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过那一期,不用重复给我听。”黎秩淡然道,“我只是在回答你,今夜薛菱等的人是裴炔,粉丝也是给他做的,而我们吃了他的粉丝。”
“拒婚之后还约薛姑娘深夜厨房相会给他煮粉丝?这么看来此人更恶劣了啊。”萧涵认真分析道:“我是看枝枝对裴炔评价那么高,才多留意了他一下,没想到他是这样的人。枝枝,你可要记住,有的人看起来端方正直,其实内里很可能是个花心渣男,尤其是像裴炔这样的,你可不能上他的当。”
这是在说你自己吗?黎秩有些困惑,他知道萧涵的脑回路跟自己不太一样,也无意跟他瞎扯下去,遂起身道:“天色不早了,回去睡觉。”
“哎!”萧涵提醒,“碗还没洗呢!”
黎秩当没听见,快步走出厨房。
萧涵犹豫了下,还是有始有终地收拾好碗筷放进木盘里,这才追出去,快回到客房时终于追上人。
这会儿夜已深,大家该都睡下了,两人的脚步放得很轻。
因为黎秩不等他,萧涵嘀咕了好几句,冷不丁又惊呼一声。
黎秩停下脚步,站在楼梯上冷冷地俯视着他,颇有问罪之意。
萧涵讨好地笑了笑,压着声音说:“我只是想到了一件事。”
黎秩没问,自顾自上楼。
萧涵忙不迭跟上,主动说道:“刚才薛姑娘跟我们说的那几个失踪的人,我当时觉得耳熟,现在想起来,我看江湖日报时见到过那几个名字。”
黎秩顿了顿,“新秀名人榜?”
“不,有几个没在榜上。”萧涵道:“就是江湖日报。尤其是青城派的少主,日报上说他与未婚妻临近婚期时忽然解除婚约,是因他在外面养了十几个外室,其他几个人,也都是日报上有过姓名且被抨击过的负心渣男。”
黎秩问:“你觉得这跟他们失踪有关?”
萧涵没敢确定,只说:“这也是那几个人的又一个共同点。”他想了想,一脸正色地跟黎秩说:“还有枝枝你评价极高的那个裴炔。”
黎秩莫名其妙,“跟他有什么关系?”他何时对裴炔评价极高?
萧涵煞有其事地道:“倘若负心渣男是他们失踪的主要因素之一,那么我猜测,下一个失踪的人,就该是负心陆姑娘和薛姑娘的裴渣男。”
黎秩一言不发朝房间走去。
萧涵追到房门,还在喋喋不休。
“我的直觉一向很准的,裴炔说不定真的会失踪。”
黎秩走向床边,“我只感觉到你对他的敌意。”他没问为什么,只跟萧涵说:“三更过半了,睡觉。”
萧涵张了张口,在黎秩冷幽幽的目光下乖乖闭嘴,关上门回到自己简陋的地铺上,却直勾勾看着黎秩。
看着黎秩躺回床上,苍白的侧脸似乎格外的瘦削。
黎秩没法闭眼,实在是萧涵的视线太过专注,叫他无法忽视,他转过来,眼底有些无奈,“睡觉。”他觉得带孩子都没有带萧世子睡觉累。
萧涵朝他伸出一根手指,“我可以再问一个问题吗。”
他的表情很认真,仿佛在说,今晚不问出来谁都别睡了。
黎秩闭了闭眼道:“问。”
“是关于你们伏月教的问题。”萧涵很好奇,“听说这届魔教教主很年轻,也很厉害,不过我只想知道,魔教教主为什么会当上魔教教主。”
黎秩语气随意道:“他爹是魔教教主。”
萧涵更好奇了,他翻过身,趴在枕头上看着黎秩,眼神灼灼,“那他爹为什么不当魔教教主了呢?”
