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扫把星?”怜江月猜道。
“哎哟!”老沈又是重重拍了下大腿,笑着点香烟,笑着说话:“你说是不是克父,克夫的扫把星命?这再漂亮再能干也要不得啊!”
怜江月就道:“这要真往迷信了说,是那些男的命薄,压不住上官玉盏的八字,是他们没福气啊。”
老沈的笑声渐渐轻了,就此没话了。
到了包家村,老沈的出租车的车前灯照着土路,照出两边不少平房门上缠着的锁链,挂着的大锁,许多房子都不像有人住着。村里没有半星灯火。怜江月辨认了好久也认不出包智美家的院子,况且老沈实在话多,还好打听,怜江月也有些坐不住了,就随意指了户人家,下了车。
老沈往周围一打量,问道:“这就到了?你朋友已经睡下了?没个灯啊,我看这里大同小异的,你可别认错了啊,你打个电话问一问。”
怜江月敷衍地应着声,下了车,老沈又要来给他搭把手,怜江月忙一手提起行李,一肩抗起装粮的蛇皮袋,闪进了阴影里。他绕到了那户人家后头,爬上墙,站在高处看了看,看到包智美家院子里的那口井,他沿墙跑过去,进了院子,放下东西,一看酒坊边上的一间屋子里闪着蓝蓝的光,他走过去,推门进去。只见包智美和千百岁靠在一块儿坐在地上,看着地上一块发蓝光的东西。怜江月过去了,想说话,包智美一拽他,比了噤声的手势,怜江月点了点头,也坐下了。他们三个人靠在一块儿,瞅着一只放在地上的手机。
三人对着那小小的手机屏幕看电影。
电影叫做《蒲公英》,男主角是山崎努。
电影拍了很多食物,还拍了那个山崎努帮助一个开拉面店的女人重振拉面店的故事。
电影看完。包智美大手一挥,招呼大家去厨房坐。千百岁这会儿已经是闭上了眼睛,怜江月左右看看,问道:“没电?”
包智美举着手机,在厨房里翻箱倒柜,道:“邱姐说她明天帮我搞定。”
她大呼一声:“找到了!”
她使劲朝怜江月挥舞胳膊:“快过来!!”
怜江月也有些困了,揉着眼睛过去:“还剩些曲种?”
包智美笑着在桌上放下一包东西,硬是把千百岁也拽到了厨房,按在了餐桌边的椅子上。怜江月拿起她拍在桌上的东西一看,一包泡面,还剩一个星期就过期了。
这时,包智美又是一声呼喝:“怜江月!千百岁!”
怜江月看向她,千老先生猛地惊醒,也看向她。包智美咬着手机,眼睛瞪得老大,老圆,后置摄像头下的电筒光打在她脸上,她面目狰狞地撕开那泡面袋子,把面饼掰成三份,塞给怜江月一份,塞给千百岁一份,自己拿着一份,她嘴里还咬着手机,举起了面饼,高声道:“咱们三个这回不成功,便成仁!!以面代酒,我先吃为敬!”她就抓开了手机,狼吞虎咽,干嚼起了面饼。
一时碎屑乱飞,怜江月确有些饿了,问了声:“井里有水吗?煤气还通吗?”
包智美一瞪他,怜江月没话了,摸到调料包,撕开了,撒了调味粉在面饼上,他看了看千百岁,老先生正慢慢吞吞地抿着面饼,眼皮一耷一闭。
那包智美却是精神极了,那部电影是看得她热血沸腾,还看出了些雄心壮志来了,嘴里嚼着面饼又说起了话:“我想好了!”
“明天!你!”她一指怜江月,“你说万象酒是木桶酿酒,好,那你就负责去找木桶!负责研究配方比例!”
她一指千百岁:“老先生说了他有在酒坊帮工的经验,那就帮忙制曲!”
她一指自己:“我!就负责参透上官玉盏的密码!”
“密码?”怜江月吞了口唾沫,“什么密码?”
“无根的树,无水的井啊!”包智美拍拍手掌,面带笑意,“老先生都告诉我了,我可从没听过,里头一定有玄机!这是个大进展!另外,我还负责……”她抬了抬下巴,一拍胸口:“赚钱!还钱!”
包智美说得眉飞色舞,硬咽下嘴里的东西,“啪”一声将右手狠狠拍在了桌上。千百岁又是一惊,睁开了眼睛,糊里糊涂地也伸出了手,按在了包智美的手背上。怜江月吃着干巴巴的面饼,越吃越饿,嘴里没劲,身上也很没劲,被包智美又一瞪,才缓缓伸出了右手。
三人三只手搭在了一块儿,包智美吼道:“加油!加油!加油!”
