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公公唤犬子何事?”
头戴蓝顶官帽的太监冷笑一声,并不作答。
“我是。”
呵,故弄玄虚,左右不过一死,还要搞这些名堂,林司衍心中不屑,站了出来。
那太监上上下下打量了林司衍几眼,一甩拂尘,而后阴阳怪气地道了声“带走”,便率先走了。
“不用,我自己会走。”林司衍甩开左右要来抓住他的手,冷声道。
那两个小太监瞧着领头的太监没有异议,便松了手。
“衍儿——”
林司衍听见后方林夫人在唤他的小名,脚步一顿,却没有回头。
因为他心中清楚,突遇这种状况,他心中也是慌张,不过是面上强撑着罢了,再者,他怕一回头,便会哭了出来,失了林家的气节。
第3章
“你们要带我去哪里?”
林司衍被蒙着眼睛,走了许久也不见停下,独自一人被带离,又什么也看不见,心中不由得害怕,忍不住开口问道。
“急什么?待会不就知道了。”那尖细的声音响在他耳边。
林司衍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一只手从后面推上一间矮轿,不知坐了多久,又被扯了下来。
“你们做什么?”林司衍惊慌道,声音都有些破音了。
那些人竟然来脱他的衣服!
林司衍不顾一切地挣扎着,也不懂什么方法,双手乱抓,双腿乱蹬就是了,还真被他挣扎开来了。
但他毕竟只是个十岁的孩子,力气怎么也比不过那些人,很快,他就又被重新抓了回来,给牢牢制住了。
“这小崽子,力气还蛮大!”
不知谁啐了一口,骂道。
“快别说了,赶紧的吧,误了时候,这个要是活不下来了,上头怪罪下来,还是我们几个受罪。”另一个声音说道。
“都是阶下囚了……”先前开口的那人牢骚道。
之后几人未再说过话,任凭林司衍叫喊挣扎,都充耳不闻,把林司衍拨了个干净,又将他按在水里清洗,甚至探到他的后方帮他清理排便的地方。
林司衍因着害怕,眼泪掉个不停,他心里觉得屈辱无比,却又挣扎不得,只能任人宰割。
最后,那几人将他推进一间密不透风的房间,绑在了一个柱子上,又替他扯了眼睛上的黑布,便没再管过他了。
虽然黑布被扯掉了,但林司衍依旧看不清楚东西,不是他的视力有损了,而是这也不知是什么地方,乌漆漆的一片,根本就是伸手不见五指。
“阿娘……”
林司衍忍不住呜咽地唤道,刚停下不久的泪水又扑簌簌地落了下来,顺着脸颊滴在了地上。
无边的黑暗包围着他,仿佛天地间仅余他一人,在黑暗之中困顿辗转,那黑暗侵蚀着他的坚强,放大着他的脆弱,几欲将他摧垮,没了父母亲人在身旁,他既不坚强,也不勇敢,最终,林司衍困顿地昏睡了过去。
但没过多久,他就被腹中一阵阵的饥饿叫醒了,他也没有再对周身的黑暗流泪,他的眼泪已经干了,现在只知道饥饿与口渴,原本在狱中有一顿断头餐,但他那时没有胃口,便没吃几口,所以,从带走他那刻到现在,他不仅没吃到一口食物,还滴水未进。
林司衍饿地头脑发昏,意识也不太清醒了,想着那些人不让他一刀了断,却是要将他慢慢地活活饿死渴死,但他依旧没有开口唤人,那估计是他身为林家男儿最后的尊严了吧。
也不知过了多久,门“嘎吱”一声响起,有人进来了。
林司衍虚弱地抬起头,可惜他饿得快虚脱了,再加上那些人逆着光,实在看不清楚是谁。
那些人进来了,很快又将林司衍的眼睛蒙上了,这次还塞了布在他嘴里,那些人将他放了下来,随手给他捏了捏又将他重新绑上了,这次是呈“大”字地绑着。
林司衍只感觉有人不知道用什么东西紧紧扎着他的下腹和双股上部,还按着他的头、肩、腿,压着他的腰,那些人沉默地动作着,只余轻微的悉索声,这时哪怕是落了一根针在地上,亦可听闻吧。
林司衍已经饿得意识模糊了,不知道他们要干什么,也没精力去探究他们想干什么,更无力反抗,只能任由他们摆布。
然而……
“唔——”
下体突然传来剧痛,刺激着林司衍的神经,痛得他几乎两眼翻白,他无意识地挣扎着,却被人死死按住,动弹不得,最后,他终于忍受不住,陷入了昏迷——他痛晕过去了!
但没等他晕过去多久,又有人将他弄醒,强势地搀扶着他起身,硬是逼着他行走。
那痛感还未消去,林司衍痛得难以忍受,双脚无力,又怎能行走?
