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住口!”
黎秩遏制不住心中愤恨,右手颤抖着将竹枝往前送了几分,刺破圆通脖子血肉,就差一点,或许就要划到不远的脉搏,黎秩匆忙撤了竹枝。
圆通脖子上的伤口已有指甲盖深,血水泉涌般流淌而下。
黎秩并不是要放过他,他深吸口气,勉强让自己冷静下来,慢慢在圆通身旁蹲下,面色如覆冰霜,声音冷极,“我不会让你就这么痛快的死去的,但是圆通,你也别想好过。”
圆通微皱起脸,慢慢挤出一个嘲讽的笑容,“你想怎么样?把我对他做的,统统在我身上做一遍?”
黎秩道:“你找死。”
圆通俨然是破罐子破摔,毫无畏惧地笑着接道:“那你杀我。”
黎秩红着眼瞪他,圆通越是无所畏惧,他心中便越恨!
好半晌,黎秩才动了手,他重新握起竹枝,起身退后两步,两剑挥下,圆通只觉本以麻痹的双腕又添两道新伤,温热的液体跟着喷涌而出。
血水流得很快,圆通身下厚厚一层竹叶很快就被染红了。
黎秩却随手扔了竹枝,他的力道很大,竹枝不受控制地被钉在了一根粗大的竹竿上,震得竹竿重重摇晃起来,沙沙声不绝,可见黎秩方才下手时还是隐忍着的,没用尽全力。
圆通疼得面目狰狞,因快速失血过多,他的脸色煞白得有些可怕,他的身体在快速变凉,这样的情况下,他竟然还笑得出来,他望着面前少年满目通红瞪着自己的模样,嘲讽道:“怎么,身为魔教教主,你就这点手段?比起我对他做的不过九牛一毛。”
黎秩眸光冷厉,咬牙道:“你不必激怒我,即便你不提醒我,我也定不会让你如此安逸的去死。”
黎秩取出衣襟下的挂坠,阿九赠与精致小巧又暗藏机关的墨玉笛子仍在,即便没了毒针,仍有妙用,他扯下玉笛,置于唇边吹出低哑笛声。
这笛声有些古怪,准确来说,它只是被雕琢成笛子形状的哨子,声音很低,像极了某种冷血动物的声音,却能传得很远,在黎秩吹响不久后,整个林子里沙沙的风声越发嘈杂。
圆通因难以动弹,并未看见竹林中隐藏的危险之物正成群的爬了出来,向着他们所在之处慢慢而来。
“竹叶青。”黎秩轻轻的语调饱含着浓郁的杀气,“这个竹林里可不少,你若被咬了,发作到暴毙需要多长时间?一刻钟,还是一个时辰?或许你也等不到那时了。”他冰冷至极的眸光落到圆通终于有了一丝惊恐的脸上,嘴角慢慢勾起一抹冷笑,“你猜,是这些蛇先啃食完你的血肉,还是你身上的血先流尽,圆通,你想要怎么死?”
十数条冰冷的毒蛇向着圆通爬来,窸窸窣窣的吐着蛇信子,叫人头皮发麻。圆通脸色发青,又感觉到头脑昏沉,他看着黎秩道:“你很好。”
黎秩只道:“你去死吧。”
青蛇无声爬到圆通身侧,似乎打量了片刻,最后对准圆通脖子上的血肉,猛地一口咬下,圆通咬牙咽下痛苦,死死瞪向黎秩的方向,见他眼中似有快意,圆通忽然扬声笑了起来。
“你永远不会知道……”
剩下的十余条细长的竹叶青跟着爬到圆通身上,也有几条钻进他的衣服之下,独独不敢靠近黎秩。
圆通身上痛不欲生,他便笑得越痛快,竟然没有丝毫反抗。
他看着黎秩的眼里同样满是快意,只因黎秩永远不会知道,那个叫王庸的人从他眼皮下被人救走了,这么长时间没出现,想必那个王庸再也不会回来了,黎秩必定会痛苦一生。
那便值了。
越发浓烈的眩晕与痛苦同时传来,圆通像是完全无视了身上的痛苦,他瞪大了双眼深深望着黎秩,像是要努力记下这个人,做鬼也不放过他。他的笑容很是阴毒,一边抽气一边恨声道:“自我当年奉命追杀姜蕴开始,我就知道会有今日,我跟你们姜家人,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不过即便我死了,你们姜家人这一世也不得好过,只要你们父子不好过,我这辈子也够了!”
黎秩眸光阴沉,“你死了,我父子便也痛快了。”他像是刻意打击圆通,旁观着圆通痛苦的狼狈模样,冷笑道:“我爹已经回来了,他会长命百岁,而你,此生注定一事无成。”
圆通有过一瞬惊愕,随后终于有了反抗的动作,他用尽全力抬起手想要将身上的竹叶青拍走,怒道:“他在哪里!姜蕴他到底在哪里!”
