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是天启一年一度的上元节,齐策在保和殿举行盛筵庆贺,文武百官皆会入席。
上元节是天启最重要的节日之一,通常都需祭太一神、燃灯表佛,不想也知,外面定是热闹非凡的,林司衍即便是在这干清宫也能听到三两声欢笑吆喝声。
他听着这些声音,不由得有些恍惚,想起了许多年前的上元节。
那时林家还未被灭门,父亲林湛仍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父亲母亲会去宫里赴宴,宫里的盛宴即便是再热闹,也是有几分拘束,不得尽兴,大哥二哥不喜欢那样的约束,便会带着他去街上凑热闹,当然,除了他们三人,还有苏家兄妹俩,他们五个人,再加上几个小厮,一群人浩浩荡荡地走在街上。
盛城在天子脚下,自然是富饶繁华的,办起节日来更是尽显富饶,花灯如昼,宝马雕车,娥儿雪柳,好不热闹!
每一年除了惯常的赏花灯,猜灯谜,还有其他许多新鲜玩意,令人目不暇接。
他幼时极是喜欢凑热闹,哪儿有热闹,哪儿便有他,但他那时小,怕一人会走丢,常常要扯着另一人陪我去。
但他不扯大哥二哥的手,偏扯苏泊云的手,苏泊云也惯着他,他想去哪都依他。
待他们逛完灯市,父亲母亲也差不多回来了,他们一家人便围坐在一起吃那圆滚滚的元宵(汤圆)和形如元宝的饺子,元宵寓意“团团如月”,饺子寓意“招财进宝”。
起初他还拉着苏泊云,想让苏泊云与他一同吃,最后被大哥威胁,作势要扔他去苏家才作罢。他虽喜欢苏泊云喜欢地紧,但也喜欢父亲阿娘、大哥二哥,两厢相比,还是家里这边喜欢的人多些,只得舍了苏泊云,万分不舍地与他道别……
往事有多般美好,映照着如今,便有多般不堪,林司衍黯然,他突然很想见苏泊云,也不知苏泊此刻在干些什么。
今夜的宴会,百官皆会到,苏泊云必定也会来的,如今这时辰……想必盛筵也快结束了,但他若是抓紧些时间,应该是能见到的,况且,他已经有一月余未见苏泊云了……
林司衍心中想地迫切,便随口寻了个借口,想偷溜出去,他只稍看一眼,看一眼他便回来。
只是,还未等林司衍出干清宫,外面便传来一阵吵闹声,紧接着他便看见齐策一袭黄袍醉醺醺地被人搀扶着下龙辇。
“哎呦喂,承恩呐,你还傻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过来扶着些陛下!”
喜来一见林司衍站在门口,便朝他吆呼道。
林司衍心头一阵无语,暗想喜来是不是老糊涂了,明明齐策身旁还有两个离得更近的内侍在,喜来不唤他们扶着,却偏偏来唤他这个远的。
但他无法,全部人都在看着,因此他不得不小跑着上前扶着齐策。
只是林司衍的手刚一触到齐策的肩膀,便被齐策避开,转而将手臂搭在他肩上,随后将重心全全向他压来。
也不知是不是那一刀的缘故,林司衍长得极为缓慢,明明再过几个月便是十七了,模样却极其稚嫩,像个十三四岁的孩子那般,个也不高,身板也弱。
林司衍比齐策足足矮了一个头多,身板比他瘦小,力气更是比不过他,齐策这么个大块头一压来,林司衍根本招架不住,被他压得连连后腿。
“皇上,啊——”
最后,直到林司衍撞上了龙辇,后退的步伐才停下来。
林司衍后背一痛,想着应该是青了,他心中有些恼怒,想着齐策醉了,应当是分不清人的,便大胆地推着齐策的胸膛,想把他推开。
哪想齐策如此沉,竟是如磐石一般纹丝不动。齐策人高马大,这高高大大的身形压在林司衍身上,连着背后的龙辇,这架势似是将林司衍捆在他这一小小方地里,两人离得十分近,林司衍甚至都能感受到齐策喷洒在他脖颈的气息,热热的,痒痒的。
喜来估计也是没想到这一出,咋呼一声,连忙叫人来扶起齐策,傻愣在一旁的一群人才如潮水般涌来,七手八脚地想将齐策扶起来。
可齐策的手臂还牢牢地勾住林司衍的脖子,不得已,林司衍只能跟着扶着齐策进干清宫。
好不容易将齐策扶上床,林司衍使了个巧劲,从齐策臂弯下溜了出来,他怕喜来又揪着他不放,要他伺候齐策更衣之类的,但他后背还痛着,又怕齐策再误伤他,便跟喜来交代了句“去替皇上取醒酒汤来”,脚底生风地走出去,也没去管喜来在后头骂他“兔崽子”。
伺候齐策的人那么多,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反正齐策也是醉着,谁伺候不是?反正他也没偷懒便是。
其实他有时候很怀疑他是不是在哪不经意间得罪了喜来,让喜来惦念在心里了,天天逮着他,要他去齐策跟前伺候,特别是齐策生气的时候,他自己不敢去招呼齐策,却总是推他进去送死。
第23章
林司衍端着醒酒汤正要回干清宫,却看到前面有个稍微佝偻的矮小身影,脚下一顿,下意识想要避开他。
“哟,这不是小承恩吗?咱家又不是什么洪水猛兽,怎么得见着咱家就想走啊?”
