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帅快步进了大屋,他一个劲往灶里添柴,火一下就烧旺了,他把矮桌边的一块毛毯一角踢进了灶里,那毛毯立即烧着了,屋里冒出了一股刺鼻的气味,一股黑烟随之飘散开来。李帅瞥了眼墙角的摄像头,他有些看不清它的位置了。他便踩灭了毛毯上的火,黑烟犹在室内环绕,他快速地调了一大壶奶茶,准备了些吃的,先给自己倒了半杯奶茶,找到了青夜霜说的那药包,里面是一包粉末,他闻了闻,正是那天那个老中医给他的药包里的那些药材混合发出的味道。他就掺了些药粉在奶茶壶里,开了些窗,坐下吃起了拌炒米。
二哥和三姐进来了,两人洗了个手,也来吃炒米,三姐笑着把油焙子拿出来,说:“刚才也没吃上。”
李帅说:“柴添太多了。”
二哥说:“没事,开了窗,一会儿就散了。”
李帅笑了笑,拿了个油焙子,掰开了,蘸着奶茶吃。二哥和三姐也都倒上了奶茶,也跟着这么吃。二哥吃了几口,一瞥灶台,眼神忽地的是一紧,李帅却像没事人似的,继续大口喝奶茶,吃炒米。二哥张开了嘴,看着李帅才想说什么,脑袋往前一冲,趴倒在了桌上,接着,三姐也趴在了桌上,不省人事。
李帅一抹嘴,喝光了杯里的奶茶,去了小屋。他一开门,青夜霜踩着盘在地上的一团镣铐就跑到了他面前,抓着他就往外跑,着急地说道:“走,两点二十有一班车去耀县!”
他指着天空:“时间不多了!”
两人往车站的方向去,青夜霜还道:“也不知道小妹和大哥什么时候就杀回来了,快走啊!”
这个时候,小妹和大哥正在耀县汽车站附近的一条巷子里监视着车站对面的一间面店。小妹抓着手机,眼睛瞪得老圆,说道:“那个记者说他戴眼镜,穿白t恤,牛仔裤,留胡子。”
大哥指着一个正走进面店的人,说道:“像这个吗?”
那是个中年男人,头发很乱,戴着眼镜,白t恤,牛仔裤,背着个行李包,一脸胡渣,人看上去有些邋遢。男人进了店就点了根烟,翘着二郎腿抽烟。
小妹说:“像。”
大哥从后座拿了顶黑色鸭舌帽,把手里捏着的一瓶矿泉水递给了小妹。小妹摸着矿泉水瓶子看了一圈,看到接近瓶口的地方的一个针孔,用手捂住了,冲大哥点了点头,戴上鸭舌帽就下了车。
大哥继续坐在车上监视那面店,就看到小妹过了马路进了店,在店里转了小半圈,坐在了那个邋遢男人对面。小妹把矿泉水瓶子递给了他,男人拧开瓶盖喝水,和小妹说着话。不一会儿,小妹指向了这辆轿车停着的方向,邋遢男人看了一眼过来,就起身往这里走来了。到了小轿车附近,这邋遢男人身子一歪,靠在了车门上,小妹扶住了他。大哥忙下车,和小妹一块儿把这个邋遢男人塞进了后备箱。
小妹回到车上,整理着衣服,说:“大哥,你说老方有这本事,干吗还在咱们这地方混啊?”
大哥拿了她戴着的帽子,自己戴上,压了压帽檐,道:“你管他的呢。”
他又从后座拿了一瓶矿泉水,抓在手里转了一圈,说:“这人是泯市来的那个?”
小妹递给他一张名片,那名片上面印着:泯市晚报,赵达成记者。
大哥收起了名片,兄妹俩就趴在了车上,继续盯着那面店。
到了三点半时,大哥正打盹,小妹一看面店里进来的一个眉清目秀的年轻男人,拽醒了大哥,指着那年轻男人道:“这个人有些像杭州日报那个,他说自己穿白衬衣,黑裤子,黑布鞋。”
大哥打量过去,嗤笑了声:“大城市的人爱穿布鞋?”
小妹又拽了他一下:“等一等,他不是一个人……”
那白衬衣,黑裤子,黑布鞋打扮的年轻男人身后跟着两个人,一个穿着风衣,戴着帽子和墨镜,身形纤长,看不清长相,另一个身量很高,身形壮实,穿着皮夹克,牛仔裤。
小妹皱起了眉头,说:“咱们撤吧?”
大哥点了点头,两人便载着赵达成扬长而去。
不一会儿,小妹的论坛帐号就收到了条消息,正是来自那杭州日报的记者,他道:我已经到了。
小妹回了一条:今天有事,来不了,改日再约吧。
面店里,收到这条回复的杭州日报记者发出了一声惋惜的长叹,道:“那个人说今天来不了了。”
和他坐在一起的另外两个人互相看了看,那戴墨镜的说道:“不会是遇到骗子了吧?行山,你没给这个人打过什么情报费吧?”
