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当林司衍再次醒来时,已经是大白日了,依着室内的装饰,应该还是在御书房。
手腕上包着一层厚厚的白纱,林司衍缓缓眨了一下眼睛,意识才逐渐清明。那时凭借着一股狠劲,冲动割了下去,割地狠了,如今稍动动手腕还是刺骨地疼。
他本意并非是要自尽的,那样的话太懦弱了,不是他林司衍,只是不知为何偏就那样做了。虽然去了地府可去寻爹娘哥哥们,可是父亲还未昭雪,就这样去了也没脸见他们,所幸他命硬,仅在鬼门关饶了一圈。
但如今想起昨夜的冲动来,还是有些后怕。
珠帘被一只手掀了起来,刚下朝便大步赶过来的齐策正好对上林司衍的眼睛,两人皆是一愣,齐策随即便反应过来,他冷着脸对后面的人抛了一句“宣太医”,便放缓了步子走进去。
跟在后头的喜来转头吩咐身旁的小太监,说完后怕林司衍又惹怒齐策,正想跟着进去,脸刚转正,便被散下来的珠帘“啪啪啪”地接二连三地击打了几下,声音清脆,听着便感觉疼。
喜来蹬蹬地后退两步,捂住脸小声哎呦地唤了一声。
“公、公公,您没事吧?”正准备去叫太医的小太监听见喜来的喊声,又折了回来,有些慌张地询问道。
喜来自从做了大总管后,可以说是一直被底下的人奉着,三十年了,还是头一次遭到这样的“突袭”,还不能找那“罪魁祸首”说理去,他疼得一张老脸都皱在了一起,又看那小太监折回来问自己,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他放下遮在脸上的双手,瞪圆了一双小眼,压低了声音骂道:“你个小兔崽子,叫你去找太医,还在这磨蹭个什么?叫慢了,当心咱家打断你的狗腿!”
喜来面上印着长长短短的几条红痕,配上那双冒着火气的小圆眼,颇有些搞笑,但那小太监可不敢笑,立马像插了翅膀一样轻脚麻利地退了出去,一下子便不见人影了。
喜来这才感到满意,转而又感受到了脸上的疼痛,一张脸立马苦了起来,他这儿操碎了心地赶上去怕两人又闹僵,非但没人领情,还被这样重伤,真是不识好人心!
“哎呦......”喜来小声呻吟着,两手举在脸前,想碰又不敢碰。
*
外间发生了什么事里边这两人毫不知情,也没心思知情.。
齐策自从进来后便不说话,只是沉着脸看着林司衍,林司衍不知在想什么,眼睑微敛,一副任君处置的模样。
最后还是齐策沉不住气,冷哼地打破了沉默,“没死成,是不是很失望?”
林司衍无话可说,只能保持沉默,齐策瞥见他手腕上的纱布,脸色更差,他捏起林司衍的下颚,逼迫他看着自己,沉声道:“说话!”
“不是......”林司衍的声音有些虚弱,慢吞吞地解释道:“奴才没想过自杀......”
“那时为何?割来好玩?”齐策却是不信,冷冷地道。
想起太医那时说的“伤口再深一点,就是华佗在世也救不回来”,齐策便是一阵气恼,这人竟敢如此大胆,一声不吭地便想自行了断!
连命都不要了,就这么想离开自己?
齐策越想越气,又想起林司衍昏迷前说的那句话,更是气急败坏,什么叫他屡次纵容旁人伤他?他长着一双眼睛是瞎的吗?哪一次伤了他的人没被他处置?
他昨夜不过是气坏了......一个苏泊云还不够,如今又招来一个,而那个人还是何琛!
齐策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活络地犹如浇了一把火,烧地他血液沸腾,催促着他必须做些什么才好冷静下来。
第120章
齐策吻下来的时候毫无预兆,等林司衍舌尖发麻了才反应过来。
齐策的这个吻根本就不能称之为吻,只是叼着林司衍的舌尖胡搅蛮缠地吸允,动作急切粗鲁,牙齿还几次磕到了林司衍的唇齿。
唇齿间全是齐策的味道,耳傍是齐策急切的喘息,林司衍整个人都被齐策的气息包裹着,齐策却似乎还是不满意,扣着林司衍的后脑勺将他压向自己,湿热的舌头一次次地攻占林司衍的口腔,像是猛兽迫切地为自己的雌兽做标记一般。
来不及吞咽的津液顺着相贴的唇角流了下来,沾湿了林司衍刚换好的里衣,却无人有暇顾及。
最终还是林司衍败阵了下来,他摇晃着脑袋,锤着齐策的后背示弱。
齐策一放开林司衍,林司衍便软倒在齐策的怀中,缺氧的肺部突然得到了解放,林司衍贪婪地呼吸着,生怕旁人抢了去一般。
齐策的气息也是不稳,但好歹没有林司衍那般狼狈。
“若是再有下次......”