这是萧世子的第二个问题了。黎秩本可以不回答,但他睁开眼睛,静静地望着床帐须臾后,说道:“他有疯症,跑出去后再没回来过。”
萧涵点点头,“那为什么……”
“你的问题太多了。”
黎秩重又阖上眼,分明嗓音未变,却叫萧涵察觉到一丝寒意,“睡觉,我不想再提醒你第三遍。”
已经超过三遍了。萧涵心下反驳,却没敢再说话,抱着枕头躺回去,桃花眼转了转,看向光线幽暗的房梁之上,双目放空,不知在想什么。
房间里彻底安静下来,萧涵能清晰听到自己的呼吸声,他不知又想到了什么,侧过身看向黎秩,动作间被褥发出了窸窸窣窣的细微声响。
桌上烛火已快燃尽,忽明忽灭,房间里光线甚是昏暗。
可黎秩躺在那里,只盖了一件薄薄的半旧披风,半宿都没动作过,原本清瘦的身形看去越发单薄冰冷。
好像一点人气都没有。
萧世子看了许久,清俊的眉头皱了皱,拥着被子坐起来,他抱着自己盖着的那床被子走向黎秩,轻轻地盖在了他身上,这才露出了满意的神情,回去抱住自己仅剩的一床垫在地上的被褥,将自己卷起来,虽然看去有些凄凉,这次却很快就闭上眼睡了过去。
微风自窗缝钻进来,噗地一下吹灭烛火,整个房间陷入了黑暗当中,幸而此刻窗外明月拨开云雾,几缕银色光芒洒在窗纸上,依稀照出光影。
本该睡着的黎秩在黑暗中睁开双眼,他看了眼身上的锦被,动作极轻地侧过身,看向地上蜷成毛毛虫似的一条,清幽眼底略过一抹深思。
第10章
仲春的清晨还是有些凉的,在萧世子被冻醒之前,黎秩已经出门溜达了一圈回来,彼时萧涵裹着被子坐在地上,神情还有些呆滞。
“你去哪儿了?”
黎秩垂落腰间的发尾沾了露水,定是扔下他早早就出了门。萧世子发现这一点,声音有些幽怨。
“起来洗漱。”黎秩照常冷冷淡淡的,“再晚就没早饭吃了。”
一听吃的,萧涵彻底清醒过来。
四周客房都已没了动静,他可不会以为是大家都还没起来,日光已经透过窗棂落到他脚边了。
所幸萧世子离开仆人后生活还能自理,快速洗漱过后,就跟黎秩去了大堂,大堂里果然传来阵阵饭香,不过人却比昨天开大会时少了一半。
萧涵十分自觉地跟在各门派弟子身后去拿早饭,过不多时端着餐盘跟几名门派弟子有说有笑地回来。
角落里坐着等的黎秩问:“你何时与六大门派的人这般熟络了?”
“大家都很热情啊,武林盟真是太友好了。”萧涵将一碗粥放在黎秩面前,“仙霞派的姑娘还告诉我厨房里有红枣小米粥,给你喝最好不过。”
黎秩一头雾水接过红枣粥。
经萧涵提醒,他才发觉坐下来后一直明里暗里往他这桌看的都是些女子,其中以萧涵说的仙霞派女弟子表现得最明显,眼神都是奇奇怪怪的。
萧涵将自己要吃的小笼包、鸡蛋饼还有薏米粥放在面前,小声说道:“仙霞派的弟子擅医,她们看你脸色不好,跟我说别让你乱吃东西。”
“是吗?”黎秩淡定地抄起筷子夹走一块鸡蛋饼,“她们还说什么了。”
萧涵眼巴巴看着被抢走的鸡蛋饼,“说咱俩能重逢不易,你受了那么多苦,我应该照顾好你,若是你觉得身体不适,她们也可以帮忙看看。”
黎秩沉默须臾,又夹走一只小笼包塞进嘴里,面无表情地嚼起来。
昨天萧涵编那个破镜重圆的故事时,只有陆晚秋和百里寻听到,不过一天,六大门派就都知道了,陆姑娘看去文静爽朗,怎么就憋不住话呢?
萧涵不错眼地盯着黎秩看了半天,“她们说的也不无道理,你脸色真的很苍白,不过比起上回已经好多了。”他又皱了皱眉,“听说你原先在衢州城时就咳过血,三年前也是一样,天一下雨,你就会染上风寒,要不咱们就去麻烦一下仙霞派的姑娘呗?”
黎秩白了他一眼,捏着汤匙舀起红枣粥喝了起来。
萧涵只好老老实实吃起早饭,两人吃得都不慢,很快分食完桌上的早饭,起身走人,不想刚走没几步,大堂里就有人开始议论他们俩。
并非仙霞派那些好心的女弟子,而是另外一桌的男弟子,声音虽小,可这会儿大堂里人不多,还算安静的环境里大家都听到了他的话。
“呸,武林大会已经落魄到这个地步了吗?什么人挑也不挑都请来,还是两个死断袖,恶心死了,就说陆玄英之后肯定要败坏江湖风气!”
萧涵一听脸都皱起来了,黎秩倒是懒得搭理,正要叫上萧涵走人,仙霞派的女弟子们中就有一姑娘呛声道:“人家断袖吃你家饭了?”
“陆宫主败坏江湖风气?”同桌的少女也是愤愤不平,“说这话也不觉得可笑?人家与折花公子那叫有情人终成眷属!倘若断袖就是败坏风气,那当朝的摄政王呢?人家独宠男妃也没落下朝堂大事,天下还不照样四海升平?我看就是有些人眼红嫉妒罢了。”少女暴躁地拍桌而起,问那桌男弟子,“喂,你们不会是崆峒派的弟子吧?”