千百岁和怜江月点着头,不约而同打了个哈欠。
两人吃完手里的面饼,就各自找了个能躺的地方睡下了。
而那禾小暑回到落脚的旅馆,进了房间,见到聚在他房里的马遵,江绝和钟小艳。他拿出手机,插上了充电,道:“刚才他说的话,你们都听到了。”
三人点了点头。那马遵坐在床上,腿边放着一个花梨木的长匣子,他手上正拿着一柄小刷子,轻轻扫拭着握在手里的一把大刀。他道:“他的右手你们早上也见到了,灵活得很,自断右臂后又长出什么新的手?还有什么黑剑,什么影子,一派胡言!”
钟小艳说道:“但是早上我们看他的影子确实很古怪。”
“那是我们早上没睡醒!”马遵音量一高,抬眼看了一圈,又低头小心保养他那大刀了,说着,“这件事你们就别管了,都走吧,甘肃是我的地头,这小子既然来了,我一定会带他回卞家给明明赔罪!”
钟小艳轻笑了声,没话了。江绝道:“我知道怜江月从小身体就不好,无法习武,武功一下如此精进确实很可疑,他用剑的本领简直是出神入化,甘肃这一带恐怕只有伏羲剑百里无名能和他一架高下了。”
马遵皱着眉道:“百里老先生早就退隐江湖,不问江湖事了,不然以他老人家的禀性,早第一个跳出来为卞如钩抱不平了。”
禾小暑这时道:“这件事还是少安毋躁,我跑一趟浙江,把来龙去脉再打听打听。”
马遵道:“有什么好再打听的!无论他是出于什么目的,无论是间接还是直接,都是他害死了卞老师父,徒弟害死师父,就是不对!”
马遵又道:“他是无藏通的儿子那更说得通了,他们父子或许在哪里遇见了,认了亲,照怜江月的说法,他在卞家二十多年过得那么不痛快,我看就是他们父子俩里应外合要给卞家一些颜色看看,二十年师徒亲情到底是比不上血亲来得亲!”
钟小艳跟着道:“这话倒有点道理,其实,大家的故事刨去那些说故事的人的主观猜测,凑在一起是完全能凑上的,我们都可以确定的是,卞师傅带着卞是真和行山在扬州拜访想依依,结果被无藏通绑回了卞家,卞家的人和无藏通打斗,无藏通消失得无影无踪后,怜江月手里拿着一把剑要杀卞老师父和是真,杀人不成,他自称脱离师门,就跑了,卞师傅在他走后当晚,撒手人寰。
“山下的村民他杀没杀,这个我们倒是要去确认一下才好,我是听说他们村里的人都说杀死了杀死了。发生这么大的事,经历的人的记忆在细节上有些出入,人心隔肚皮,他们对这个怜江月的行径有不同的揣测,都是可以理解的,要是所有人的故事一模一样反而像是统一了口径。”
禾小暑问道:“风煦微你们知道吧?怜江月说他可以为他证明。”
江绝摇了摇头:“郁玄东这个最小的关门弟子平时飞扬跋扈,最爱和别人唱反调,他的经历我听说了,什么黑烟人,什么舍利子,和怜江月的故事倒没什么差别,可你们不觉得听上去像一出大戏吗?我听别人说了之后就觉得可笑,也就没和你们说。难保这风煦微和怜江月是不是也有勾结,我可听去北京悼念郁玄东的人说,他们俩在北京走得挺近。”他沉声道:“我还是愿意相信卞家人多一些。”
钟小艳道:“那接下来我们怎么办啊?”
这一问,一屋子人都没话了。半晌,马遵将大刀收进了木匣,望向窗外,道:“四个人里,我年纪最大,也没有家庭,没个挂念,这件事听我的,就包在我身上了,我一定带怜江月回卞家赔罪!”
江绝关切道:“马大哥,你可要小心,不是我灭自己人威风,可这个怜江月真是邪门得很,我也遇过不少高手,用拳的,用剑的,没有一个人叫我那么害怕过。”
马遵用力关上了木匣,道:“我倒要看看他的右手是不是断了还能重新长出来!”