“他就在岛上。”黎秩道:“不过可惜,你已经要死了。”
不甘与怨恨占据了圆通的大脑,他开始剧烈的反抗,在地上翻滚,疯了一样要将身上的蛇弄下去。
“我还没死!”圆通拔高的语调充满了愤恨,“我还要杀他!”
“你已经没有机会了。”
黎秩深深望了圆通一眼,见他痛苦又悔恨的模样,忽地眼眶一热,便缓缓背过身去,仰天望去。
一刻钟后,竹林中恢复了安静,蛇群悄然而来,悄然而去。
圆通满身伤痕躺在地上,通红的双目仍瞪得极大,素白的衣服上血迹斑斑,但已经不会再动了。
他死了,也不知是蛇毒发作,还是因为失血过多而死。
不过他死不瞑目,断气的前一刻还是满腹懊悔与怨恨的。
他死在了痛苦当中。
黎秩想到王庸和红叶也如这般痛苦死去,心头那一股郁气逐渐消散,一切都过去了。黎秩想,可是死去的人不会再回来,他们都走了。
黎秩快速眨眼,敛去眸中雾气,扶住沉闷到隐隐作痛的心口转身离去,步伐竟有几分趔趄,呼吸也有些急促,如圆通所言,他也未曾好过——他刚才打斗时太过拼命,早就引发了体内刚才压下去的蛊毒,一直忍到现在,直到看着圆通死去,才甘心离开。
离开竹林的路变得很长,黎秩踉踉跄跄地走出去时,身上的力气就被耗光了,他忙扶住竹竿站稳。
外头的灼热日光终于不再受到阻拦,无声打落在黎秩身上。
黎秩已快被体内的高热烧得意识全无,他仰头望了望天色,时值正午,日上中天,他已去了很久。
萧涵呢,姜蕴呢?他们是不是已经回来,也发觉自己不在了?
黎秩身上难受极了,白纸一般苍白的脸上被冷汗晕湿,他是很想回去找他们的,可他却一步都走不动了,他已然力竭,双腿软软地跪倒在地,靠着那一杆纤细的竹竿坐下来。
“萧,萧涵……爹……”黎秩无意识呢喃,眼皮越发沉重,不停地往下掉,他不知道自己这次能不能撑下去,却无比强烈地想要见到他们。
因为他心知肚明,这一次见不到,恐怕这辈子都无法再见了。
可他还没有跟萧涵回家。
作者有话要说: 先让圆通领盒饭吧,老王其实没有死,世子什么时候出来再说吧_(:зゝ∠)_
第167章
姜蕴和百里寻在岛上找了将近小半个时辰,?终于才竹林外找到黎秩,姜蕴远远见到一抹青影,想都没想就冲了过去,?发现真是自己在找的人,他激动之余心跳都停顿了一下。
黎秩不知昏迷过去了多久,?双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体温也极高,姜蕴唤了许久都没得到回应,摸摸黎秩滚烫的额头和脖颈,?再握起黎秩手腕把脉。百里寻这才拽着蛊师找来,?发现黎秩嘴角半干的血痕,?眉心猛地一跳,?声音不自觉弱了许多,“怎么样?”
姜蕴沉着脸摇头,?余光瞥见百里寻身后累得像条狗一样吐着舌头大口喘气的蛊师,眸光倏然一亮,起身一把将拽住蛊师手臂将人扯过来。
“你来!”因过于焦虑,?姜蕴的呼吸不大平稳,?声音听上去也很是沙哑,?“马上让我儿子醒过来!”
蛊师被拽的扑倒在竹叶堆上,?险些吃了一嘴泥巴,?一路上被姜蕴和百里寻如此对待,他早就积累了一肚子火气,闻声愤愤回头瞪向姜蕴。
姜蕴冷冷俯视着他,?“别忘了,你身中剧毒,只有他有解药。若他醒不过来,你也休想活下去。”
蛊师到嘴边的怒骂一滞,低头看向脸色有些发青的黎秩,又慢慢咽了回去,一脸不情不愿地回过头,朝姜蕴举起被捆绑的双手,瓮声道:“你们不先把我放开,我怎么给他看?”
姜蕴冷冷凝视他良久,到底上前抽出匕首隔断了捆在他双手上的布料,且警告道:“别耍花样。”
可算被松开了,蛊师活动着酸麻青紫双腕,哼哼唧唧地嘀咕,“你不在这看着吗,我哪敢乱来……”
姜蕴没说话,手里的匕首也没收回去,警告地斜了蛊师一眼,便蹲下护在黎秩身旁。蛊师岂能看不出来姜蕴这是在防备他,他翻了个白眼,缓了一阵,才慢吞吞地在姜蕴的冰冷目光催促下伸出手轻扣住黎秩的手腕。
蛊师看诊与常人不大一样,他先探了腕部脉搏,而后握起黎秩的手,将他的衣袖往上推去,如玉一般白透的肌肤显露人前,姜蕴当即皱起眉头,百里寻也眼神闪烁地犹豫着要不要回避,他觉得蛊师的举动有些冒犯。
不过很快,在看到蛊师运功用二指从黎秩腕部往上推,一道深红色的纤细脉搏随之隐约现身时,姜蕴与百里寻神色一变,由此可见,蛊师是有些门道的,见状二人皆紧张起来。
可下一刻,蛊师就松开了黎秩,一脸无谓地摊手说:“没救了,我从未见过如此烈性的蛊毒,且毒性早已渗透五脏六腑,我救不了他。”
话音刚落,他的衣领就被满面怒容的姜蕴用力抓起,整个人险些扑倒在黎秩身上,而后被提了起来。
姜蕴咬牙道:“你再说一遍?”