哪想那人眼尖,还未等林司衍后退几步,便叫住了他,林司衍无法,只得迎了上去。
“公公息怒,奴才只是忽然想起还落下些东西,想要折回去取罢了,方才也是没看见公公。”
林司衍不卑不亢地解释道。
“哦,原来是这样啊,咱家还以为你是特意避着咱家呢。”福来一脸垂涎地望着林司衍,笑起时脸上的皱纹堆在了一起。
“公公说笑了。”林司衍不想再跟福来废话,直接搬出齐策来,“皇上还等着奴才的醒酒汤,奴才先行告退。”
林司衍说着,向他行了行礼,就向走开。
不料福来却突然凑近了他,捏了捏他的手,“那是,皇上要紧,快去吧!咱家下次再来看你。”
林司衍手一抖,差点将醒酒汤给倒了。那只捏着他的手骨瘦嶙峋,皮肤上满是褐斑,看着便恶心地很。
“奴才告退。”
死变态!
林司衍忍着恶心,后腿几步,便绕过福来快步走开。
身后,福来眯着小眼睛一路目送着林司衍离去,末了,用方才捏着林司衍的食指与拇指相互搓了搓,小眼睛中闪过一抹狡诈。
*
待林司衍走到干清宫时,却被告知齐策已睡下,也好,省得他再进去打扰齐策。林司衍这般想着,将醒酒汤交给今日值班的宦官,正准备回去。
却看到喜来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模样朝他走来,拽着他出门小声地训斥了他一顿,末了,又罚他今夜不准回去,在这儿守着齐策,林司衍刚想出声,又被喜来打断,叫他安分点,林司衍心头奇怪,他几时不安分了?
但他也无法,连连说是。
喜来离开时还狠狠瞪了他一眼,但喜来偏偏生了一张喜庆的圆脸,这一瞪并不显得凶狠,还有几分滑稽,但为了不再给自己添麻烦,林司衍还是很配合地表露出惊恐瑟缩的模样。
先帝暴躁不仁,齐策冷酷少言,林司衍真想不懂喜来这么咋呼的性格和丰富的面部表情是怎么当上这个大总管的,又是怎么安安稳稳伺候好这两代性格难搞的皇帝,反正若是他自己当皇帝,肯定老早命人将喜来或赶出宫或拖出去问斩了,省得折腾人。
听说醉酒的人睡得特别沉,那齐策应该不会怎么折腾了,只是今夜会站得累了些,可怜他平白又被榨去了休息时间。
林司衍稍稍放松着身体,若不然那样站一夜身体肯定吃不消。
林司衍在齐策身边伺候了也有一年多了,对他的秉性也可以说是了解了,他为人极其自律,今夜竟然会高兴地醉了酒,真是出乎意料,听说前几月大将军何劲收复了些先帝在时失去的土地,齐策怕是因这而高兴的吧!
何劲……
林司衍在心里暗暗叹了一口气,也不知他何时才能让这些人受到报应。
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总有一天,他会让这些人一一尝到恶果的!何劲,且让你先得意得意,奶娘、冯宝等人的血,总不会白流的!
林司衍暗暗发誓。
他胡乱作想中,又想到方才遇上的福来。
太监这么个不男不女的种类,虽然大部分当初是签下契约,自愿阉割的,但终究是会有些怨言的,怨天、怨地、怨时,不仅遭受人白眼,还有诸多不便,久而久之,便心生扭曲,只是变态的程度各不相同罢了。
而无疑,福来是极其变态的。
福来和喜来、寿来一样,也是宫里的老人了,他极爱折磨那些长得漂亮稚嫩的小太监,以此来获得快感,听说之前还生生折磨死了一个小太监,但他是元惠皇后,也就是齐策生母当初带来的人,据说与元惠皇后关系相当好,因而事情出来后,元惠皇后插了一手,当初也只是轻罚了他,没要他性命,后来他也有所收敛,没再闹出人命,上面看在先皇后的面上,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福来先前在内务府找寿来时恰巧看中了林司衍,想将他要过来,不过那时寿来还护着林司衍,替他给挡了回去,后来他被调来这,也是被福来拦过几次,皆被他躲了过去,如今竟然开始对他动起手来了……
林司衍思索着,脸色越来越冷,无意识间又用袖子擦了擦被福来捏过的那只手背,虽然已经搓洗过好几次了,可他还是觉得有些脏。
只不过……他现今还动不了那些大人物,难道还动不了一个区区三品太监么?