“呵,咱家也是为了你好,这会儿要是不走,往后可有你受的!”又是那尖锐的声音,听着令人烦厌。
然而……往后?
哪有什么往后?林家已满门抄斩,独留他一个在这世上孤苦伶仃地,还是以这种丢人的身份,如此苟活,倒不如直接死去,一了百了,也省得丢了林家列祖列宗的脸。
林司衍心中想着寻死,却又死不得,硬是被逼地撑着双腿随那太监行走。
走了莫约一两个时辰,那太监终于没让他再继续走下去。
那些人离开前将林司衍牢牢捆在特制的门板上,依旧是紧得不能动弹,那门板中间还留有带活板的小洞口,估计是排便时用。
接下来的几日,林司衍依旧是滴水未进,胯下火辣辣的疼痛和喉间难以忍受的干涩,让他以为自己是在人间地狱中来回翻滚。
林司衍混混沌沌地躺在门板上,意识时而清醒,又时而模糊,又不断地在生与死之间徘徊,他想自己前生是否是什么十恶不赦之人,若不然他今生为何要遭此痛苦,竟连一死也不能。
不知过了几日,终于有人进来了,他们那时离开的时候又把束在林司衍眼睛上的带子解开了,林司衍看到那进来的太监将之前插入他尿道的麦秆拔出,待看到黄色的尿液排除时,素无表情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喜色。
最后,他们将林司衍放了下来,林司衍松了一口气,肩膀也跟着塌了下来,他本以为痛苦已经结束,却想不到还远远曾未结束。
有个太监压着他强硬地抻腿,每抻一次都痛得他浑身发颤,心肝碎裂,这疼痛比之受刑那时轻减不了多少,林司衍忍受不住,狼狈地哭了出来,声音沙哑难听,他之前从不曾知道,自己原来也可以发出这般地狱泣鬼的哭声。
初夏的时节,阳光和煦,万物茁长,可这勃勃的生机却照耀不到林司衍身上。
在这和煦的初夏,林家满门人头落地,腥味甚重,大雨连下三日方冲洗干净;在这和煦的初夏,林司衍“侥幸”存活,从此行走在刀尖血刃上,纵使前方荆棘遍布,泥泞难行,亦咬牙吞血,踏上那条不归路。
第4章
“哎,你别再哭了,再哭眼睛会坏掉的。”一名穿着宝蓝色大褂,面容清秀的男孩有些为难地看着床上趴着的小小一团,那人将脸埋在被子里,裸露在外的双肩一耸一耸的,显然是在哭泣。
“徐晨,我看啊,你就别管他了,你跟他说了这么多天,见他搭理你过吗?人家还当自己是大少爷呢!”
说话的男孩莫约十二三岁,面容有些精瘦,他面靠着徐晨的方向半斜着身子而坐,左手拿着一个大馒头慢悠悠地啃着。
“钱鹏,你少说两句吧。”
被唤作“钱鹏”的男孩嗤笑一声,依言没再开口,啃完手中的大馒头便抱着双臂看戏。
徐晨脸上有些无措,等了片刻,一跺脚,爬了上那人的床,扒拉着那人的被子,掏出两个大馒头,道:“喏,给你留了两个大馒头,你起来吃吧,要不然晚上又要饿肚子了。”
“滚开!”