蛊师原想趁机冷嘲热讽一番出气,可见姜蕴脸色发青,杀气腾腾的模样,蛊师心头一悚,眨巴着眼睛改了口,“他体内的蛊虫又太过厉害,早已经失控了,我是真的没办法!”
姜蕴眼底涌上一抹血红,眸中透出几分狠戾,攥住蛊师衣领的手收紧,像是恨不得手撕了他一样。
蛊师被吓了一跳,忙喊道:“等等!我手里有个药包,是师父怕我控制不了蛊虫,亲手为我调制的,可暂时安抚黎秩体内躁动的蛊虫!不过治标不治本,我还有一名为替命蛊的蛊虫,也许可以给黎秩用,以毒攻毒!”
姜蕴神色稍缓,抬头望向百里寻,他认为百里寻可信,而百里寻又比他更了解蛊师,百里寻回以一脸迷茫,随即反应过来急忙摇头,事实上,他们都不相信替命蛊能治好黎秩。
蛊师眼珠一转,手忙脚乱掏出衣襟下贴身的一个香囊,“你看,就是这个。你也知道,我不会医人,不过我师父会,我可以带你们去找我师父,只要他撑过这段时间,找到了我师父,我师父一定能帮你们治好他的!”
姜蕴盯着他掌心里那只小巧的藏蓝香囊须臾,又回头看了看黎秩,见黎秩呼吸已非常微弱,他心头一紧,一把扯下蛊师脖子上的药包,蛊师只觉后颈生疼,却也不敢埋怨半句。
姜蕴略通医术,依稀分辨出药包中的确有几味罕见的药材,却无法判断是否真的能安抚蛊虫,可他现在别无他法,犹豫片刻,他深吸口气,轻轻将小药包挂在了黎秩脖子上。
蛊师捂住后颈小声道:“药包起效,需要一点时间……”
姜蕴半信半疑,他怕蛊师在骗他,心中很是忐忑,面上却是一片阴沉,他跟百里寻说:“我需要船。你可知道,这座岛上还有没有船?”
百里寻狐疑地看看蛊师,又看看姜蕴,一脸迟疑地点了头。
“我有办法。”
不过多时,百里寻带他们到了岸边,江水退潮,露出大片沙滩,在日光映照下很快变得干燥起来。
姜蕴背着昏迷的黎秩,一路过来,感觉黎秩的体温已然降下去一些,这大抵真是那个药包的作用。
而这一路上,蛊师没再被绑起来,却也没有逃走。相反,听说有船后,他还是跑得最快的那个人。
可当蛊师跑到沙滩上,见滚滚江水上空茫茫一片,什么都没有,他当即变脸,回头质问百里寻,“你说的船呢!不是说有船可以离开吗?”
往日在王府,忌讳人多嘴杂,百里寻会给他们这些为镇南王办事的人面子,哪怕是低头示弱也无所谓。可眼下这里只有他们几个人,百里寻就没必要再退让了,他缓步走去,一路上默默照顾着背着人的姜蕴,闻言只是应了一句,“这不是快要来了吗。”
蛊师见他再三肯定,又瞪大眼睛地望向江面,神色狐疑。
姜蕴和百里寻无声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面上的了然之色。
蛊师压根不是为了帮他们救人,他不过是盼着快点离开这座岛,一听说有船可不就兴冲冲来了吗?
在蛊师不停地低声念叨下,波光粼粼的江面上远远出现了一个黑点,蛊师先是一愣,瞪圆了眼睛盯了半晌,就欢呼着朝二人这边跑回来。
“有船了!”蛊师高兴得手舞足蹈,“真的有船来了!”他跑到百里寻面前,激动得扑了上去,大笑道:“你说的是对的,我们可以走了!”
百里寻被抱住的那一刻顿觉毛骨悚然,所幸,蛊师很快就松开他,然后兴奋得不停在岸上跑圈欢呼,身上的疲惫与伤痛仿佛在这一瞬间一扫而空,洋溢着雀跃欢快的气息,百里寻愣愣看着一阵,后怕地吐出一口气。
“看来他真的很想离开。”
姜蕴哼笑一声,继续低头拿被江水洗过的手帕擦拭黎秩额头和双手,他的动作很轻柔,颇有些小心翼翼,生怕一不小心就会伤到了黎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