这眉清目秀,自称杭州日报记者的年轻男人正是行山。而戴墨镜的就是风煦微,那穿皮夹克的便是皇甫辽了。
皇甫辽就说:“这县城也不大,木心竹的外形那么特别,行为还很怪异,你们去宾馆之类的地方打听打听,我去派出所问问,看看有没有人见过这号人。”
行山道:“也好。”
风煦微道:“你确定找到这个木心竹就能找到怜江月?”
行山又是一声叹息,眼眸低垂,道:“我也没什么把握,只是我也和你们说过了,我最后看到师兄时,他掉下悬崖,是木心竹跳下去抓住了他,我就看到他们两人双双掉进了海里。”
风煦微思忖了番,道:“好,那我们就分头行动吧,行山,你再约一约那个人,顺便我们也和县里的人打听打听他说的古怪事情。”
行山颔首,一望车站的方向,说道:“不知道为什么,我有种预感,师兄或许就在附近。”
第57章 (8)
李帅身上的十块钱正好够付两个人的车费,他和司机买了票,青夜霜拉着他找了两个靠近后门的座位坐了下来。上车之后,青夜霜显得没那么慌张着急了,但五官仍旧绷得紧紧的,手里牢牢攥着车票,拧着身体,扭过脑袋,目不转睛地盯着车后窗外的马路。
李帅跟着看了看,汽车缓缓开出了车站,车后的马路上既没有车,也没有人。
车上倒有不少人,交头接耳地说着蒙语,李帅就问青夜霜:“你听得懂他们在说什么吗?”
青夜霜已经不再看车后窗了,可仍然坐得很不定心,东张西望地到处乱瞥,含糊地回道:“他们都是要去赶集的,在商量要买些什么。”
李帅又道:“这车是从哪里开过来的?”
青夜霜瞄了他一眼:“别管这么多了,一个多小时后就能到耀县了,”他突然盯着李帅,一抬眉毛,不无担忧地问道:“你还记得三姐的地址吧?”
李帅频频点头,青夜霜稍稍松出一口气,再一望车后窗,转过了身,抱紧了胳膊,也跟着点了点头。李帅又问他:“你知道这个词是什么意思吗?”
他把先前从三姐那里听来的那句蒙语复述了出来。青夜霜听了直笑,神色放松了不少,道:“我当然知道,意思是‘扫把星’。”他冲着李帅一通挤眉弄眼,“小妹他们和你嚼我祖上的烂事时念叨的吧?”
“你祖上的烂事?”
青夜霜竖起一根食指,眨巴着眼睛乱递眼神,怪声怪气地道:“我祖上往前数十代那可都是贵族,再往上数三代嘛,出了个扫把星,这人得算我的表舅,他妈还没结婚就被人搞大了肚子,他爷爷就把他妈关了起来,家丑不可外扬嘛,他妈生下他之后就有些疯疯癫癫的,有时候想掐死他,有时候抱着他哭,有时候抱着他笑。他爷爷本来想把他送走,被他奶奶劝了下来,好歹是个男孩儿,就当家里添了个打杂的吧,扫把星就留在了家里。”
说到此处,青夜霜颇有感触地苦笑了下,道:“他接下来的境遇和我差不多吧,天天不是挨打就是挨骂,”他发出一声短促的叹息,目光远了:“唉,他或许比我更惨,他没爹,妈又疯了,大家总是会拿这件事取笑他,说他是野种,杂种,把他关在猪羊圈里……大家但凡遇到些不顺心的事,就拿他出气……”
“为什么叫他扫把星?”
“因为自打他出生,家里的破事就没断过,大房子烧了,马得了传染病,一头接着一头死了,还遇过贼,大贼,土匪,抢钱杀人,家里还出了赌棍,出了毒虫,把整个家给蛀空了。”
李帅思量着问道:“那么大一个家族,盛极必衰,倒也不能算是他的错。”
“可是不把错算在他头上,难道算在自己身上吗?”青夜霜看着李帅,嘴角翘起,挂上了个微笑,一扯他的衣袖,说:“不说这个了,我问你,你有了钱,你想干些什么?”
李帅说不上来,挠了挠眉心,望向了窗外。青夜霜便依偎着他,挽着他空荡荡的右衣袖,温柔地说:“你去装个假手吧。”
李帅看了眼自己的右肩,道:“没有了的东西就是没有了。”
青夜霜咂了两下舌头:“看上去正常一些嘛。”
“正常?”李帅看着他,“我现在不正常吗?”