禾小暑劝道:“马大哥,可千万别冲动。”他道:“虽然他的故事让人很难相信,可我不觉得他在骗我,以他现在的处境,编这么一个荒唐的故事骗人完全没有必要。总之,等我再去查查,这无藏通,怜吾憎,江湖上总该有人知道些什么。”
马遵拿起木匣,起身头也不回地走了。禾小暑便嘱咐江绝和钟小艳:“我们保持联络,你们看紧着马大哥一些。”
他打算今夜就启程再去访一访卞家。
第29章 (6)
怜江月在包智美家睡了一夜,翌日清晨活生生被渴醒,起身一看,原来昨晚自己睡在了一张沙发上,四下不见千百岁和包智美的人影。他便去了厨房,找到了水阀,发现阀门已经开了,他又打开灶台下面看了看,包家用的是罐装煤气,里头还剩下不少。他就找了个烧水壶接了一壶水,开火烧水。
厕所就在厨房边上,门敞开着。洗漱台上放着一块肥皂和一大堆印着各个城市,各大酒店名字的洗漱用具套装。垃圾桶里已经有一只撕开的包装袋了。怜江月也拆了一包,洗漱了番,等水开了,倒了一杯放着。他又找起了电闸。电闸也在厨房里,就在一只碗柜边上,他把电闸推上,试了试厨房的电灯,灯亮了。厨房里还有个电热水器,他鼓捣了阵,等到那电热水器煮起了水,他先前凉着的那杯开水也能人口了。怜江月仰头灌下,算是解了些干渴,这从厨房的窗户往外一看,就看到千百岁一肩担着两个木桶从前门进来。
怜江月走了出去,千百岁看到他便笑着和他说道:“解谜了,解了,解了,这院里的井就是无水的井哪,我这是去吉祥湖打的水。”
怜江月道:“不是您开的水阀?”
千百岁走到屋前,放下扁担,道:“是我开的啊,不过这酿酒哪能用自来水?”
怜江月一笑:“也是。”就弯腰捧了一抔水,喝了一口,湖水清甜,颇有滋味。他连连点头,道:“这水酿酒可以。”
千百岁也试了试水,也是连声称赞。可怜江月又琢磨了起来:“不过木桶嘛……”
千百岁道:“要不上城里找个木匠?”
怜江月摆起了手,笑着道:“现成的就在这里呢,我做过椅子,做过柜子,做过马鞍模具,会砍树,会看树,就是这酿酒的木桶……”他又琢磨了起来,片刻后,拿出手机道:“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嘛。”
他就在网上搜起了酿酒木桶,千百岁凑过来一起看着:“这还有制作教程,咱看看。”
两人正看视频,听得院门那里传来一阵敲门声。怜江月要去应门,千百岁拉住了他,往屋里比了个眼色:“这是小包家,不然咱们叫她去应?”
这还没商量出个结果,那虚掩着的铁门就被推开了,一个穿着夹克衫牛仔裤的短发年轻男人跨进了院子,探头探脑地问道:“谁是屋主啊?”
怜江月道:“您找屋主有什么事吗?”
年轻人缩着脖子,缩着肩膀,一头说着话一头打量院子,眼神飘忽:“你是屋主?没什么,就是这房子好一阵没动静了,以为没人回来住了。”
“您是住隔壁的吧?东边的?”怜江月道。
年轻男人点着头,笑着退了出去。他走了后,千百岁摸着下巴上的银胡茬,道:“东头那间门上挂的那个锁,不像住了人,西头那间也是,我这一路去吉祥湖打水,路上好些人家都不像住着人。”
怜江月闻言,追出去一看,那年轻男人是没踪影了,包家左右两边的人家的大门全缠着锁链,挂着锁头。他在一条小路上发现了一排车轮胎印,还要继续追踪,这时,一串突突的马达声由远及近,打破了过包家村清晨的静谧。怜江月抬头望去,原来是一个头顶粉红色绒线帽,裹着大红棉衣的女人开着辆载货的小三轮车进了村。土路颠簸,女人一颠一颠的,车后的货也一颠一颠的,那坐在一堆铺盖上的一个低着头,好似在打瞌睡的小孩儿也跟着颠上颠下。
女人看到了怜江月,朝他直挥手,似是认识他,那小车的车速也加快了,转眼开到了他近前。怜江月盯着这个小眼睛,柳叶眉,鹅蛋脸,素面朝天的女人辨认着,直到车上载着的男孩儿抬起头——正是小球,怜江月才试探着喊了女人一声:“邱姐?”
邱姐用力一点头,停了车,往包家一看:“智美醒了吗?早饭吃了吗?我给你们带了些吃的,还带了些菜,还有个小冰箱,回头给你们通上水电煤,就能煮热乎东西吃了。”
怜江月看了看车上,除了邱姐说的这些之外,她还带了两卷铺盖,两台电脑显示器,一个装得鼓鼓的行李袋,一口大甑缸,木头蒸笼,还有些铲子耙子之类的农具。
怜江月道:“找到水闸和电闸了,煤气还有大半罐。”
邱姐突然大声说:“哎哟,我给忘了!这村里晚上和早上都冻人得很,忘记给你们带些木柴了,屋里那火炉还能用吧?”
怜江月道:“在卧室的吧?昨晚我在客厅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