林司衍嘴角缓缓勾起,露出一个阴狠的冷笑,焉不知色字头上一把刀吗?
月光倾洒而下,搭在林司衍的脸上,映着这张昳丽的脸多了几分摄人的幽灵。
里间突然传来些声响,料想是齐策醉宿难受了,林司衍收拾好脸上的表情,快步走进里间。
只是……
林司衍皱了皱眉,步子顿了少许,这熏香闻着好像与平时点的不太一样?
有股子香腻味。
但林司衍也没多想,兴许是让齐策闻着舒服些的吧。
“皇上?”
齐策仍是闭着眼睛,有些难受地皱着眉头,但脸色却有些不一样,似乎比初进来时更红晕了些,林司衍不怎么喝酒,不知道这是不是酒后劲大的缘故,于是,他凑上前问道:“皇上可是难受了?奴才给您端碗醒酒汤来。”
林司衍说罢便直起身来,想出去给齐策端来,只是他还未退开一步,便被抓住了手腕,一股向下的拉力扯着他,林司衍措不及防,便感觉一片天旋地转,而后上身一重,待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竟被齐策压在了身下。
“……皇上?”
第24章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林司衍没动,上方的齐策也没动,两人就这般相互对视着,周遭一片寂静,除了……齐策一声沉过一声的呼吸声。
齐策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林司衍,他的瞳孔黑得吓人,也亮得吓人,有星星点点的烛火映在他幽深的瞳孔中,像是燃着两撮无名的焰火,让林司衍没来由地有些害怕。
直觉告诉林司衍,此刻他应该逃!
“啪嗒”
一声细响,一滴热汗自齐策刚毅的下颚滑下,落在林司衍的脸上,像是开启开关的按钮。
恐惧打过了犯上的后果,林司衍手上发力,猛地将齐策一把推开,却不想齐策反应更快,扯着林司衍的后领狠狠将他给拽了回来。
“啊——”
林司衍的后脑勺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磕到,疼得他眼冒金星。
“唔……”
还未等他反应过来,便被堵住了嘴,跟着便感觉一条滑腻湿热的东西霸道地搅进他的口腔。
林司衍心下一惊,自然是拼命摇头,试图躲开齐策的舌头,他双手交叉,抵在齐策的脖颈处,阻止齐策再靠近。
齐策似乎是被林司衍反抗地不耐烦了,一把抓着他的两只手,按在他脑上方,另一只手卡住他的下颚,又压了下来。
林司衍死命咬着牙关,不让齐策进来,齐策便用力地掐着他的腮帮子,林司衍吃痛,只能张了口,而后那条舌头便又顺势伸了进来。
粗暴地,凶狠地,胡搅蛮缠地勾着另一条抗拒的舌头,争夺着身下人口中的氧气,林司衍被他亲地难受,连呼吸也不会了,前所未有的窒息感向他袭来,窒息的惊恐促使着林司衍拼命地反抗,使劲抽出手、用膝盖顶齐策、扭动身躯,他怕他会就这样死在这里……
“嘶”
上方那人抽着气,终于放开了他的嘴——他咬了齐策的舌头,那一口他用尽了狠劲,齐策应该是挺疼的,但他顾不上其他的了,林司衍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再晚一点,他估计真的会被憋死。
林司衍刚顺好气,一抬头便撞进齐策那幽深的瞳孔,齐策的眼角有些发红,目光却是阴沉沉地锁着林司衍,似是看待势在必得的猎物。
齐策伸出舌头舔了舔下唇,他的舌头殷红,应当是出血,连着下唇也沾上了点鲜血,但不知怎的,明明那血不是林司衍的,他却感觉像是齐策从他身上咬出来的一般。
林司衍现在无比后悔,为何要贪那点轻松,今夜本不是他值班的,若不是他贪那点轻松,便不会被喜来罚,也就不会遇到现下这情况了。
“皇、皇上……我……”
林司衍被齐策看得狠狠地打了一个冷颤,他如今是真的害怕了,正待他想解释一二的时候,却看见齐策突然扑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