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秩抿直嘴角,挫败地靠在萧涵怀里,心中耿耿于怀。
忽然安静下来的房间里,窗外慢慢传来一阵极轻的风声,紧跟着窸窸窣窣的,像是有什么落到了庭前的小池塘上,惊得外间的小白猫哒哒哒地跑到了门前,软软地叫了几声。
黎秩正在反省,闻到外头的声响不由纳闷,“外面怎么了?”
“下雪了吧。”萧涵轻抚黎秩后背,“今年的第一场雪。”
黎秩点头,眸子亮了几分,忽地抬起头看向萧涵,不管他信不信,满眼认真地说:“我想看雪。”
萧涵拒绝,“很冷。”
黎秩索性爬了起来,趴在萧涵胸口上,用晶亮的黑眸俯视着他,“你陪我看。以后的每一场雪,你都陪我一起看,萧涵,你愿意吗?”
高傲矜持如魔教教主,情话也是与众不同的。萧涵怔愣许久,才反应过来这话的意思,心头那一簇即将被寒风扑灭的火苗重又亮了起来。
“我自然奉陪到底。”
作者有话要说: 世子真的好爱枝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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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1章
那一场雪后,?魔教教主还未死、或许就是平阳王府上世子的那位新宠的消息不胫而走,?但忌惮王府势力,这个消息只在小范围内流传。
平阳王府外附近很快出现了不少来打探的江湖人,?在黎秩的身份被证实之前谁都不敢进王府挑事,但这个消息足以在江湖掀起轩然大波。
而平阳王府内,?黎秩的静养生活一如往常安逸,?没有受到任何影响。而自与银朱、白海棠见过面后,?白海棠便成了王府常客,隔三差五就有事上门,黎秩为此特意与萧涵打过招呼。
萧涵是认得白海棠的,?也算是与她相识多年,难免有些惊讶她竟是黎秩的人,?倒是没有多虑直接应允了,不过看着白海棠三天两头的上门,每回都抱着一些东西,?萧涵十分好奇。
可黎秩不说,?萧涵也就忍着。
连着几日飘雪,?今日总算放晴。
这日白海棠没来,?黎秩却亲自出了门,?去了白海棠如今打理的那座名为逐月阁的银楼,?燕九仍是跟在他身后,在楼下等了没一会儿,就见刚才上楼没多久的黎秩又下来了,苍白俊秀的青年披着厚厚的白狐大氅,?一张脸衬得格外精致。逐月阁中还有不少客人,多半是如花年纪的少女们,乍一看到那俊秀青年,纷纷静了下来,青年淡淡一眼瞥来,透出几分冰冷的危险意味,反倒更叫人心动,直到黑衣侍卫护着青年出了门,逐月阁中众人才回过神。
少女们脸颊泛起微红,看着那俊秀青年身后着王府侍卫衣裳的随侍,又都是不可思议——如此看来,这人便是世子爷的那位未来世子妃?
比起那些或惊叹、或艳羡的目光,黎秩更关心的是掺杂其中的那些来源于江湖人的审视,他在王府外,同样没有人敢来叨扰他。平阳王府的势力在江南没人敢轻看,又或者是他这个魔教教主往日积累下来的余威,仍旧让不少看不惯他的江湖人十分忌惮。
白海棠将人送到门前马车,也留意到了周遭的视线,她倒是习以为常,毕竟也是个混迹江湖十几年的老油条了,而且自打她来了苏州这近一个月来,就打出了一个不好惹的名声,不说背靠王府,她功夫也是不差的。
却见黎秩站定在马车前,忽然顿足,回首望向一个方向。
覆着薄薄积雪的潮湿街上人来人往,并无异样,但黎秩微眯起眼,白海棠问:“教主,有问题吗?”
黎秩摇头,他只是见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穿着厚厚冬衣的矜贵小少年行色匆匆,跑得双颊通红,一路频频回头,无意中瞥来的那一眼,让黎秩看清楚他的脸,是萧宁汮。
他没带侍卫,神色也明显很不对,就差直接开口喊人救命。
黎秩侧首吩咐:“请那孩子过来。”
白海棠很快找到萧宁汮的位置,小少年已经快跑远了,她一脸迷茫,但还是二话不说就走了过去。
黎秩思索了下,带着燕九追上。
连着下了数日的雪,憋了数日的人们在今日不约而同出了门,街上行人太多,萧宁汮在人群里穿行,神色慌张。他扶着一处墙角停下,抬手按住心口,胸膛下急促跳动的心脏已有些生疼,他忙大口喘息缓和气息。
这时,藕色绣花的裙摆出现在他眼帘,萧宁汮大惊之下心跳骤然加快,便听见一道带着笑意的女声。
“小公子跑得真快。”
萧宁汮一愣,缓缓抬头。
白海棠站在他面前,自以为自己略显轻挑的笑容很友善。
黎秩跟过来时,便见到小少年白着一张脸与白海棠对立而战。
他似乎很害怕,双手捏成拳,半弓的脊背也变得十分僵硬。
像是受惊的小兽,随时都要崩溃,看着小少年越发惨白的脸色,黎秩道:“她是海棠,我的属下。”
萧宁汮闻声看过来,见到黎秩后整个人便都放松下来了。
白海棠见状感到几分心虚,干笑道:“我什么都没做。”
黎秩点头示意自己看到了,发觉萧宁汮脸色愈发难看,他越过白海棠上前,扶起萧宁汮时,不着痕迹地探了探他的脉搏,“你没事吧?”