齐策刚说到一半,便听到外面喜来略微尖细的声音:“皇上,王太医到了。”
将到嘴边的话吞了下去,齐策替林司衍收拾他身上有些凌乱的衣领,待看见他衣襟上湿润的一小圈后,手上一顿,但随即脸色如常,齐策面不改色地用袖子擦掉残留在林司衍脖颈上的津液,而后甩了一下下袍,这才朝外面淡淡道:“进来吧。”
里间安静地有些过分,也正是因此,林司衍即便是努力克制了,还是可以清晰地听出些轻微的喘息声,空气中隐隐浮动着一丝诡异的气息。
林司衍面露薄红,粉唇红肿,在加上那暧昧的喘息声,方才这屋里发生了什么不言而喻,但是进来的人谁也没那个胆子抬头。
今日左副院使尹冀休沐,来的是一位面生的太医。
王太医估计是早被人提醒过了,进来后向齐策行了个礼,便低着头默不作声地诊脉。
“回皇上,这位......”王太医将搭在林司衍手腕上的手挪开,正准备汇报,刚说了几个字便卡住了,他飞快地低头看了一眼身旁的喜来,却没看到喜来有什么暗示,王太医心中暗暗叫苦,虽然这事在宫中知道的人估计不少了,可他是一点也不想知道啊。
含糊地将称呼盖过,王太医继续说道:“......已无大碍,只是身体虚弱,待臣下去开几副方子服下便好。”
齐策淡淡地“嗯”了一声,王太医心中松了口气,正准备告退,可这口气还没松到底,便又被提了上来。
“身体无碍,那便替他看看脑子吧,怕下回脑子不清醒,弄伤的不是自己,反是旁人了。”齐策冷哼道。
空气中徒然一静。
即便是有多年从医经验,此刻王太医也不由得愣住了,他僵硬地立在原地,这脑子......可怎么看?
他下意识地想向喜来求救,喜来脸上还留着那几条红痕,红痕似乎还肿大了一些,配上喜来那张喜庆的圆脸,还是有些滑稽,但此刻喜来倒是给了一些反应,他用他那双小眼睛怜悯地看了一眼王太医,递了个自求多福的眼神,便接着眼观鼻、鼻观心地继续装不存在了。
王太医不由得暗骂了喜来一声王八蛋,他偷偷抬眼瞄了齐策一眼,却见齐策的表情不似是开玩笑的。
这可怎么看?若真看出个什么来,得如何说?若是说不好,将这两人一并得罪了可怎么办?
王太医心中叫苦不迭,这真真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啊!
林司衍知道齐策这是将气撒在了旁人身上,隐在被褥下的手偷偷探出,扯了一下齐策的袖子。
齐策冷冷地挑眉,看着林司衍。
林司衍抿了抿薄唇,低着头,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服软道:“奴才知错了。”
过了半响,就在王太医颤着两只手准备上前为林司衍看脑袋的时候,齐策才终于大发慈悲地开了口,“不必了,都下去吧!”
王太医如释重负,连忙告退,手脚麻利地退了出去。
“过来。”
等人都退了下去,齐策这才开口道。
其实齐策就坐在林司衍的床边上,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过两臂,但是林司衍没说话,乖乖地爬向齐策。
“以后乖乖待在朕的身边,别再想着了断!”齐策将人揽紧了压在怀中,恶狠狠道。
停顿了片刻,齐策不知想到了什么,似承诺似告知一般,又沉声道:“朕不会让人再伤到你!”
是真是假林司衍已经无暇分辨了,他闭着眼睛,脑袋抵在齐策的肩头,缓缓地点了两下脑袋。
齐策的脸色缓了下来,他看林司衍眉宇间还带着疲惫,知道他累了,便将人放下,又替他夹好被子,“睡吧,朕一会再来看你。”
林司衍点了点头,没有说话,齐策放下人后又亲了亲他眉上那颗小朱砂痣,这才起身离开。
第121章
林司衍那日在御书房歇息了一会,醒来便说想回自己的屋子,他如今还势微,不好太张扬,若是惹得前朝那些只会喷沫子的言官口诛笔伐便不好了。
齐策这会倒没说什么,轻易地放人了,还许了林司衍一日休息。
懒懒散散地歇息了半日,林司衍借着替喜来督查之名慢悠悠地在内务府转了一圈,见天色暗了下来,这才回了自个儿的屋里。
昏暗的小屋里只点了两盏灯烛,堪堪能照亮屋内一角,橘色的烛光映在林司衍的眉间,却驱不散那眉峰上的点点清冷。
林司衍将袖中藏了半日的小纸条摊开,快速地扫向那几个小字,片刻后就着那点烛火将纸条烧尽,屡屡灰烟飘散开来,融入夜色。
齐策那日后让何琛自行去刑部领了三十大板,又寻了个岔子暂时卸了他指挥使的职位,如今仍责令在何府中闭门思过,但,也仅此而已。
林司衍心中清楚,何琛是齐策的左膀右臂,不出几日自然会官复原职,这些只不过是做来给外人,不,做来给他看的而已。
林司衍沉眉思索了片刻,照这纸条中所言,齐策与何琛应该没有断袖之说,但齐策岂会是大方之人?