青夜霜忙打圆场:“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别生气,”他低下了头,委屈地吸起了鼻子,似是要哭了,“我嘴巴笨,我不是这个意思……”
李帅道:“我没有生气,只是什么算正常,什么算不正常?我没有了右手就是没有了右手,假装还有,这难道不是一种不正常吗?”
青夜霜作势擦了擦脸,拍了拍李帅的大腿,抬起头,捏着嗓子撒娇似的和他说道:“小帅,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喜欢你,谁叫你从小就对我很好呢,小时候受过的好是一辈子忘不了的。”
李帅不搭腔了,青夜霜也不再说什么了,就亲昵地靠着李帅,脸上时时刻刻都带着温柔的笑意。
车子要进耀县时,青夜霜的笑意里掺杂了许多的兴奋和激动,他直起了身眼巴巴地看着窗外,道路两边渐渐热闹了起来,摆摊的,开店的,都朝着汽车挥手招揽生意。一辆桑塔纳交错驶过,青夜霜猛地打了个哆嗦,躲在了李帅边上。那像是是李家的车。
李帅看了看他,道:“到车站了。”
客运汽车停在了车站的停车场,青夜霜十分谨慎,下了车,出了车站,警惕地观察留意着周围的每一个人。他还嘱咐李帅:“要是看到二哥他们,千万别跑,一跑动静更大,我们找个地方躲起来。”
李帅问他:“耀县你熟吗?三姐的家怎么去?”
他把地址告诉了青夜霜,三姐住在解放路绿林小区3栋603。青夜霜指着车站外的马路说:“来过几次,解放路我有些印象,应该能找到,走。”
两人便穿过了马路,由青夜霜带路,往北走。经过一间面店时,就听店里一个人喊道:“师兄?”
李帅继续跟着青夜霜走着,又听一个人唤道:“怜江月?”
李帅回头看了眼,只见面店门口站着三个男人,全都盯着他。有人很惊讶,有人很惊奇,似是难以相信眼前见到的一切,有人戴着墨镜,遮蔽着心灵的窗户,嘴唇微微张开着,也像是很吃惊,还像有些生气。
三人中那个满面惊奇,脸发了白的年轻俊秀的男人快步就到了李帅身边,一把抓住了他,眼眶瞬间就红了。他又喊道:“师兄!”
他带着哭腔说:“我刚才还在和风煦微说,我感觉你就在这附近,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原来这行山和风煦微,皇甫辽正在面店里商议着寻找木心竹一事,一抬头就看到青夜霜和李帅从门前经过,行山当即就认出了李帅,这个长发独臂的俊朗青年不正是他寻觅牵挂了数月的怜江月吗?他便喊着他追赶了出来,可怜江月却像完全不认识他似的,正以一种陌生的,颇有距离感的目光注视着他。而和怜江月同行的纤瘦年轻男人还这么问他:“李帅,这个人你认识?”
站在面店门前的风煦微听到“李帅”这个称呼,蹙起了眉,上下打量“李帅”,不客气地问道:“开什么玩笑,你失忆了?”
他朝青夜霜抬了抬下巴:“喂,这个李帅是你什么人?”
青夜霜一看四周,来往地不少人都在往他们这里看了,他便指着近旁一条僻静的巷子说:“去那里说。”
李帅和他就往巷子走去,风煦微和行山跟着,皇甫辽也要尾随,风煦微朝他打了个手势,那皇甫辽便守在了巷子口。
进了巷子,青夜霜瞅着风煦微和行山,轮到他不客气了,高着声音道:“你们又是他什么人?”
风煦微哪受得了别人这么质问他,心绪难平,摘了墨镜,冲着李帅就发了狠:“你哑巴了?给自己找了个官方发言人?怜江月,我问你,你知道自己的右手怎么没的,你知道自己怎么到了这里来的吗?”
李帅看了看他,低头摸着裤缝,没回话。风煦微跨了一小步上前,还要再说话,却被行山拦住,行山轻声对他道:“你别吓着他啊,他说不定真的失去记忆了,就先顺着那人叫他李帅吧……”
风煦微哭笑不得,推开了行山:“他是三岁小孩儿吗?能被我吓着?”他又一瞄沉默的李帅,磨了磨牙齿,冷哼了声,却也不言语了。
行山对李帅笑了笑,又对青夜霜也笑了笑,好声好气地先和青夜霜说道:“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叫他李帅,他不叫这个名字,他是我师兄,四个月前他掉下悬崖失踪了,我一直在找他。”他又道,“还没请叫您高姓大名?”
青夜霜一挑眉,拉了拉李帅:“你认识他?你记得他?”
李帅没吭声。青夜霜又指着风煦微:“那这个人呢?”
李帅还是闭紧了嘴巴。青夜霜遂看着风煦微,问他:“喂,这个人说他是李帅的师弟,你又是李帅的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