萧宁汮缓过气来,轻轻摇头。
黎秩看他应该只是跑累了,没有受伤也没有中毒,也是暗松口气。看着眼前这张与萧涵有几分相似的稚嫩容颜,他静默下来,他与萧宁汮向来没什么交际,真不该怎么跟他说话,但他可是萧涵的亲弟弟,不能不管。
黎秩正想说些什么,便见萧宁汮边小口喘气,不只是有意无意,朝一个方向望了几眼,他顺着视线看去,便瞥见街尾处飞快略过几个人影,再回头看向萧宁汮时,他已垂下头,显然松了一口气,在黎秩眼中很奇怪。
“你的侍卫呢?”
萧宁汮似乎是被吓坏了,一直耷拉着脑袋没有说话。
黎秩只好问:“可要一起回府?”
这回萧宁汮很快点了头。
黎秩心中的怪异感越发浓重,让燕九先扶他上马车,同白海棠交待了几句后,才跟着上了马车。
萧宁汮独自在车厢里歇了一会儿,神色已经逐渐平静下来了,苍白的面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一双漆黑的眸子却透着几分倔强。黎秩看他端坐在对面,在自己进来时还礼貌地点了点头,仿佛方才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可捏紧衣摆的双手指尖却透着一抹青。
黎秩猜测是冷的,翻开座下的箱笼,找出一条雪白的毛毯子,默不作声披在萧宁汮肩上,小少年诧异地微抬起头,而后拢紧毯子小声道谢。
黎秩缓缓摇头,只问:“你来这里,燕二和燕六知道吗?”
燕二和燕六是平阳王指派给萧宁汮的侍卫,黎秩入住王府小半个月了,早已知晓萧宁汮十分好学,整日在府中读书,平阳王怕他闷坏了,便让他去了书院,一些官员们闻讯还送来自家儿子陪读,倒是多了几个伴。
往日萧宁汮除了王府和学院两个地点来回,偶尔也会和几个学生出去转转,但每回都会带侍卫。
而除了晚上,大家一块吃饭时,黎秩跟他基本碰不上面。
萧宁汮眼皮颤了下,攥着毯子的双手收紧,低声道:“忘了。”
黎秩早有预料,又问:“他们在何处?可要叫人去传个口信?”
萧宁汮抿紧唇瓣,到底还是点了头,却出人意料地说了不少话,“我只是,跟几个同窗出去走走,他们一直跟着,我嫌烦,就让他们走远点,所以刚刚不小心走散了……”他说着拿一双黑眸定定地看着黎秩,显得非常真诚,“我发现,有人跟在我后面,他们好像是附近的地痞混混,我害怕了,就一直跑,一直跑,然后就见到你了。”
这话漏洞百出,哪个地痞混混敢找王府二公子的麻烦?
但见小孩脸色难看,又与黎秩关系淡淡,想来是不会与他说实话,黎秩思索了下,慢慢点头。
“我知道了。”
问出萧宁汮跟燕二燕六走散的位置后,黎秩便让燕九找个人去报信,免得那边找不到人干着急。
而萧宁汮裹着小毯子蜷缩在车厢里,没一会儿就睡着了,脸色也开始泛青,他的身体底子本就极差,这回又是受惊又受了凉,怕是会生病。
等回到王府时,黎秩将睡着的萧宁汮送回房间后,特意去提醒了王妃,先给萧宁汮找个大夫来看看,便抱着在逐月阁带回来的东西回房了。
萧涵这阵子忙完了,又开始整日躲在房间里不出门,将自己泡在医书堆里,从易经看到黄帝内经,熟读了之后,就开始学起了针灸。黎秩出门后,就只有一只小猫陪他,他也不嫌枯燥。黎秩进书房时,便见他拿着一套银针,对着桌上一个木雕小人研究。
他研究的十分投入,黎秩过来了也没留意,黎秩没出言提醒,就在边上坐下,看着萧涵抽出一根三寸长的银针,比了比,然后扒开衣袖……
黎秩惊道:“你干什么?”
