张永远温和的脸,最后竟然是……是萧慎玉落水前看他的眼神。
***
“主子,灵鸳楼动了。”
纾俞敲了敲门,小声道:“以防万一,我再跑一趟。”
“不必了,一个空有‘志气’没有脑子的蠢货罢了。”萧慎玉走了出来,深更半夜却丝毫不见睡意,看也没看他地往外走。
纾俞眼尖地瞧见他手里握着的东西,忙道:“大半夜的,您去哪儿?”
“去看看那只闹腾的小狗有没有挣脱手腕上的绳子。”
第29章 夜客 “蛇蝎美人,越美越狠,少爷可得……
月白风清,易安院的仆从早已歇灯睡下,墨余临走前在主卧中点了香,意图让江砚祈夜间少被梦魇缠身,能睡得好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