那人被扒拉出来了半个头,想回被子,奈何人小力气小,连剩下半个头也被扒拉了出来,那人恼怒地不行,抬起一张小脸怒瞪着始作俑者,怒吼道。
竟是一张精致漂亮得过分的脸蛋,白皙的脸蛋像是刚拨开壳的水煮蛋般盈润,纤长的睫毛下嵌着两颗黑玻璃珠般剔透明亮的双眸,小巧的鼻梁,樱桃似的殷红小嘴紧紧抿着,透着一股倔强,最惊奇的是,这张小脸的眉头处生了一颗小小的朱砂痣,虽说这是一个男孩,但不得不说,这朱砂痣的位置确实是给这张精致的脸蛋平添了几分娇媚,这若是女子,长大后不知该是如何地倾国倾城了。
而此刻这张漂亮的脸上神色却并不怎么友好,圆圆的眼眶里蓄满了泪水,要落不落的,许些纤长的睫毛因着泪水黏在了一起,黑玻璃珠般的双眸怒瞪着徐晨。
徐晨起先被这张小脸惊艳了一把,回过神来有些讪讪的,面对小孩的愤怒却并不恼火,小孩的话虽然凶,但他的声音却仍是有些稚嫩的,这样子倒是像受了委屈一样,与自家幼弟差不多。
徐晨轻轻咳了一声,才道:“司衍,你多少也吃点东西吧。”
没错,这泪眼汪汪的小孩儿正是那日受了宫刑的林司衍。
“我不太想吃。”林司衍的语气弱了下来。
他本就不是不讲理的人,但是突然之间父母亲族猝然被斩,自己又被拖去挨了那一刀,而后又被丢到谁也不认识的宫里,下半身到现在都是疼的,重重打击下脾气便恶劣了起来,凶狠的话便脱口而出了。但他知道徐晨是对自己好的,却又抹不开面子道歉,只能放软了声音表示歉意。
虽然在宫中当差危险性大,但因着宫里对宦官的需求量日益增大,而这些宦官只要是个机灵些的,混个三五年,总会有些小出息,因此早些年送入宫中的宦官不仅有朝廷固定的选人,还有许多民间的百姓抛家弃子,自行用刀的,然而真正能受得了那一刀的却是不多,十个中有三四个能成功就算是好的了,而那些自行用刀的又或多或少扰乱了社稷的稳定,因此,自先帝上任开始,便对宦官的来源有了明令禁止的规定。
徐晨、钱鹏他们是上半年来送入宫中的最后一批人了,按理来说,今年直到六月份都不会再有小宦官送来了,却不想还没过两个月,又单独送来了一个,且这单独送来的长得挺漂亮的,性子却颇傲,整日冷着一张脸,活像人都欠了他几万两黄金似的,谁也不理,但说他傲吧,也全不是,夜里常听到他缩在被窝里小声地抽噎,白日里有时也会见到他眼眶红红的。
被送入宫的小孩大都是出自穷苦人家,家里养不起来,才给卖进宫的,徐晨、钱鹏这一批的人自然也不例外,他们刚入宫不久,还未经受过宫里的残酷,虽有掌事的公公告诫他们要谨言慎行,但终究是还未脱去先前的习惯,皆对这新来人的身份好奇不已。
宫里规矩虽严,但那都是面上的,宫里下人多,又没有解乐的法子,便大多偷偷凑在一起嘴碎,林司衍的身份本来也就不是什么秘密,两三日后,大家便全部知晓了。
有几个仗着自己年岁比较大,加之看不惯林司衍整日贵公子的模样,便私下里联合起来欺负他,不是在他被子里洒水,就是在他伙食里撒灰尘,除了徐晨会护着林司衍一些,其余人不是冷眼旁观,就是幸灾乐祸,而这些小打小闹只要没有闹上明面来,掌事的公公是不会管的,又或许是他们也知道,但同样看不惯林司衍,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而林司衍那几个月正杞人忧天着,总是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中,他知道自己被人欺负,却没有能力反欺负回去,只能把委屈往肚子里咽,好在还有个徐晨护着他,被子湿了,邀他一同睡,饭菜脏了,允他一同吃。
“好歹也吃一点,这样身子才能好得快一些。”徐晨柔声哄道。
他知道林司衍的遭遇,却并不想跟着落井下石,或许是林司衍与他家中的幼弟年纪、秉性都相仿,让他想像保护幼弟一样保护林司衍。
林司衍顿了几秒,最后还是没有弗了徐晨的好意,偷偷抹干净眼泪,起身小口地吃着大馒头。
“徐晨,你真好……谢谢你”
没进食之前尚不感觉到饿,一吃东西才感觉到肚子饿得慌,林司衍快速吃完了一个大馒头,将要去拿另一个馒头时,看到徐晨正看着自己,想到自己方才的恶行,忍不住开口道。
徐晨听罢,“噗嗤”一笑,露出了两个可爱的小酒窝,他摸了摸林司衍的脑袋,含笑道:“以后记得乖乖吃饭,受委屈了也别自己一个人闷在被窝里哭了,先跟我说说看,说不定我可以帮到你呢?”
林司衍被他摸得鼻头一酸,眼泪险些又掉了出来,自从那天后,就没有人再这样摸着他的头说话了。
林司衍用力点了点头。
“这还有一个,快吃吧,马上就要熄灯了。”
“好!”
第5章
都说伤筋动骨一百,更何况伤的是男子最脆弱的地方。
经过近百日的修养,林司衍下边的伤已经愈合了,他不知道是不是该感谢上头那位,还是感谢替他行刑的太监,并没有将他完全去势,只是将睾丸挤了出去,让他免于再屈辱些,往生如同女子一般蹲着小解。
这日,林司衍穿着暗蓝色的太监服,正要去学习礼仪和规矩,却被一个太监叫住了,让他跟着走。
到达的地方是御书房。
领着他来的太监在前面叩拜,许是余光瞥见林司衍仍直挺挺地站着,挤眉瞪眼地吓唬他,示意他跪下叩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