萧涵猛地回头,一见到黎秩,紧蹙的眉头当即舒展开了,先是小心翼翼地将针放了回去,才干笑着说:“想试试扎真人是什么感觉。”
“拿自己试?”黎秩震惊不已。
萧涵摸到黎秩手背有些凉,将案上精致的小手炉塞到他手里,不答反问:“外面很冷吧,手都凉了。”
黎秩是真怕他把自己扎坏了,抱着手炉想了想,伸出了右手。
“你要扎就扎我吧,我的身体里有蛊虫,不会有事的。”
萧涵好笑道:“怎么能拿你试针?”他握住黎秩的手,裹在两手掌心里暖着,打消了这个念头。
“我不试了,慢慢学就是了。”
黎秩将信将疑。
二人坐在暖炉旁说了一会儿话,黎秩将碰见萧宁汮的事跟萧涵说了,萧涵听了第一反应也是不可能,“真是那帮混子?谁敢动王府二公子?”
“最近苏州多了许多江湖人,我看这事不简单,让白海棠去查了。”
萧涵思索了下,颔首道:“知道了,我去看看娘问出来没有。”
虽说萧涵每回看见他二弟,嘴上都要嘲讽几句,欺负一回,只因这小弟太欠揍了,可真碰上危险了,萧涵还是相当上心的。萧涵说走就走,黎秩却留在了书房里,萧涵的书房里有许多平阳王不管扔给他的公事,萧涵从不防着黎秩,黎秩也绝对不管乱翻,他将宣纸展开,拿玉镇纸压角,等萧涵回来时,便见黎秩正站在书案前看画。
萧涵开门时无意带进来一阵寒风,冻得黎秩瑟缩了下。
见状,萧涵除下带着寒气的外袍,边走过来边说:“问过老二了,追他的应该是江湖人。他说自己也许是不小心撞到了人家,所以才惹到了那些人,那些人应该也不知道他是谁。”
黎秩闻言微微皱起眉头,“江湖人,可是来找我的?”
萧涵忙道:“应该不是,是老二自己不小心撞上的。”
黎秩还是有些自责,听出萧涵是在安慰他,他弯唇笑了笑,没再多话,只想回头等白海棠查出人来定要好好收拾那些人。萧涵怕黎秩多想,左看看右看看,最后看上了书案上那一幅新画,一脸惊奇地转移了话题。
“这画可是枝枝亲手作的?我竟从不知道你会画画。”
黎秩道:“画的不好。”
萧涵想都没想就反驳,“哪里不好了,多好看啊!”他说着还作势要点评,指尖点到一处,忽地顿住,惊道:“这画上的人,是枝枝你吗?”
这不过是一副色泽单调的水墨画,纸上非黑即白。
画的是山中一处竹楼,楼上露台,几人围在一桌酒菜前,楼下林前,三人一同晒药,一人舞剑。
晴光绚烂,岁月静好。
而萧涵偏偏一眼就看出来,那个坐在楼上侧首望向身旁人的人是他,画中分明连半张脸都没看到。
黎秩很意外,“何以见得?”
萧涵笃定道:“反正我一看就知道是你。”虽然黎秩只露了半边侧脸,画的也是相当潦草的,但在他身旁坐着的那个眉目含笑的男人,不管是五官还是气质,都像极了姜蕴。
萧涵前阵子恨姜蕴恨到牙痒痒,怎么可能会认不出来?
黎秩画的的确是他离开那座小楼的当日所见,没想到萧涵能看出来是他,他有些不自在地将画卷起来。
“画的是我生辰那日。”
因为黎秩在画中显然格外偏心姜蕴,萧涵就知道了黎秩多少还是担忧姜蕴的,可他对着姜蕴的脸又说不出好的话来,便不想说了,然而听到黎秩的话,他瞪大了眼睛,又眼红不已,“你生辰那日?他们都陪着你过?”
黎秩见他一脸羡慕,不由失笑,“那日他们就送我走了。”
萧涵还是不甘心,喃喃道:“我竟错过了你的生辰……”
黎秩安慰道:“错过就错过了,我也不爱过生辰。”
“不一样的。”萧涵有理有据地反驳道:“你不爱过生辰,跟我有没有陪着你过生辰,是两码事,我竟然错过了,早知道当初就不走了!”
倘若他没回江南,那当日黎秩或许就能赶过来见到他。
思及此处,萧涵悔得肠子都青了,“你当时让百里寻送我的生辰礼,一定是在提醒我你的生辰快到了,可惜我竟然没有想到,还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