听到这会儿,黎秩已经走到大堂门前,萧涵本有意再看会儿热闹,见状急忙追上去,拉着黎秩的衣袖。
萧涵心中燃起了八卦之魂,“前任盟主陆玄英跟折花公子也是断袖伴侣吗?我记得你昨日好像说过。”
黎秩淡漠地将衣袖抽回来,“江湖日报去岁十月那一期。”
萧涵赶紧记下,准备回去就看,想了想又遗憾道:“原来早已经有人开创了先河,难怪,我们的故事传出去之后大家的接受程度那么高。”
这年头断袖早就已经不是件稀奇事了,最高调的要数当朝摄政王,独宠男妃几乎家喻户晓。再说人家真要断袖,大伙儿还能拦住不成?
两人逛了一圈消食,就回了客房。
萧涵扒拉起那堆江湖日报,津津有味地看起来,黎秩也没再出门,在床上闭眼打坐。直到肚子又饿起来时,萧涵才从八卦堆里爬出来。
已经是午后了,萧涵忽然有了觉悟,跑到床边去叫醒黎秩,一脸惭愧道:“我觉得我们这样不行,我们不是来查那些失踪的人下落的吗?”
黎秩慢悠悠地睁开眼睛,“我不是一直按照你说的做吗?”
萧涵挠了挠脸颊,恍然道:“也是,大家都没什么头绪呢。”
黎秩按了按眉心,心道正道的事跟他有什么关系?
萧涵接着不好意思道:“我还以为你是伏月教的人,正道出事你应该是喜闻乐见的,根本就是在敷衍我,好过一个月后拿了银子甩拖我呢。”
黎秩眼里略过一丝心虚,轻咳一声下床道:“你若不放心,现在我们就出去找人打探消息。”
萧涵点点头,“也行。”
哐哐两声,有人在房间外敲起了门。
“李公子在吗?”
百里寻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萧涵脚步一顿,看向黎秩后背,眼睛一眨不眨道:“不在。”
然而谎言开口的那一刻,黎秩已经手快地将门打开了。
百里寻门外张着嘴,将刚要说的话咽了下去,惊喜地看向黎秩。
“李公子!”
萧涵暗道枝枝开门太快了,一脸不高兴地跟了出来。
黎秩淡定如初,“有事?”
百里寻摇摇头,又赶紧点点头,看去好像有些紧张,“那什么,我们昨日见过的,李公子还记得我吗?就在衢州城,你借过我的马。”
黎秩道:“百里少侠。”
“是我!公子还记得我?”百里寻忙不迭点头,“上回衢州城一见,总觉得李公子与我一位故人相似。”他有些激动,只是看到黎秩身后的萧涵,又马上改了口,“没想到这么快我们又在这里见面了,相逢即是缘,我想请李公子一起吃个饭,李公子可方便?”
看他的意思,萧涵是要被排斥在外的。
萧涵察觉不妙,赶在黎秩回答之前说:“枝枝啊,正好也到吃午饭的时辰了,既然百里少侠有心邀约,那咱们也不好推辞,就一起去吧。”
黎秩本也不打算答应,听萧涵这么说,看了看日头,也便点了头。
三人一块下了楼,坐在大堂饭厅里,气氛有些尴尬。
百里寻显然有话要对黎秩说,或许跟上回黎秩去杨柳山庄时落下的马有关,他从中猜测出来黎秩也许跟救下莫云裳的神秘人有关,也或许是其他原因。黎秩不爱撒谎,因此并不多言,萧涵则莫名地防备着百里寻。
照黎秩看来,萧世子就是入戏太深。不过这一顿饭到底没吃成。
刚点好菜,浩然山庄的弟子就过来找百里寻,说是有人将密信送来,说这次目标是七星堂的孙少主。
百里寻站了起来,“什么密信?”
原先并没有这回事,那弟子也是一脸迷茫,“不知道,一个小乞丐送来的,陆师姐和裴炔他们已先出去找孙少主了,让我回来知会百里师兄。”
正事要紧,百里寻只得先同黎秩告辞,让那浩然山庄的弟子去找其他还在三清楼里的六大门派的弟子,一行人一块出门去找孙少主去了。
虽然大家都不喜欢孙少主,可失踪的人的下落还是要查的。
萧涵二人从头到尾都没出声,直到三清楼一下子空了下来,黎秩才搁下茶杯问他:“要跟上去看看吗?”
萧涵点头。
到了闹市上,萧涵纳闷地问黎秩,“这事看着怪怪的,不过怎么没人去找盟主和六大门派的掌门?”
“有件事你可能不知道。”黎秩道:“七星堂堂主约陆盟主跟六大门派前往七星堂详谈红花令一事,今早他们已经带上一半弟子过去了。”
“我怎么不知道?”萧涵惊愕。