不是林司衍自夸,依着这些年来齐策对他愈加强烈的占有欲,齐策绝对不会忍受旁人染指他,若真动了他,那人怎么也不会有机会见到第二日的太阳,而何琛领的这三十大板,还是他那时借着虚弱试探得来的,若他没“自杀”这一出,何琛的事怕是不了了之了。
指尖无意识地点着桌面,林司衍突然眉心一动,抬头看了眼窗外,不知齐策今夜还在不在御书房,他既得了齐策“做主”,也应当提前去谢恩......
打定了主意,林司衍披了件外袍,提了灯便出门了,一出门便碰见了在院里打扫的周顺,周顺见他这么晚了还出去,连忙追问去哪儿,得知是去御书房,又说天色暗了,怕公公路上摔着,想陪公公去。
林司衍本想拒绝,但周顺已经一把夺过林司衍手中的提灯了,便算了。
两人一路无话行着,没成想,还未走到御书房便迎面遇见了一个不速之客。
林司衍与周顺退身至一旁,低头行礼道:“奴才参见娘娘。”
紫色宫装的貌美妇人原是正眼也不愿瞧这些奴才的,但那声音听着有几分耳熟,不由得朝那行礼之人看去,这一看,便看出了一身火气。
“——是你!”
妇人疾步走去,抬手便要扇。林司衍眉心一蹙,冷眼扫视了一圈,而后准确地扣住那只欲打下来的手腕。
身后的周顺见林司衍挡住了那只手,向前跨出的步子悄无声息地退了回去,他掩去了眼中的厉色,低着头不动声色地留意着林司衍。
“狗奴才!你竟敢抓本宫!”
“大胆!”
何嫣与她身后的宫女先后喝道。
那宫女欲来解救何嫣,被林司衍冷冷一眼,惊吓在了原地。
“不知奴才犯了何罪,娘娘要惩处奴才?”林司衍手上不松,淡淡地问道。
何嫣眼眶微红,依着她走来的方向,应该是刚从齐策那出来,林司衍稍加一想便明了,何嫣想必是为了何琛的事来的,但又在齐策那受了委屈,她气没地方撒,又恰巧见着了他,便想将气撒在他身上。
齐策欺他,他无话可说;何琛欺他,他反抗不得,但这些并不代表任何人都可以无缘无故在他头上踩一脚。
“放肆!本宫想罚你,还得需要理由?还不快放开本宫!”何嫣挣了几下,没挣脱开,不由得更怒。
“奴才并非娘娘所管,若真要罚,也不应由娘娘来动手,况且——宫中不得动私行,嫔妃娘娘莫不是忘了?”林司衍淡淡地陈述道。
“你——!”一想到自己好不容易升为了贵妃,因这人又被皇上给降为了嫔,想起这些年来宫中那些暗地里的嘲笑,何嫣就气不打一处来,“不就是个会爬床的狗奴才!你有什么资格在本宫面前狂傲?”
何嫣轻蔑地上下扫了林司衍一眼:“谋反之人果然教不出什么好儿子,皇上如今不过是被你迷惑了,你一不会有所出,二又是戴罪之身,皇上过后总归会厌了你!到那时本宫看你还怎么傲!”
林司衍眼底浮现一丝沉怒,眼神徒然变得犀利了起来,将何嫣吓得倒退了一步:“你......你想做什么?我是嫔妃,我哥还是锦衣卫指挥使,你若敢动我,我哥绝对不会放过你!”
何嫣色厉内荏道。
若说林司衍如今还有什么底线,那便是他的家人了。
“是么?”林司衍轻飘飘地问道,“娘娘知道何指挥使为何被罚,又为何被禁在府中闭门思过么?”
“又是你!本宫就知道是你!”何嫣听林司衍这么一说,又想起今早听到的流言,瞬间反应过来,尖锐道。
“可不是奴才么,”林司衍莞尔一笑,双眸中却泛着深深的寒意,在夜色的衬托下显得尤为慑人,“奴才凭着这张脸,勾地皇上视六宫嫔妃如无物,又是凭着这张脸,引地你哥哥顶撞皇上,被罚在府,娘娘是嫔妃又如何?哥哥是锦衣卫指挥使又如何?娘娘可敢去一试,看看在他们心中,娘娘与奴才孰轻孰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